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不要忘了,你是来这里养病的,待在这里的时间,请你务必‘安分守己’,不要旧的伤还没好,新的伤又来报到了。”短短的几天,他对她的信心已经荡然无存,她绝对达不到他的期待——当个安分守己的妻子。所以,这会儿他只能先警告她,要她这几天务必好好约束自己的行为。
“你放心,这里应该不会出现抢匪。”她相信抢匪对这种地方没兴趣。
他一向自认为看人很准,可是这个女人却重重的给他一击。
人生难免会有意外的状况发生,凡事要保留一份警觉性——这个道理他再也不会忽略了。“若是有抢匪出现,你不用强出头,我会处理。”
“如果你刚好不在我身边呢?”
“你不必担心,这几天我一定会待在你身边。”虽然他总是随身携带笔电,可以处理部分的工作,但是这几天,他会好好盯著她,以免她又惹出麻烦,不然三天变成六天,他的损失更庞大。
“是啊,你要从这里开车去上班,大概也不方便。”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他懒得纠正她,这个女人的思考逻辑与众不同,说出来的话当然也是奇奇怪怪,教人搞不懂她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我们待在这里的这几天,若没有我的陪伴,你不准离开民宿半步。”他会盯紧她,但是不代表她会乖乖待在他的视线范围。对她,他已经学聪明了,事先做好必要的防范,这样才可以降低“惊奇”发生的机率……如果再来一个“惊奇”,心脏就算可以维持正常功能,只怕也会变得衰弱无力。
“我不会开车,就是想偷偷开著你的车子到处游山玩水也无能为力。”虽然是在很可笑的状况下来到此地,可是对她来说,这是意外得来的“蜜月旅行”,“蜜月旅行”哪有独自行动的道理?
“我的意思是说,只要走出民宿的大门,我一定要跟在你身边。”
“这个啊,你放心,我绝不会到处乱跑。”她拍胸脯保证。“我方向感不好,走得出去不一定走得回来,绝不会独自一人走出民宿大门的。”
这会儿他终于可以放心了,可是她纪录不良,教他不忘了再谨慎的交代一次。“总之,你来这里的目的是安安分分养伤,绝不可以做出危害自己的举动。”
她笑著点头回应他。他真的有够罗唆,相同的话一直在重复,可是,她喜欢听他的唠叨,能感觉到他的关心,眼前的他好像十四年前的石头哥哥,她真的好喜欢!
那两道闪烁著欣喜爱恋的目光教他心跳漏了一拍,突然,他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缠住的感觉,想著最好赶紧闪人。“时间很晚了,你赶快洗澡睡觉了。”
“好,我去洗澡了。”她开开心心的下床,打开行李,取了换洗的衣物,哼著歌走进浴室。
他突然有一种想放声大笑的感觉,这像是不久之前遇到抢匪的样子吗?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他究竟娶了什么样的老婆?
姚以乐怎么可能安安分分养伤呢?认识她的人都很清楚,她跟“安分”经常意见不合,但要说她这个人很聒噪很吵闹吗?倒不是,安静无声时,她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为所动的恬静气质,可是骨子里,她热情洋溢、冲劲十足、有个性有想法,要她像玻璃制品静静的坐著,那是不可能的事。
没事做,那就找事做,要不,就找人聊天。齐孟石虽然都在她附近打转,可是百分之百不是个聊天的好对象,所以她只好把目标转向民宿的老板娘,短短一天之内,她不但跟人家混熟了,还逗得人家哈哈大笑。
“你身上的伤痕是为了阻止抢匪造成的?”
“对啊,面对恶势力绝对不能妥协,我就紧紧的拉住背包,打死不松手,就一直被他拖著跑,还因此上了新闻,你没看新闻吗?”
“我看了,可是没看到这则新闻。”
“你去看今天的报纸,说不定我上报了。”
“待会儿我去看一下报纸。”
“老板娘,我老公是非常优雅的男人,最痛恨暴力行为了。”
齐孟石一直假装自己的耳朵塞住了,什么也听不见,以免卷入两个长舌妇的谈话当中,可姚以乐就是有办法教他皱眉,而且越皱越紧,瞧她得意洋洋,难道她以为自己的行为是英雄的表现吗?还有,最后干么特别强调他是个优雅的男人?他根本不在意人家如何看待他,不过,摆脱“暴力男”的罪名也不是坏事。
民宿老板娘频频向齐孟石道歉,齐孟石当然礼貌性的回一句“没关系”,可是因为实在过意不去,民宿老板娘决定举办一场烤肉派对宴请他们夫妻,还招来左邻右舍一起共赴盛举,炒热气氛。
齐孟石对烤肉没什么兴趣,况且连续两天吃烤肉,实在吃不消,可是姚以乐的反应截然不同,说到烤肉她可兴奋了,就好像要到糖吃的小孩子,当烤肉进了嘴里的那一瞬间,更是幸福得变成眯眯眼,而他看到这样的她,竟然觉得很可爱。
“不要客气,多吃一点,我准备很多。”民宿老板娘真是热情如火。
“老板娘,谢谢你。”
看到姚以乐吃得满面油光、津津有味,齐孟石忍不住好奇心,第一次对她提出疑问道:“你就这么喜欢吃烤肉吗?”
