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们夫妻的事情,你应该问自己的媳妇。”
“问她干么?”田竹林一脸奇怪,“我就想问大哥,朱娘子打的是几年活契,我好知道怎么提亲。”
“娘那边呢?”
“娘只会高兴,她都催过我几次了,以前穷就算了,现在能纳姨娘,还是多生几个孩子才是正经,上回那个林媒婆原本就是娘请来要帮我讨论妾室的事情,结果被大哥误以为娘要给你说亲,让你给轰走了。”
居然是这样子的……
田青梅虽然很鄙视一夫多妻,也曾信誓旦旦说不会让弟弟纳妾,但凭她一人能成什么事,最后家里还是操办了起来,毕竟这是弟弟房中的事情,说穿了,即便是康氏也不能说不要。
纳个姨娘没那样多规矩,何况朱娘子又是住在田家的下人,于是寻得好日子,给她换上一袭粉色衣裳,给家人下跪敬茶就算,从此家里再没朱娘子,多了个朱姨娘。
而田竹林动作也很快,日子不过才进入夏天,康氏都还没生下来呢,这朱姨娘便怀上了,田大娘很开心,把朱姨娘叫来房里夸了一番,又给她一个一百两的大红包,朱姨娘没有推辞,下跪磕头,千恩万谢的收下了。
夏天,田青梅是不太想出门的,怕晒。但汤进约他,说无论如何请田大爷赏脸,她想了想就说会到——不管是找合作的客栈,还是找丫头小子,都是透过汤进这包打听,他在这方面也很仔细,不但问,还会故意在那人面前掉个钱包,看看那人贪不贪,别人一样是和饭馆合作,很多都鸡飞狗跳的,最后搞到撕破脸,而她那十一间酒楼,老板都是心地踏实的生意人,这段日子以来合作很愉快,田家糕饼铺跟田家金坊聘请的小子丫头也都很勤奋。
下人老实,都不知道给她省了多少心力,所以汤进请她赏脸,她也不好意思说不,地点就约在春风楼。
春风楼的掌柜见到她,那可跟见到银子一样高兴,“唉呀,田大爷,汤爷跟客人已经来了,在雅间等着,小的领您上去,茜草姑娘越来越精神了。”
田青梅一笑,“孙掌柜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想起两年前这时候,整间客栈都还没几桌客人呢,哪能像现在,一天杀一百只鸭都不够,都多亏田大爷的海棠菜。”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已经上了二楼,孙掌柜撩开帘子,十分热情,“田大爷来了。”
雅间除了汤进,还有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这人方脸,圆耳,看起来一脸福气,身穿杏黄色的袍子,上身处绣着名山大水,手上大大的翠绿扳指,看起来十分富贵,后头站着两个武师,目不斜视。
汤进连忙给两人作介绍,“吴老爷,这位就是田大爷了,田大爷,这位是吴老爷。”几人一番见礼,小二很快奉上茶水点心,这一餐,吃的当然是海棠菜。
田青梅也不是没眼色,对方不提,也就是吃吃菜,说起馨州的风景名胜,春暖湖的海鲜现捞现吃,都不知道多美味,花香湖的琴船花娘卖艺,异族姑娘献舞,各有各的俏丽风流,百年古寺昭然寺的香火鼎盛云云,七巧节系红线,姻缘节求姻缘,馨州既然富饶,能玩的地方自然十分多,直到最后的点心撤下,上了清茶,吴老爷举杯,她知道正戏终于要开始。
“在京城听得海棠菜的名声,还以为田大爷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现在一看,果然英雄出少年。”
“吴老爷客气了,在下不过占了点小聪明的便宜而已。”
“能令十一家快关门的酒楼起死回生,这可不是小聪明,我自问吃过不少好东西,可刚刚吃的海棠菜却是令人难忘,没想到鸭肉蔬果能这样烹调,松见府不愧是能人聚集之地。”
田青梅被他这样一夸,倒是不好意思了,自己可是穿越开了外挂的呢。
就见那位吴老爷点点头,汤进便道:“田大爷,这位吴老爷呢,其实大有来头,他的女儿是文亲王府中的吴侧妃,去年入府,现下已经怀上孩子,正在待产。”
闻言,田青梅只觉得茶水都快喷出来了,妈啊,这是小郡王还是小郡主的外公!
而且文亲王可不是普通的王爷,他是亲王兼任一品大将军,手握军权,虎符长年系在腰间,很得皇上信任。能送女儿进文亲王府当妾室,自己本身官儿也不小吧,就这样跑到馨州来?上朝怎么办?
第6章(2)
似乎看出她的疑问,吴老爷道:“女儿进了文亲王府后,我便辞官,现在是个自由人。”
“这……也挺好,游山玩水也挺享受人生的。”
“是啊,妻子跟我辛苦半生,这几个月两人倒是难得清闲。”
咦嗷,田梅想起来了!
