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寒露也急忙起身与可儿和随行婢女一道行礼,“见过安王爷。”
“免礼,寒露姑娘请坐。”路景琛带着满脸笑容坐到首座。
跟他一块进来的巧烟在寒露身边坐下,对她娇笑道:“我就说今儿个王爷为何这般开心,原来是妹妹来了。你那日弹的那曲琵琶,虽然先前我在花魁宴时便曾听过一次,但再听一次,还是让我听得都快忘了魂呢。”
“巧烟姐姐那支舞跳得才好呢,让我都看得目不转睛。”寒露也回赞了她一句。
路景琛望向寒露笑道:“巧烟的舞本王是常看的,确实百看不厌,但寒露姑娘那天那曲‘长相思’也弹得千回百转,让本王沉醉不已。”
“多谢安王爷谬赞。”寒露噙着笑道。
他饮了口茶道:“知道本王为何叫你俩一块来吗?”
巧烟睐向寒露,语气里略带酸意,“王爷是想见寒露妹妹,这才找巧烟来作陪吧。”
安王是她的入幕之宾,只要王府有宴席,她都会来此献舞,与安王可说十分熟稔,才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瞧你这话,也不怕让寒露听了见笑。”路景琛笑斥。
“王爷有了新人忘旧人,我这心酸得都要化掉了,还管人家笑不笑。”巧烟那张艳容颦眉蹙额,醋意横生。
“是本王惯坏了你,倒教你拈酸吃味起来。”他斥责了句,但脸上倒没什么怒容,“本王若真忘了你,岂还会找你来?今日就是要让寒露姑娘为你弹奏,好让你尽情的舞上一曲。”
巧烟很合他脾胃,他平素对她也多有宠爱,不过宠归宠,他倒没想过要将她纳为侍妾接回王府。他身为皇子,纳个青楼女子为妾,若被父皇得知,定会责备他荒唐。
闻言,巧烟登时重展笑颜,“当真?”
“这人都给你请来了,还能是假吗?”说着,路景琛望向寒露询问:“寒露姑娘可愿意为巧烟弹奏一曲?”
寒露抱着琵琶起身说道:“这是寒露的荣幸。”
“我先去换身舞衣。”巧烟一脸粲笑的起身往外走。
路景琛便与寒露闲聊起来,“寒露姑娘琵琶弹得如此好,不知是师从何人?”
“是我未婚夫所教。”她答道。
一听,他不禁讶问:“你既已有未婚夫,那为何还会沦落云鹊阁?”
“因一场灾祸,导致我们两人离散。”她垂眸幽幽道。
“那你未婚夫可还活着?”路景琛好奇的探问。
“还活着,只是他已娶了别人为妻。”寒露如实回答。
“他既已另娶,你也别再想着他了。”
“纵使他忘了我,我也不会忘了他。”她低声回道。
“你对他倒是深情。”
“因为这世上再也没人能比得上他。”
闻言,路景琛挑起眉,颇不以为然,“难道连本王也比不上?”
寒露奉承一笑,“安王爷龙章凤姿,岂是凡夫俗子能相提并论。”心下却暗暗想着,在她心中,即使是皇帝也及不上她的再思哥。
她的话取悦了他,神色一缓,“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本王。”
“安王爷身分尊贵,民女岂敢随意打扰。”寒露客气应道。
“无妨,本王准许你来。”他给了她一个大好机会,相信她若是够聪明,当懂得抓住他这根高木往上攀。
这时巧烟已换好一身红色的薄纱舞衣,走了进来,先朝路景琛笑盈盈的福了个身,再对寒露说道:“有劳妹妹了。”
寒露问道:“不知巧烟姐姐希望我弹奏什么曲子来伴舞?”
“‘霓裳羽衣曲’你可会?”
“会。”寒露摆好琵琶,素手拨弄琴弦,悠扬的曲音流泻而出。
巧烟轻踩莲步,舞动婀娜的身姿,她一身红衣,艳丽绝伦,随着节奏,她曼妙的身影犹如一团烈火,魅惑诱人。
她舞到路景琛的身边,围绕他跳着,仿佛一团火焰包围着他,她媚眼如丝,缠绕在他身上,两只藕臂暧昧的拂过他的脸,像要拥抱他似的,接着她的手搭在他肩上,身子前倾,一脚朝后高高抬起,宛如要投怀送抱,亲昵无比,她微抬下颚,修长白皙的粉颈展露在他面前,酥胸若隐若现,眼送秋波。
寒露在一旁看得都忍不住脸红心跳。
随着琴音结束,巧烟就顺势坐在他腿上,两手亲昵的攀住他的颈子,偎入他怀里,皓白玉指在他胸膛轻揉着,娇嗓问道:“王爷,巧烟跳得如何?”
路景琛一手环住她的纤纤柳腰,噙笑低首望着怀中佳人,赞道:“好,精彩极了!”
“那王爷赏民女什么?”她撒娇的讨赏。“你想要什么?”
