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睨了她一眼,就愠着脸走出去,只留下一脸怅然的椿紫藤。
“桩紫藤,你给我站住!”
在走廊上的椿紫藤,被一把粗嗓的女声给叫住,回头一看,竟是桐子。
“桐子更衣。”她脸色苍白,不太舒服,但仍招呼着,没有因为自己的身分与对方一样而废了礼数。
“我有话要问你。”桐子在三、四个侍女的簇拥下,气势明显比孤身一人的椿紫藤强,说话也极为傲慢。“王上说要我俩公平竞争,去得到女御的地位。”
“我知道,可是我没有要争,我跟主上表态过了。如果没其他特别的事,请让我先行告退。”
她想快点去医寮那抓点药,再好好休息。这三、四天她都不太有精神,不知是否因为与清水翼不欢而散后就一直失眠的关系。
“哼,别故作姿态了,你以为主上这两个月比较宠幸你,你就能作威作福?我奸歹也跟了主上四年多,主上对我的宠爱不会比你差,更何况,你根本就没有资格跟我抢这个位子,因为我已经怀有主上的骨肉了!”
桩紫藤一听,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他说谎,他明明说不要小孩,现在却让其他女人受孕,还是在她以为自己得到专宠的这段日子内怀上的……那她究竟算什么东西?
她心乱得一时血气翻腾,加上身子的不适,霍地,她控制不住的呕了起来!
这举动吓坏了桐子和一干侍女,但心眼一向颇多的桐子,马上意识到一件令她惧怕的事——莫非,椿紫藤怀有身孕了?
不!她可不能让这个卑下的中原女人踏在她头上,轻易地成为清水翼的女御侧室!她才是跟他四年多的女人啊!
“桐子更衣,我真的不想去争,请你……让我离开吧!”椿紫藤几近哀求,希望这个女人别再为难她。
桐子已经很幸运了,她一定是得到清水翼全心的在乎和肯定,他才会答应她替他怀上孩子,为什么桐子还不满足,还要找她麻烦?
是,她是新宠,可是给人尝鲜、尝够了就如同现在这般被抛弃,又何必视她为大敌呢?现在她只想去喝几帖药,舒缓身子的不适,其他令人痛心的事,她已无力再去想。
“你自己好自为之!”桐子气得拂袖而去,心里却已开始思忖着该如何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自从这低下的女人抢去了主上身边的侍寝更衣的位置,自己就一直在等着有机会能整治、整治她,只是她被专宠了好一阵子,一时没有机会下手,而现在,刻不容缓!
看样子,椿紫藤是否怀有身孕的事还尚未确定,主上那边亦毫不知情,她一定要在尘埃落定前,把握最后的机会,将所有阻碍她得到女御之位的人,一并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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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紫藤这两天胃口不好,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整个人愈发萎靡不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造反了,从医寮那抓了几帖药来吃,但情况好像一点缓和的迹象都没有。
她蜷缩在自己房间的被窝内,突然庆幸自己是在跟清水翼不和后才生病,否则她这副面无血色的丑样,怕是会使他更倒胃口。
“椿更衣,你在吗?”三井行的声音在房外响起。
自从椿紫藤正式升格为更衣后,三井了解清水翼对她不只是一般的宠幸,因此他更是对她恭敬有加。
“在。”椿紫藤连忙穿好衣服出来,见是三井行亲自到来,不禁意外起来。“有事吗?”
“请跟我去见主上。”
她隐约感到事不寻常。“怎么了?”清水翼已四天没召她见面了,而且就算要见她,也无需叫三井行来啊!
“请跟我去见主上。”他说同一句话,语气仍旧冷硬。
她深知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答案,便动身跟他走,谁知目的地并不是他的内殿寝室,而是谈论事务用的侧厅。
进到侧厅,清水翼坐在中间,桐子坐在一旁,而大总管三井教平则站在清水翼后方,两侧站了桐子的侍女和几个侍卫。
桐子脸上满是怒容,从椿紫藤进来,到她跪下行礼,一双眼直盯着她,令她感觉如芒刺在背,传来阵阵寒意。
清水翼的眼望着手里把玩的镶花瓷杯,面无表情,仿佛她根本不存在,气氛很诡异。
“属下给主上请安,给桐子更衣请安。”她没有多想,立即以从前杀手门人的身分,向“主子”行礼。
她并不笨,多少知道清水翼对她视而不见,是故意向她施压,只因她不顺从他的意思,拒绝当他的女御。他要她明白他才是主子,才是最有权力的人。
如果因为这原因,那她能理解他的怒气。只是桐子又凭什么以一副受害者的目光怨视她?她得罪了她什么?上次她都已经表示过不会跟她争女御之位了,她还有什么不满?
