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怪房子?
明明只有四层楼,为什么地址却写五楼?
老公寓门一推开,就满怀疑惑地爬上楼梯,窄窄旧旧的阴暗空间让他浑身不舒服,楼梯却又好像走不完似的,到了四楼,他还得继续往上走,推开顶楼的铁门,探头一看——
原来还有一间顶楼加盖的小屋子。
怪不得地址会写五楼,应该是这里没错。
从外观看,屋子颇为简陋,比较像是摆工具的仓库,这种地方真的能住人嘛?
但从小小的窗户透出微弱的光,又好像真有人在里头,试试看吧!
他上前敲门,等了一会儿没回应。
再一次,这次他直接喊:“叶樱岚,叶樱岚!”
屋内,隐隐约约传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他有没有听错?
柏军耀皱眉,低头尝试用手转动喇叭锁……尽然没锁,门开了!
他探头进去,映入眼底的是一幅家徒四壁的景象,斑驳的墙壁、老旧的茶几,连沙发都破破烂烂的,这屋子好小,连他家最小的房间都比不上。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紧紧揪起,他根本不知道有人会住在这种地方,也确实无法想象在这里要怎么生活。
也许叶樱岚说得对,真正什么都不懂的是他……
越走进屋子里,越像是进入一个不同的世界,他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此时又听到房里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他朝着一个声音的来源走去,小房间的门掩着,他轻轻推开。
只见一个裹着棉被的孱弱身影躺着床上,他急忙走近一瞧。
“叶樱岚!”昏黄的灯光下,露出的小头是他熟悉的脸孔,他松了口气,终于找到她了。“你果然躲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离家出走真的很幼稚你知不知道……”
“哼……”樱岚痛苦地紧皱着眉,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她很不甘心,很想痛骂他一顿,叫他滚出她家!
偏偏她头好疼,全身发烫、虚弱无力,根本爬不起来,只能硬撑着装没事,希望他自己识相点快闪人。
“快!快起来跟我回家去。”他口气不太好,看她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的,心里很愧疚,更加生起自己的气。
“不要。”她声音微弱,却相当固执。“我不要跟你回家,这里才是我家。”
“不要再闹了!”他耐性渐失,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你以为你能待在这里吗?这里根本不能住人。”
“谁说不能住!之前我和我妈妈在这里住得好好的,我找房东谈好了,房东说还没租出去,我可以住进来,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不用花柏家任何钱!”
“你这是什么牛脾气,我才说你两句你就离家出走,现在还不要命地死赖在这种鬼地方,你要气死我是不是?”他欺负败坏地怒骂。
“我离开不是若你所愿吗?你干么管我死活?”她虚弱地回嘴。
“哼!我才不想管,只要你跟你妈说好你就是要住这种破地方,你求我我也不管你!你敢说吗?你要把事情闹大吗?要让他们为了你马上赶回来吗?”他一肚子火地回吼,没发现她的异状。
“我不要回去。”她仍然拒绝。
他伸手拉她,料定她会挣扎,所以用了十足的力,哪知这一扯差点就把她拉下床。
看她像布娃娃似软绵绵地倒在床上,他吓了一跳,连忙按下电灯开关,让灯光照亮室内。
“你怎么了?”他抓住孱弱的肩膀扶起她,此时才发现她脸色发白,全身好烫!“天啊!你发烧了!”
“我有点不舒服……”
“该死!你根本没本事离家出走,干么要跟我任性,你想死嘛呢?”他吓坏了。
“我只是如你所愿,有什么不对?”她一张嘴还是不肯认输。
“你既然这么听我的话,现在干么不跟我回去?”他快被她气死了。
“我不要回去受你的气、被你侮辱……”她话没说完就咳了好几声,虚弱得像要昏倒似的。
“别说了!走,我带你去看医生。”事态紧急,他无视于她的抗议,二话不说用棉被抱住她,一把将她抱起来。
他从五楼飞奔到一楼,不知何时细小的雨已转为骤急而猛烈的风雨,他紧紧抱住她,顾不得自己,冒着风雨死命往前跑,漆黑的夜里,踏着水花的跑步声格外响亮。
樱岚紧闭着眼,意识迷离间觉得全身好冷,忍不住更往他怀里靠,此时天地间仿佛只有他的怀里是温暖的……
医院急诊室前,柏军耀忐忑不安地来回踱步,深怕樱岚有个万一,他后悔莫及。
经过一番急救后,穿着白袍的医生走出急诊室,问道:“谁是叶樱岚的家属?”