大黎朝在二十几年前曾经有个白身状元,姓吴,才二十三岁便跪在殿前受封,当时好多人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妻子,而且这妻子还没生孩子,便都想把女儿嫁给他当妾室,但都被婉拒了。
他说,多年读书,家中都靠着妻子下田操持,老父母也由妻子侍奉,怎可高中后就马上迎新人。
受封后,他把父母妻子迎进京,但那妻子或许是年轻时操劳过度,直到快三十岁才怀上第一胎,出了大血才勉强生出一个女孩,大夫说以后不能再生了,再生有危险。
这状元爷也够有良心,风光时没多娶,妻子不能给他传香火也没再娶,始终把糟糠妻带在身边,成为大黎朝的佳话。
“我真傻了,原来是状元爷。”田青梅拿起酒杯,由衷的说:“失敬失敬。”
“都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只是一届平民而已。”
说这话就是承认了。
老实说,状元她觉得没什么,能够不负心这才了不起,状元耶,这根本就是一块大肥肉,有闺女的谁不想咬下来,没想到他却念着妻子的恩情,不肯纳妾。
汤进眼见她认得吴老爷的身分,也很高兴,“是这样的,吴老爷的老家跟我以前是邻居,吴太太很好,见我家过得穷,都会送一些自己种的蔬菜过来,让吴太太这样对待的相公,肯定是好人。”
田青梅觉得汤进简直没逻辑,要她说啊,能爱怜糟糠妻的肯定是好人。
汤进接着说:“吴老爷最近都在馨州玩,听说了海棠菜之事,于是想问问田大爷有没有意思一起上京。”
没想到会听到上京两字,田青梅看了看吴老爷,只见他微笑点点头,“我并不是在馨州吃了海棠菜才想到这事,而是我平素爱吃,在京城就听过关于海棠菜的故事,当时想什么东西这么好吃,能让快倒的酒楼起死回生,于是辞官后,我便想着来这里尝一尝,这两个月,我吃遍馨州的海棠菜,不得不说,都是上乘滋味,若是能在京城开店,肯定大发利市。”
上京?田青梅想起项惠,心脏突然跳快了起来。
他虽然每几个月会来见她一次,但总是来去匆匆,看得出来他不能久离京城,若自己能到那边去……不过就这么去也太冒险了,吴太太对汤进有恩,但那是吴太太又不是吴老爷本人。
“谢吴老爷抬举,不过我做事情是很霸道的,都得听我的才行。”
想他是少年状元,肯定是“大家都要听我的”,却没想到那吴老爷点点头,“我这辈子没做过生意,自然听你的,讲白了,我出钱出人脉,其他由你全权负责,既然要做,那就不是一两间,而是越多越好,京城繁华,即便把馨州这十一套海棠菜都带上去那也是不够卖的,田大爷,松见府虽然热闹,可还不及京城的十分之一,京城不是人多,是贵人多,只要好吃,十两二十两的席面都算小事,我们合作,我出银两,你出菜单,净银嘛,一人一半。”
田青梅第二次差点喷茶,不用扣除一百两,也不用分成三份,而是一人一半?京城耶,如果照他的说法,那店算自己有份呢。
虽然现在银子多了,可店都是别人的,问她想不想要有一间全部自己作主的店?当然是想的,毕竟是餐饮出身,又在五星级饭店当过行政副主厨,她有好多蓝图,只是碍于现实层面,没想过能实现,但现在有机会,有个人不但能出钱,还能打点官商,重点是让自己全部作主,这跟别人送钱给自己圆梦差不多啊。
这人为官二十年,肯定捞了不少,她可以盖一间圆山饭店出来,不然弄个度假村也行,不知道京城有没有温泉……
吴老爷又补充道:“田大爷做事前会打听,我自然也会打听,从春风楼开始,那十一间拥有海棠菜的酒楼,掌柜提起田大爷都是好话,我想只要以诚待之,田大爷不会让我吃亏的。”
“此事重大,我得好好想一想。”
“这样吧,我晚点把京城的住处命人送去给田大爷,不管好与否,中秋之前回个信息给我。”
“好,一言为定。”
几人在春风楼门口各自告辞。
田青梅带着茜草拐个街角,汤进又跟了上来,“田大爷,您走得也太快了,等等我。”她奇怪道:“你不回家,跟着我做什么?”
“我这不是想打听看看您意思怎么样吗,别误会,是我自己好奇,不关吴老爷的事情。”
“刚好,有件事情我问问你,那吴老爷家里真的只有正妻一人,没有姨娘?”