“金银珠宝巧烟多得是,巧烟想……”她一双媚眼瞅睇着他,轻启朱唇,“让王爷陪我一整天,咱们游山玩水,只有王爷跟巧烟。”
路景琛一口答应,“这有什么问题。”
“王爷这是答应了,可别食言哦!”她回头看向寒露,“妹妹你可要替我作证。”
寒露轻轻颔首,他们两人亲密得让她不好意思多瞧一眼,觉得自个儿杵在这儿似乎很多余,巴不得能快点离去。
就在这时,有名下人进来禀道:“启禀王爷,涂二公子求见。”
听见是涂国舅的二儿子涂青运来访,路景琛吩咐道:“让他进来。”他拍了拍巧烟的俏臀,示意她先下来。
巧烟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马上起身坐回寒露身边。
下人很快带着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高瘦男子进来。
“下官见过安王爷。”涂青运朝他行了个礼。
“青运不用多礼,坐吧。”
他上前,在靠近路景琛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下官日前得了几匹骏马,特意送了两匹来给王爷玩赏。”
“青运有心了。”他一眼就看出涂青运是另有所求,刻意堆笑问道:“本王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由于争储之事,涂国舅是站在他这边的,这也意味着父皇目前最宠爱的淑妃是支持他的,有淑妃替他在父皇跟前时不时说上两句好话,对他有莫大好处,因此他对涂家人也显得格外热络,只要涂家人有所求,他通常都会尽量满足他们。
涂青运正要开口时,不经意瞟见坐在对面的寒露,她低垂着脸,他却隐约觉得看那身影瞧着有些眼熟,因此问道:“王爷,这位姑娘是……”
路景琛介绍道:“她是云鹊阁的寒露姑娘。”他接着屏退巧烟和寒露,“本王与涂公子有事要说,你们先回去吧。”
“是,民女告退。”
福了个身,两人连同婢女便要先退出去。
涂青运一直盯着寒露,在她转身要离去、微微抬起头的那一刹,看见她的面容,惊愕的瞪大了眼。
她竟然没死?!
路景琛发现他一脸惊讶,问道:“怎么,你认识寒露姑娘?”
巧烟他是认得的,那么会令他露出这般表情的,就只有寒露了。
涂青运很快恢复了镇定,摇头道:“不是,是下官看错了,误以为她是一位已经故去的旧识。”
早已惊出一身冷汗的寒露,一走出偏厅马上深深吸了口气。方才一见涂青运,她的两手便抑止不住的颤抖着,她赶忙将手藏在衣袖中不让任何人瞧见,也尽可能低垂着脸。
一年多前那桩她不愿再回忆的过往,宛如又被硬生生撕裂了皮肉一般,血淋淋的又再次浮现在她面前,紧紧割剜着她的心。
察觉她神色异常苍白,巧烟皱眉问道:“妹妹,你身子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胸口突然有些痛。”她不想再多言,“我先告辞了。”
巧烟朝她撂了句话,“你记住,别打安王的主意,他是我的。”她本想说得更难听,但见她气色不好,才只说了这句。
“你放心,我不会同你抢的。”寒露淡淡回道,便快步离去。
可儿和随行的婢女也赶紧跟上她。
漆黑的房间里,寒露抬手抓着从左肩横过整个后背的那道伤疤,她咬紧唇瓣,强忍着那椎心剌骨的痛楚,不敢让自个儿发出任何声音。
那年娘亲过世,再思哥赶来帮她料理母亲的后事,然后带着她准备返回辛家,就在他们快抵达万安城时,却接到辛家已被皇上下令满门抄斩的消息。
再思哥因来接她而逃过一劫,但朝廷也没打算放过他,发下海捕文书要缉捕他。
他们四处躲避官府的追捕时,遇见再思哥的一位朋友,他收留了他们,不想那人压根没安好心,竟去密告出卖了他们。
逃避官府的抓捕时,再思哥为救她受了重伤,他们勉强逃走后,躲在林中一处废弃的山神庙里。
官府的人四处在追捕他们,再思哥无法去看大夫,他的伤势日渐严重,两日后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她不得不冒险去城中找大夫拿药,可服了药他仍迟迟未见好转,就在她想再进城去找大夫时,那个男人找来了这处山神庙——
“你就是辛再思的未婚妻?”涂青运瞟了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辛再思后,觑向她质问。
她日前到城中取药时暴露了行踪,他派人暗中跟着,这才找到辛再思的藏身之处。
听他一语道破她的身分,她防备的瞪着他,“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这儿有颗药,你若想辛再思活命,就拿给他吃。”他从衣袖里取出一只黑色瓷瓶。
“那是什么药?”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心下暗自警惕着。
“江湖秘药失魂丹。”他不怀好意的说出药名。
第5章(2)
她一听药名,就觉得不是什么好药,惊疑的问:“这药能治好再思哥的伤吗?”
