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母则强,这一次若怀了孕,她要将孩子生下来,不论遭遇多大的困难和凶险,绝不会让孩子再陪著她一同送命。
“还是媳妇窝心,听你这么说我也就安心了,药要记得喝呀!三碗水煎成一碗,娘等著抱孙。”崔氏一脸慈和,好似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轻吁了口气。
她娇羞地颔首。“嗯!媳妇会尽早为周家开枝散叶,让婆婆能含笑九泉。”
看似无关连,随口一提的孝心,孟清华的一句“含笑九泉”呼应了崔氏的“九泉之下”,虽然其意指的是已不在人世的夏氏,但乍听之下意义大为不同,仿佛在咒崔氏快点死,崔氏一听,神色略微僵硬。
“孩子的事不劳你操心,你还是关心关心三弟,听说他屋里有个丫头跳井了。”周明寰明著戳破那件丑事,冷眼旁观崔氏故作镇定,实则发绿的脸色。
“什么,真有其事,那丫头家里有什么事过不去吗?”她心里咒骂自己那不成器的孽障,面上却表现出讶色。
把一件不堪说成府外的小事件,让别人顶罪。
周明寰不想再看到她造作的虚伪面孔,神情峻然地拉著妻子离去,不搅和那一摊子烂事,反正这件事扯不到他头上,以崔氏八面玲珑的手段自有办法自圆其说。
周玉馨终于又开口,“娘,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不把那个女人留下?”好歹耳提
面命一番,搅搅小浑水。
“什么那个女人,那是你大嫂,不可造次,你这不瞻前顾后的性子要改一改,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说出口的话要留心三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谨防隔墙有耳。
他们还没有完全掌控周府的家业,老爷虽然对她宠爱有加,府里大小事也放权给她处理,甚至让她娘家兄弟接管周府产业,但是周府的家传炼冶术仍把持在手中,连她的儿子都摸不著边,因那老不死的娘坚持只传给嫡长子。
所以她还没对周明寰下手,也极力在丈夫耳边吹枕头风,在技术尚未得手前,得到再多周府家产全没用,若是制不出一把好刀利剑,没有兵器可卖的铺子还开得成吗?还不是只能坐吃山空。
其实崔氏并不晓得,周端达虽是周府当家,家族兵器铺子的经营者,但刀剑的铸造秘方却握在老夫人手里,周端达也想传给周明溪,可是母亲不点头他也无能为力,而铁铺里的老师傅都是老夫人一手带出来的,只听她一人的吩咐,连他也使唤不动他们。
“我才不认她是我大嫂呢!要是三哥娶了她,我还能勉为其难喊声嫂子,可是大哥他是我们的死对头,有他在,我和三哥都被压了一截。”周玉馨痛恨周明寰至极,认为都是他和他母亲害她娘只能屈居继室,连带著她也被人低视了。
继室在正室妾礼,即便面对的的只是个牌位,这对她而言是莫大的羞辱,虽同是嫡出名义,但在祖谱的排名仍不如前头夫人生的,一遇到家祭只能远远落于后头,长子长孙上完香才轮到继室生的子女。
崔氏面色一沉喝斥,“这些话不许再说第二遍,有教养的闺阁千金都不该在人背后议论是非,周府还不是我们的,你要谨言慎行,凡事考虑再三,不可冲动行事。”
周玉馨不服的噘著嘴。“娘,我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当家做主,舅舅都快成了周府半个主人了。”
崔氏的兄长崔信良以周府名义在外行商,敛了不少钱,不知情的人还当他是周府的哪位大老爷。
“快了快了,别急,要有耐心,急不得。”她都等了二十年,不在乎多等一两年。
“再等孩子都生出来了,你看大哥对待大嫂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对他的两名妾室,两人热呼得很,大嫂前脚刚到,大哥后脚就跟来,说不定过个两天就有了孩子了。”一有嫡孙,爹肯定整天跟著孙子转。
有了孙子哪还记得一双儿女。
崔氏低声地笑了起来,眼中有令人发寒的光芒。“喝了我准备的药还生得出来吗?娘可不喜欢为人作嫁,周府的一切只能留给你们兄妹俩,别人休想分一杯羹。”
崔氏给孟清华的药无毒,真是补身的药材,一般的大夫若不仔细分辨,就有可能被欺瞒过去。
因为同样的药材在分量上略有加减,药性便大不相同,同样是补身强体,但却不利子嗣,具有活血功能。
不易受孕,因为体内的血太过活络,孩子来了也会流掉,一有孕便会像癸水一样流掉,毫无所觉,根本不晓得曾有过孩子又失去。
极为阴损的毒计,让人完全察觉不出心思歹毒,一心害人还搏得美名,让受害者感激不尽,著实是最毒妇人心。
“斜月、凝暮,先把药材拿下去放,顺便开了库房取出老山参,晚一点我给祖母送去。”
回到春莺院,不等周明寰开口,聪慧与美貌并济的孟清华已吩咐起身边的丫鬟,不需要一个眼神或一句话,斜月和凝暮已明了其意,抱著药材往库房方向走。
她们要趁人不注意时把药材调包,有先见之明的孟清华已先备好相同数目的药包,在取走老山参的同时将两者替换,再将崔氏送的药材全埋在屋前的老槐树底下。
斜月和凝暮是她信得过的自己人,让她们俩去办事她十分放心,还能瞒过其他人耳目,不致有所失误。
若是换了兰香,她大概会担心她是哪一边派来的人,人老实不代表不会遭人利用,有心人一套话,她三两下就泄底了,更别提她的爹娘还在庄子上做事,卖身契捏在婆婆手中,实在不保险。
“你真敢用她给的药?”周明寰睨著她问。她若点头,便是愚蠢至极。
孟清华一脸无辜地眨眨眼,玉白小手抚平他衣摆皱痕,“你不晓得我的陪嫁中也有不少珍稀药材吗?我娘和我大哥可是搜括了很多好东西给我,我何必吃那些来路不明的药呢。”
“也有助孕的药材?”他阴霾的脸色稍微放晴。
粉颊一红,她娇嗔的嗔目。“又不单是那个,惊秋,把嫁妆单子拿给姑爷瞧一瞧,看看他娶了几座金山银山。”
惊秋高声的一应,随即捂唇偷笑,拉著傻愣愣的兰香退出屋外,与站在回廊边的碧水闲话家长,取笑自家小姐,嫁了人还像闺阁中的姑娘,和自个儿夫婿闹著玩呢!
