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卿所言甚是。”易珞沉吟着。
倘若万家有造反之心,再加上夏烨,那可是如虎添翼,但有睿亲王在,绝不会坐视他们造反。
问题是肃王也回京了,如果睿亲王趁乱如五年前的宫变一般,将肃王给扶上皇位,他这个皇帝又该何去何从?
他不能给他们任何契机、任何造反的理由。
不管夏烨到底投靠了哪一方,他必须让他暂时离开朝堂,再吊着万利建让万更年忠于他。
翌日,就在夏烨进内阁没多久,夏煜从外头急步走来。
“大人。”
“人都盯紧了吗?”夏烨眉眼未抬地问。
“盯着了,五城兵马司,不管哪个卫司所都盯得紧紧的,只是外头……”夏煜欲言又止。
“讲起话来吞吞吐吐的,你是不是男人。”夏烨翻看着公文,压根没瞧见夏煜一脸为难的模样。
夏煜气得脑袋都快生烟了。好,既然您老都不客气了,我也不用多客气。
“大人,外头流传着夫人写给长宁侯世子的书信,上头写的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字眼,传得沸沸扬扬,不知道您想不想看?”
喏,为了大人,他还特地去抢了一份回来。
夏烨一顿,缓缓抬眼,只见夏煜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他。
“这不是正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上头就是有长宁侯世子的名字和夫人的名字,外头传得可难听了,说什么大人棒打鸳鸯,夺人所爱,说什么夫人不守妇道,私订终身。”夏煜说完,自动自发连退数步,实在不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事再挨一顿揍。
夏烨一目十行看完,上头诉尽相思之苦,甚至还带了点艳词在里头。
夏煜不禁偷觑着他一眼,见他神色冷沉起来,他快步退得更远了。
他不知道大人得罪谁,因为人数太多,想猜也猜不中,但他能肯定,大人绝对不会放过那个造谣的人。
同时间,中午用过饭后,阮岁年小歇了一会,只因这几天实在是被夏烨折腾得够累。
“夫人。”
阮岁年一连被唤了几声,惺忪张眼,看着榴衣神色微慌的模样,她开口便问:“大人出事了吗?”
虽说她相信他的本事,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了岔子,但事事难料,他再了得也防不了所有暗箭。
“不是,是……”榴衣犹豫了下,终究还是说了。“外头正传着一封夫人写给长宁侯世子的情书,老夫人知晓了,差人通知夫人回府一趟。”
阮岁年瞬间清醒过来,梳洗了下便带着榴衣匆匆地回到冠玉侯府。
荣福堂里,阮老夫人神色端肃地听着谭嬷嬷念着信。
“……妾身相思难休,日夜盼郎……”
“祖母,那不是我写的。”阮岁年踏进屋子里,疾声说着。
阮老夫人抬眼,神色冷凝。“现在的问题并非出在这信是真是假,而是有人故意在城里散播这件事。”
阮岁年脚步一顿,浑身爆开恶寒。
阮老夫人示意谭嬷嬷将她扶到身旁坐下。“你先别紧张,这事得先告知夏大人一声,别让他误解了。”
“祖母,我和长宁侯世子的事,只有家里人和戚家的人知道。”
“你伯母近来安分守己得很,忙着给你大姊议亲,更何况捅出这种事对她又有什么好处?阮家出嫁的女儿品性有损,她的女儿也谈不了好亲事。”
“……可是戚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知道万氏对她恨意颇深,可是就算再恨她,顶多是私底下有些动作罢了,将事闹得这么大,难道她就不怕夏烨找长宁侯府的麻烦?
“我也想不通。”
阮岁年攒紧了眉头,袖子里的双手也绞得死紧。
不论是谁使了这种阴招,现在追查已经无济于事,她现在担心的是夏烨会误解她,甚至休妻。
不管信是真是假,如今已经闹得满城皆知,这种事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掩过,甚至还她公道,在世俗人眼中,她已经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失德妇人,她会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这种事?
