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巧羚微眯起眸子,爽快的接口,“你不要我要!反正我既没女儿也没孙女儿,我会带她远离这个地方,一切从头开始。”
她摇摇头,眼神里写着替对方深觉悲哀。
“我不懂,明明是一个既乖巧又体贴的好女儿,你怎能如此不懂珍惜?如果你当初也是用这样不知感恩的态度对待范逸书,那我真的不惊讶最后他会改而爱上我姐姐了。”
“你够了吧,傅巧羚!”辜明君忍不住朝半空挥了挥拳,欲以肢体动作来引开旁人对她狼狈脸色的注意力。
丈夫的背叛出轨,终其一生都是她的致命伤,她不想痊愈,更不许人碰。
辜明君逼自己压下对于傅巧羚的怒火,将眼神投给始终没吭声的女儿。
“死丫头!丢人现眼够了吗?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还不快点回答!究竟是想要那野种还是你的母亲?”
辜明君冷冷的昂首,有自信在受到如此严厉的批判后,这个不中用的懦弱女儿应该已经被狠狠敲醒,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可怕的错,并且决定要认错听话了。
傅巧羚则是面色微忧的看着范黄黄,知道自己能做的只到此为止了。
究竟要选择怎么样的未来,除了当事人之外,旁人没有干涉的权利。
时间一分一秒的无声逝去。
终于,那始终微颤的范黄黄不再发抖,她抬起头,伸手拨开总是微覆着脸的头发,不想再逃避了,生平头一回,她用着坚定却伤感的语气,和她的母亲说话——
“我选他!因为我不想他和我一样,成为一个被自己母亲放弃的孩子!”
傅巧羚双瞳熠熠生辉,辜明君则是面色死白。
赞!好样儿的!傅巧羚在心底为范黄黄喝彩,眼眶却不由自主的微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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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七月天,最容易让人心浮气躁的炎炎夏日。
即便在这比起平地已算是凉爽的山中小镇,在燠热的午后时光里,如果能有选择,谁都会宁可选择待在有冷气的地方。
除了冷气外,若能再搭配上浪漫的音乐灯光、浓郁的咖啡香,几乎就能算是如在天堂了。
而此时在“美好时光”宛如天堂般的氛围里,陡地,深茶色玻璃门遭人粗鲁地用力推开,下一瞬,那由外入内的除了刺眼阳光和热气外,还有一个面色很差,神色极度不爽的男人。
“她在哪里?”
“谁在哪里?”珍珍明知故问,反正此人非善类,不用对他客气。
“范黄黄!”男人不耐的拨发,不像在问人,倒像在逼供。
只可惜眼前的女人可不是被吓大的,当年在老家时,什么坏人她没见过?
“原来……”珍珍懒懒的抹着吧台的台面,连看都懒得看男人一眼,“你还记得这个名字。”
不是记得,而是他妈的根本就没有一分钟还忘过好嘿?
谁说他没在蔡家老屋里见到鬼的?
他不但见到了还被缠得死死的,一时一刻都没能从心底放下,即便他已努力再努力,挣扎再挣扎,反抗再反抗,却还是只能对她以及对自己的心举白旗投降。
这个该死的、可恶的、背后灵一般的兽医小姐!
石梵火冒三丈得想怒吼,却咬牙强忍住,因为没兴趣让别人知道他的心事。
是的,他投降!但除了范黄黄这个可恶的女人之外,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废话少说!”他隐忍着即将爆发的火气。“她究竟在哪里?为什么她的动物医院会变成一间超商?”
“因为超商比较好赚。”哈!珍珍好崇拜自己,这句话接得真好。
“你!”石梵额上青筋隐隐跳动着。“我不管什么好赚不好赚的,我在问你范黄黄她人在哪里?还有,说话的时候看着我。”
珍珍好整以暇的抬起头,终于肯恩赐眸光给眼前那如怒狮般的男人。
“你叫我看着你?现在这家店只有我一个人在顾,如果影响了生意……”
“我十倍赔给你!”
