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没想那么多嘛!”
“你是不是不长脑子?”
“嗄?”
“不长脑子、做事单凭本能横冲直撞,所以才会不断的制造麻烦。”
“我……我只是比较喜欢率性而为。”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自嘲的翻了一个白眼,像在喃喃自语的说:“我真是瞎了眼,勇敢有两种——一种是真勇敢,一种是不长脑子的勇敢;随遇而安当然也有两种——一种是真正的恬静沉稳,一种是搞不清楚状况。”
她困惑的皱著眉。“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脑子的功能不会只是为了装饰,更重要的是用来思考。”他下意识的伸手往她的脑袋瓜敲下去,这一敲,不由得一怔,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一刻,她仿佛又看到十四年前的石头哥哥,不禁扬起灿烂的笑容。
回过神来,他嘲弄的冷笑道:“你对自己的脑子只有装饰功能觉得好笑吗?”
石头哥哥的影像瞬间破灭,她难掩失落的在心里一叹。怎么可以忘了呢?他再也不是她的石头哥哥了……调适了自己,她强作乐观的对他扬起眉。“不错啊,我的脑子至少还有装饰的用途。”
“你倒是很懂得自我安慰嘛。”
“我喜欢乐观面对人生。”
明明是想嘲笑她,可是盈满胸口的却是丝丝柔情,不由得一阵心慌,连忙转身背对她。“你要不要到附近走走?”
“好啊,我听老板娘说,这附近有很多值得留下足迹的地方,前面还有一条小溪可以抓蝌蚪,你抓过蝌蚪吗?我很会抓蝌蚪哦……”
他听著她叽叽喳喳,竟觉得像一首动人的抒情音乐,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奇妙的平静安稳。初相遇时,误以为她恬静顺从,并没有这种感受,现在竟然……是这儿的环境让人产生错觉吧?没错,一定是如此!
可是不到一个小时之后,看著她卷起裤管,手上拿著玻璃瓶,哇哇大叫的踏著溪水跳来跳去抓蝌蚪,不时扬起灿烂的笑容对他挥手,那股奇妙的平静安稳再度流入心田。自从凌华月出了意外,他的心就被一道无形的枷锁困住了,不曾真正平静下来,而她,竟在不经意之间就将他的心从那道枷锁解放出来……他不清楚她有什么魔力,却警醒到一件事——她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你不要坐在这里,跟我一起下去抓蝌蚪。”姚以乐突然跑过来,趁著他毫不设防,将他大石头上拉下来。当他的双脚踩在凉爽的溪水之中,到了嘴边的抗议不自觉缩了回去。
她充满期待的看著他,兴奋的问:“怎么样?”
“……我的裤子都湿了。”面对她开心的笑颜,他实在没办法扫她的兴。
“对不起,我帮你卷裤管……糟了,卷不起来了!”
她没发现更糟的事,因为蹲下来,她的屁股都湿了,而他已经发现了。
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不解的抬头看他,那纯真的模样将他努力堆起来的城墙击垮了,今天他就放松心情大玩一场吧。“湿了就湿了,回民宿换衣服就好了。”
“……糟了,我的屁股也湿了!”她后知后觉的跳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撞到他,他重心不稳的跌坐溪水之中,她因为没站稳也跟著一屁股坐下去,两个人望著对方同时一怔,接著很有默契的放声大笑。
“你变成落汤鸡了。”他突然玩兴大起的用右手拍打溪水,将水花洒向她,她转头避开,同时用两手拍打溪水向他回击,两人你来我往,像孩子似的打起水仗,越打越激烈,最后竟然纠缠在一起。
眼前的情况变得很暧昧,心跳得好快,有一瞬间,她以为他的唇瓣会落下,可是这个时候她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慌忙拉开两人的距离。
“全身都湿答答了,还是赶快回民宿换衣服,否则会著凉。”
“喔……糟了!我的玻璃瓶不见了。”她总算记起不知道扔到哪儿的玻璃瓶。
“我要回民宿了。”他仓惶的走上岸,快步的想摆脱掉她,可是刚刚的怦然心动却依然在胸口激荡。
“你等一下啦……走慢一点,我跟不上你……”娇小的人儿不管玻璃瓶了,努力的在后面追赶,可是腿比人家短,索性放慢脚步,像个可怜虫远远的跟在后方,同时困扰的想著,为什么气氛一下子变了呢?
这是他们第三次相遇,又是相隔一个月,小平安看起来好像又长大了,可是,为什么每次出现在他面前,她总是有新的花样呢?
“你干么躲在树上?”若非他心思细腻,绝对找不到她。
“我不是躲在树上,我只是把小鸟送回家。”她指著右手边枝头上的鸟窝。
“小鸟送回家了,怎么还不下来?”
