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邦德撑起双臂,低下头轻啄她的嘴角,确实感受到她的温度,悬在心上的那颗大石也终于可以放下。
“季霖已经把你肩膀的子弹取出来,别担心,情况很乐观,休息两个月,你又可以活蹦乱跳。”
“我相信季霖的医术。”她微笑,脸上还是毫无血色。
胸口 一阵无形撕裂的痛,他真想把她揉进自己体内,代替她受伤挨疼。
“以后不许你再干这种傻事,就算前方有枪直直指着,你也只能躲在我的背后,不能跑到前面替我挡。”贝邦德两手紧拢着她秀白的左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低垂的眸光泛着深深眷恋。
“抱歉……”看他俊朗的脸庞因为自己瘦削不少,她好自责,想必昏迷的时候,都是他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旁陪伴她。
心头顿时升起了浓浓暖意,她终于有了家人,一个会在她生病受伤时,全心全意陪在左右的家人。
“下次吧,下次我一定会躲在你身后,让你保护我。”不想让他太过自责挂心,她许下了诺言。
“说定了,以后可不许你赖皮。”他表情郑重地说,落在她洁白手背上的吻,如阳光烘照般暖烫。
“那个人为什么想杀你?”甜蜜的慰问过后,她按住他的手背,开始试着厘清一切。“那时候你被人偷袭,也是跟这次的事有关?”
“事情很复杂。”他皱眉,不知该不该让她知道得太多。
“我救了你两次,我有权利知道内情。”她难得露出倔强的神色。
“一切的源头要从我外公说起。”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叹气说道:“我外公是美国东岸最大的华裔黑帮创始者之一,早期确实是什么坏事都干尽的那一种,十几年前,我外公动了让黑帮转型的念头,于是严令帮内开设的酒店赌场不能再进行任何非法交易,帮内的人也绝对不能碰毒品。”
左茜熙听得目瞪口呆,她知道国外有不少影星或是歌手都有黑道背景,像饶舌歌手五角就曾经坐过牢,但她没想过,他居然有一个黑帮大老的外公。
“有些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他挑了一下嘴角,表情很嘲讽。“帮里有些人开始不服,然后就形成了派系斗争,这几年我外公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但遇到大事的时候,还是由他出面做仲裁,一些后来入帮的人渐渐心生不满。去年爆发一件毒品交易事件,我外公惩治了 一些人,派系之间的斗争就浮上枱面。”
“于是他们就把目标放在你身上?”她发挥简单的推理能力,错愕地接话。
“差不多是这样。”他揉了 一下眉心,轻抚她有些凉的颊。“那时候来台湾,我也是被那群人盯上,那些混蛋常在东南亚进行毒品交易,在台湾也养了不少手下,我出了机场就被一路跟踪。”
要不是因为当时的他太放松,失了防卫,加上对方又使出下三滥的招数,否则光凭他的身手,他怎么可能沦落到像只受伤惨重的流浪狗,被爱心无限泛滥的她捡回家?
“那他们……”她脑袋忽然混乱起来,危机意识大作。
“我正为了这件事想跟你商量。”他压下想起身的她,取来一杯温开水,让她就着他的手小小口地喝着。
“商量?”她含着一 口水,模糊地问。
将水杯放回茶几,大手爬梳一下凌乱却有型的长发,他一脸焦躁,甚至很想来上一根香烟。偏偏这里有一个怪咖兽医,不烟不酒,害他想借根烟也不成。
“计画必须做一点调整,我后天就回美国,你先待在台湾,等我回去把事情处理妥当,再过来接你。”他口气柔软地说,像在哄小孩先吃药再吃糖,那种小心讨好的模样,让她想笑。
但她没笑,因为笑不出来。他决定一个人回美国,那是不是代表他后悔了?
“相信我,我想带你一起回去,现在就想。”彷佛看透了她内心想法,他沉定地加重语气。
第9章(2)
她没表情地听着,眼底却有着清晰的落寞,扎疼了他每一条神经线。
“我没有反悔!该死!该怎么跟你说才好?我必须先把那些人的注意力引回美国,你才不会因为我再受伤,你懂吗?”
“我不怕,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她咬唇,在挨了一记子弹之后,她不晓得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我不会再让你有为我挨子弹的机会。”他阴黑着脸,气愤地说道。
“可是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眼眶的泪水掉了下来,她说出心底的恐一回到那个花花世界,他可能就会发现她的平凡与无趣,一堆火辣美女等他钦点,他哪可能还记得她?
