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和罗政宇的情事……老实说,那时恋情才开始,刚萌芽的情意能深到什么地步?然而分手时,她还是痛了好久,这让她看清楚自己,她一点也不坚强,她的冷漠只是伪装出来的。
正因为知道自己的脆弱,到了适婚年龄,为了不让外公担心,她才替自己选了条自以为是的「康庄大道」。
可是,这真的是条康庄大道吗?她所以为能获得的淡然平静,随着和赫墨言越来越多交集起了变化,她之前所以为的,似乎不是后来的这样了。
初识时,她觉得赫墨言粗鲁不文,认识越久却觉得那是率真不造假,他天生性子就如此;她原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粗俗男人,可多了解就发现他相当有内涵;她还以为他是个流连花丛的浪子,后来才知道传闻是真,也是假。他的确上酒店,但那只是应酬,也确实有不少酒店小姐中意他,可那是因为在那个地方难得看到一个从来不晕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男人,在男女关系上,他并不乱来。
于是,一开始觉得不是她的菜、绝无可能爱上的男人,在她眼里慢慢变得可爱了起来。
可爱?那个高个儿?梁冬薇又被自己吓了一跳。她眼睛出了问题吗?低头再看一下她笔下的那双眼,是长这样的吗?是否因为她的眼睛有问题,才会越画越糟?
她忍不住又皱了眉。「真是的,该去看眼睛了。」
「的确,越画越失真。」
第9章(1)
原以为只有自己一人在家,平空多了另一个声音,梁冬薇几乎要尖叫出来,猛地回头。「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好一会儿了。」
「怎么不叫我呢?」
「瞧你画得专心就不吵你了。」赫墨言正要说些什么,手机响了,看了下来电显示,他直接按掉,对方不死心的又打,他又再度按掉。
「谁?」她才这样问,他手机又响起,这一回他索性走到客厅接,几分钟后才又走回来。
梁冬薇心里不舒服了起来。以往即使是重要的公事,他也不曾避开她,那通电话「神秘」到他连她也防吗?
很直觉的,她想到了姊姊梁雪蔷。
如果赫墨言当她是「大姨子」,和她讲电话何必避开老婆?且就常理而言,姊姊打电话来也该是找她,而不是找他这个「妹夫」吧?当然,如果他当她姊姊是前女友……不,该说是对他还有吸引力的前女友,他是要避日巳聿夕着她这个老婆没错。
胸口的无明火燃得炙烈,她本来不想去提近期听来的闲言闲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什么妒妇呢。可这一刻她忍不住了,她的生活本来很平静,为什么要任由人来搅和?
「谁打的?」她问了一次。
赫墨言想着要怎么说比较好,正常情况下,梁雪蔷即使打来也该是找妹妹,而不是找他这妹夫。
梁冬薇表情冷冰冰,不让他逃避问题的直接点破。「雪蔷打的?听说她最近找你找得很勤?」很标准的质问语气。
他浓眉一蹙。不想在她面前接梁雪蔷的电话,就是不希望她乱想什么,丈夫和前女友重逢而且状似来往频繁,任谁都会胡思乱想,并且显然的,八卦传言的散播比他防堵的速度更快。
只是梁雪蔷这女人实在唯恐天下不乱,这个时候还打来约他出去喝一杯?真是够了!
见他沉默,梁冬薇以为他心虚得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说:「她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支吾其词?心虚吗?」瞧她现在说话的语气,真是标准的妒妇啊,偏偏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我不是心虚,只是——」
「只是你也知道在这种时间她打电话给你,你却避开我接有多奇怪对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她吐了口气。她到底是怎么了?「算了,不想回答也不勉强。你们认识的时间比我长很多,多年不见,和她有许多话要聊也是正常,不过,最好找下班时间吧,我听说她常在上班时间到公司,因私忘公向来不是你的作风。」
赫墨言听她口气冷淡,说的话彷佛他和梁雪蔷即使有什么她也不在乎,火气一下子冒得老高,本想解释什么的,一下又不想说了。他有这么令人无法信任吗?
咬着牙,他冷嘲道:「你倒是宽宏大量得很。」这让他很难不多想,有些事说好听是宽宏大量,说穿了其实就是不在乎,而她的不在乎源自于何处?梁雪蔷说的一些事不断在他心里发酵,梁冬薇是否仍在乎着……罗政宇?
不知道打哪来的一股气不吐不快,她言词中带了不自觉的浓浓醋味。「能不宽宏大量吗?你是她惦在心里多年的最爱,或许她也是你藏在心中最美的回忆,这样的两个人有朝一日重逢了,这种情况我能怎样?」心里很闷、很窒;心中的乌烟瘴气不吐些掉她会没办法呼吸!她冷笑,「你知道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吗?我像戏剧里阻止男女主角破镜重圆的丑陋女配角。」
她的语气明明是极为气愤,说出来的话却让赫墨言想笑。他看着她说:「赫太太,你在吃醋吗?」
梁冬薇火气更大了。「我见鬼的会吃醋!」
嗯,被她介意的感觉还不坏。他试着解释,「我承认她最近常往德利跑,可是……」
她听到第三个字就听不下去了。承认,然后呢?他倒是承认得挺大方的,可见根本没把她这老婆放在眼里,没他的默许,姊姊敢在他下了班还打电话给他?
