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干嘛的?”若不是来道歉,最好快滚。
“我来看是怎生的女人赌气要坐在这儿,还敢要伞撑。”她已经不能说是脸皮厚,而是脑子的思考方式异于常人。
“那么你现在看到了,可还满意?”绝美的小脸端着讥嘲的表情,不想接触阳光,她只得垂首瞪着沧澜的影子。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耐性根本比不上他,等他道歉可能比登天还难。
“满意?无所谓满不满意,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哼!”水珍珠不满的哼了哼。
突然,腹部一阵剧烈的收缩阵痛,让她忍不住痛吟:“唔……”
纤弱的身躯缩呀缩,几乎快缩成一团小虾米。
只看得见伞顶的沧澜以为她是热晕了,遂道:“若是怕晒就进去。”
让她一个人霸占着船头也够瞧久了,再不赶她进舱房,谁知道满船的男人是用什么眼光在看她的,说不准等会儿有人假借攀谈之名行吃豆腐之实,况且她一直撑在这儿也没法打扫。
他知道自从她出现在船上后,很多人的目光便紧紧跟随在她身上,毕竟她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碧绿的锐眸扫向甲板上不时朝两人看来的视线,随后那些视线的主人粉粉找到了事做,不敢再多看他们一眼。
他非常不喜欢那些停驻在她身上打转的目光。
坐在地上的水珍珠压根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个儿迫切的需要沐浴,因为她的月事来了!
“给我一桶热水,我要沐浴。”她突然站起身,差点撞到他。
老天,她现在极不舒服!
“船上没有多余的水给你浪费。”她还当这里是好家?
毕竟是姑娘家,月事这种事她不方便告诉沧澜一个大男人,又怕身上唯一的一套衣裳会被弄脏,又急又慌乱之下,她忍不住喊道:“不管,我非洗不可!”
她全身上下就只有这套衣裳,倘若脏了她该穿什么?
这女人老是学不乖。
“我说不准。”沧澜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所有偷窃的人都看得出来首领说变就变的坏脾气升起,纷纷祈祷水珍珠别再说话,以免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让我洗!”偏偏心慌意乱的水珍珠语气又很差。
她的慌忙在沧澜眼里变成了心急的命令,煞时他耐性尽失,薄肩般的厚掌一把抓住她的双手,爆出震天惊声的狮吼?——“不可能!”
伞,无声无息的掉落在地,露出那张美得张狂的绝色之姿。
打从出生以来都是被人呵疼,舍不得对她大小声的水珍珠,何曾在众人面前受过这种屈辱?
心高气傲的她眼眶一阵刺痛,差点掉出泪来,她觉得自己好委屈,莫名其妙的被绑上这条船,经历莫名其妙的一切,倘若当初她没有答应大姊的话,今日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讨厌死他了!
“放开我。”她的语调有些不稳,其实她多想用吼的来表达心中的不满,偏偏不甘示弱的她怕一吼出声,眼泪也会跟着落下。
他竟敢吼她,而且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前给她这样的难堪!
他并没有放开她,水珍珠一个发狠,用力甩开他的手,扭头转身,不顾一切往舱房奔去。
沧澜注意到了,在她别过头的同时,倔强的眸心泛着泪光。
没料到会撞见她示弱的表情和眼泪,他也傻了,才会任由她挣脱自己的手,从他面前转身离开。
她……哭了。
那个高傲的女人居然哭了。
原想给她一点教训,但她强忍着不肯让泪落下的委屈表情,一再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使他的心情跟着被打乱,胸口堵塞着一股烦闷。
“该死!”他咒骂了声。
“首领。”莫伯靠上前,不畏沧澜难看的脸色低声说了几句话。
但见他俊颜一扭,露出怪异的神色,随即挥挥手,莫伯转身追在水珍珠身后。
沧澜背过身,转向她初时远眺的方向。
她月事来了?就该告诉他呀!
他又不是女人怎么会知道!
第六章
水珍珠窝在自己的轿子里不肯出来。
由于轿子就在众人休息的舱房里,她不出来,也没人敢在神色骇人的首领面前不识相地踏进舱房。
莫伯在沧澜的首肯后始进入舱房内,他在轿子外边道:“水姑娘,我想你会需要这些东西,就放在轿子外,你自个儿拿吧。”
方才是水珍珠经过他面前时,他发现她的裙子上沾有可疑的污渍,做出的猜测,想必她也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窘境才会嚷着要沐浴。
深紫色的大轿内半点动静也没有。
她在怄气,虽然从未被如此对待的屈辱感强烈,不过心中却有另一种说不出口的酸楚,令她分不清究竟是失了面子难受,还是被他怒声相向而难过。
心,像被他吼出了一个缺口。
莫伯就杵在一旁等着,迟迟未见她出来,又问:“水姑娘想要清洗的话,我帮你把水提进首领的房内可好?”
“不、不用了。”惊喘的声音从轿内传出。
她才不要见到他!