“你还真有脸来呀,椿紫藤!”桐子连名带姓地斥喝她,一点尊重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脸来?”她理直气壮地回答。
以往她会处处让桐子,不是因为怕她,只是不层去惹是生非。可现在这个桐子似乎要在她身上大作文章,那她便不能忍气吞声的任她撒泼。
“你知道我为何召你来吗?”
“主上,属下若是犯错,请主上明示,无需劳烦桐子更衣。”
她不认为他俩的事情,需要这样不安好心的第三者来监督。他分明是带一个能代替她位子的女人来向她示威,要她担心地位不保而屈服于他!
清水翼把玩着瓷杯的手在微微颤动,被椿紫藤看穿了心思只会使他更为烦躁。
“那你的回答呢?”
“请主上三思。”她真是为他好,才拒绝坐上女御之位,为何他不能好好的去试着理解她的好意?
那就是再次拒绝了?她以为她是谁?他三番两次地“请求”她,她却将他的恩宠视若无睹?在她心目中,他真是一点份量都没有?还是她以为他会无限地纵容她这份任性?
不,他不会,他就是要看她乖乖屈服的样子!
“好,其他事先别提。椿紫藤,我以为你是个娴静的女子,没想到你竟然想下毒手,谋害桐子和她肚内的胎儿,你该当何罪!”他强压住怒火,振振有词地宣布她的“罪状”。
“我没有!”她何时做过这事了?
“你可知陷害主上最重要的继承人,是五马分尸之罪?”桐子见清水翼终于开口帮她,得意地马上附和。
他注视着椿紫藤,等她开口。
紫藤,向我求饶吧!只要你肯放下你那无聊的坚持,柔顺地接受我的安排,我会毫不在乎你想谋害桐子的事。
椿紫藤错愕之际,胸口感到被掐紧似的痛,痛到喘不过气。强烈的被诬赖、被剥夺、被丢弃的感觉狠狠地伤了她未做好防备的心!
“主上,你相信她吗?”她脸色一片惨白,眼底染上一道失望的灰暗。
她是幕府训练出来的杀手,若她当真要对付一个不懂武功的女人,又怎会让她留着这口气向人告状?这一点,他不会不清楚,现在何必这样污蠛她?
“主上,这个贱人想推倒我,害我流产,这件事所有婢女都有目共睹的。”桐子插话。“你还不替我作主吗?”
“给我闭嘴!”清水翼斥喝桐子一声,再转头看着椿紫藤。“紫藤,我要听你说!”
他当然不相信她要陷害桐子,可这件事正好成为他逼她屈服的武器。桐子在这个时候说出她怀孕的事,刚奸可以试探她对他的感情有多深。
他单纯的喜欢着她温婉的微笑,还有她身边散发如春风般和煦舒适的气息,可是当她要架起围板防备他时,他就只好用尖锐的利矛去刺穿它!
如果她真的爱他,就一定会吃醋、生气,而且事情不是她做的,她一定会向他求援,求他相信她。到时候,他会让她明白他对她是多么的专宠与偏袒,然后她就会心悦诚服地接受当他的正妾!
“原来你竟是如此在意你的子嗣,为何不早说?为何要对我说谎、装潇洒?”椿紫藤凄然地笑,但眼神却写满了指控。之前他说不要孩子,如今却为了桐子的孩子审问她,他不认为这样太矛盾吗?
“啊,不对,是我太粗心大意,才会弄不懂你的意思。”椿紫藤自嘲的一笑。“怪就怪我那天没有问清楚,你究竟是不要我生的孩子,还是连其他女人的孩子也不要。现在我不用问也能明白了,你不要我替你生孩子,是因为你早就有了最重要的继承人,一个血统很纯正的继承人!很好,我真是恭喜你了!”
“别避开话题,你明知道我不是在说要谁生子嗣的问题!”清水翼突然爆出一声怒吼,眼神凌厉,寒光毕露的瞪视她。
“不是吗?我从头到尾都以为,你是要罚我害了桐子更衣和你的子嗣呢!”
“你非要我提你谋害桐子的事,那我就提!如果你不认错,我就下令执刑!”
为了桐子,他居然威胁她,用着冰冷无情的眼神,去维护一个令她痛苦不已的女人?
椿紫藤怒瞠着瞳眸,潋滥的美眸衬出凄厉却又怨怒的眸光,狠狠地说:“既然你说过不要孩子,那你就该一视同仁,她肚里不该有孩子!如果你只要她的孩子,就该坦白说,你怕什么,我这个小小的下人又不能做什么!”
真正让她痛苦的,是他不要她生的孩子,他对她说了这么大的谎!难道在他心里,她真的比不上桐子吗?如果比不上,那她抗辩又有何意义?
“你别太过分了!”清水翼声音之冷鸷,气焰之强猛,令人畏怯。“你明知道我心中真正想的是什么!”
她身子发颤,就快抑制不住的痛哭起来,然而想到他的无情,她不由得狠下心肠!