她想起曾听妈妈的姊妹淘说过,当初爸爸和妈妈结婚后,一开始也是对外头女人王明丽的事解释再三,妈妈选择相信,最后就是王明丽得寸进尺的进了梁家门,把正宫给踢回娘家。
怎么上一代的感情纠葛和下一代的这么像?基因会遗传,感情和因果也会吗?她们母女是受了什么诅咒?
她不要相信赫墨言了,她不要像她妈妈一样变笨蛋……「够了!你无须跟我解释那么多,你的事我管不着!』
「为什么管不着?你是我妻子。」为什么又是那种要和他撇清关系的表情?他宁可她吃醋、撒泼甚至无理取闹,那至少让他可以感觉自己是被在乎的。
梁冬薇的防卫心墙高筑起来,她只想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其他的,她管不了这么多了。「那只是法律上的说法,我们都知道这个婚姻有多么空虚,除了各取所需外,还剩什么?」她知道该停下来不要再说了,可是她害怕自己变懦弱,害怕承认这个婚姻不空虚、不只是各取所需后,可能会失去更多。「我们不是因为相爱而结婚,我早说过,你自己也接受了,不是吗?」她的情绪激动,眼眶也莫名泛红了。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赫墨言的心像被针扎中,他错愕的盯着她看,像是想透过她的眼确认她话中的虚实。可是她的眼中满是防备,他能看出什么?
许久他吐了口气说道:「原来只有我一个人以为你慢慢在适应『赫太太』这个称谓,以为你会逐渐的喜欢上它,甚至喜欢有人这样唤你,因为这称谓在告诉别人你是赫墨言的妻子,你之所以喜欢,是因为你喜欢赫墨言这个人……原来,这一切只是我自作多情。」
梁冬薇的眼泪掉了下来,为什么哭她不知道,只觉得自己的心好痛。
深呼吸,缓缓吐气,赫墨言又说:「有人告诉我,你和罗政宇曾经交往过,分手的原因不是不爱,也没有第三者。当年你们分手太过突然,有不少人对原因很好奇。」他在笑,但笑意却没到眼底,那双有型的俊眸透着伤心。
「你曾经对我说过——爱情,谁先动心谁就输了,最大的赢家永远是那个不爱的人。我假设你选择我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输,所以嫁了,那么,你当年和罗政宇分手的原因,是否是因为知道自己一定会输,因为怕,所以逃了?」就她的理论来想,只有爱上了才会输。
梁冬薇讶异的看着他:心里狂跳着。不!不是这样的,可她却没法子反驳。她对他一开始的确是抱着如此自私的想法,但是后来、后来…
「我、我……我和他没什么,只是朋友。」最后她只能这么说,她的脑袋、她的心一整个混乱,有什么东西像是要呼之欲出,可她很怕,怕去知道……
赫墨言苦笑,拿起她的素描簿看,「你喜欢由不同的角度去观察事物,什么时候你才会用爱的角度切入来看我这个人呢?冬薇,你在我世界里的步伐总是踩得特别轻,像怕留下痕迹似的,那种感觉彷佛你无意久留,很快会抽身,我怕那种抓不住的感觉,总是努力想去抓紧,最后反而是我深陷泥沼,你依然随时可以抽手。
「你知道透过画我的眼睛可以看到我很多心情,可是你不愿正视这样的我、也不想回应,所以你老是抱怨我的眼睛难画、老是画不好,其实不是它不好画,而是你永远蒙蔽着心在画,你笔下的我的眼甚至连光源都找不到,如何画好?」
梁冬薇的心跳得好快。这是、是他的告白吗?
赫墨言喜欢……甚至爱她?
「我曾经传给你的那些天空相片你如果还留着,把它删了吧。」爱情两端的线彼此揽着,她只是轻握,他却是怕掉了似的缠了一圈又一圈。真的无意这缘分的话那就松手吧,他的线缠得多,总是较难放,她至少可以放得轻松。
要放下就由她吧,另一端的线松放了,最后他也不得不放。
「为什么?」她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提到这件事。
「有些心情如果你没有同样的感受,又何必问为什么?」
赫墨言出国去了,这是第一次他出远门连提都没跟梁冬薇提,当然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天吵了一架后,两人就开始冷战,他甚至当晚就没在家过夜。他拿东西要离开时她很焦急,想阻止他,可最后她日巳聿夕还是连动都不动的躺回床上装睡。
不睡家里他能去哪?回别墅吗?不可能,他怕被赫老知道他们吵架,绝不可能去那里,而德利大楼也有他的套房,再不然……她姊姊梁雪蔷那儿?
