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不要难过，你才二十八，美丽天天在念我不用那么早把你嫁出去。」美丽就是卡拉OK店的老板娘。
向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虽说如此，也怕女儿的婚姻就这么没了。算命的说过，依依上辈子有修，这辈子不用受七情六欲的折磨，只有一次姻缘定终身，小江已分手，她怎可能不担心？也不知孙家的人是圆是扁……
「那姓孙的你怎么说？怎么突然跑出这个路人甲？」
何止路人甲，根本就是倒霉遇到变态，但她不能和老妈坦承，实在是相遇过程太戏剧化了，爱看韩剧的老妈恐怕会太兴奋。「只是朋友的朋友，闹着玩的，别理他。」
第3章(2)
香喷喷的红咖喱完成了，虽是补习班订的宵夜，但老妈明显有多准备些，这也可以当做咖喱小屋的晚餐彩色，加个汤、烫个花椰菜摆盘、加杯饮料就是一份温馨套餐，等一下让巧巧去门口写黑板，巧巧的字又可爱有漂亮。
不过，向妈妈可没这么容易打发。「人家长辈都找上门来了，不会只是闹着玩吧？」
「真的真的，就闹着玩。」
反正打死不承认，老妈硬缠也是没用。
不过呢，看到以耍赖应万变的女儿，向妈妈当然也有自己的做法。既然女儿说姓孙的什么都不是，再认识新对象势在必行，只是上次失败的小江，让向妈妈改变主意转由邻居亲友介绍，至少熟稔介绍，比「电脑配对」让她安心。
向妈妈一打定主意，结果就是向依依有看不完的相片。
向妈妈干脆不回新店了，在楼上住下，每天挤在同一张床上（黎俐和巧巧分占两间客房，但只有依依的主卧室双人床），以为每晚母女俩温馨分享心事吗？大错特错，老妈是二十四小时，只要眼睛是睁开的，无时无刻都在逼她相亲。
喔，够了。
「你好惨。」黎俐拿着托盘，撩了撩头发。
向依依偷偷趴在柜台后面补眠。
她握拳，咬牙切齿抗议。「那我要上楼吵她睡觉，我没得睡，老妈也别想睡！」
黎俐掩嘴笑，那楣样说有多美就有多美。「你和向妈妈真可爱，好像小朋友一样呢，但你现在不能上楼喔，你未来老公又来了~~」
「啊？又来了？！」
她的惨事，黎俐和巧巧当然知道。
「巧巧正在点餐。」
「老鼠药撒进去！」
「很抱歉喔，杀人放火的事，我们做不来喔。」
向依依缓缓起身偷瞄，果然看到孙玉坐在靠窗的位置。
这星期，他每天都来咖啡小屋用中餐或下午茶，她不鸟他，他也不会主动和她说话，看似没有交集的两人，却暗潮汹涌。
她很清楚这男人在等待，他是经验老道又有耐性的猎人，清楚敌不动我不动，一旦猎物累了、急了，他便能轻易地手到擒来，玩弄猎物与鼓掌之中——哼哼哼，重点是，她是不会累的，呃，最近是有点累啦，但应付他的纠缠还绰绰有余。
巧巧晃过来。「依依，你老公说要喝特调咖啡，这个我不会。」
「今天不卖。」
「依依，公归公，私归私，没理由不嫌咖啡钱喔。」黎俐说。
这两个女人存心看戏。挡人她们不会，拱手把她让出去，她们最厉害。
向依依站起来。她煮得一手好咖啡，但她想放老鼠药，想把咖啡弄得像苦茶一样苦，但她面对的是律师，他随便说个几句，搞不好酒变成头条新闻，对她的咖啡小屋没好处。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煮好咖啡，想让巧巧送过去，但巧巧装忙，黎俐也跟着装忙，真是够了……
她端着咖啡走到他桌前，放下，然后看到他摆在桌上的两份协议书。这两份文件始终跟着他出现，提醒的意思很明显。
她有些出神。一个星期前，她会对这两份文件毫不留情地怒斥并嗤之以鼻，但不知是否被老妈逼得恐慌了，她居然有种「说不定签一签就能解脱」的想法……
喔，不，他疯了，她也差不多要疯了。
「苹果派。」孙玉爱上她的苹果派。他向来不吃甜点，但前两天，依依的漂亮好友要他试试，还说——
「因为有你，才有这么美味的苹果派。」
「我贡献了什么？」
「你让我们依依生气，她愈生气，面团揉得愈好。」
「今天没有。」向依依赏一记白眼，冷冷拒绝。哼，有也不给！
就说她很有趣，他太久没和这样直接的人相处，在他的世界里，除了亲人和挚友外，其他人为了生活，不得不挂上虚伪的面具，不管是控方和辩方、事主、律师、检察官，甚至在法庭上，没有人这样直接地表达情绪。
他每天来咖啡小屋报到，当然也是可以提醒，让依依记得他手上还有两份等她签署的协议书，但也是贪恋这里的平静。咖啡小屋是用餐和休息的地方，进来咖啡小屋的人们，神色除了疲惫，却也期待，他喜欢这种感觉。
