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叶嬷嬷苦笑了一下,“咱们是要租房子而不是买房子,多数牙侩都不会接这种差事的,因为有钱人只会买房子而不会租房子,会租房子住的皆是穷人或手头紧的,而这种人通常最会挑三拣四、斤斤计较,想找的也是那种便宜狭小或与他人同住的胡同大院,牙侩能从这种人身上得到的报酬极少,所以……”未竟的话语不言而喻。
骆含瑄闻言沉默了下来,眉头轻蹙的沉思了一会儿之后才又开口,“好吧,那咱们还是先找间客栈住下来再说,至于找牙侩寻宅子的事,我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叶嬷嬷点点头,为姑娘引路朝城里风评最好的“宾悦客栈”去。虽然好客栈住宿吃食都比其他客栈要贵,但姑娘金枝玉叶,加上她们主仆俩都是弱女子,投宿之地还是要以妥善安全最重。
一刻钟后,两人抵达了宾悦客栈,并在小二哥的招呼带领下住进其中一间上房,房里很干净,空间不是太大,但住两个人倒也不嫌挤。
叶嬷嬷将房里的一切仔细打量过一遍,确定没问题之后,便选了块宽敞的地板踏了踏,说:“一会儿老奴下楼向小二哥要床被子,晚上老奴就在这块地上打地铺了。”
“叶嬷嬷,这床铺够大,睡得下两个人——”骆含瑄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这可万万不行,哪有主子跟奴仆睡在一起的?姑娘千万别折煞老奴。”叶嬷嬷诚惶诚恐的拚命摇动着双手。
骆含瑄无奈,只好点头同意让她去打地铺了。
稍微整理了下两人所带来的行囊之后,叶嬷嬷出了房门下楼去找小二哥要茶水和被子,骆含瑄便一个人待在房里,思考着请牙侩帮忙找房子的事。
她手撑在桌几上,单手托腮,脑袋里不断地转动着,对于房门外不断响起的声音完全听而不闻,亦无一丝担忧或害怕的感觉,毕竟她可不是真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羞于见人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古代女子,而是一个从开放的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学过跆拳道且段数达黑五段的高手,她怕啥?
不过话说回来,穿着这一身裙装好像不太好使跆拳道啊,要不要让叶嬷嬷去帮她买几件裤子来穿呢?只怕是找不到女子穿的长裤,得找男子的衣服来买了……
等一下!
她的思绪猛然一顿,往前翻找刚才从她脑中一闪而过的某个触动。
男子……衣服……
没错!就是这个,她可以女扮男装啊,这样不仅方便在外行走,若遇到危险威胁需要自保时也方便她动手还击,还有最重要也算是意外惊喜的一点,那就是她可以用小厮的身分去请牙侩办事。
没错,就是这样!虽然她的目的是租房子而不是买房子,但只要她这个下人稍微语焉不详的透露主子的善变,说也许会突然改变主意改租为买也不一定之类的,还不让那些想赚取仲介酬劳的牙侩们前仆后继的争取为她服务的机会?
呵呵呵……天啊,她怎么会这么聪明啊!
骆含瑄愈想愈得意,忍不住咧嘴仰头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啊哈哈哈……”
说时迟那时快,厢房门在这一瞬间毫无预警的被人给推了开来,两名年轻男子一前一后的出现,走在前头的男子一边转头对后方的男子说话,一边抬脚跨进屋内,接着却像一二三木头人般突然整个人僵住,目瞪口呆的瞪着她。
房内的骆含瑄也一样圆瞠双眼、张口结舌,只因为她刚刚正好仰头大笑,还得意忘形的故意摆出了白鸟丽子的标准动作与笑声,没想到却被人看见……
噢,怎会这样?怎会这么尴尬、这么丢脸,老天快让她死了吧!