“果然是个从城里来的有钱少爷。”
珍珍摔开抹布,摆了个交臂环胸,准备开战的架式。
“既然你钱那么多,干嘛不留在城里花钱玩女人就好?为什么还要跑来我们这里玩弄纯真女孩?”就知道有钱的男人最坏了,书上都是这么说的,所以李凤姐才会抑郁而终。
石梵怒吼,“那是我的事情!甘你屁事!”
在胜负未明之前先别论较输赢,在经过了几个月的抗拒后,他才终于明白,明白了这件事的战果就是……他被玩了、他惨败了好吗?
他在一个明里看来不怎么厉害,安静怯懦,却在实质上会将人蚕食鲸吞,连骨带皮吞下肚的小女人身上,弄丢了一颗游戏十数载的逍遥浪子心!
这些日子来他睡不好,饮食无味,即便事业看似顺利风光,作品叫座又叫好,身边自动涌上的环肥燕瘦从没少过,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知道他活得有多窝囊。
他想念她,想念他的小猫,想得椎心刺骨,情难自已,每夜梦里都是她。
“她是我的朋友就干我的事!”珍珍也吼了回去。干嘛?想比嗓门呀!谁怕谁呀!
“成!”石梵转身往外走,决定放弃,“我不跟你浪费时间了,我自己上她家找去。”
原先他并不想直接找上门是怕给她带来困扰,现在是她逼他的。
他要在她母亲面前摊牌,然后不管她母亲同不同意,他都要带她离开,因为他再也无法忍受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了。
“不用去找了,她早就不在‘灰屋’了,因为你的关系而被她母亲给赶出家门,断绝了关系,别不相信,除了我以外,在场这么多人全都是目击证人。”
珍珍扫视一圈,让他看见满屋子正在喝冷饮、拼命点头的街坊邻居。
自从傅巧羚将“美好时光”交给她全权处理后,在经过她先是大降价,再来大打平民化消费的宣传后,此时餐厅早已非昔日门可罗雀的惨景了。
“她被赶出家门?”
怔惘加上心疼,石梵只觉心中的怒火,莫名其妙咻地散去了。
原来,在他不开心懊恼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好过。
原来,她并不如他所想象的,躲在她的诊所里狞笑着数手指,算着他何时才会向她输诚投降?求她饶过他?
珍珍凉凉的开口。
“其实我不该阻止你的,你去最好,而且最好能让‘灰屋皇太后’将你烧成炮灰,坏人斗恶婆,哈哈哈,太快人心!”
石梵颓然的垂下肩头,“拜托你告诉我,她人到底在哪里。”
“她死了!”和可怜的李凤姐一样的结局。“我才要拜托你呢,放过她吧!”
第十章
石梵来到瑞士的格林德沃。
格林德沃位于少女峰最多缆车、火车的起点和转接点,也是瑞士激流泛舟的起点之一,更有着阿尔卑斯山区最有名的山区小径。
它是一个著名的幽静山城,没有一般观光胜地的热闹喧腾,自有着一股世外桃源般的气质,毫不招摇的。
此外它还是世上最靠近冰川的城镇,故被称作“冰河之乡”。
石梵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帮新片取景,也不是为了激发灵感,更不是为了度假。
如果真是想度假,他会选择希腊的阿慕基思岛,冲浪者的天堂,绝不会选这样一个过于安静的山中小镇,这个夏天只能健行赏花,冬天只能登山滑雪的小小山城。
他会来这里,是因为得到了谢庞的线报。
很怪,在他和某个小女人的故事里,这个胖子似乎总在暗地里扮演着推手的角色,戏份或许不多,却是绝对关键。
“石梵,我有‘她’的消息了!”
