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不孤单,每个人都爱戴他。她真的为他感到高兴,不由得一笑。
他蹙眉,没想到在这当下她还笑得出来。
“我愿意死,也愿意离开,总之,请给我一个痛快,别让庄里人心惶惶,该恢复庄里应有的平静。”她定定的看着他。
“你这么急着投胎?”他冷哼一声,没有解药,她离开也是死!
“我是,而你,是对我还无法割舍才将我留下的?”她问得无畏,也引来在一旁听的众人来不及咽下的惊呼声。
他黑眸蓦地一沉,“别太自以为是!”
“也许是吧,但还有更坏的结果吗?我不怕,我的动机是良善的,若不是,我愿遭天打雷劈!当然,若先死于青蛆毒,这个毒誓就不适用了……”
闻言,阎冥一双黑眸迅速闪过愤怒,其他人则屏气不敢出声,静静瞧着她那无畏沉静、一如她初来这里的眼神。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同,是她的眼眸里多了抹让人无法忽视的深情。
这也是令众人动容的地方,她是真的爱爷,无庸置疑。所以,是刺客爱上了行刺的对象?爷会愿意原谅她吗?
蓦地,秦乐那双动人明眸闪过一道痛楚,众人几乎都看到了,而阎冥也看到了,所以他下意识就要去把她的脉。
但她将双手放到身后,“不需要了。”
她胸口持续剧痛,此刻已痛得身子抽颤、面如死灰,但她仍咬牙撑着,忍着不哀号,只是低低呻吟,任一颗颗冷汗从她额际落下。
若能痛到麻痹是最好了,那么,要离开他的痛楚也就不会那么难以承受了。
“你发病了!”他脸色微微一白。
“没关系的,阎爷,你知道吗?最幸福的事便是相爱的两人将彼此烙印在心坎里,而我不贪心,只想求一个平凡的幸福,就是至少有个人会把我的爱藏在他心底的最深处”她如此坦白,是不想要有遗憾。
他听出来了,但他一点也不高兴。“不必说了,你跟我走。”他拉着她就要往另一间炼丹房去。解药应该完成了,那其实也是他来看她的原因。
“不要……不必了,”她虚弱但坚定的抽回自己的手,“我早已做好随时都可能会失去一切的准备,因我满足了,老天爷给了我好多好多,比我想要的更多。”
“你满足了,我可没有!”他嗓音更加阴冷,伸手要再拉她。
她却突然蹲下身来,“痛……好痛……”她的脑袋昏沉、五脏六腑都在绞痛着。
他再不管其他,一把将她抱起来,快步往另一个炼丹房奔去,等踢开了木门,就见守着丹药的索先跟郑尹正照指示将完成的药丸装入瓷瓶。
“把药给我!”他边吼边将她抱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在索先递上一瓶白玉瓶后,他急忙从中倒出一颗白色药丸,放入她口中,接着回身再看,向索先。
索先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端了杯茶水来。
她虚弱道:“谢谢。”
索先并未回应,只沉默的退到一旁。他不懂爷为什么还要救她,他不是以德报怨的人,该是对她挫骨扬灰才是!
很神奇的,那颗白玉药丸才入了喉,她身上难忍的痛楚竟就减轻了一半,她微微喘气,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阎冥。
“这可是爷夜以继日,近乎不吃不睡才完成的--”
“多嘴!”
被他打断,两人只好低头不看,免得气到吐血。
她真是爷的克星!即使他们已从她的东西里,找到一只藏有断魂散的蝴蝶钗,那种毒只要一沾上身就神仙难救,爷竟还--
“这药能治你的毒,一天一回,服用二十一日后,体内毒素就能全数排除。”阎冥看着她道。
她眼眶含泪,心热烘烘的,没想到他还真的费尽心力为她炼制了解药。“谢谢你--”
“索先、郑尹,可以带她下山了。”他又接着道。
两人先是一楞,再惊呼出声,“爷?”
她也不由得一楞,“为什么?既然要我走,为何还要……”
“还要给你解药?”他冷笑,“你以为是因为我爱你、舍不得你死?你错了,我并不在乎你的生死,你这条命只是暂存在你那里,一旦有需要时,我还是会将它收回来,总之,我只是暂时给你一点点的自由,也让庄里上上下下能眼不见为净而已。”
离别在即,他的话可真令她伤心,她低声又问:“你不怕我离开了就不回来?”
“这一点我还有把握。”
她深深凝睇着他。他既然可以把她看得如此透彻,为什么没看到她的心已经给了他,还是他其实不屑要,所以才视而不见?
秦乐终于离去,但阎冥对她不若之前所想,能随心意遗忘她。
他以为他可以淡忘的,然而,日复一日,他的心绪仍浮躁紊乱,他想她,脑袋开始无法自己主宰,思念之情更是变得难以抑制,只有专注于研发丹药时,他才可以不再那么失魂落魄,可以不让脑海浮现那张天仙绝色!