“不用了,真把嫁妆单子拿出来,我怕会看花了眼,眼花撩乱地得找林大夫治治眼疾。”孟府嫁女儿的豪气,他迎娶的那一日看得几乎惊呆了,据说人都进了周府大厅,
嫁妆还有一大半在孟府未出。
说孟府富可敌国一点也不假,堪称以银子铺路,玉石筑墙,金瓦成檐,养鱼的池子里是珍珠万斛。
可想而知,身为孟府最受宠爱的嫡女,她的父兄怎会让她寒酸出阁,惊人的嫁妆何止万千,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备不齐的。
“别碰我,我在恼你给我冷脸瞧呢!”孟清华拍开丈夫不安分的手,眼波流转,欲擒故纵。
“不碰你怎生得出儿子,周府的嫡长孙只能由你的肚皮出。”听她说没打算吃崔氏给的药,心里放松不少,他的大掌抚向她的双峰,邪气一笑。
“要是生不出来呢?”她半推半就,红霞满面。
“不会生不出来,娶妻如你,花容月貌、芙蓉出水,嫁夫如我,秀逸出尘,卓尔不凡,我俩的孩子定是丰姿秀雅,人中龙凤。”说著说著,他心口浮动,忽然很想要一个像她又像他的孩子。
“不害臊,自卖自夸,你就不怕生出个拐瓜劣枣,满口暴牙的喊你爹……啊!”他真猴急,全无平日的稳重。
“那就试试吧!看是出世美玉还是破铜烂铁。”周明寰在妻子的尖叫声中,将她横抱而起,大步尽床边。
“什么破铜烂铁,哪有这样说自己儿子的,至少也是纨裤子弟……”虽是她先开始的,可听他贬低儿子她又不舍了。
“娘子,你话太多了,闭嘴。”他身一覆,压上雪艳娇胴,封住不点而朱的樱桃小口。
第六章 嫁妆甲天下(1)
清明过后的雨纷纷,百花在细雨中绽放。
淡淡的水气,迷蒙的雨景,桃花飘落处有著烟雨三月的江南景致,一丝丝、一缕缕,在风中化开。
雨歇了,万里晴空,清澈湛蓝。
小小的绣球花开在檐廊底下,一滴凝露的雨滴由粉艳的花瓣滚落,地面是一洼洼映著蓝天的雨水,残花片片,落叶染翠,午后的彩虹横跨天边,带来一抹惊虹。
离春莺院主院不远处的书房里,几个苦恼的男人正盯著一张摊开的图纸,上面绘著山水,有点、有线、有几个古怪的记号,如何将点连成线才是考验人的智慧。
“你需要鐡,大量的铁矿,而且无限量的供给,低于市价的一成,否则无法与崔家人相抗衡。”
“我知道,我也在设法,陈家沟的铁不够纯正,沙粒太多,北魏太远,运送不便,刑家的铁开价太高,而且产量不多……”刑老头是个见钱眼开的人,谁的价钱高他就将
铁砂卖给谁,全然不讲信用,视契纸为无物。
而且不能和他翻脸,否则他一粒铁砂也不卖。
“其实你比谁都清楚,这些人都不必考虑,你只要得到一个人的支持,一切困境将迎刃而解。”谁也没有那人财力雄厚,没有他家矿产蕴量丰富,铁质纯正又无杂质,而那人还和他颇有关连。
那个人不用说出他的名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晓得指的是谁,那就是商场上的笑面虎——孟观。
“小舅,不到必要关头我不想求助于他,他是我最后的一步棋。”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绝不轻易动用。
周明寰口中的小舅才二十五、六岁左右,年长他没几岁,叫夏平禹,是夏氏的亲胞弟。
“我看你是舍不得新媳妇为难,唯恐她误解你娶她的目的是为了她家的矿山,人财两得占尽一切好处。”夏平禹双手环胸,嘴角半勾,眼中含笑,半开玩笑的调侃。
“什么新媳妇,我只有一个妻子,小舅的玩笑话并不高明。”他的确想要妻子娘家的势力相助,但他不想平白占他人的便宜,互相得利才是长期合作的关键,仅靠姻亲关系联系,长久下来有一方会感到不平,觉得自己吃亏了,继而埋怨越来越多,最后以决裂收场。
做生意不能只看眼前的短利,有利可图才能长长久久,商人的眼光会看得更长远,毕竟亏本的生意没人肯做。
即使是亲家。