“那么,还是先处理你的裙子如何?”莫伯暗示她。
轿内一阵窸窣,顷刻后她探出赧红的瓜子脸,“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强人所难,但……船上真的没有女人的衣物吗?”
果不出她所料,衣裳毁了。
上了年纪的莫伯挂上和蔼可亲的笑脸,“我帮你找找是否有没卖掉的。”
闻言,水珍珠松了口气,露出了上船后的第一抹微笑,“谢谢。”
怎么样都行,眼下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盏茶工夫过后,水珍珠在莫伯的帮忙下解开了麻绳,换上了一套素雅的衣裳,跟着由莫伯手中接过新沏的热茶,茶烟袅袅,氤氲了她的视线。
莫伯发现她有些坐立难安,于是问:“还需要些其他的东西吗?”
水珍珠一愣,随即摇摇螓首,垂眸瞪着手中的杯子,不发一语,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扭动起身躯。
“这艘船上都是男人,我也只帮男人医过病,对于女人的了解并不多,倘若你有任何需要的话,不说出来我是不会知道的。”
欲言又止的看了莫伯一眼,她仍是把话咽下。
其实,她是想好好泡个澡,已经一天没有碰到热水,怕脏乱的她忍耐即将濒临极限,却又害怕要求会被沧澜拒绝;不知为何,她竟担心起沧澜的怒火,且下意识想避开。
“这艘船真的要三个月才到得了伪城吗?”她止不住满脸忧心的问。
初时她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等到那时候,现在她只想快点上岸,找间可以痛快沐浴不会被制止的干净客栈,然后好好休息。
“靠岸的日子是首领决定的。”莫伯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答案。
看来是没法子了……
莫伯察觉她的渴望,“水姑娘如果想清洗,最好还是回首领的房里安全些。”
毕竟整艘船上都是男人,有沧澜挡在前头比较令人放心。
“但……他……”他不肯呀!
一想到他早先对她释放出的怒意,令她的心头一阵酸涩,被水胭脂骂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过。
“水姑娘如果能好声好气的问,我想首领绝对会答应的。”莫伯看得出来她不是故意朝首领大小声,是当时心急了些,又无法将姑娘家的矜持放下,说出欲清洗的原因,才会适得其反。
“好声好气……”问题是,她根本无法好好同沧澜说上半句话。
“首领虽然阴晴不定,但只要是人大多吃软不吃硬,水姑娘若是同首领硬碰硬,自然讨不到好处。”
水珍珠是聪明人,听了莫伯的话后,她仔细的思考了许久。
她的脾气在所有姐妹中虽不算好,可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念,亦不会主动招惹是非,偏碰上沧澜之后彷佛一点小事都可以把她激得跳脚,若要讨好他怕是有点难度。
“总之,把他当成喜欢吃点豆腐占点便宜的登徒子商人就行了……”水珍珠喃喃自语。
也只有把他当成谈生意的对象,能够让她付出多一点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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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月如钩,一弯挂天际。
水珍珠在莫伯的舱房坐了好久后,终于提振士气打算重新面对沧澜,在门外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敲了敲门板。
“进来。”如夜间海水般冰凉的嗓音流泻而出,听不出他的情绪。
水珍珠在心里不下百次提醒自己要稳住性子,按捺着脾气,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猎鹰率先朝她飞扑过来。
“嗄!”水珍珠一惊,连忙举起双手挡在面前,深怕被它的利爪抓花了一张细皮嫩肉的脸蛋。
清亮的口哨制止猎鹰的动作,雄壮的猎鹰由她面前转向,在狭小的舱房内盘旋了一阵后,停落在它休憩的木杆上。
确定猎鹰乖乖不动,水珍珠放下掩护自己的双手,先瞪了它一眼,继而看向躺在床上的沧澜。
卸下白昼时一身劲装的装束,此刻的他衣襟大开,结实的胸膛尽落在她眼底,一头如子夜般乌黑的发丝随意披散在床榻上,慵懒的姿态却夹带着隐隐若现的张狂气势。
没来由的,她的心躁动了起来。
甚至连接近他都还没,仅是站在门边,就能感受得到他对她的影响力。
“不是打算窝在轿子里?”没听见她的声音,沧澜挑眉讽笑。
脸垮了下来,水珍珠强压想反驳的意念,深呼吸几口气。
“我想沐浴。”平稳的柔嗓渗入一丝丝的忧,她仍怕他拒绝。
察觉她不同的语气,沧澜暗不见底的眸心闪过一抹沉思。
“你在求我?”
求?他以为他是谁呀!
将差点爆发出来的鄙视埋回心中,她不卑不亢地纠正他的说法,“我想请你帮我。”
没错,就像莫伯说的,没必要硬碰硬惹得自己满身腥,有时候女人的柔软反而能够激起男人的怜惜,不是吗?