而依依，是这个世界的重心，她爱笑，和熟客话家常，也会生气——这部分当然也只对他——依依和两位好友间的互动，看得出她真心在乎且彼此帮助；她对母亲的逼婚虽然恐惧，但也因为妈妈在自己身旁而开心，他甚至看到依依对母亲的依赖，那种小女儿的撒娇。
她复杂而有趣，个性洒脱有义气，女人暗恋她，男人当她是兄弟，那他呢？他把依依放在哪？合作对象还是兄弟？
「没有苹果派？」还是会做美味苹果派的厨师？
「没有！」向依依凶巴巴地吼回去。
孙玉撇着笑。他忽然伸手环住她，迫使她弯下腰，他欺近依依，嗅着她的颈窝。她一头长发盘高，颈项线条柔美，很有女人味。
「骗人，你身上有苹果派的味道。」
这、这、这……变……态！
向依依像被火烫到，闪得远远的，粉脸胀红，双眼瞪大，托盘还没用地挡住半张脸，摸样狼狈惨了，气魄全部跑光光。
「你、你、你干什么？」
巧巧和黎俐也吓一跳，然后开始学狼叫。齁齁齁~~
真好真好，能让依依有这么女人的反应，普天之下也只有孙律师了，所以两人举双手双脚赞成他们在一起。
「我不信今天没有苹果派。」
那也不能这样啊……厚。「你要苹果派？我去拿！下回胆敢再动手动脚，你就死定了！」她恶狠狠地威胁，气呼呼地转身，走路僵得像机器人。
这「亲昵」的一幕刚好也落入向妈妈眼中。
她跟着女儿走进厨房，忍不住问：「这也是闹闹玩玩的喔？」孙律师条件很好，如果女儿的对象是他，不知有多好。
「对。」
「那怎么脸这么红？」
「我循环好。」
「你别又想瞒着我。」
「没有啦！」
「唉呀，对妈这么凶？」
「你愈生气，我愈觉得诡异，代表你在乎他。」
喔，她快疯了，她在乎的是老天何时能还她平静的生活，不是那个男人、也不会是那个男人！
向依依不想理人，端着苹果派大步走出厨房。只要孙玉咖啡喝完、苹果派吃完就快点滚——
她是这么想，却一眼看到孙玉在结账。喔耶，太好了！
怪的是，他神情一扫吊儿郎当的欠扁样，表情凝重。
向妈妈也发现，好奇地问：「孙律师要走啦？苹果派还没吃呢。」
孙玉看了依依一眼。这块成习惯了，在咖啡小屋里，任何人和他说话，只要依依在场，他都会先看依依才回答。「家里通知我，奶奶不舒服送医院，我先去医院看看。」
向妈妈念头一转。「那可伤脑筋了，老人家不舒服原因很多，依依跟孙律师一起去医院探望奶奶好了。」
什么？！向依依还来不及开心孙玉要提早离开，老妈这提议让她瞠目结舌，表情囧到不行，有种无语问苍天的倒霉之感。
记仇的孙律师当然看得清楚。他结账时，依依满脸愉快，虽然短短不到三秒，但他可是小心眼的孙律师。
「正好，我奶奶喜欢依依，看到她会特别高兴。」
「依依啊，你打包几个苹果派，跟孙律师一起去吧！」
不用等向妈妈指示，黎俐很有效率地冲进厨房打包苹果派。
向依依不可置信自己被至亲好友给卖了。「你们在干么？人家的家务事用不着这么热心吧？」
孙玉立刻装弱。「向妈妈，没关系，依依工作忙，我可以理解。」
王……八乌龟蛋！向依依心里大骂，他是不是男人啊？！
「她敢不去？」向妈妈犀利的双眼一瞪过来，依依反射性地缩了缩，差点没吓死。
如果没去，她想也知道老妈会念什么——
「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就算你讨厌孙律师，也不能这样对人家的长辈。人家孙奶奶来看你，还送你花，是关心你喜欢你，现在人家不舒服你还一副置身事外讨人厌的摸样，我是怎么教养女儿的？居然这么没情没义没心没肝没肺！@#￥%……」
以上这段，再乘以五十遍。
「好，」向依依深呼吸，捉下头巾。「我去。」
她仰头，挑衅地迎视孙玉（能让她仰头的男人并不多）。哼，去就去，谁怕谁！
第4章(1)
开车可以看出一个男人的性格。
有的人遵守速限、小心翼翼，有的人不顾一切往前冲，把交通号志当装饰，有的人满口脏话，仿佛他才是马路上的老大，有的人喜欢抠头皮抠鼻孔东抓西抓感觉很忙，除了以上，各形各色的类型都有。
孙玉开车很安静，不骂脏话，不乱移动屁股，不超速，安全范围之内才超车，车子是他驾驭掌控的工具，那随心所欲的姿态充满欠扁的自信，代表他是个极为信任自己的冷静男人。
他皮相生得好，外型是「公害」等级的高水准，所有条件都符合「大部分」女性同胞心中理想的标准——她必须强调「大部分」，至少她就是没有被孙玉迷得团团转。
她看向窗外，这样条件的男人，呼，他根本不缺协议结婚的对象……
「我，」向依依说。「也许这个问题很没良心，但我真的很好奇，之前是『逼迫就范』，我可不可以乱猜这回是『苦肉计』？」