午后的天候顿时阴霾许多,阮岁年沉着脸不语,备然像个等待被判刑的死刑犯,她连家都不敢回了。
近来,他都是这时分回家的,她怀疑他今天也许不会回家。
正忖着,外头传来脚步声,外头听着丫鬟喊侯爷,她垂下眼,暗笑自己竟还能存有一丝冀望,以为他会来接她。
丫鬟打了帘子,阮正气大步走进屋里。
“母亲。”
“祖母。”
阮岁年一听见夏烨的声音,猛地抬眼,难以置信极了。
夏烨勾弯了唇角,用眼神安抚着她。
“你俩怎会一道回来?”阮老夫人神色有些紧张,不住打量夏烨的神色,见他看向孙女的眼神带着安抚,她才松了一口气。
“在门口遇见的,夏大人说岁年不在家,便过来看看。”阮正气解释着,让夏烨坐下,要人看茶。
“祖母,说来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行事不周惹了人,才会闹出这风波。”夏烨没坐下,朝阮老夫人深深作揖。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针对你才如此行事?既是如此,怎会恶意抹黑岁年,传这些不实的流言?”阮老夫人一句话就把事实咬死,认定传言都是不实的,一并抹去岁年曾与戚觉往来这事。
“朝中出了点事,有人不愿让我再追查,所以想闹出一点事,好让我无暇分神朝中大事。”至于那个人是谁,他心里有数。
“……原来如此。”阮老夫人轻点着头。
“那人是谁,夏大人心里可有底?”阮正气沉声问着。
“侯爷放心,我心里有数,也知道该怎么应对。”
“可是眼前最重要的是,得要扼住这些流言,否则再这样疯传下去,岁年的名声完了,也会拖累大人。”确定了夏烨心无芥蒂,阮老夫人最担心的还是流言。
“祖母放心,我已经想出对策。”
听他这么说,阮岁年整颗心都放松了。
可不是吗,她相公可是惊才绝艳的奇才。
“真的?”
“放心吧,倒是……”
“祖母!”夏烨话未竟,阮岁真已经闯进屋内,一见里头的人,他忙朝夏烨作揖,开口便问:“夏大人已经知道外头的事了?”
“嗯,大哥不用担心,这事我能处理。”
一声大哥叫得阮岁真有点头重脚轻,他可没胆喊他一声妹夫。“夏大人能够处理的话,我就放心了,既是如此,我回大理寺了。”
“大哥,你人都回来了,不陪祖母用顿饭?”阮岁年出声问着。
“不成,大理寺里很多事都待办,实在是腾不出时间。”
“那大哥怎会现在跑回家了?”
“不就是因为你的事……本是想着怎么替你跟夏大人解释的,如今看来不用了,所以我先回去了。”阮岁真说完,朝夏烨作揖就要离去。
“能否与大哥借一步说话?”夏烨忙道。
阮岁真点着头,和夏烨一道走出屋外。
阮岁年直睇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暖得发胀,她是何其有幸,竟能得他俩如此疼爱自己。
第十四章 万氏说出的秘密(1)
“有一美男兮,见之不忘。”
阮岁年提笔的手一顿,不由回头看他一眼。
“这诗听来有点耳熟,但字好像不太对。”她道。
“娘子,为夫是要你写情书,不是要你写诗词,何必拘泥那么多?”夏烨就贴在她身后,催促她赶紧下笔。
“可是……这么做真的有用吗?”她垂敛长睫,心里愧疚不已。
尽管她对戚觉没有半点心思,但她之前曾与他书信往来是铁一般的事实,哪怕外头流传的书信恶意传染,可她确实做过这样的事,在夏烨面前,她真的觉得没脸见他。
人哪,真的是不能走错一步,一个不经意就会被以往做错的事给挖了坑,但她做的事她能自己担,最不公平的是连累他。
她败坏自己的名声,连带也让他清誉受损,要她怎么忍受?
他说,只要再写一封情书,就能再起一个话题,自然就盖过上一个,她半信半疑,可既然他都说了,她定然照办,毕竟她想挽回的不只是自己的名声,更不希望他成为笑柄。
夏烨轻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对视,噙着笑道:“你不信我?”
“不是,而是事情闹得这么大……”
“怎么我不觉得事情闹得有多大?”他笑笑反问。
她沉默不语又难过的同时,心底暖暖的,她何德何能得他庇护?他是真的待她很好,没有一丝怒气,甚至特地走了趟冠玉侯府安抚了祖母,也一并安抚了她。
“放心吧,一切有我。”他喃着,俯近她亲吻了下。“快写。”
阮岁年羞涩地点头,乖乖地写着。
“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夏烨接着念。
她偏了下头,道:“这不是凤求凰?”难怪她觉得熟。
夏烨笑了笑,又继续念,“妾行千里兮,四海寻郎,有缘郎君兮,就在东墙。”
“大人,凤求凰是男子写给姑娘家的情诗,你却给人家改成这个样子。”她嘴上不认同,但还是依言逐句写下。
“以色夺宠兮,与君缠绵,以技俘心兮,舌含其阳……”
阮岁年的笔尖一顿,难以置信地抬眼,颤声问:“你……你偷看了我的小册子?”
他念的这两句,分明就是出自她那本小册子的第二章第一句!
她满脸通红,哪有法子将这些羞人的字句写进信里。
她都忘了她把小册子给丢去哪了,原来是被他拿走了!
“那是你的小册子?我还以为是我犯病时所写的兵策呢。”夏烨煞有其事地道。
“你……”这人简直不要脸到极点,那种字句怎么可能会是兵策,到底是哪门子的兵策?无耻!