梁冬薇摇了摇头,不想凡事往坏处想。
这几天她的心情很糟,脑袋里一堆事情闹烘烘的,她拒绝去想,反而时常注意手机来电。
他出国至今第三天了,连通电话都不曾打给她,甚至连相片也不传,他真的生气了吧?那她呢?为什么不打?其实她打过两通,可他没接,她也就拉不下脸再打第三通了。
他知道她打电话给他吧?为什么不接?就算没接到,有来电号码显示,他为什么不回拨?
这几天瀚海赶进度赶得凶,罗政宇来这里从早到晚已经开了五个会,和她以及另一名设计师开的是第六个会,结束时已近晚上十一点,他提议一起去吃个宵夜,但赶了三天进度每天睡不到两小时的设计师说,此刻他觉得家里的床比任何美食都吸引他。
最后,宵夜只剩罗政宇和她去吃。
都十一点多了,能选择的宵夜有限,罗政宇记得以前和梁冬薇交往时常光顾一家日式烧烤,那家店供夜猫子打发时间,开到凌晨四、五点。
车子距离烧烤店还有一大段距离时,今天上了车后一路沉默的梁冬薇忽然开口了,「这里、这里!」
罗政宇连忙打了方向灯靠边停,不解道:「这里?」
「有一家开到很晚的热炒还有生啤酒,车子停这里就好,里头巷子窄,不好找位置。」她跳下车,带着他熟门熟路的往小巷走。
二十来桌数十个位置空位已不多,这家巷子里的小店生意不差,坐下来后,她叫了几样菜,点了杯生啤酒,而罗政宇要开车则不能喝。
「这里不太像是你的风格。」他记得她喜欢安静的环境,这里太吵。「赫墨言带你来的?」
梁冬薇静了下,好一会才说:「什么是我的风格?这种地方以前我是少有机会来,不代表我会不喜欢。那位先生知道不少这种店,口味普遍还不坏。」冰啤酒透心凉,夏夜里来一杯其实还不坏。她环顾了下四周,收回视线,心底有些失落。
明知道这个时间不可能在这里看到赫墨言,她还在找什么?她叹息。
赫墨言口中的「巷子内」才知道的店,有很多都不是什么名餐馆、大饭店,只是一些路边摊或风味小馆。她一直都觉得那些店和他满能划上等号的,至于她,刚开始大多是陪他吃,只怕谈不上喜欢。不过到了后来,她反而越来越喜欢这种平价且食材给得大方,没什么花俏烹调法却摆盘豪迈的地方。
以前来这家店,赫墨言不会开车,也不会给司机载,两人会难得的搭捷运,转「H号公车」从捷运站步行约莫十分钟,就可抵达这里。他怕热,一进门老板总是递上一杯冰啤酒给他消暑。
他爱吃这里的鳝鱼炒面、三杯蜗牛、三鲜汤……大部分的菜色对她而言是陌生的,但接触后,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些东西,有些甚至是很喜欢。
第9章(2)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带她来时,半哄半激的让她吃下一块三杯蜗牛的过程——
「我不要吃那个!黑鲁鲁的,长得很奇怪。」她嫌恶道。
「奇怪,你!法式焗田螺不是你最爱的美食之一吗?这也是那个田螺的亲戚,你看不起本产蜗牛喔?而且什么『长得很奇怪』,法式焗田螺还背了个大壳,其实肉少少的,那叫欺骗消费者,你看这多实在?」
「唔……」
「吃一口,就一口,不好吃以后不再逼你吃。」他夹了块螺肉和着几片九层塔亲自喂食她。
「很烦欸你……」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张嘴,然后很快的爱上这道热炒美食……
梁冬薇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笑容却终结在淡淡的惆怅中。
坐在对面问她事情的罗政宇有点错愕。「……冬薇?」
她回过神,「……是。」
「你怎么了,今天好像一直在闪神?」
她没否认,歉意的一笑说:「不好意思,你方才说什么?」
「下星期这个Case的酒会你会出席吧?」斥资百亿的造镇计划是个大Case酒会必定是政商云集。
「嗯,我会去。」这种应酬式的酒会她兴致缺缺,但也知道有些场合自己必须露一下脸。
夹了块凉拌鲜笋,罗政宇问:「你和赫墨言常来这里吃?」
「偶尔。他厨艺不错,通常只要有空他就下厨。」梁冬薇又啜了口啤酒,平常的她不会聊这些琐碎的家常小事,可今天她忽然好想说。「赫墨言喜欢吃辣,他做的菜有很多都会加辣,但因为我不吃辣,于是他本来会加辣的后来都不放了。至于真的没辣椒会有损风味的料理,他越做越少,要不然就是分有辣、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