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这么长的时间,这么沉重的情感,她却说得轻松,又或者说她装作一脸轻松。
看着她笑嘻嘻的脸,还有紧抱着怀中物的模样,夏侯东焕突然感到心疼,为她而感到心疼。
心疼。这样陌生的情绪,让他忍不住在夏侯府前停下脚步,大掌捂着胸口,满心困惑。
“怎么了?”注意到他突然静止不动,傅冬晏瞎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疑惑的望着他,只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害她又忍不住心跳加快脸颊发烫。
“你……”紧握着拳,夏侯东焕硬是忍下想要抚上她颊畔的冲动,“找到他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希望她找到那个人,因为那人对她是那样的重要,而他对于她心里有着一个让她如此重视的人,感到不愉快,他甚至希望自己就是那个让她这么牵挂、这么重视的人。
她静静盯着他的脸,然后扬起一抹笑。
“我不知道。”她笑着道,然后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夏侯东焕皱起浓眉,很不是滋味的看她再度紧紧抱住怀中物,在他和她都错愕之下冲动问了句:“你不是喜欢我吗?”
她目瞪口呆的瞪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看……不不,也不是真的没有表情,他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难不成他是害羞了?
“咳咳!”这问话实在太猛了,害她不知所措。“是……是啊,我的确喜欢你。”
她豁出去了,反正这话迟早要说的,十年前她没对他说,十年后她懂得要把握机会,当说的就要马上说,免得后悔……只是,她还是会害羞。
“傅冬晏,你想染指我大哥?!”夏侯廷玉站在大门口,一脸震惊的指着她错愕大吼。
“……”娘咧,她有说“染指”这两个字吗?她明明只说了喜欢,喜欢好不好?!这人有必要这样污蔑她吗?真会被他害死。
虽然她的确想染指他大哥想很久了。
“咳,我可没说那两个字喔。”没理会一脸被雷劈到的夏侯廷玉,她对着夏侯东焕小声反驳道。
他不吭一声的瞥了她一眼,黑阵却泄漏出欢欣的笑意,因为她说的那两个字——喜欢。
她说她喜欢他。喜欢他。
不是没有过大胆的姑娘对他说这两个字,只是他只对她说出口的喜欢感到欣喜,毫无理由的,他就是开心,喜欢听到她对着他说喜欢。
只是,他不知道她对他的喜欢,是否同她内心重视的那个人一般?
笑意敛去,夏侯东焕沉着一张脸,迳自越过她和弟弟走进府里,没理会仍愣在原地的两人。
傅冬晏见他毫无反应的离开,微微错愕了下,很快便回过神,她老早就习惯了他这有时挺欠揍的个性。轻叹了声,她抱紧怀中用布巾包裹住的追日剑,连忙跟了上去。
就在她要跨进夏侯府时,一只大手迅雷不及掩耳拉住她的手臂,让她脚步颠了下,追日剑也掉在地上。
她瞪着落在地上的追日剑,脸皮微微抽搐了几下。幸好,这次布巾没掉,一想到若是布巾掉了的后果,她的头皮就忍不住直发麻。
那下场实在恐怖得不得了,让她忍不住怨恨起那个极度自恋的师父,若不是他坚持要她接下他的佩剑,还诅咒她若是没带着追日剑,就永远也找不到追日,她老早就把这把破剑扔到万丈深渊去了,哪还会成天担心有人认出这把剑,进而疯狂的找她比武。
“夏侯二爷,请问你拉着我有啥事?”转头看着夏侯廷玉,总觉得他脸色有点铁青,该不会是肚子不舒服吧?
“二爷,你若是腹痛内急,尽管去上茅厕,有什么事等你出来再说,我又不会跑掉。快去快去,免得一不小心泻了出来,那可就尴尬了。”一想到那画面,她就忍不住噗噗直笑。
夏侯廷玉闻言,脸色更加铁青,额际无法控制的青筋暴凸,他好想掐死这臭小子!若不是忌惮这小子是大哥的贵客,他早宰了这讨人厌的傅冬晏。
“憋不住可不要硬憋啊,夏侯二爷,会出人命的。”啧啧,看他脸色奇差无比,一定是肚子太痛了才会这样。
“傅冬晏,你再不闭嘴,我可不保证等等会对你做出什么事。”他狠狠瞪了一脸无辜的傅冬晏一眼。
啧,看来她是猜错了,真可惜,她可是很会猜谜的,这次竟然猜错了。
“咳,在我闭嘴之前,可以请问二爷找我到底有啥事吗?”就算要死也要死得瞑目。
“你……你喜欢大哥?”夏侯廷玉黝黑的脸上浮现一抹羞赧的神色。
傅冬晏惊奇的看着他的脸,啧,这人竟然在害羞呢,可他羞什么?她这被问的人都没在羞了……不不,其实她也好害羞啊!