“我会怕,不知道怎么下来。”
他差一点晕倒了。“你会怕,怎么还敢爬上去?”
“我急著将小鸟送回家,没想那么多。”
他早该习惯了,这个丫头总是率性而为。“你跳下来,我会抱住你。”
“石头哥哥把手伸出来。”看到他的手伸出来,她说了一声“我要跳了”,便往下一跳,正好落在他的手上,她欢呼的举起双乎。“安全降落了!”
他吓了一跳,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怎么说跳就跳?”
“石头哥哥会接住我啊。”
“你就这么相信我会接住你吗?不担心我失手没有接住你吗?”
“不会啊,我相信石头哥哥!”
瞪著地半晌,他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我发现你这个小丫头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万一你跳下来的地方离我太远,我来不及冲过去接住你,你有可能摔断骨头摔断脚。”
略微一顿,她还是很坚持的说:“我相信石头哥哥一定接得住我。”
“你总是这么天真吗?”他揉了揉她的头,拉她靠著树干坐下。
她略带苦恼的皱起眉。“我不应该相信石头哥哥吗?”
“不是,可是并非每一个人都值得你信任,有些人表面看起来是好人,内心却充满诡诈,所以不管面对什么人,都要保留一份警觉性。”
“可是妈妈说,我们用什么眼光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什么样子。”
“这么说也对,可是每一个人看到的世界不一样,这个世界当然也会有不一样的面貌,所以对别人多多少少要有一点保留,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这显然令她为难,她紧抿著嘴不发一语。
“现在你没办法明白我的话,可是你搁在心里,偶尔想想,渐渐长大,你就越来越能够理解了。”
沉吟片刻,她仰起头看著他。“长大之后,想法一定会改变吗?”
“时间会让你看见更多,想法当然会改变。”
她摇了摇头。“我不要改变。”
“为什么不要改变?”
“妈妈说,改变会让人失去原有的东西,我不喜欢。”她已经失去爸爸妈妈,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失去”真的好痛好痛,可是妈妈说不管多痛都不能哭,因为勇敢的人不可以掉眼泪,她是个勇敢的人。
怔了一会儿,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响应她,是啊,改变会让人失去很东西,譬如孩童时期的单纯,人生不是黑就是白的主张、朋友是一辈子的想法……太多太多了,有时候他也会想,还不如不要长大。
“石头哥哥喜欢改变吗?”
“有些改变是好事,有些改变就不好了。”
咬了咬下唇,她显得很担心。“以后,石头哥哥会不会不来育幼院了?”
“除非我不在台湾,不然我每个月都会来育幼院看你。”
“真的吗?”
“当然,每次来育幼院看小平安,我都会觉得很开心。”
闻言,她扬起灿烂的笑容。“我看到石头哥哥也好开心喔!”
“不过,以后不可以再跟人家打架,也不可以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如果小平安受伤了,石头哥哥会很心疼?”
“我已经没有再跟人家打架了,可是……”她举目看了一眼高高的枝头上,实在很为难。“如果小鸟又受伤了,没办法飞回家,怎么办?”
“不是有个大胖吗?他长得那么高大,应该不怕爬树吧。”
停了三秒钟,她抱著肚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好像他讲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还真有那么点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她笑够了,调皮的挤眉弄眼,一副神秘兮兮的压著嗓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大胖是个胆小鬼,中看不中用,他晚上常常躲在棉被里面偷哭。”
常常躲在棉被里面偷哭……这应该是思念父母,而不是因为胆小,不过,他还是把话搁在心里,不要点破,万一触动她对父母的思念,晚上换她躲在棉被里面偷哭,他会很心疼……他怎么会如此在意这个小丫头呢?
“育幼院里不是还有很多男孩子吗?”
“他们都没有小平安勇敢。”她很神气的扬起眉。
“对啊,我都忘了没有人比小平安勇敢。”他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这样子好了,下次小平安必须送小鸟回家的时候,就等石头哥哥,石头哥哥不怕站在高高的树枝上,石头哥哥可以送小鸟回家。”
她开心的点头道:“下次小平安会等石头哥哥。”
“我们来打勾勾?”
“又要打勾勾了!”