“我说真的,在奇袭战术里,美人计就能这么使。”夏烨不禁叹气,不懂他的娘子为何总不信他。
“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反正这种字眼我没法子写。”
“丫头,我也是为了你好,赶紧写完,明儿个就让人上街分送,这法子肯定有效,你信我。”夏烨万般真诚地道。
“写那种字句让人瞧见,我就真的变成失德荡妇了!”他真的想帮她吗?是要毁了她吧。
“嗯,这种字句除了我,岂有其他人能瞧见?”他佯装不解反问。
“你刚刚明明说了,要上街分送。”
“喔,你说的是这个啊。”夏烨点了点头,彷佛极有耐性地教导着一个毫无慧根的孩子。“要分送的那些书信我已经让人写好了,而且我也写了一份,所以明儿个市集上瞧见的会是咱们夫妻的恩爱诗信。”
阮岁年怔愣地看着他。“既然你已经让人写好了,为什么还要我写?”
“当然要写,你当初也写了不少封信给戚觉那个混蛋,难道你能连一封都不写给我吗?”他又轻啄了下她的唇。“所以,为了弥补我,你赶紧写,写好了,我再动手裱褙,留给咱们世代子孙,让他们知道当初他们的祖母又多爱他们的祖父。”
阮岁年神情呆呆的,而后颓丧着肩,哭丧着脸。
他应该是在说笑,哪可能真让后代子孙瞧见这种东西?可是他的表情好认真……她不要写这种东西,她不要写。
“乖,别哭,为了你,我也特地另外写了一份,公平吧。”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就在她面前摊开。
她看过去,就见前两句同样是凤求凰的开头,可是后头……
“大人,其实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吧。”没有人会这样整心上人的,他写的比他刚刚念的还要下流……这种东西要是真的流传后世,她真的连死后都不安宁了。
“嗯,我对你的心意岂只是喜欢二字就能概括?那是爱,我深爱着你呀,丫头,嗯,赶紧写吧,赶紧。”他握着她的手提起了笔。
阮岁年无声呜咽着,噙着鼻音道:“大人,其实你生气了对不对?”
“唉呀,我的蠢丫头真是聪明,猜对了呢。”他亲着她的颊,以兹赞赏。
有人在街上散布那种不堪入目的书信,虽出乎他意料之外,但真正教他气的不是信上的内容,也不是什么名声清誉受损来着,而是……她给那混蛋写过信呢,怎么能不补偿他?
直到这一刻,阮岁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被深爱着,而且她相公的醋劲大得吓人,表面上处处护她安她家人的心,回到家后却想出这法子凌迟她……她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如夏烨所料,不过两天,原本烧得如火如荼的流言转眼间就变成了夏烨夫妻是如何恩爱,笃定与对方厮守到白首。
至于之前那封阮岁年写给戚觉的信,已经变成了有心人刻意抹黑夏烨夫妻的黑函,
有人拿出阮岁年在女学时留下的字帖对照,笔迹根本不符。
这事轻飘飘地揭了过去,阮老夫人安心之余,也看出了夏烨对孙女的爱护之心,为此宽慰极了。
冠玉侯父子的心也因此被夏烨给轻易拢络,此外在公务上,阮岁真更是循着夏烨给的线索,挪用了夏烨留给他的人脉暗自探访,终于被他找到了那批失踪的辎车,而辎车里头装的正是丢失的箭头。
阮岁真直接将证据往上呈给大理寺卿,大理寺卿却犹豫着,只因慑于万家势力,毕竟万利建只是押后未审,日后翻身的机会还大得很。
然而当日收到了一封书信后,大理寺卿在翌日早朝就将证据往上呈了,也早早差人封了东城兵马卫司所,将查得证物押回。
“皇上,兵部递单打造辎车之前,已先递单索要一批箭头,而今在东城兵马卫司所找到了辎车和箭头,臣以为原兵部侍郎涉嫌重大,还请皇上圣裁。”大理寺卿掷地有声地道。
易珞脸色大变,黑眸发狠地瞪着列席的万更年。
“皇上,臣是被冤枉的,臣真的不知道此事,还请皇上明察。”万更年喊冤,双膝跪下。
夏烨凉凉瞅了他一眼,随即向前一步,道:“皇上,此事恐怕牵连颇大,想藉一方证据就定万次辅的罪,怕是有失公允,倒不如先扣押审问确实参与其中者,定能抽丝剥茧,找出幕后主使。”
别说易珞,就连万更年都不解为何夏烨竟出言助他,然而万更年心思动得更快,就怕夏烨明面上助他,实际上却是要让皇上以为夏烨与万家交好,因此对万家起了嫌隙。
易珞确实这么想了,而且想得更深远更笃定。前些日子,他故意让人坏夏夫人的名声,除了想藉此让夏烨忙上几日辟谣,更是为了让夏烨认为那是戚家所为,可戚家岂有得罪夏烨的筹码?
夏烨那般聪明的人,定会认为是万家在后头授意,肯定不会放过万家。然而夏烨的所作所为却与他的猜想大相迳庭,在在显示了他与万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否则夏烨岂会在这当头还想护着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