“自然是治不好,但能保住他的性命。”他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嘲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
“辛家被皇上下旨抄斩,如今官府都在缉捕他,你们已无处可逃,但若是能让他忘了所有的事,他就有一线生机。”
“为何他忘了所有的事就能有一线生机?”她愕问。“这样一来就会有人救他。”
听见有人能帮他,她急问:“是谁?”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你若想让他得救,就喂他服下这颗药。”
他将瓷瓶递到她面前。他其实大可自个儿喂辛再思服下,但由他未婚妻亲手喂他服下,欣赏她的挣扎和痛苦更有乐趣。
她犹豫着没有立即接过,谨慎的询问,“你说这丹药服下后会忘了一切事情,那他……也会忘了我吗?”
他残忍的笑道:“那是自然,服下药后他不仅不会再记得你,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一并忘了。”
她惊骇的紧抱辛再思,“我不会让他服下这药!”
“你的意思是,想亲眼看着他死吗?很好,我即刻就通知宫府来这里抓人。”恶意的说完,他转身欲走。
她慌张的叫住他,“不,等等,别走!求你别去告诉官府!”她跪下哀求他。
“你没得选择,不是喂他服下此药,就是让官府抓走他。”他冷酷的不给她其余选择。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忘了以前的事?为什么?!”她愤怒不解的质问。
涂青运狞笑出声,“这一切其实都要怪你,也怪他太不识抬举了。”
他竟为了她拒绝与涂家联姻,没将他妹妹对他的一番情意放在眼里,按他说,一刀砍死他就好,偏生妹妹舍不得,这才留他一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没必要明白。现下我给你时间考虑,是要让他被官府抓走,还是要让他服下失魂丹。”
说完,他直接将瓷瓶丢给了她。
她拿着装有失魂丹的瓷瓶,跪坐在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再思哥,一脸茫然无措。她拥紧他,沙哑的问:“再思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官府抓走,所以她根本别无选择。
但服下药后,他就会忘了她……她痛楚的将脸埋在他怀里,无助的哭泣。她哭得越哀戚,涂青运便笑得越得意。
最后,她亲手喂他服下了失魂丹。
“好了,把他交给我,你可以滚了。”涂青运撵她离开。
她不想离开再思哥,依旧紧抱着他,但涂青运命令随从把她强行拉开,扛起再思哥,放进停在外头的一辆马车后,毫不留情地随即离去。
她拚命追着那辆马车,他的一名随从忽然骑着马掉头朝她而来,不由分说便拿刀砍向她。
她骇然的躲开第一刀,转身要逃,对方追了上来,她没能逃出多远,便被他砍了一刀。
那瞬间她只觉得背后一阵剌痛,接着便扑跌在地,望着远远驶离的马车,不甘又不舍的闭上了眼……
后来她是被人从河里救起的,想来是那人以为她死了,便将她抛进河里想毁尸灭迹。
她已隐约猜到当年逼迫她的那人也许与涂家有关,但直到今天在安王府,听见下人说他是涂二公子,她这才知道他真正的身分。
她恨极当年逼迫她亲手喂再思哥服下失魂丹,后来又命人杀了她的涂青运,可涂家确实保住了再思哥的性命,让再思哥无须再四处逃亡。
再思哥能有今天,多亏了涂家,因此她纵使再恨,也只能全都咽下。
“二哥,你可瞧清楚了,寒露真是当年的秦思露?”听完兄长的话,涂雅若想起辛再思对寒露另眼相待的事。
莫非他想起什么了?
若不是恢复记忆,就是他的意识里仍没忘记对她的感情,所以才会在见到寒露时情不自禁的对她格外关注。
这样的念头一窜过脑海,她不禁掐紧了手里的丝绢。
“那天匆忙间没办法细看,但模样似乎是她。”涂青运也不是很确定。
“可你不是说当时已命人杀了她吗?她为何会没死?”涂雅若质疑。
“这事我昨儿个从安王府回去后,便找来当年下手的那个手下来查问清楚,他说那时杀了她后,便将她的尸首抛到附近的河里去了。”
“难道她当时根本没死,被人救了?”她臆测。
“不无可能。”所以在听见手下的话后,他狠狠重踹了他几脚。
涂雅若脸色凝重的说道:“为今之计,只有请二哥亲自到云鹊阁一趟,确认她究竟是不是秦思露。”
她未曾见过秦思露,因此无法得知寒露和她是不是同一人,倘若是……她绝不允许她再出现在辛再思面前。
当年她花了那么多心思才如愿与他成为夫妻,她绝不让任何人来破坏。
“小妹,如今你已与辛再思成亲,纵使她真是当年那个秦思露,又能如何?何况她还沦落成青楼女子,还能翻得了天不成,何必惧她?”涂青运随口劝道。
见兄长似是不想替她走这一遭,涂雅若命人取来一叠银票塞给他,“这些给二哥喝茶。”
他接过那叠银票,立刻改口,“若是你真不放心,我就去替你走一趟吧。”
“那就有劳二哥了。”涂雅若亲自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