但一日一日下来,她的影响力在发酵,要忘了她似乎比之前更难!
于是这阵子,汉阳山庄里的人,常会看到的就是他望着远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而在某一个下着大雪的冬日,他做了个指示。
七天后,当冬阳露脸时,一辆接着一辆马车往山下奔驰而去。
侍妾楼全空了,美人走得一个不剩,而且,离开前,个个都被“叮嘱”,秦乐的事只要有一丝一毫传了出去,她们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面对这样的威胁,美人儿们还不致笨得拿命开玩笑。
他对秦乐如此保护,却只是嘴硬的说了句,“她的生命已被我预定,除了我,谁也不许夺走!”
真是如此吗?但晋婆婆、索先、郑尹等人都很明白,他心里很清楚他需要的人是谁、想的是谁,可却莫名不找她回来……
时间会说话,当秦乐离开一段日子后,众人激昂的情绪也慢慢沉淀下来,很多疑问也慢慢浮现--
秦乐是哪门子的刺客?肩不能挑,连花拳绣腿的功夫也没有,凭什么害人?阎爷又是什么样的人?山庄里毒药无数,又有不少人们即使倾家荡产也想求得的旷世奇药,真能拿个一两颗出去,这辈子就够用了!
但她什么也没拿走,更没闭口要求,留下的,只是曾经给了阁爷快乐的回忆,还有,让他多了一点热血人性与道德感……
近日来外界传言,阎冥江郎才尽,无法再制造出那些特殊的毒药与解药。
事实是,山庄卖药,只是没有过去那么随兴。
为恶者买不到毒药,过去一些只有老客人才知道的门路也全数关闭,偏偏汉阳山庄危机四伏,不是九命怪猫者还不敢上山。
行善者若遭人陷害,会有人送上解药。听闻,曾有人在夜晚见一名俊朗男子上门行医赐药,救了该大善人一命,传言那就是活阎王。
江湖上亦有云,由于朝廷正处风雨飘摇之际,多名自诩正派清廉的高官贵族企图瞒人耳目,辗转以重金透过武林中人,欲拿到阎冥的毒药来清君侧,但一样不得其门而入,反之,有人宝贝藏妥欲陷害忠良的毒药,却在于夕之问消失无踪。
传言,那是异色组织与其他刺客组织秘密联盟一起犯下的。
传言,那是阎冥去收回来的,因为他已炼制不出来了。
传言纷飞,愈传愈多,但没人知道流言是真是假,而事实上,处流言中心的当事人并不在乎那些流言。
此刻,雪花纷飞,风声尖啸,在几乎看不见眼前景致的状态下,阎冥带了几名属下乘坐马车,在雪地里奔驰。
马车内的阎冥脸色冷峻,看上去瘦削了些,晋婆婆也一脸严肃地捧着一个包袱。
马车在雪花中飞驰又一、两个时辰后,终于,雪停了,天空也变得清朗,远处雪峰绵亘,白雪皑皑,很是美丽。
他们来到一结冻的冰瀑前,在车快勒住了马儿,让马车停下后,两人从车上走下。
一切看似平常,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一名侍从不过拿了火折子在冰瀑后方点了火,融化某块冰后按了一下,前方山洞内就传来轰轰声响,好像什么被移动了。
接下来,竟有两名男子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爷!”两名侍从拱手,迎他入洞。
第8章(1)
这个冰山洞其实藏有玄机,分为上下两洞,上方为旱洞,下方为水洞,得天独厚成一钟乳石景,宛如仙境,从冰砌而成的台阶往下走去,便见一冰棺放置于下方。
他示意众人停下脚步,独自走上前,看着躺在冰棺内的母亲。
当年他用一种特殊的药,让母亲的身体处于沉睡状态,但最多只能撑八年,超过时间,她便永远沉睡。
所以,现下他必须让她醒过来,即使能解父亲所下的毒的回魂丹只进行到一半,而他另外炼制的“凝香”最多也只能维持母亲一年半的生命……
但时间迫在眉睫,他没有选择余地!