只是他不能否认,不想令双方关系变复杂确实有妻子的因素在内,看到她美目盼兮地朝他嫣然一笑,他都有岁月静好的触动,想这般和她相看到老也不生腻,忘却尘世间的一切纷扰,回归最纯朴的简单生活,相偕与月同歌,坐看云起时。
“啧!还恼羞成怒了,说说你的媳妇儿还不成,真是有了媳妇忘了舅,见色忘舅,枉费我一心一意地拉拔你……”这小子是中了媳妇毒,没救了,病入沉疴。
“小舅,说重点。”周明寰脸一沉,显得不悦。
他不让人绕著妻子的话题打转,男人做事不要扯上女人,男人要有男人的担当,得肩负重担。
一见他疾言厉色,夏平禹也不好再打趣外甥,收起嘻笑嘴脸。“先不论亲疏远近,孟观绝对是第一人选,他有足够的铁矿让你打下崔氏娘家,你的独门铸造术足以傲视群雄。”
“不怕没名家赏识,就怕你打不出买家要的数量,量少的订单尚能应付,若是一多你也吃不下来,因为你欠缺最重要的铁,无铁如何铸成刀剑,打把柴刀还差不多。”
夏平禹一一分析,凡事有利有弊,先解决迫在眉睫的事,再想其他。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纠结裹足不前呢。
他娶孟府千金的用意本就是为了孟府的铁矿,君子坦荡荡,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孟观非等闲之辈,岂会不知他的难处,肯定早就看穿他们的有所求。
“小舅,你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若是找上大舅兄,怕是会和皇家牵扯不清。”这才是他犹豫不决的原因。
事关九龙夺位,轻忽不得,一不小心会九族全灭。
“皇家?”夏平禹正色,面露凝重。
涉及九皇子一事,周明寰闭口不谈,知道的人多了并无益处。“岩叔,我们暗中夺回来的铺子有几间?”
图纸上的点和线是崔氏娘家霸占的周府产业,以朱砂轻点的记号是已夺回的铺子和庄圜,但为数不多,仅仅是原有的五分之一,大部分仍掌控在崔氏手里。
得寸进尺的崔信良、崔东岳父子俩,甚至在铺子里安插自己的人手,不少掌柜和管事都姓崔,又有一堆不知哪来的崔家亲戚大剌剌地占据位子,挤掉原来肯干、老实的伙。
虽然还未见到损益,但再任其胡搞瞎搞下去,周府的产业迟早被这些中饱私囊的吸血水蛭败光,周明寰夺回来也是一具空壳子。
“三间庄子、五间铺子,祈华山下的良田五十顷,旱田二十顷,不过……”不到四十的中年壮汉已见老态,满脸刻划风霜的魏岩话到一半,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还有比崔氏堂而皇之取走他娘留下的首饰和布料更可笑更难以启齿的事吗?
崔氏厚颜无耻、人神共愤,她以代为保管为由开箱私取他娘的遗物,见著喜爱的便留下自用,余下拆解了珠石宝玉,将金钗、银簪重融,重新打造新的珠钗。
更可恨的是她还将不中意的珠宝转送他人,有时是娘家亲友,有时是往来密切的各家夫人小姐,更甚者拿去打赏下人、婆子,用他娘的遗物收买人心。
偏宠继室的爹不懂女人家的东西,有了新人哪还记得旧人之物,崔氏戴著前头夫人生前最喜欢的赤金镶红蓝宝石的芙蓉双股钗在他面前晃,他居然还问在哪间珠宝铺子打的新品,她戴著真好看,衬托出她的雍容华贵。
欲令智昏,一点也没说错,难怪祖母要忧心忡忡,担心儿子被女人牵著鼻头走,迷得晕头转向。
“我们在东市的十间铺子转入崔氏名下,华阴县存放铁料的砂场主人成了崔信良,还有夫人那一百亩的陪嫁田地……”说到这里,魏岩语气略带哽咽,还有几分羞愧。
“说。”周明寰的脸色冷若寒霜。
身为周府的大总管,魏岩难辞其责。“继夫人将它送给外甥女白雨霏当陪嫁,不日前已办了过户。”
崔氏的大姐生有一女,年方十七,名为白雨霏,甚为宠爱,女儿开口要什么就给什么,虽自家也是地方的富户,可是贪小利的她仍常向妹妹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