“当然没有。”汤进一脸冤枉,好像被误会的是自己一样,“家里有没有姨娘是瞒不了的,下人总会说,而且一个大活人要怎么藏。京城人都知道的,吴家就一个夫人,一个大小姐。”
“也是。”男人身边有女人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好隐瞒,就像竹林,要姨娘就要了,也不管康氏是不是有孕。
“吴大小姐刚过门,吴老爷就辞官了,说是辞官,其实也是为女儿。”
田青梅不解,“为着女儿不正应该继续当官吗,王妃想给妾室穿小鞋还得看看人家爹是什么身分呢,现在是平头百姓,王妃一板子下来,想喊都没地方。”
“正常来说是这样没错,但吴家有点不太一样,听说啊,吴大小姐是在中秋宴上跟文亲王相识,一见钟情,虽是作妾但也肯。”汤进压低声音,“可因为皇上多疑,一向不喜欢文官武官结成亲家,文亲王不想为了一个妾室失去圣心,但吴大小姐却又因为相思病而茶饭不思,文亲王说要他收也是可以,只是吴老爷得辞官,吴老爷见不得女儿消瘦,只好辞了。”
田青梅惊愕,“吴大小姐的脑子怎么就进了水呢?这门是进了,但现在等于一个平头百姓而已,家里的大丫头搞不好就能给她脸色看。”
“所以钱花得多啊,这打赏可是一两银子一两银子的给下去,这要是太妃还是王妃生日,都得打点,吴老爷想,他们夫妻就一个女儿,财产自然都会给她,不过再多的金银也会尽,总得找个营生,所以才想问问田大爷。”
田青梅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你帮我传话给项惠,让他打听打听,这吴老爷说话算话否?”
“唉唷,我的田大爷,我怎么知道项七爷怎么联络?”
“少来,每次看我拍他,你就一副眼珠子快掉下的样子,肯定知道他是哪家的凤凰蛋,总之,帮我传消息过去,问问这吴老爷的人品是否信得过,这事若成了,红包不会少给你。”
汤进没办法,只得派人传信给项惠。
项惠很快就让项财带来消息,只有四个字:人品上佳。
田青梅满意地看着手中的字条,不是尚佳而已,而是上佳!她就说嘛,对糟糠妻一心一意的男人不会太坏的。
这回跟着项财来的还有漱时,“七爷说,姑娘若是想上京得慢慢来,可别想一口气吃成大胖子。”
田青梅心想,哎,怎么他连这也知道?她就是打算安顿好田家人后,带着茜草跟小雪往京城冲过去,先找个客栈,再请办事先生找屋子。
漱时笑说:“京城不比松见府朴实,多的是狡诈之徒,就连办事先生也有一半是骗子,姑娘上京,口音是骗不了人的,外来的肥羊人人都想宰,七爷的意思是让姑娘缓缓,入秋后他比较有空,到时亲自陪着姑娘,也不怕被骗。”
“漱时姑娘,项家在京城到底是做什么的?我虽然跟你家七爷来往两年多,可到现在也不明白……唉,算了,你肯定不会回答我,我就是心里闷了想说一说。”
漱时歉然,“婢子不过是个下人,不好说主人家之事。”
“是我为难你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又有个当地人要照顾自己,田青梅于是趁着夏夜凉爽,大家在前庭赏月时,把吴老爷的事情说了。
田大娘当然很错愕,当下就反对,“京城太远了,青梅,我们田家现在已经过得很好,娘也很满足,不需要再做些什么了,看着彩姐儿跟勤哥儿一起玩,竹林媳妇生产也就这几日,朱姨娘也怀上了孩子,娘啊,这辈子最高兴就是现在,一家人守在一起,娘觉得比什么都好。”
田竹生却持不同意见,“娘,大哥这是有志向呢,既然大哥京中有人,已经说了吴老爷信得过,何妨一去,大哥,到时候我跟着你一起。”
“不用不用,你们俩在这里照顾母亲,家里孩子都才这么点大,怎么好远离,届时我那朋友会命人来接我,我带着茜草跟小雪一起就行了——娘,您别这样,我又不是一去不回,我都打算好了,最多一年,我一定在京城买大宅子,偕大伙一块上京,到时候这里就让平安给我收帐,我们在京城另外开辟天地。”
“大哥,你一个女……总之,我一定得跟着。”
田竹林也跟着说:“我觉得竹生这样说挺有道理,反正现在不管糕饼铺还是田家金坊都已经上轨道,最多我以后忙些,两边盯着看,身为弟弟让大哥这样辛苦已经惭愧,怎么还能让大哥一人上京呢。”
田青梅一番豪情壮志,却换到弟弟这样对待,不禁好气又好笑,但也有些安慰,总算没白疼他们。
“梅儿,娘还是觉得不太好,你们两兄弟怎么就不劝劝,还跟着起哄。”
“娘,我不是起哄,我真觉得去京城好。”田竹生一本正经,“说实话,我对松见府也没什么留恋,能去京城看看,开点眼界,我觉得挺好,而且不怕你们笑,我觉得勤哥儿聪明,想让他上京城的学堂,以后考个进士风光一下,到时候我肯定传消息给本家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