他整副胸膛都随着她的眼泪融化,只能边咒骂自己边小心不碰着她伤口,伸出双臂拥住她。
“宝贝,我会回来的,给你也给我多一点信任,好吗?”他低吻她的额心,总是自信得像个无赖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懊恼又紧张。
“你是不是后悔说要带我回美国?没关系,你说出来,我会接受的。”她哽咽,那颗子弹射穿的不是肩膀,而是她脆弱的心。
“不,不,不!”他抵住她的额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我知道计画突然改变,你一下子难以接受,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只是回去安顿好一切,很快就会把你接过去。”
她垂下眼帘,透明的泪珠从脸颊滑落,没有血色的唇被一排皓白的贝齿咬紧。
“茜,我爱你。”他用一句告白,让她不得不选择相信他。
“你会回来接我……对吧?”
“我发誓,我一定会回来。”他灼亮的眼映照着她,用一个吻见证这个承诺,她眨眨眼,任泪水滚落,终于点头。
“我等你。”
两天后,贝邦德在大批媒体包围之下,独自离开台湾。
所有人都好奇,那日风光地倚在他怀中的未婚妻怎么没随行?
抱歉,无可奉告。
经纪人派出的专业助理挡下所有问题,连随扈都特地飞抵台湾护驾,好莱坞巨星的阵仗浩浩荡荡,台北机场差点被来自亚太地区的影迷塞爆。
担心被认识的人认出,以及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左茜熙暂时寄住在兽医诊所养伤。
日子一下子沉寂了,看着电视转播贝邦德旋风离台的消息,她心底有苦涩漫开,好像也有什么在动摇。
不!她相信他。
他承诺过的,他会回来接她!他是考量到她的安全,才会独自离开,他也想要她一起回美国……她不停地替自己搭建信心,给自己等下去的勇气。
于是,一个月过去了,她搬回了他留给她的高级别墅,恢复正常生活。
别墅的种种费用,都会定期由美国某个户头转帐汇入。二十四小时保全系统、一周两次会有专人过来打扫,她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好像被金屋藏娇似的,她的户头甚至会定期出现一笔可观的金额,而金主自从离开台湾之后,就再也没跟她联络。
一次也没有。她日夜搭建起来的信心,开始出现动摇。
残夏结束,秋天一眨眼就被寒冽的冷冬取代,第一波冷气团也紧接着扑袭而来。
深冬的夜,空荡荡的别墅里,就她一人住着,孤单加剧。
缩在客厅沙发上,漫无目的地转着遥控器,抬眼巡视了屋内一圈,她忽然觉得奇怪,以前自己都是怎么一个人度过漫长的冬天?
那种觉得一个人生活是大爷的享受心情,无拘无束的私人空间,为什么现在感觉起来除了空虚,还是空虚?
手指无意识地切换频道,好像存心跟她作对,蛋幕上正播放着占据她全部脑海的某人主演的电影。
目光一怔,大脑叫自己快点转台,可手指却迟迟无法按下转台键。
那是一部爱情片,正好演到女主角不顾一切鼓起勇气,冲到万人迷男主角的公寓门口,大声告白……
忽然,一阵湿凉滑过脸颊。她知道自己哭了。
萤幕上的贝邦德正深情款款地注视着镜头,那双宛若水晶般的冰灰色眼眸释放出醉人的温柔,所有与之对望的女人都会融化在这样的柔情眼神中。
不久之前,他也曾经像抱着电影女主角一样抱着她,而且是用更温柔的方式。
但现在,他跟她,已经是毫无相关的两个陌生人了……
放下遥控器,拿起一旁租回来的杂志,翻开大篇幅刊登的那篇报导。
刊登在上面的是贝邦德跟好莱坞最新窜红的美艳女星共进晚餐,两人肩并肩暧昧地走出高级餐厅的照片。
已经空空的心,又被渗入的冷风冻得发寒。
看吧,她就知道,等他一回到那个身旁尽是香槟美人的花花世界,连她长得是圆是扁都不会记得。
“茜,我爱你。”
“相信我。”
“我一定会回来接你。”
那些承诺依稀还在耳畔,温热地暖着她的耳,但摆在眼前的,却是已经过了大半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的残酷事实。
她被抛弃了吗?
那他为什么还要支付别墅的费用?因为心怀愧疚? 一堆又一堆的疑问,从心底冒上来,把她轰炸得筋疲力尽。
幸好,好友的一通电话,把她从永无止尽的回圈解救出来。
“茜熙,你还好吗?”但是当一向爱开玩笑的赵怡如,用着正经八百的态度这样问她,重建起来的世界,一瞬间又粉碎了。
泪水涌破眼眶,她几乎快拿不稳手机。
“怡如……我很笨吧? 一直相信他会回来找我……”
“天啊!你看见那篇报导了?”
“什么报导?”
“就是贝邦德要和赌场大亨女儿订婚的……”赵怡如急忙收口,猛捶自己脑袋,笨笨笨!她不知道就算了,干嘛还提!
她一怔,心好像被在一瞬间被撕碎了。“是真的吗?”
“你别胡思乱想,那些报导本来就是真真假假,没有向当事人求证,都不算数。话说回来,你到底跟他联络上了没?”