“我是。”
愁眉深锁的柏军耀立刻上前,医生很仔细地为他说明情形。
“她身体很虚弱,又在发高烧,刚刚我已经帮她打了退烧针,目前先待在急诊室观察,等休息两、三个小时确认没事后,就可以离开了。我开了一点药,要记得让她吃。”
“是的,谢谢医生。”谢天谢地!她没事就好。
柏军耀终于放下心中大石,冷静下来后想起一件事,连忙打电话给陈叔,请陈叔前往老公寓把樱岚留在那里的东西都搬回烟园。
不趁现在处理好这件事,只怕她醒来又坚持会那个鬼地方,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再回去。
接下来的时间,他一直待在医院里陪她,看到她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闭眼休息,手腕吊着点滴,脸色苍白得犹如白色被单般的怵目惊心,他看得好心疼。
也许他真的错了,她是个善良单纯的好女孩,绝对不是爱慕虚荣的拜金女。
原来言语也可以杀人,他一时冲动所说的话伤害了她,他很后悔,如今只能尽量弥补她。
樱岚,快点醒来吧!
第4章(2)
不知过了多久,樱岚缓缓张开眼睛。
她睡了个好觉,体力已稍微复原,加上打了退烧针,身体的温度恢复正常,她感觉整个人好多了。
她动动脖子,看到身边有人正对她绽露微笑,是柏军耀,他怎么在这里?
内心浮现问号,她没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奇怪他好像有点不一样?
“身体好多了吗?”他柔声问道。
“这里是……”
“医院急诊室。”
“那我……”她还搞不清楚状况,话语未竟,他突然伸出手摸她的额头。
“幸好,退烧了。”
她愣住,怎么了?他怎么变得这么温柔?
他好声好气的,樱岚也不想费力跟他吵架,视线再度转回天花板,她虚弱地吐出口气音:“我……我想回家……”
待在医院的感觉实在不舒服,消毒药水的味道肆虐,她想回家、想妈妈,就算过去母女相依为命的苦日子,也比现在住在冰冷的大宅里来得温暖、快乐。
“好!我带你回家。”柏军耀一口答应她的要求。
樱岚讶异地看向他。“等一下,我……不要回你家。”
她不要被他嫌弃和瞧不起,她要回自己家。
柏军耀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像是内心在挣扎什么,好不容易才吐出话。
“我很抱歉,请原谅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我承认我对你和你妈妈的成见可能有错误,但请给我一些时间改变,不要拿你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可以吗?”
他下意识地闪避她的视线,毕竟要一个大男人直接认错,面子难免会挂不住。
他尖锐的态度首度展现软化的迹象,樱岚也不得不让一步,考虑了一下才应允。“好……吧!”
两人达成共识后,柏军耀开车载她回家,路上,他不忘打手机给管家,吩咐管家煮点清粥等小姐回去正好可以吃。
当两人回到烟园,时间已经超过午夜十二点。
停好车,柏军耀先下车帮樱岚开车门,他一边扶着虚弱的她小心翼翼地下车,一边不放心地交代:“樱岚,你肚子应该饿了,等会儿先吃个热稀饭再吃药,吃饱后就上楼洗澡休息,对了,明天需不需要我帮你跟学校请假?”
“不要,上课很重要,我吃过药已经好很多了,不能随便请假。”用功的她相当坚持这一点。
“好吧!”
现在他已经很清楚她固执的个性,非必要绝不浪费力气跟她争辩。
而且他自己也有点不舒服,头有点疼,先前衣服被雨淋湿,短时间内又被医院的空调烘干,经过一番折腾,他不感冒也难,还是赶快回房休息吧!
管家知道他们晚上会回来,一直在客厅等门,此时正好帮他们开门。
柏军耀没有多解释什么,只顾着扶着樱岚来到饭厅坐下,管家立刻盛好一碗粥房子桌上,时间已经够晚了,他示意管家先去休息。
樱岚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叫,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
“慢慢吃,不要吃太快。”
他一直耐心地在旁提醒她,片刻不曾稍离,看着她一碗接一碗地吃,神情无比满足和珍惜。
他曾经很讨厌她,但此刻,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庞,他深切自我反省,一直深锁在心头的结,突然松开了。在天堂的母亲一定不希望父亲孤单到老,也许因此她才安排樱岚的妈妈出现,只是想到为了抗拒外人,他做出那么多孩子气又小心眼的事,甚至把气出在一个单纯的女孩子身上……温柔的母亲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难过。
心念一转,他豁然开朗,经过一番波澜,现在,他已经能自在地接纳樱岚成为他的新家人……
她吃饱了,终于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看,突然感觉好不自在。
她结巴地道谢:“我……我吃饱了,今、今天……”千言万语,化成这三个字:“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他耸耸肩笑笑地说,把药拿出来。“吃药吧!”