“是啊是啊,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好喜欢他,我好喜欢你大哥,好喜欢夏侯东焕。”一连说了五个喜欢,存心想要呕死他,谁教他让她的追日剑掉在地上了。
还有,她也好喜欢追日。
这句话她在心底默默的重复着,可没傻得说出来,更重要的是,那句话她想要第一个对追日说,也只想对追日说。
夏侯廷玉又露出被雷劈到的震惊神情,整个说不出话来。这人害不害臊啊?直说喜欢说了那么多次,音量还不小,傅冬晏可是个男人,喜欢男人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连他都觉得羞愧。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大哥对男人没兴趣。”夏侯廷玉不高兴的哼了声,就算大哥真的对男人有兴趣,也不会对傅冬晏这种黑得要命的男人有兴趣……晏比他还黑呢。
“要是他真对男人有兴趣这才糟呢。”她喃喃低语了句。
“啥?”夏侯廷玉狐疑的看着她。
“咳,没、没,我啥都没说。”干笑几声,她指了指被他捉住的那只手,“二爷,既然你要说的都说了,可以放手了吧?”
夏侯东焕像被烫到似的,火速松开手,还状似不屑的哼了声。
“好险没掉。”拿起追日剑,发现布巾还包得好好的,傅冬晏松了口气,重新将剑抱在怀中。
“这是什么?看你宝贝成这样。”夏侯廷玉好奇的直往她怀中的长形物体望去,看这家伙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很难不让人起疑。
“没什么,这只是一个熟人送的东西。”她可没说谎,师父的确是熟人,很熟很熟的那种,而追日剑的确是他送给她的……想到这个就生气,其实她根本不想要的,可师父实在太奸诈了,直接捉住她的弱点,害她不得不拿。
“是吗?”他总觉得没这么单纯,算了,这傅冬晏又不是他的谁,管那东西是什么,都和他没干系。'
她敷衍的点了几下头,抱着追日剑低头快步走进夏侯府,没看到一旁的奴仆皆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她——刚刚那一串大胆的示爱宣言,他们全都听到啦!看来大爷果真有断袖之癖。
傅冬晏没来由的毛了一下,她紧张的看了眼怀中仍旧被包得紧紧的追日剑,很怕它露出来,更怕别人认出这是追日剑。
臭师父,有没有必要让她过这么刺激的生活?她真的好想把追日剑丢掉,不然看谁要就拿去好了……不行!在她还没确定追日不会不见之前,这把剑不能丢!呜……
她垮着肩,一张小脸满是郁闷神情,但仍不忘抱紧追日剑,在走进大厅时,没注意到凸起的门槛,她发出一声嘹亮的尖叫,很用力的扑倒在地,连同追日剑也从怀中飞出去落在大厅正中央。
“痛痛痛……”撑起身子,她皱着脸,伸手捣住撞疼的鼻子。拜托,她都已经这么黑,还长得很像男人了,可不能变成塌鼻子啊,不然还能看吗?
“你是笨蛋啊,竟然还会被门槛绊倒?”走在她后头的夏侯廷玉见她姿势很丑的趴在地上,半点同情心也没有的嗤笑了声,然后故意以优雅潇洒的姿态走进大厅。
“我只是没看到而已。”傅冬晏不满的瞪他一眼,继续揉着鼻子,却倏地想起什么似的露出惊恐的表情。
“你眼睛那么小,难怪看不到……这什么?”夏侯廷玉眼一眯,看着落在地上的长形物体,外头的布巾脱落,里头的东西实在好眼熟……
“噫!”她惊恐的瞪着夏侯廷玉专注凝视地上的追日剑……娘的,店小二还信誓旦旦拍胸脯跟她保证,布巾用他那种包法绝对不会掉,她为了感谢他还给了一锭银子,等等她就去宰了店小二!
夏侯廷玉像石化般僵在原地,一双眼直盯着那把剑。傅冬晏在一旁狂吞口水,心里期盼他眼瞎了脑袋胡涂了,认不出这是追日剑。
“这是……追日剑?”夏侯廷玉沙哑的开口,两只眼睛还是猛瞪着地上,越瞪越用力,简直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我说这是仿的,你信吗?”她曾对很多人这么说过,希望他会是最后一个。“江湖上任何一把剑都可能有仿的,就这追日剑不可能。”夏侯廷玉坚定的回道。
“……”娘咧,她就知道那升天的师父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好过,肯定是师父联手老天,存心要她如此凄惨。
还有没有天理啊!呜……
“所以,你是天下第一剑客月丹枫的徒弟?!”夏侯廷玉脸皮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一想到这小子的武功奇差无比,他实在很不想相信月丹枫竟会有如此不成材的徒弟,只是拥有追日剑的人,身分不容错认啊。
看到夏侯廷玉又是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其实他坏事做很多吧?不然怎会被雷公一直劈……
娘咧!就算雷公把他劈死,也和她没关系,重点是,他做啥一下子就认出这把剑啊?
都是师父,没事把名气弄得这么大干啥?搞得每个人都认得追日剑是他的佩剑……
为什么她小时候不是给其他人捡到,偏偏是给这无敌自恋又自傲的师父捡到呢?有没有这么衰啊?