“……没。”她闭上眼,泪水却止不住。
“总不能这样一直拖下去吧?”赵怡如叹道:“要分要合,至少都要当面讲清楚,就算他是超级巨星,在爱情里也没有特权。”
一个强烈到无论用多少冷静和理智都压不下去的念头,从心底窜入脑海。
左茜熙霍地睁开眼,下唇已被自己咬得泛白。
“我要去找他。”她平静地说,突然有一股不知从哪生来的勇气,推促她做下这个决定。
“什么?”那头的赵怡如却炸开了锅,急急嚷道:“那是美国欸!你人生地不熟的,英文又不流利,又没有门道,要怎么找到他……”
“我可以找季霖陪我去,他待过美国。”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情绪异常的平静。
经过一段漫长的等待,心情从原本的忐忑不安,一路慢慢往下走,到现在只剩下等着接受事实降临的平静。
赵怡如说得对,即便他是好莱坞的天之骄子,但是在爱情里,他没有特权,要分要合,是欺骗还是另有苦衷,或者只是单纯的厌倦变心,他都应该讲清楚!她拒绝再傻傻地等下去,她要去找他把话问明白!
洛杉矶。
加长礼车上,贝邦德一手轻扯领带,一手支着下颔,视线定定地望着窗外,看似专注,思绪却早已飘到太平洋另一端。
回来之后,一堆工作淹没了他。广告、名牌代言、谈好的试镜……他忙到一天睡不满五个钟头,整个人都快被榨干。
他想念台湾,想念在顶楼的那方小天地,只有他和她,只有平静和平凡。
他该死地想念她!
一个红灯的空档,加长礼车停在街口,他的视线也跟着街上的人群瞟动。
一群黑压压的人群鱼贯地正要通过马路,放眼望去清一色人高马大的白种人,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烦躁地正要别开视线,突然,一道穿梭在人群中的娇小身影,令他目光一震。
一头直亮的黑发,属于东方女人的娇小骨架……该死!是她!
思绪还没下达结论,贝邦德已经打开后座车门,冲向那群过马路的行人。
混乱中有人认出了他的身分,开始失声尖叫。“是贝邦德!”
整条马路开始失控,交通瘫痪了,不耐烦的喇叭声疯狂响起来,人潮就像海浪一样,以贝邦德所站的位置为中心,不断涌过来。
他被人潮淹没了,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焦急地用目光找寻那抹熟悉身影。
远处,左茜熙正拔腿狂追着扒走她皮夹的黑人,跑得连肺都快咳出来了,加上人生地不熟,英文又烂,根本不晓得那群闹烘烘的人潮是在包围什么。
“站住!”她用发音不够标准的英文,对着跑在前头的黑人破口大喊。
“把我的钱包还来!”那黑人咒骂了几句,仗着十分熟悉这一带地形,脚步左弯右拐,很快就消失在某一条暗巷。
追丢人的左茜熙累得蹲下来,喘顺了气息,才慢慢循着原路走回饭店。
“真的好倒楣!”
因为是第一次来洛杉矶,她很兴奋,也不顾季霖的劝阻,打算一个人到饭店附近的商店转转,怎知就在准备过马路的时候,口袋中的皮夹就被身旁的黑人摸走。
垂头丧气地走在陌生街道上,看见刚才人群暴动的马路,她不禁好奇地停下脚步,伸长了脖子一探究竟。
对面,那耸立在众人之中的男人也将目光投来。
两人同时一怔,浓烈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化成了无形的丝线,绵绵纠缠。
是她!
是他!
两人呼息一窒,思念在胸口汹涌,即便隔着钻动的人潮,她可以清楚看见他眼底的狂喜。
一瞬间,卡在心头的恐惧溶解了,她起了落泪的冲动。他是想念她的!她看得出来,那感觉强烈得藏也藏不住,不会错的。
“茜熙!”贝邦德从震撼的怔然中回神,拨开阻隔在两人之间的重重人海,疯狂地想朝她拔腿奔去。
蓦地,一个尖锐的警讯刺过感官系统,他目光一斜,看见左茜熙身后的街口转弯处有张森寒的华裔面孔倏然靠近……是那帮垃圾的余党!
胸腔狠狠地一抽,贝邦德推开了一层层的人墙,汗水沿着鼻梁滴落,扎疼了视线,双眼却不曾从心爱的女人身上移开半寸。
砰!砰!砰!
枪声在夜晚的洛杉矶闹区响起,现场顿时陷入更可怕的混乱。
左茜熙闭起双眼抱住自己蹲下来,而那仅仅是几分钟,或者几秒钟的时间,另一道温暖的胸膛立刻圈住她。
“Shit!保护少爷!”贝邦德外公派来的保镖立刻涌上来。
“不!去追那个家伙,这次一定要把这些垃圾一网打尽!”贝邦德冷静地下达指令。
左茜熙傻怔怔地抬起头,才想开口,贝邦德已经握住她的手,半搂着她的腰一同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