“谢谢。”
她拿过药,马上配开水吃到肚里。
“时间很晚了,我扶你上楼休息。”
“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没关系,你身体还很虚弱,我来帮你。”他主动拉起她起来,让她娇小的身子倚靠着他。
轻微的碰触,她立刻面红耳赤,心跳加快,不禁感到有些害羞。
在意识清醒之下,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靠近,原来男人的身体这么强壮、可靠,不像女生一样柔软……
好不容易到了二楼。
站在长廊上,柏军耀把她打开房门,看着她进房。
她走进房间,他突然叫住她。
“对了!我已经请陈数把你留在旧家的东西都拿回来了,如果有遗漏,你再跟陈叔说一声。还有,我会安排管家去处理你旧家退租的事,你不准再跑到那里去住,知道吗?”
“喔……”她转身看他,欲言又止,很想问他是否还怪她和妈妈,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好说:“那……晚安。”
她正要回房,他又突然开口:“樱岚!”
“嗄?”她看他,大大的眼露出疑惑。
柏军耀顿了一下,而后鼓起勇气说:“对不起,我之前对你有很深的误会,也许你和你妈妈都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我们才刚开始成为一家人,给我们彼此一点时间习惯哥哥和妹妹的角色,好吗?”
任何人面对父母再婚、外面人加入家庭,都需要时间去接受,他们应该保留空间,给彼此机会,让一个新家庭更圆满。
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她脸上绽放出笑容,大声地说:“当然好。”
“快洗澡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晚安,‘妹妹’。”柏军耀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笑,说完,转身开门进入房间。
樱岚呆若木鸡,杵在原地。
他喊她妹妹?
他……接受她是他的妹妹了?
天!她兴奋得无以复加,开心得差点当场大笑出声。
她赶紧开门躲进房里。
一切雨过天晴,他终于肯接纳她了,感谢老天!
就从今夜起,他们的关系正式进入新的里程碑。
第5章(1)
隔天,风和日丽,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
仿佛为了纪念一切雨过天晴,庭院里的杜鹃花开得特别灿烂缤纷,将庭院点缀得犹如一幅大师的油画。
虽然经历了不少事,昨晚柏军耀和樱岚都疲惫极了,不过今早两人还是准时起床,并且非常难得地在饭厅碰面。
樱岚已换好了制服,精神饱满地坐在餐桌旁吃稀饭,突然看到这么早起的柏军耀,霎时有点不知所措。
“早。”
他率先打招呼,化解了彼此的尴尬。
“感冒好多了吗?”他关心地问。
“已经好多了,谢谢。”
“这几天我还是叫厨师帮你准备稀饭,你还有点感冒,不要吃太重口味的食物。”
“嗯,我会注意的,谢谢……哥哥。”她小心翼翼地称呼他,深怕他会生气。
没想到他没发怒,只是突然笑出来。
“对不起,老实说,我还是不太习惯你叫我哥哥,”他直言。“哥哥这名词对我很陌生,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兄弟姐妹。”
她会心一笑,体贴地说:“没关系,那么我直接叫你名字好了。”
他想了想,觉得这提议不错。“好啊!那以后我也直接叫你名字。”
“嗯!”
他们边吃边聊,气氛很融洽,柏军耀甚至热心地说:“对了,樱岚,以后你课业上如果有不懂得地方可以问我,我可以教你。”
他可是T大的高材生,没什么科目难得倒他的。
“那你教我英文好了,我觉得我的英文发音很不标准。”提到英文,樱岚不由自主地苦着脸。
“这有什么问题,那是环境的关系,你没有好的学习环境,英文才会学不好。
小时候我爸每天都请外籍老师到我家来教我正确的英文发音,再大一点,更每逢寒暑假就送我出国游学。”
“好羡慕,我就没办法了,只能趁有空时多听英文电台学发音。”她嘟着嘴,有点沮丧。“那这个暑假你要不要出国游学?我可以带你去美语中心报名短期游学!”他兴冲冲地提议。
她慌张地猛挥手,拒绝道:“不用啦!有你教我就够了,不要乱花钱,越富有的人越应该知足惜福,有必要的钱再花。”
柏军耀理解地笑笑,知道她是因为过去生活贫困,所以懂得分寸,也知道节制,行事很有原则,这让他怪愧疚的,在这方面他一点都不如这小女孩。
“好,我知道了,老大!”他故意开玩笑,两人相视大笑。
吃完早餐,他们愉快地一块出门。
在车上,樱岚拿出英文参考书给柏军耀看,柏军耀翻了翻,看到一句很有道理的话,随口就流利的念出声
“An individual is more apt to change,perhaps than all the world around him.(一个人或许比他周遭的世界都更善变。)”
樱岚马上跟着重复念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