邢鹰虽然看过她雕刻过手掌般大小的饰品,可没想到这么一大块青石对她来说也如此容易。
左谦眸中有骄傲、有喜悦,但也有感伤。事情全照女儿的计划在走,李恩已经跟他说一旦确定潆潆能取代他,他便能回家了。
然而,那代表的是,如果邢鹰没有处理好女儿的事,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见面……
确认了左潆潆的雕功,李恩迫不及待想派人将左谦送出去,但邢鹰却开口了。
“我正好要带点消息给我义父,就由我的人送他出去吧。”
“哦……也好。”李恩本来已有安排,因参与地宫建造的任何人都得死,所以他已交代收下中途将左谦杀人灭尸,但感觉邢鹰眸中的坚决和那迫人的霸气,他便下意识的改口,“左师傅,我把一些话说在前面,我是体恤你的眼疾才让你离开的,你最好找个山间小屋度过余生,免得你离开这里的消息传到皇室那里去,我可就惨了!”
“我知道,我知道,谢谢李侍郎。”左谦频频行礼,又看向女儿,一脸欲言又止。
左潆潆也只能咽下悲伤、忍住离愁,故做轻快的朝他眨眨眼,“左师傅,你放心啦,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那就麻烦了。”左谦也只能挤出一丝笑意回应,然后,凝重的双眸再看向邢鹰。
他有太多想说却不能说的话,有苦、有怨,更有请托,请他好好照顾他女儿。
邢鹰微微一笑后,看了吕杰一眼,他立即明白的朝左谦一拱手,“请跟我来。”
半个时辰后,左谦终于离开困了他六年的地方,只是一颗心,仍留在这里。
日子对左潆潆而言,开始变得不一样。
她束起发丝,穿上较方便活动的裤装,每天爬上爬下的工作。
但她身上的这副装扮总给邢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却又说不清为什么。
左潆潆以为成为这个地宫的工作者之一,身边也会有一些奴役工匠来来去去,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跟着大伙从另一个奴役们唯一能走的地道步出,看到了散居在一大片山坡上的简陋屋舍,令她讶异的是,居住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从四周站岗的士兵看来,他们跟她爹一样都是没有自由的人,日后,可能跟她一样会永眠于此。
心情沉重的她在回身往地道下方走时,一名清秀,年约十八、九岁的女子突然追了上来,“那个——你好!我叫何瑶,这几天在送饭下去时,看到你雕的东西,觉得你好厉害,而且,你长得好漂亮!”
何瑶一脸赞叹,虽然她穿的没有过去几年曾来这里参观的女人们金光闪闪,但就是美,美得像仙女。
左潆潆朝她点头微笑,“谢谢你。你在这里是送饭的?”
何瑶用力的点点头,连珠炮的说起她在十三岁时就为了帮忙家计,让大伯把她带到这里赚钱,她一直都在大厨房里帮忙洗菜、煮伙食,已经来了六年了,这一年工事赶得较凶,她虽是女流之辈,有时候也得在大太阳底下帮忙运送石材呢。
“不过,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回家了。”她的笑容突然变得好灿烂。
“回、回家?”左潆潆反而愣住了。
“嗯,是厨房的林大娘说的,她说皇陵快完工了,我们大家都可以回家,我就可以回去看我爹、我娘,还有我妹妹,我好想他们啊。”
左潆潆望着这张长期在太阳下工作而晒得黝黑但笑中带泪的动人脸庞,喉咙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女孩回不了家的,她知道……
“原来你在这里。”一个低沉中带点怒气的男音陡地响起。
她一愣,他怎么来了?
何瑶则是瞪大了那双还噙着泪光的眼,惊艳的看着这名穿得一身黑却贵气十足的俊美男人。
“你——”左潆潆本想介绍何瑶给他认识,但全身散发出怒气的邢鹰却一把揪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往另一个地道出口走去。
“等等,我的工作还没完成……”她挣扎着。
邢鹰陡地放开了她,瞪视着即便一身简洁裤装,发丝束起,却仍旧清丽女人,“你做的好不够吗?好,走,带我去,看你做到哪里了!”
他在生气,她也明白原因,从她开始接替爹的工作开始,每天窝在地下工作八、九个时辰,一回别院,总是累到梳洗完一沾床就睡。
好几回她醒来时已是天亮,而这个男人也总是忿忿的瞪着她,见她醒了,硬是要狠狠的吻到她瘫软在他怀里才肯放开。
她能怎么办?自从他抛下她后,她心口的伤不曾愈合,现在即使她的心仍对他悸动,每瘫在他怀中一次,她的心就多痛一次,多恨一点!于是她只好在地宫待更晚,有时还像其他工匠们打个盹就继续工作,昨晚便是如此,哪知他会亲自冲到这里来逮人……
邢鹰抿紧了薄唇,边走边不时瞪着与他并肩而行的女人,如果说这个世上有哪个女人能把他整得很惨,非她莫属!