“我不是喜欢吃烤肉,而是喜欢吃烤肉的那种气氛。”她夹起一块烤肉放到他嘴边,他怔了一下,张开嘴巴吃下。“你不觉得吃烤肉的时候特别热络吗?我喜欢这种热络的气氛。”
咽下口中的烤肉,他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热络的气氛?”
“对,我是一个很怕孤单寂寞的人,因为烤肉时的气氛总是特别热络,从此就喜欢上烤肉。”虽然她脸上依然挂著一贯的笑容,可是眼神却不知不觉转为淡淡的哀伤。
妈妈生病,进入人生最后阶段的时候,实在没有心力再照顾她,她就被送到妈妈从小生长的育幼院。育幼院的夜晚特别安静,而且少了妈妈的歌声陪她入睡,她觉得好害怕,可是不能表现出来,担心别人看出来她的害怕,因为她答应过妈妈,要当一个勇敢的孩子,她一定会实现妈妈未完成的梦想。
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是一个害怕孤单寂寞的人?结婚之前,他看她恬静柔顺,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这种人应该可以享受孤单寂寞;结婚之后,他看她问题不断,是个喜欢制造麻烦的人,这种人本身就吵吵闹闹,当然不会害怕孤单寂寞。
是因为她眼中那抹淡淡的哀伤吗?这一刻看著她,他竟有一种莫名的心疼,好想将她拥入怀里,告诉她,有他在……他连忙甩了甩头。脑子秀逗了吗?虽然他娶了她,但是他不会在她的身上投注任何感情,他们的关系只是夫妻。
“你很惊讶对吗?是不是看不出来我很害怕孤单寂寞?”
整理了一下思绪,他淡淡的说:“有一点意外。”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害怕孤单寂寞,你不会吗?”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原本就是孤孤单单,何必害怕?”
“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地静悄悄的,平时没注意到的声音都跑出来了,风会说话,树叶会说话,连木头也会说话,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很多东西都会发出声音,习惯了就好。”
“是啊,习惯了就好。”略微一顿,她有些不服气的道:“你一定没有体会过那种孤伶伶的感觉。”
瞧她的口气好像体会过那种孤伶伶的感觉,不过就他所知,她从小备受父母和哥哥的疼爱,应该没有什么机会体会才是。
“嫁到齐家时你应该见识到了,不管走到哪里,总是可以看到有人走动,想要耳根子清静,往往要等到夜深人静。”曾经,因为嫌家里不得安宁,他在外面购置了一间公寓,平日住在那里,以便拥有清静的个人生活,可是那一天,凌华月从那里跑出去,发生意外,他便将公寓卖了,以免老是回想,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冲出去阻止她。
“我就是喜欢齐家那种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有人走动的感觉。”她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如果你尝过那种孤伶伶的滋味,你就可以知道生在齐家有多幸福。”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可以生在齐家是很幸福的。”身为唯一的宝贝儿子,父母若一味的娇宠,被过分溺爱的孩子不是没出息,就是目中无人,可是他的父母完全不一样,父亲教导他独立思考,母亲教导他心存怜悯,一刚一柔,教人家敬重他,却又不会生出厌恶感。
是啊,他是一个刚柔并重的人,直到凌华月的死封锁他的心。
凌华月的死是他永远的痛,若是谎言可以换回她的生命,他愿意撒谎,他爱她远胜于当初的约定。
这个时候,民宿的老板热情的靠了过来。“齐先生,你要不要过来跟我们大伙儿喝一杯?”他口中的大伙儿立刻往他们这边挥了挥手。
“好啊好啊,我也要喝一杯……一小杯不可以吗?”姚以乐很喜欢大伙儿一起喝酒的气氛,可是一看到齐孟石斜睨过来的目光,她的声音就自动缩小。
“不可以,喝酒是男人的事。”不敢相信,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没办法,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前,男人的面子总要守住吧。
“喝酒还有分男人和女人吗?”她撇了撇嘴,不放弃的双手合十。“拜托啦,难得今天晚上这么开心,就一小杯,真的不可以吗?”