傅冬晏哭丧着一张脸,从地上爬起身来,然后在夏侯廷玉的瞪视下拿起追日剑,动作迅速的将它重新包裹好,接着一步一步往后退。
“夏侯二爷,你认错了,这不是追日剑,我也不是月什么鬼的徒弟,我不是,真的不是啊!”她一边悲吼一边跑了出去。
看着傅冬晏狂奔离去的背影,夏侯廷玉的脸忍不住又抽搐了几下。
若真的不是,干嘛一脸心虚的跑走?
第3章(2)
夏侯廷玉冲进夏侯东焕的书房。
最近他好像常这样,但没办法,他实在太激动了,等不及让小三先通报一声再进去。
难得见到他最仰慕的月老前辈……的剑,他真的激动到不能自已,虽然月老前辈的徒弟实在是……令他无法认同,可他起码见到了江湖人士一心向往的追日剑,还算有点安慰。
“大哥!”夏侯东焕激动的大喊,完全没有平日的怯懦。
夏侯东焕慢慢的抬起头,很冷淡的瞥了他一眼,虽然只有一眼,但也足够让他热血沸腾的心情冷了大半。
“大哥,你可知道,傅冬晏那小子竟然是江湖人人仰慕的天下第一剑客月丹枫的徒弟?”
夏侯东焕显然没有被弟弟的激动给感染到,依旧面无表情,即使听到傅冬晏是天下第一剑客的徒弟也没改变神色,好似夏侯廷玉说的不过是隔壁那条狗的事。
“咳,大哥,你知道月丹枫是谁吗?”大哥如此冷淡的反应叫他好伤心,可其实他也不意外,毕竟大哥不是江湖人,不涉及江湖事,对于这种事或许不怎么感兴趣……可是月丹枫耶!天下第一剑客耶!
“嗯。”夏侯东焕还是很冷淡的哼了声,当作回答。
“这月丹枫可是天下第一的剑客,直到他死前,尚无人能打败他,而傅冬晏竟然是他的徒弟,实在叫人不敢相信。”谁教傅冬晏这么孬种,还喜欢男人,简直和月老前辈没得比。
据闻月丹枫貌比潘安,堪称当代第一美男子,其英俊潇洒的丰姿令人倾倒,但身为月丹枫徒弟的傅冬晏,长得既平凡又黝黑,让人失望透顶。
“她告诉你的?!”夏侯东焕微皱起眉头,对于月丹枫是谁并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是这事是否是傅冬晏亲自告诉他的?
弟弟竟然知道,而他却不知道,好像只有他们两个拥有共同的秘密一样,而他却被排除在外,叫他心里很不舒服。
“不,虽然他拚命否认,可他持有追日剑,这是不容错认的。追日剑是月老前辈生前的佩剑,只有他的徒弟有资格拿它。”夏侯廷玉语气坚定道。
原来,她一直很宝贝抱在怀中的东西,就是那把叫做追日的剑?
所以说,她心里所思念牵挂的,是她师父了?不,不对,她说她用十年去寻找
那人,但她师父已死,所以她寻的并非是她师父,那又会是谁呢?是谁让她用她师父的追日剑去思念?
追日……夏侯东焕抚上自己的胸口。这二字,不知怎地让他胸口微闷。
“你怎能肯定那把真是追日剑?”
“月丹枫在世时,他的佩剑追日必不离身,有不少人都亲眼看过追日剑,且每个人描述的特征都相同,所以我仅是用那些特征,便能认出追日剑。”
月丹枫还曾说过,他的追日剑只会留给他的徒弟,不会随他埋葬,也不会传给外人。
追日剑只会给他的徒弟,所以傅冬晏就是月丹枫唯一的徒弟。
“或许只是相似。”单凭口述与传闻,没有亲眼见证来得有力。
“不可能!”夏侯廷玉又激动了起来,“江湖上不会再有第二把与追日剑相似的剑了!”
“为什么?”他冷静的反问。
“啥?”夏侯廷玉一愣,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你会认定江湖上不可能有与追日剑相似的剑?”
“因为……”夏侯廷玉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到底是为什么呢?他从没想过这问题,这是江湖人士共有的默契,没有人会去
模仿追日的外型造剑,从来没有,即使只是相似的也没有。
这是为什么?他竟然说不出个道理,也不懂为什么江湖人士会有这样的默契。但不可否认的,到目前为止,的确没有听说过任何一把与追日相似的剑。
所以,傅冬晏定是月丹枫唯一的徒弟,要不干嘛心虚逃走呢?虽然他不懂傅冬晏为何心虚,承认是月丹枫的徒弟该是一件骄傲的事,他怎么也想不透这心虚是打哪来。
“今日天气真是好得没话说,一起去逛花园你意下如何,夏侯大爷?”人未到先闻其声,傅冬晏中气十足的说话声从门外传进书房内两兄弟的耳里。
夏侯廷玉看着他大哥的脸,整个好震惊,大哥这是在笑吗?一张比死人还要冷淡僵硬的脸,此刻竟若冬雪融化、暖阳探头般,露出温暖的浅笑,简直不可思议。可大哥是为什么而笑呢?该不会是……是为了傅冬晏那孬种小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