他沉沉吸了口长气后,抬手示意,两名侍从立即上前,小心翼翼的推开冰棺,将全身僵硬的夫人抬到另一个己铺了厚厚毯子的木床上。
他上前,将备好的药放入母亲的口中,再以深厚内力将真气注入她体内……
阎冥的母亲胡伶仪苏醒过来了,在由晋婆婆为她净身着衣后,回到了汉阳山庄。
知道她被冰封在冰洞内的只有几名守岗哨的亲信,大多数人都以为她是自行出外寻找解药,生死未卜。
因此,这次她回来,山庄里的人都以为她是养好了病,健康的回来。
事实上,她仍然全身瘫痪,是由阎冥抱着她回到晋婆婆的院落,方便晋婆婆照顾。
她看来十分苍白瘦弱,一开口,就喘了好几口气,但即使如此,她仍笑着跟他们点头。
众人不解,但也明白在这山庄里不能对事太好奇,甚至要懂得闭口。
而阎冥也已下令,关于秦乐的事一律禁口,若谁敢在他娘面前嚼舌根,只有离开的分,所以胡伶仪并不很清楚这些年发生了些什么事。
胡伶仪清楚记得当初她愿意入冰棺、吞下那颗药丸时,儿子是忧心的,怕他没法子将她唤醒,但她对这个儿子很有信心,所以在睁开眼眸看到他时,她就知道儿子完成了一项非人的卓越成就。
此刻,她躺在床榻上,吃力的想抬起眼皮,虽然在几个时辰的马车颠簸后,她着实累了,但她得说点话,只因儿子脸上的愧疚太深,“你……做得……很好……”
“不,我让娘失望了,‘那个人’下的毒太厉害,儿子没能完全分析出成分,无法完成解药,但儿子保证,接下来的日子里,儿子会努力钻研--”他顿了一下,决定还是开口,“如果娘有什么心愿,我也一定会努力完成。”
胡伶仪静静的看着儿子。在她入冰棺前,他已备受折磨太久,她很心疼,
“别、别忙……了,听说你……曾义无反顾的……用尽世人无法接受的残酷方法求药,为的……就是娘这个无用的身体,只是--”她慈爱看着眉宇间多了沧桑的儿子,“天下间的母亲都一样,我希望你能有个家庭、能传宗接代,别让自己的一生埋葬在那些药丸药草里……”
他心里挣扎,知道自己并不想生儿育女,但他忍住没说。
“我……也想感受含饴弄孙的滋味,那么……在阖眼后,也能含笑九泉。”
晋婆婆就站在一旁,明白当年夫人要面对残酷病态的老爷,又要护卫儿子,实已身心俱疲,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心结,此刻,看到他黑眸里的挣扎,她实在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夫人,其实主子--”
“我知道了,娘,我会照做的。”他突然开口承诺。
晋婆婆一脸震惊。
“是吗?那么,找个让你上心的姑娘吧,能培养感情的更好,娘很希望在离开前,也能看到你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样子。”
她愈说愈见精神,但在阎冥跟晋婆婆眼中看来,仍是虚弱而苍白的。
他深吸口气,“我知道了,娘,你先休息,晋婆婆,好好伺候我娘。”而后转身准备离开。
“是。”她很想跟上去,问他心里可有人选,但还是忍下了。
“晋婆婆,冥儿这几年过得很辛苦吧?为了我,他是否都困居在这座山上……”
离去前,他听到母亲语露不舍,走向书房的脚步便愈形沉重。
半晌后,他在书桌前坐下,思忖好一会儿后,将两名随侍叫进书房,交代了一些话。
两人一脸错愕,“她会愿意跟我们回来?”
“她若拒绝,不择手段也要将她带回来。”
“是!”两人很惊讶,但还是拱手接令。
在两人退下后,他静静凝望着窗外的天空,心下有了决定。她必须回来,这是她欠他的!若够幸运,及时怀了他的孩子,她就可以逃过以身试药的命运!
在另一片天空下,一个熙熙攘攘的热闹城市里,住着天下第一美人秦乐,而另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是,位在静巷中的美丽园林是阎冥安排的,毕竟当时的她倾其所有去汉阳山庄寻求庇护,再下山时,一无所有的她也只能听任安排。
庆幸的是,阎冥不是个吝啬的人,豪华园林、金银珠宝、奴仆佣人,该有的都有,而虽然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如在山庄那么平静,但也相去不远。
照说她会因天下第一美人之称,引来些麻烦,可因她进过汉阳山庄,即使再多男人对她有兴趣,也不敢贸然行动,就算曾有色胆包天的采花贼想偷香,第二天,他就像被凌迟般惨死更高挂在树墙上。,也曾有人趁着她上街时,偷摸她柔荑一把,翌日,在睡梦中被人剁去双手。
这些事一传十、十传百,没有纨裤子弟、地痞流氓、采花贼敢再动她脑筋,就连失了爱子的杜恒也不曾上门关切,除了纡尊降贵有失身分外,他的爱子因她这个美人丧命,皇上就算再色欲熏心,也明白生命可贵,自是不会再打她的主意。
所以,她过得很自在、过得很平凡,比起从前,走到哪儿就有一群男人包围追逐,现下她的视野可清净多了。
而且她知道,她身边有他的人,不管是保护她还是怕她逃走,她都不在意,因为她很清楚,她可以很放心的过日子。
而她的任务看似失败,但组织给了封密函,要她稍安勿躁。
事实上,近半年来,她仍会特别去探听有关汉阳山庄的消息,显然,阎冥已在改变……
所以,她在等,等着他来找她。
虽然朝政腐败,但这个离京城有百里远的城市仍然繁荣,只是,贫富不均的情形严重,多是看不起病的穷人,所以,她花钱请了大夫来这里义诊,她则在一旁当助手认识药材,也学习简单的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