明明告诉自己,她要彻夜不眠、要把自己累到像条狗都是她的事,可是,他就是无法停止对她的关心,他忍耐好多天,逼自己漠视她,但这一颗心就是不驯,竟然为她牵肠挂肚,可恨极了!
“这里我还得做最后的修饰,接着还有一尊菩萨像要刻……”
“还有呢?一次说完!”
“没有了,那尊菩萨像雕完,这个地宫也该要完成了。”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到那时为止……她的眼眸低垂,掩去怅然。
“很好!”他的话虽是对她说,但一双黑眸却直瞅着墙上那幅骑射图。从一刚开始的粗略构图,到现在已几乎完美,活灵活现的,极具生命感。
一名戴着头盔、穿着钟甲、足蹬战靴的武士横跨在马上,炯炯有神的黑眸直视正前方,他右臂拉弓做射箭状,威风凛凛。不管是马的肌理、人的表情、细部线条都是简洁流畅、刀法苍劲却细腻。
难以置信的目光移到身旁的女人身上,她那纤细的手臂用力一折就会断了吧?但这纤细的手竟然能雕琢出眼前这摄人心魄、气势雄浑的高大石雕……
“我看不出它还没完成!”
“噗哧。”左潆潆不怕死的笑了出来,“这就是内行跟外行的差别。”
这一笑,她原本就粉嫩迷人的脸庞多了一抹少见的俏皮,几乎是在瞬间,有一个较为稚气的美丽笑颜也闪过邢鹰的脑海,但因为太快了,他抓不到那张脸的五官。
“再笑一次。”她一愣,收起了笑意。
“再笑一次。”他深信她与他遗忘的记忆有关,只要她还在身边,他便相信自己仍有希望寻回那段空白。
她被他专注而近恳求的眼神给怔住了,这时的他没有强势霸道,反倒像极了从前的模样,她与他对视久久,忍不住脸红心跳起来。“你……要我莫名其妙的怎么笑?总之,我要做事了……”
看她一脸尴尬,邢鹰知道要再看到那样的笑容是难了,他难掩失望,“好吧,可是——”他突然又霸气起来,“下午我会亲自来带你回去,届时,不管有没有达到你的进度,你都得跟我走。”
“嗯。”瞧他凶巴巴的,她能说不吗?
邢鹰哼了声,转身大步离开。
她才稍喘口气,何瑶不知从哪儿又跑了出来。“他是你的丈夫吗?你们两人看来好相配哦。”
她脸色微微一白,“呃、不是。”
“怎么会呢?刚刚你们两人互相凝视时,连我也莫名其妙的心脏怦怦狂跳起来。”像要强调她的话似的,她紧紧捂着胸口的位置。
“我得做事了。”左潆潆当作没有听见她的话。
“好吧,那我还可以来找你聊聊天吗?我可以送水给你喝,对了,还可以做小点心请你,很多人都说我太聒噪,觉得我烦——”
“何瑶,我真的得忙了。”她不得不打断她的话。
她尴尬搔头,“好吧,那晚一会儿见。”吐了口长气,看着何瑶跑走后,她才踏上竹梯上去做最后的修润工作。
时间缓缓流逝,或许是午后又在山区,地宫的空气也显得闷热起来,她不得不步出地道口吸口新鲜空气,只是一身汗再加上凉风拂来,突感一阵凉意,不禁打了个哆嗦。
柳眉一皱,她不以为意,继续回到架子上方工作,但一阵子之后,不知是闷热还是空气真的稀薄了些,她开始感到头昏、有些不舒服,甚至想吐了。
“天啊,你还在上面做事啊?都三个时辰了,下来喝点水吧。”何瑶的声音突然在下方响起。
她直觉的低头,没想到昏沉的头脑突然一个晕眩,一个不稳,她整个人就往下坠……
何瑶吓得惊声大叫,“小心啊——”
蓦地,一个快如闪电的身影窜来,即使接住昏厥坠落的左潆潆。
第十章(1)
“姑娘是染了风寒,再加上空气闷,人便昏了,吃个两帖药就没事了。”
隐隐约约,左潆潆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话,不一会儿,她的额头便覆上一条温热的毛巾,她虚弱的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邢鹰严肃的俊颜。
她柳眉一蹙,想起来了,她从地宫的梯架上跌了下来,可为何现在会躺在她的房间里?直觉要坐起身,但立即被邢鹰按了回去。
“给我休息。”他冷冷怒斥。
“不行的,李侍郎说时间很紧迫……”
“他说什么我不管!但大夫说你染上风寒,如果你不好好休息,那我马上叫吕杰找人把你爹给抓回来,叫他做完他该做的事!”
“你!”她咬咬牙,“你可不可以少管我的闲事?”
他半眯起黑眸睨视着她,“行!我现在就将我多管闲事的闲事再管回来,免得让人嫌弃!”他立即转身怒吼,“吕杰!”