“不可以,你看著我喝就好了。”他拉著她走过去加入那群热情的人。
虽然醒了,齐孟石却不想睁开眼睛。酒醉总是让他头痛,因此他一向很节制,不常喝酒,不得不喝酒,也是意思一下,这是为了避免自己在别人面前闹笑话。醉酒之后的世界不属于自己,有脑子的人当然不容许自己陷入那样的世界。
他是有脑子的人,可是最近,却老是干这种没脑子的事,结婚那天可以说是情势所逼,那今天呢?他不用担心姚以乐要他履行丈夫的义务,而且各睡各的床,也不会出现尴尬的场面,实在没有理由将自己灌醉。
是啊,他是没理由将自己灌醉,可是姚以乐虎视眈眈的在一旁盯著他的酒杯,不想喝,也要硬著头皮喝下去,不知不觉中就多喝了几杯,然后就喝醉了。
说来说去,这全是因为姚以乐,这个女人打乱了他的生活步调……
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正好落在另外一张单人床上,可是,他并没有看见姚以乐的身影,顿时,整个人清醒过来,然后迅速坐起身。
他伸长脖子左看右寻,再竖著耳朵倾听四周的声音,一会儿之后,他确定姚以乐不在房内,那就表示……
他连忙拉开被子下床,冲向浴室刷牙洗脸。
当他整理好仪容走下楼,见不到姚以乐的紧张已经缓和下来,既然他交代过,她应该不会走出民宿的大门,所以他可以放慢脚步,享用一顿早饭之后再去找她。
民宿的老板一看到他,热情的对他打了一声招呼,便进去厨房帮他准备早餐。他走到窗边的位子坐下,目光很自然的转向窗外。
“你太太在前面的院子。”民宿的老板笑盈盈的端著早餐走了过来。
他难为情的一笑,不想承认他在寻找姚以乐,又没办法否认,还是赶紧低头解决早餐。
第3章(2)
用过早餐,他很自然的来到前院找人,可是翻遍了前院,还是不见她的人影,这会儿开始有点慌张了……
“不好意思,你可以帮我吗?”姚以乐微弱的声音从树上传了下来。
他抬头一看,看到她手脚并用的抱著树干,真像一只无尾熊,很好笑,可是从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来看,她此刻想必处在紧张的状态下。
他是不是应该给她拍拍手?这个女人怎么有那么多花样呢?没有走出民宿的大门,她还是有办法给他“惊奇”。他对她扬起眉。“你在树上干么?”
“虽然这里的风景很美,可是待太久了,总是教人不安,我需要你帮个忙,伸出手接住我。”
“接住你?”
“对啊,因为我不敢下去。”她努力的挤出笑容,虽然怕得要命,还是想在他的面前表现出很勇敢的样子。
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那你干么爬到树上?”
“我刚刚不是说了,这里的风景比较美吗?”跟民宿老板娘聊了一会儿之后,爬上高处一览远方美景的念头就跳进脑中,然后什么也没想,就展开行动爬到树上了。看了美景开心极了,可是也发现一件事——她下不去了。
“既然可以爬上去,为什么不敢下来?”
“这个问题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可以往高处,没办法往低处爬呢?想了好久好久,我得到一个结论——这不就是人的本性吗?人往高处爬不是吗?”
他差点爆笑出来,“人往高处爬”有这种用法吗?他是不是该夸她“天才”?
“拜托啦,你帮我个忙。”
“好吧,我会伸手接住你。”
“谢谢你,你把手伸出来。”见他伸出手,她说了一声“我要跳了”便纵身一跳,因为来得太突然了,他吓了一跳,不过,总算在最后一秒反应过来抱住她,可是脚步没踩稳,两个人就一起跌坐在地上。
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画面,他懊恼道:“你怎么说跳就跳?”
“你不是接住我了吗?”
“是啊,可是,你不担心我接不住你吗?”
“不会啊,我相信你。”
他闻言一怔,她怎么说了相同的话?
看他的样子,好像她天真得无药可救。“难道我不应该相信你吗?”
摇了摇头,他好奇的反问她,“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啊。”
这个女人认识他多久?三个月?四个月?还是再久一点?
忘了,只记得在家里见过几次,可是一次深谈也没有,奶奶就向他提起结婚的事。他三十一岁了,传宗接代的责任不可以一直逃避下去,而她又是一个可以驾驭的对象,于是他答应了。
有的夫妻相处了一辈子,还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她对他的了解还不见多于他对她的认识,为什么她如此相信他?
“我对自己可没有这么大的信心,若非你太轻了,我一定会松开手。”
“你不会松开手,如果我太重了,你最惨被我直接压在地上。”
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还坐在地上,她连忙站起身,接著向他伸出手。迟疑了一下,他握住她,她将他拉起来,先拍了拍她自己身上的尘土,再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