站在房门边的男子在一阵错愕后迅速回神,反应极快的脱口道:“对不起,失礼了。”随即迅速伸手将房门关上,瞬间退场。
骆含瑄又僵直了一会儿才缓慢地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刚才好像作了一场短暂又可笑荒唐的白日梦似的,而不是真在两名陌生年轻男子面前丢过脸。
好吧,不管如何总之对方是陌生人,未来也不会再有交集,所以忘了吧,就当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自我催眠着,突然这时隔壁厢房传来大笑的声响,而且还持续不绝,让她瞬间脸都黑了。
宾悦客栈三楼。
骆含瑄入住厢房的隔壁房间房门被推开,两名年轻男子神态从容,君子端方,一前一后的走进去。
走在后方的男子在进入厢房后,转身将房门关上,接着整个人开始抖动肩膀,然后像是再也压抑不住般噗哧喷笑了出来,随即一发不可收拾。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到无力,整个人靠在房门上继续笑,笑到肚子痛还是抱着肚子一直笑,笑到几乎要直不起腰来还停止不了。
同在房内的另一名男子一样也在笑,只是他笑得比较含蓄,比较压抑,他嘴角高高的扬起,却紧抿着,没让笑声从他口中流泄出来。
两人都觉得刚才所撞见的画面实在是太好笑了,那位姑娘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是……
该怎么说呢?太与众不同、太夸张,也太好笑了。
耿烨磊比较疑惑的是,怎么有人笑起来的模样这么怪异又可笑呢?那声音和动作真不是一般人会有的,况且厢房里似乎只有她一人,独自一个人笑成那样……嗯,该不会是不小心撞了什么邪物招致的吧?她笑起来的模样也太让人不敢恭维了。
耿烨磊摇了摇头,看好友还是笑个不停,整个人都笑到坐地上去了,忍不住开口道:“你也该笑够了吧,驰俊?适可而止。”
“止不了,哈哈……真的是太好笑……太好笑了,哈哈……”坐在地板上的连驰俊笑不可抑的边笑边说。
“真想让京城那些名门贵女们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看她们还会不会觉得你是个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耿烨磊摇头道。
“你难道不觉得好笑吗?她的样子,她的笑声,还有她脸上的表情—— 噗,哇哈哈……真是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哈哈……”
“你误闯人家的厢房,失礼在先,竟还这样嘲笑人家,小心有报应。”
“报应什么?换我被人误闯厢房,丑态毕露吗?真这样我倒是求之不得,天知道我装谦逊、装君子装到都快要吐了。”连驰俊撇着唇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后找了张椅子坐下。
“又没人要你装。”耿烨磊看了他一眼说。
“不装我能活到现在吗?算了,别提这事了,让人心烦。”连驰俊挥了挥手,一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表情。
不过耿烨磊却不想就此打住,他为自己倒了杯水,不疾不徐的喝了几口之后,这才放下茶杯缓声开口问道:“你打算要装到什么时候?以前是年纪小没靠山不得不装乖借势,现今你羽翼已丰,还有诚王爷府给你当靠山,你还不拨乱反正,是在等什么或怕什么?”
“怕把那个老太婆给吓死啊,虽然她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她不义,毕竟在我歹活那些年里她也不是没护过我,救过我的小命。”
“那是因为她需要你活着当她的棋子。”
“虽然如此,我能活到现在她功不可没却是不争的事实,为此,她能有各种死法就是不该死在被我气死这一种死法上。”
“想不到你也有妇人之仁的时候。”
“你不是我,不会明白那种复杂的情感。”连驰俊目光幽深沉暗的凝望虚空,神情显得惆怅。
“难怪你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选择离开京城,而不是选择动手将原属于你的一切夺回来。”耿烨磊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又轻叹了口气道:“只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好机会。”
“要机会随时都有,制造就行了。”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信心满满啊。”耿烨磊忍不住嗤笑一声,好奇的问他,“你打算要在外头待多久?该不会是想待到你口中的老太婆咽气之后才回京城吧?”
“知我者,诚王世子也。”连驰俊朝他拱手道。
“别咬文嚼字的。”耿烨磊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随即又皱起眉头,言归正传。“你当真这么打算?但我看那位老太太可是中气十足、红光满面的,短时间内应该很难蒙菩萨恩召。”
“你上回见到她是什么时候?”连驰俊问他。
“不就她六十大寿那时候。”
“半年前的事还提它做什么,难道你没听过物换星移,世事多变吗?”连驰俊撇唇道。
“怎么,该不会只半年的时间,那位老太太的身子就垮了吧?这不合理啊,李大夫都没说什么吗?”耿烨磊疑惑的问。
李大夫原是当朝名医程老御医的高徒,多年前因犯错被逐出师门,之后被皇商连家以极高的薪俸聘请入府,成为府内的专属大夫。
“说什么?那只老狐狸八成是收了什么好处,从头到尾不是三缄其口就是口若悬河的忽悠人,老太婆的身子也没见好,反倒是每况愈下,要不然这回怎会如此凶险,差点没救过来,当真是吃里扒外的家伙,也难怪他会被逐出师门了。”连驰俊哼了一声,语气讥讽的道。
“听你的语气怎么好像是在替那位老太太抱不平的样子?”耿烨磊挑眉道:“看来你的君子谦和也不全是装的,有几分本性。”
“这是赞美还是嘲讽?”
“你觉得呢?”