她脸色丕变,“等等……”担心他真的反悔,她急着下床,没想到心急加上身子虚,整个人就这么跌下床来。
他极力克制住扶她的冲动,咬牙瞪着虚弱跪坐起来的女人,不明白她明明如此纤细,个性为何却那么倨傲固执?
“主子?”吕杰恭敬的站在门口。
邢鹰瞠视着坐在地上的女人,她以眼神向他哀求,他咬咬牙,“没事了。”
吕杰立即退出房门外。
“知道怎么做了?”他冷眼睨她。
她只能沮丧点头,下一秒,她的身子突然腾空,他竟然纡尊降贵地抱起她,再把她放到床上,而且动作是那么轻柔。
“谢谢。”低如蚊蚋的感谢引来他一记啼笑皆非的眼神。
在他的威胁下,她不得不乖乖喝下那一碗黑幽幽的苦药,邢鹰这才满意的离开。
没多久,浴盆被扛进来,并注满了温热的水,两名丫环也走进来要替她更衣洗澡,但她可不习惯被人服侍,“不用了,我自己来,谢谢。”
两个丫环看她如此坚持,只得点点头,到门口去候着。
只是过了好久,里面都没有声音,直到邢鹰再度前来。
“她还在洗?”
两人不敢隐瞒,连忙欠身说:“不知道,因为小姐不要我们伺候。”
他蹙眉,“下去吧。”
他开门进去,反手将门带上,越过屏风,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睡美人躺在床上,因为那碗药他还特别交代大夫加点睡药,让她可以好好休息,可看来,药效发挥得太快,她竟然就在浴盆里睡着了。
她那张粉嫩的脸微靠在浴盆边缘,双脚微屈,一头散开的柔亮乌丝好巧不巧的遮掩住她的胸部,但也因如此,更为诱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某个地方不该有的悸动,再伸手探水,水已凉了。
他将沉睡的她轻轻抱起,发丝滑开,露出了那诱人的浑圆,他暗暗吐了口长气,不敢再将视线往下移动,免得自己抑制不了沸腾的欲火。
很快拿了屏风上的浴巾将她包住,再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下后,拉了被子替她盖上,再拿浴巾细心地替她擦拭湿漉漉的秀发。
等察觉自己做了什么,邢鹰嘲弄一笑,难以相信竟然有这么一天,他会伺候起女人,更没想过,一个赤裸诱人的女人就躺在他面前,他竟然能克制自己的欲望。
难道对一个女人好,也会上瘾吗?
他沉沉地吸了口气,俯身轻轻在那微启的樱唇上印上一吻,凝睇她那张诱人的睡颜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左潆潆不确定自己是被什么吵醒的,好像是一个奇怪的声音。
她拧眉侧过身,看见房里的烛火早已点上,然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困惑的起身,被子一落下……天啊,她竟是赤裸的。
她急忙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先是一愣,接着才想起她原本泡在浴盆里,没想到睡意愈来愈浓,最后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你醒了?”
邢鹰低沉的嗓音陡地在她身后响起,她错愕地转过身去,发现他竟端坐在另一边靠近她的贵妃椅上,慵懒舒适,一派悠闲。
她吓得急急将身子整个塞进被窝里,狠狠地瞪着他,“你看到什么?”
“你说呢?是我把你抱上床的,看光光也是迫不得已,不过,刚刚有人一起床又让我瞧见一次,应该是我的幸运吧。”他笑着起身走近她。
“你。”她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又气又羞,见他在床沿坐下,想也没想的将身子更往里塞,“干什么?”
“你怕什么?我难得当君子,你不该赞美我一番?”
“你!下辈子再说吧。”一想到被他看光了身子,她真的很懊恼。
他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动作自然的摸着她的额,“很好,没发烧了。”
她一愣,对上那张魅惑的俊容,他这一笑,脸上线条都变得柔和,俊美的脸庞及温柔的眼神都令她看直了眼,这个表情,曾是她最喜欢的……
“嘿,回神,虽然我知道女人看我总会看直了眼。”
“什、什么啦。”她尴尬的拨开他的手,别开脸,“请你出去,我得穿上衣服。”
“可以,但我顾了你一晚,总可以先讨个赏吧。”
话语一歇,他突然俯身,她急得从被子里伸出手要制止他,但他却一手扣住她的一双手腕,一手环住她的纤腰,薄唇强势的吻上她。
他狂野地掠夺她的甜美,吻得她气息混乱,只能无助地任他索取。
久久,久久,他终于放开了她。
她长发披肩,嘴唇微颤红肿,双颊透红,一股勾人心魂的媚态难得乍现,迫得邢鹰还得一再深呼吸,才能克制住想要她的欲望。
左潆潆自然识得他眼里的欲火,从前,他们也曾喘着气,翻云覆雨……
她不敢再想下去,就担心他也看出她眼里的欲望,蓦地——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这下她更加尴尬了,脸也更红了,整个人完全从情欲的氛围中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