若有所思的绿眸瞅着她,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改变,沧澜有些疑惑,原以为经过晌午的事,短时间内她不会轻易的原谅他,没料到水珍珠不但主动接近他,甚至一改原先跋扈的态度,请他帮忙。
岂不怪哉。
“船上没有多余的水。”他故意刁难。
“请你帮我。”她使出平时谈生意时的手段——颦起娥眉,放软姿态。
沧澜的视线接触到她露在袖口外的手腕,两手各带着一道青紫色的淤痕,那是绑了她一天所留下来的痕迹,衬着她纤细嫩白的皮肤,看上去煞是严重。
“你的手,莫伯帮你擦药了吗?”他开口了,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
右手覆上左手,水珍珠默默淤青的手腕,松开粗麻绳之后才觉得痛。“有敷药,莫伯说暂时只能这样,要等上了岸之后才能包扎。”
她话甫落,沧澜经过她面前离开舱房。
水珍珠愣在原地。
他是怎么回事?都这样低声下气的请他帮忙了,他竟然丢下她一个人,接下来是怎么着?要她独自一人演独角戏吗?
原欲对着门怒喊,红嫩的唇瓣无声地张了张,下一瞬间她整个人沮丧了起来。能拒绝她的男人不多,偏偏他从没答应过她任何事,教她如何不失望。
难道是她年老色衰,不再讨人喜欢?
才想着,门又打来了,沧澜提了桶热水回来。
“这是……”
“没有木桶不能泡澡。”他拿了干净的布给她,“热水不够再叫我。”
说完,他走出房外。
望着关上的门,她许久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特地帮我准备的?”否则须臾间他从哪像变戏法般变出热水?
“是你拜托我的。”他的澄清由门外飘进,“快洗,我还要睡觉。”
她没看见,门外的他俊脸上带着一抹不自在的神色。
水嫩的唇边不自觉地绽开了一抹笑花,心底一片暖烘烘的。
“谢谢。”她轻声道。
守在门外的沧澜哼了声,算是回答。
水珍珠笑得更开心,
她确定了,他确实吃软不吃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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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夜起,两人间有了小小的改变。
虽然仍不时会上演针锋相对的戏码,不过次数减少,沧澜也未曾像那日一样对着她放声怒吼,水珍珠的口气亦收敛许多,懂得见好就收。
在船上生活满一个月,水珍珠按时上莫伯那儿擦药。
明明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日,手上的淤痕却好得很慢,使她不得不镇日挂着两只“黑镯”走动。
“水姑娘,你手上的淤青再过几日就能消除了。”莫伯边帮她擦药,一边注意小炉上即将滚沸的热水。
水珍珠有喝茶的习惯,是以她每次来上药,莫伯都会替她沏上一壶茶。
清凉的药膏抹在手腕上,再加上莫伯轻柔有劲的力道推拿,给她一种身在家中有人服侍的闲适感。
“莫伯打从一开始便是自愿上船的吗?”她随意问起,有些好奇在船上的生活如此苦闷,为何还有人要上船。
“在我们家乡,男人如果一直待在陆地上,没有所属的船只,是很可耻的一件事,若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船,甚至是船长的话,人人都会尊敬上三分。”
这么说来,沧澜算很厉害啰?
“也不见得所有男人都非上船不可。”她忍不住嘀咕,“若男人都上船离开了,陆地上的老弱妇孺谁来保护?”
闻言,莫伯朗声大笑。
水珍珠不解,“我说错了吗?”
“就是因为在陆地上的女人太凶悍,男人才逃到海上呀!”莫伯这一番话似是逗趣,又有几分真实在,同时意有所指地朝她眨眨眼。
“陆地上的女人才不凶悍咧……”水珍珠娇嗔。
“光说也没个准儿,等到了伪城你就知道。”不再开她玩笑,莫伯道。
“伪城?莫伯的家乡是伪城?”难得碰上伪城人,她忙问。
“这艘船上全都是伪城出身的海寇。”
“连沧澜也是?”
“当然。”莫伯收拾散落的用具和药膏。“在伪城,首领的名字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抚摸着因推拿而温热的手腕,水珍珠满脸不可思议,“是因为官府在捉拿他吗?”
“水姑娘对伪城不了解吧?”见她点点头,莫伯开口说明:“说穿了,伪城就是咱们这些海寇的聚集地,放眼天下只要是海寇,约莫都是那里出身的,伪城的港口终年只开放给海寇停泊,也只做海寇的生意。”
伪城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大姐为何会想在伪城设立分号?
“如此说来,只要朝廷拿下伪城,便能将大半的海寇一网打尽了,不是吗?”
“朝廷无法这么做。”莫伯倒了杯新茶给她,缓声道:“伪城是个海岛,地势陡峭高耸,不适合作为海港,只有一处当地人才知道的秘密水道得以让船停靠,在那个秘密水道之前,必须经过暗礁甚多的海域,所以伪城可以说有天然屏障保护,朝廷的船压根进不去,更不可能有人泄密,因为那儿的居民都是海寇的亲人,根本不会帮忙的,久了,伪城也成为三不管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