“当然是赞美。”连驰俊毫不犹豫的说。
耿烨磊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摇摇头,叹为观止的道:“我还真服了你的厚脸皮。”
“那老太婆的身子会出问题其实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连驰俊忽然换上一本正经而严肃的神情,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耿烨磊猛然一惊,脸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此话当真?谁下的毒手?你有掌握到确切的证据或证人吗?”
连驰俊缓慢地点头,说:“是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谁?”
“老太婆的亲孙子。”
“连驰佑?”耿烨磊睁大双睛,既感到惊讶却又不觉得意外。“那家伙一直很不服那位老太太对你的宠爱,自小就拿你当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只不过我以为他再不服也只会拿你开刀,不可能会对他的亲祖母下手。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
“那家伙不仅像老太婆,更像他母亲,前者只是自私寡情,后者却是阴狠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驰俊面无表情的说。
“你倒是了解他们三人。”
“换作你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生命被他们威胁迫害了二十年,你也会和我一样了解他们。”
“真是辛苦你了。”耿烨磊随口敷衍了一句,又将话转回正题。“不过你真的不管吗?弑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倘若不小心传了出去,对皇商连家来说肯定是一大打击,弄不好甚至连皇商的资格都会被取消的。”他认真道。
“那又如何,与我何干?”连驰俊面不改色,毫不在意的说。
“你还真是……”看着他,耿烨磊都不知要说什么了。
皇商连家在京城中可是赫赫有名,不单因为他们是皇商的关系,更因为连续三朝的改朝换代都没能动摇他们身为皇商的地位,可见他们对于朝中势力改变的敏锐度有多强,与各系人马的交情有多深厚,又有多么的长袖善舞,让人不敢轻易得罪。
连家人善商便专行商贾之事,百年来从未有一人入朝为官,即便是有人参加了科举,中了秀才、举人甚至是探花,也因连家家训而弃官从商。
喔,对了,连家有史以来唯一的探花郎就坐在他面前。
第二章 走错门(2)
连驰俊是在三年前中了探花才一夜成名的,在此之前根本无人知道连家三代子弟中有一位名叫连驰俊的,顶多就只知道连家大房并没有死绝,好像还留了一个儿子下来。
连家老太太是连老爷子的填房,是个非常厉害而聪明的女人,当年在连老爷子因意外丧生之后,以一个女流之辈撑起了皇商连家这个招牌,令人不得不佩服。然而有能力是好的,但有能力又有野心再加上私欲极强,那就大大的不好了,连老太太就是这么一个女人。
连驰俊的父亲是连老爷子原配夫人所生,夫妻俩是青梅竹马结成连理的,感情极好,可惜原配的身子极弱,成亲多年好不容易才怀孕,为连老爷子生下长子没多久后便死了,而长子亦与其母一样体弱多病。
为了儿子能有母亲照顾,连老爷子不得不考虑再娶,遂千挑万选的娶了极会照顾年幼弟妹的张家长女为填房,也就是现今连家掌权的那位连老太太。
有原配夫人的珠玉在前,连老爷子与张氏的关系只能算是相敬如宾,但都说张氏是个厉害又聪明的女人了,自是会想办法加深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分量,而这法子便是将原配所留下的长子视如己出,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的心机用得极好,连老爷子见了甚感安慰又心存感激,便始终未往后宅里添进其他女人,故除了长子之外,连老爷子的其余四名子女皆出自于张氏,一个庶出子女都没有。
连驰俊的父亲因体弱多病的原故,成亲后子嗣艰难,直到多年后才有了连驰俊这么个独生子,万幸的是这个孩子的身体没问题,很健康。
连驰俊的父亲在他五岁那年身故,连老爷子紧跟着在隔年死于山崩意外,连家从此慢慢地落入张氏的掌握之中。
至于连驰俊的母亲是在他八岁那年离世的,死因明面上虽说是病死,但事实为何连家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在张氏独权的连家无人敢提及,这么多年下来,此事是连家禁忌之一。
八岁的连驰俊从此失去可以信任的依靠,只能装乖装老实的依附着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祖母,让她藉此以维持她良善宽厚、大度无私的声名,最重要的是,她还能假借守护之名把持着连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享受掌管偌大家业的无上权力。
总而言之,小时候的连驰俊虽安安分分的当一颗棋子,但连家其他人对他的迫害仍从没停止过。
对此,面善心狠的连老太太多半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没多管束,只有某些做得太过、足以危及到她的棋子的生命之事,她这才会出手阻止,再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以此向其亲子与亲孙表明她的真心,让她的子孙们明白
她并不糊涂,还是分得清亲疏远近的。
连老太太便是用此手段,两边施恩,左右逢迎,然后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当她的连家太后,把持整个连家,直至现今一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还舍不得大权,不想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