“这样小平安才会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啊。”
“小平安不会忘了跟石头哥哥之间的约定。”不过,她还是伸手跟他打勾勾。
第4章(1)
人,真的很难理解,前一刻可以眉飞色舞,走起路来好像踩在云上;下一刻痛彻心扉,哭到眼泪鼻涕全部黏在一块;或者,前一刻全世界的人都相信他婚姻幸福美满,下一刻他闹家暴说要分居了……这是举例,齐孟石当然不会发生这些状况,不过,先是突然跑去蜜月旅行,现在又突然不回家,这也一样教人想不透。
“你会不会太夸张了?新婚期间就让老婆独守空闺,这不太好吧。”陈赫倒不是介意提供好友睡上一宿,可是他不回家,齐奶奶恐怕又要打电话关心了。
“我不是来这里听你罗唆。”齐孟石努力漠视好友的存在,目光直直盯著前方大茶几上的笔电。他也不希望自己像一只缩头乌龟,可是不暂时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总觉得每一件事情都会失去控制。
陈赫抚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打量他一会儿。“你的行为太诡异了,先是莫名其妙带老婆去度蜜月,度完蜜月之后竟然又莫名其妙的跑来赖在我这里,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你在逃避你老婆。”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他抬头一瞪,夸张的冷哼了一声。“你在胡扯什么?我干么逃避那个女人?”
“对啊,你干么逃避那个女人呢?”陈赫故意卖关子的停了十秒钟,才缓缓的道出他的猜想。“度蜜月的期间越看越顺眼,担心自己会心动,还是赶紧逃跑,避著不见,那颗开始混乱的心就会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你这么有想象力。”不是,他不是在逃避她……
好吧,一想到他差一点失控吻了她,他确实有一种惊慌失措的感觉,不过短短几天,他已经无法像起初一样将她视为“花瓶”般的存在,对她,心情确实起了波动,因为她跟结婚之前完全不一样,这是难免的,相信只要稍微拉开距离,平静一下,他就会恢复正常。
“这不是想象力,而是合理的推论。”
“有一件事你最好先搞清楚,我们去台中不是为了度蜜月。”
“你们不是在那里享受两人世界,去那里干么?”
“我不是说过了,因为有点小麻烦,必须暂时离开台北。”
这个男人现在看起来真像个别扭的孩子……陈赫好笑的摇了摇头。“不管是什么理由,重点是这几天你们一起度过美好的两人世界。”
“我们投宿的民宿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陈赫举起双手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你要怎么辩解都可以,事实是什么,你比任何人清楚。”
“对,我很清楚事实是什么,而事实不是你以为的那么浪漫。”
扬起眉,陈赫语带试探的道:“难道你对凌华月还抱著期待吗?”
怔了一下,他不悦的皱著眉。“你干么突然扯到她?”
“你不肯接受姚以乐,难道不是因为你对凌华月还抱著期待?”
“你想太多了,凌华月再也不可能出现在我面前了。”
“既然如此,你娶了姚以乐,就应该跟她好好培养感情,你们是要共度一辈子的夫妻。”
“我现在对感情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不想再谈情说爱,这其中有他对凌华月的愧疚,更有他对感情的疲惫。他和凌华月交往两年,随著相处的时间越长,开心的时光越少,冲突的时光越多,最后,再也不记得拥有过的甜蜜,只剩下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原来,爱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你不觉得这对姚以乐太不公平了吗?”
“早在结婚之前我就跟她说清楚了,我们的关系只是夫妻,如果她对我有什么期待,她就不会嫁给我了。”
“你未免太狠了吧!”
“如果等结婚之后再说清楚,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受骗上当。”
略一思忖,陈赫很困惑的皱著眉。“真是奇怪,姚以乐为什么要嫁给你?嫁给一个明明白白表示‘这辈子我都不会爱上你’的男人,这不是拿一辈子的幸福开玩笑吗?”
“你认为有人拒绝得了当我们齐家的媳妇吗?”他不是故意贬低姚以乐下嫁的动机,可是稍有脑子的女人都不会拒绝这门亲事,何况要嫁的是一个有魅力又聪明能干的男人。
“姚家也不是普通的人家,我不认为姚以乐是看上齐家的财力。”
“不管时代如何演变,增加财富不只是穷人的专利,更是富人穷极一生追求的目标,有钱人家的父母更乐于挑个门当户对的女婿。”
陈赫摇了摇头。“虽然我跟姚家的人接触不多,可是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一种很朴实的特质,我认为他们不会贪图你们齐家的家世背景。”
“有些人很擅于装模作样。”
“凭心而论,你认为姚家的人是那种擅于装模作样的人吗?”
“……我的感觉不表示事实。”他终究没办法说出违背自己真实感觉的话。没错,姚家的人很朴实,岳父像个平凡的上班族,而岳母像个平凡的家庭主妇,可是事实上,他们一个是大型贸易公司的老板,一个是画坛的名人。
“不管他们是不是那种会装模作样的人,我倒是想到姚以乐嫁给你还有一种可能性。”陈赫故意顿了一下,慢条斯理的道来,“像是,姚以乐爱你。”
呼吸一窒,他恶声恶气的道:“你不要胡乱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