闻言，孙玉大笑，觉得依依妙透了。
还没回应钱，他的手机铃声响起，直接转蓝牙。
「宝贝，我在开车，想我吗？」
那甜滋滋的语调，向依依吓一跳转头瞄他一眼，手臂立马起了鸡皮疙瘩。
「看情况再约，有插拨，我再打给你。」
结束通话，他又接起另一通电话。
这通是公事，只听见六法全书里才会有的专业术语在车内到处飞。
然后，这通才挂掉没几秒，电话又进来——
「宝贝，我在开车。」
向依依瞪大眼，忍不住转头瞄他。喔喔，她不相信这个宝贝2号等于刚刚的宝贝1号，这个可耻又花心的男人……
「没问题，如果可以我会到。」
孙玉对依依的大惊小怪直觉得有趣。「想我吗？今天下午太忙，我真想去看你。」
向依依嘴张大，简直可以吞下卤蛋。忙？忙个屁，忙到可以跑去骚扰她？这花心的败类！
手机铃声又响起。这回是公事，依然是六法全书到处飞，十分钟后又回归平静。
他很忙喔，公事不少，花事也不少。
「你有两个宝贝？」她打破沉默，像挖八卦的语气。
孙玉没回答。
「不止两个宝贝？」
他但笑不语。
向依依叹了口气。肯定不止两个，好吧，她这等好心人该劝劝这头迷途羔羊走回正道才是。「其实，婚姻还是要以『爱』为基础，只有协议，是辜负了原本婚姻应有的美好。你又不是没对象，找个最爱的人完成终身大事不是很圆满？」
孙玉看了她一眼，但他戴着墨镜，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的语气和我母亲一样。」
她瞟了他一眼。「代表这是明智的建议。」
他勾着唇。「你呢？你对向妈妈一直逼婚有什么看法？我看这两天的相亲照里并没有合适的人选。」
没错，老妈将媒人拿来的相亲照公开给店里的人看，希望大家「给点意见」，包括他！
「总会有合适的。」依依好强地宣称。
总会有合适的？呿，这是什么心态？
「小江的事没让你戒慎恐惧？」
依依皱眉。「我干嘛因为他就怕了？我现在怕的是吃不停的相亲宴，其他都OK。」
孙玉手指缓慢揉着太阳穴。他在思考，依依言下之意是要不是她讨厌吃相亲宴，她「完全不反对」挑选不认识的人当丈夫，对协议结婚以解决两人问题的事根本不想考虑。啧，这女人在想什么？至少他们认识超过一星期比起那些照片男强多了吧？
「跟我结婚会比和陌生人相亲来得好。」他语气中带着不想掩饰的轻蔑。
她仰起下颚。「协议就只是协议，相亲至少还能培养感情，往恋爱结婚的方向走。」
「往恋爱结婚的方向走？」孙玉没礼貌、调侃地大笑。「原来我的依依这么梦幻？」
她没动怒，早知道他的反应。「要不是知道你对工作以外的任何事都吊儿郎当，我还以为你在感情上受过什么打击，你这简直是创伤症侯群的表现。」
但孙玉觉得自己很正常，是她不切实际。「我协管一切可以掌控的事。」
他压根儿是认为以感情为基础的婚姻让他无法掌控？是怕被抛弃，还是怕抛弃人家。
只是依目前的状况，也不是说协议完全不可行，有时她也会想——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干脆签一签算了，咖啡小屋生意愈来愈好，根本没时间、体力和我妈瞎耗，我光想到那些吃不完的相亲宴就头皮发麻……」
「所以？」
所以？对啊，有开头，那所以呢……
她没说话，沉思着，他也没进一步追问。医院到了，他停好车，两人赶到病房，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
孙家人看到依依来探病都很开心，尤其孙奶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唉呀，依依来看我了，真好。唷唷，苹果派，奶奶嘴喜欢苹果派，依依真了不起。」
「这厨师制服真可爱，我们依依好神奇喔！」这是孙奶奶。
「依依，我是爸爸，初次见面，谢谢你来看奶奶。」这是孙家爸爸。
奶奶因为受了风寒，血压有些不稳，才晕眩想吐，经过医生紧急处理，状况已缓和许多，但还是希望奶奶能住院观察个两天。
长辈很热络招呼她，并不在乎大家只见过一次面或只是初见面。
这种感觉很特别，如果这是未来的婆家，她的生活、她的世界似乎不会有什么变化，孙家长辈似乎愿意支持她的事业和想法。
很神奇吧，只是瞬间，她就能感受到被信任和被爱护……
他们在病房停留了半小时，直到事务所有急事找孙玉，他们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