“你把我想得太聪明了,我一点也不明白你想做什么,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会妒会恨!”一个明明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却使其他女人怀上他的孩子,这个怨愤,所有女人都受不了!
“你给我住口!”她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盛怒的清水翼站起来走向她,双手忽然用力掐住她纤细的颈!只不过是要她当他的女御,陪他一辈子,为何她就是不肯,非要拿其他借口来推辞?
椿紫藤睁开眼,感觉胸口撕裂般的痛。颈项上的手越来越紧,她无法呼吸,意识越来越混沌,耳边愤怒的咆哮也渐渐听不太清楚……
“主上,不要冲动!”三井教平惊慌地大喊,上前扶着椿紫藤。
“主上,别动怒啊!”三井行也上前拉住了清水翼,怕他做出令自己后悔莫及的事。
清水翼从狂乱中被唤醒过来,他突地松手,但见掌下的她苍白着脸,虚弱的倒在地上,不停的呛咳。
他差点掐死了她,他差点失手掐死她!
他从未失态至此,为她又破例了!
椿紫藤用手护着颈子,虽然疼痛非常,但她的内心更痛,心似乎快被活生生捏碎!
“没事了吗,主上?属下能告退了吗?”骂过了,打过了,他还要她怎么样才满足?
“你要走吗,好,给我走,走得越远越好!”乱了心神的清水翼怎知她的万般滋味?眼见她平淡如常,更为震怒。
她果然不在乎,她从不会在乎他!他清水翼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样冥顽不灵的女人,他为什么还要留住?
她愕然地直视他,只见他的目光残忍无情,她想说的话又全都吞回肚里。
他终于不要她了,连这个地方也容不下她了!
“属下遵命,拜别主上大恩。”椿紫藤苦涩的点头,声音因太过感伤而颤抖,强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向他深深一鞠躬,就调头离开。
除了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对于一个心死的人来说,此刻做什么都已经是无所谓了!
目送她那潇洒的背影,清水翼感到一阵呼吸困难,想喊住她,可下一刻,喊出口的只有他的怒吼,掺着摔破东西的声音。
她真的够胆离开!好,她不要他给的东西,那他也不希罕给她!
尽管走吧,看她能走多远,有谁能够收留她,最后她还是会回来求饶的!
第七章
温柔的夜幕取代了夕阳的余晖,清爽的微风送来夜的滋味,繁星点点,月色撩人。
拉住缰绳,夹着马肚的椿紫藤,什么行李也没拿,只是骑上她的爱马,就这么离开属于清水翼的行宫。
策马急驰了一阵后,刚刚争吵时点燃的满腔怒火,已被凛冽的寒风吹灭。
此刻,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或许她心中所淌的血,已让她失去了温度。
太冷了,她跑出来的时候因为激动,连外袍也没来得及穿上,只穿了一件室内长衫,此刻风呼呼地由衣袖吹入,浑身像被刀子一痕痕的割过般,肚腹间也因饥饿而发出声响。
她拖着本来就不舒服的身体,茫然地走在昏暗的街,究竟她该何去何从?
她这种连父母都不爱的人,哪配得到怜爱、哪配拥有幸福呢?可是如果她的世界不曾有过那男人,她现在又会在哪里,或许早在当年就死了……
唉,她是挂念他,还是挂念那个让她得以栖身的处所?
不!不能再想了,她应该忘记他。从走出行宫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放弃与他纠缠下去。
虽然她的外表依然柔弱纤细,但她已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二岁小女娃,她已经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就算单独一人生活、没人陪伴,她照样能怡然自得的活着吧?
既然他如此无情无义,那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桩紫藤走着走着,发现在树林深处,竟有一条幽静小道。这时一阵狂风刮起,突然树后飞窜出两个男人,向她强攻过来。
她身下的马儿惊得马蹄乱踢,她顿感胸口一紧,抽起了马鞍侧刀套内的刀,脑中只闪出一个宇:杀!
虽然搞不清楚是什么事,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的马儿此时近于狂躁,她索性翻身下马,直接应战。
“纳命来!”前来杀她的男人用日文喊着,暴露了他们的身分。
“我跟你们素不相识,为何杀我?”
“你这幕府御三家的走狗,没资格留在世上!”此时男人一跃而起,刀锋用力一扫,向她打来。
“是清水禄派你们来杀我?”会叫幕府御三家为走狗的人,应该是京都天皇派的人吧?据她所知,现在于大清境内并没有能与清水翼对抗的天皇派系,除非……是清水家的叛徒——清水禄。
不知该说她大意,还是被情伤得太深,她竟没留意有仇家跟在身后准备伺机报复!
椿紫藤急忙一跃,退后几步,避过一刀,接着随手将自己手上的刀斜射出去,虽然其中一个杀手被她的刀刺中胸口,但另一个杀手已避过刀子杀了上来,她顿觉肩上火辣辣的,半条胳膊被血染成殷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