一句突如其来、没头没脑,却让石梵一听就明白的话先是让他跳起身,接着在想起这胖子那年的“蔡家老屋见鬼保证”后,没好气地颓然坐回椅子上。
“够了,别再玩我了。”
是的,别再玩他了,在经历过太多次的被骗经验后,他已经怕了、怯子,连去查证的勇气都快要没有了。
两年前,当他从那叫珍珍的女人口中听到“她”的死讯时,他险些发狂,幸好他或许过傲、或许鲁莽,却还没那么笨,不是被人随便两句便能唬过去的笨蛋,他一言不发的离开“美好时光”,撒大钱找了间征信社做调查。
于是他知道了她怀了他的孩子。
这个笨蛋!亏她还是学医的,更笨的是,为什么她不来找他负责任?
就算他这个浑蛋没留下地址,总还算是个小小知名人士,若真有心想找他绝对不难,所以,这代表着她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找他或是告诉他这件事,她果然认定他只是在玩她。
然后他听说了那天在“美好时光”大门外的冲突,难怪那天在餐厅里,所有的人都拿着看负心汉的眼神看他。
最后他查到傅巧羚曾带着她到城里去做最后一次产检,日期是在当年的五月,在那之后,博巧羚就带着她消失了。
他唯一能查到的只有她们的出境纪录,并以此判断她们应该是离开了台湾。
那么她们到底去了哪里呢?
珍珍像个蚌壳似的打死了也不说,一心认定他的出现只会害了黄黄。
但也有可能是傅巧羚连她也没多透露,存心不想让他找着人。
征信社那边给的回答则是姓傅的女人怕是拥有多国护照,而且还故意跑到第三国为两人都换了名字,总之所有的追查至此断了线。
不过,征信社倒是帮他弄到了一张超音波相片。
那是他拥有的第一张与黄黄有关的相片,也是他手上唯一一张能够证明她们母子确确实实存在过的证据。
孩子长得很好,那是个男孩。
小小的四肢已能看得见,可爱的小心脏强劲有力,只是母体过虚,甚至还有些贫血现象,他听说了后很是担心,因为那叫珍珍的女人老爱拿她和什么李凤姐相提并论。
她自己才是剧里的大牛吧,专坏人好事!
找不着人的他只好买了个附有相框的鸡心项炼,仔仔细细地嵌入那张超音波相片,随身佩戴在胸前,以自己胸口的温度煨贴着这两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也顺带提醒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
他从不曾淡忘过他们母子,无计可施的他只好开始登报。
不仅刊登在台湾的各大报上,也刊登在其它有中国人出没的大小城镇里,内容简单写着——
小猫,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够原谅我?我爱你!一个姓石的笨蛋。
有关于他的苦寻妻儿,他身边的几个好友都知道,也都想尽办法在帮他,因为帮他就等于是在帮自己能够过得好点。
包括脾气最好的Andy在内,每个人都快被他那阴阳怪气,随时可能爆发,活像颗不定时炸弹的坏脾气给吓到或者是给直接害惨了。
拜托快点找出兽医小姐,为他们解除这颗可怕的炸弹吧!
但别以为人多就好办事,这批废物多得是弄错消息的前科纪录。
一下子是有人兴匆匆的说在槟城看见一个女兽医很像黄黄,一下子又有人说在旧金山看见一对在街头乞讨的母子,一下子又是什么纽约发生连环大车祸,驾车的女子音译近似黄黄,后来才知道人家叫做“凰凰”。
但不论线索究竟有几分真实,只要一得知他就会立刻放下手边所有事情赶过去,甚至站在附近的几条街上站岗认人。
他曾经发生过骚扰到了害人去报警的地步,说是有个像疯子的流浪汉,专挑个子矮小的华裔女子骚扰,尤其是那种留着长发,偶尔喜欢卖弄风情,让长发微拂面的年轻女子。
当石梵试图辨认人时,是曾激动到险些将对方的头发给拔光的。
但一次又一次的可能让他飞过去,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希望破灭,那些失望及挫折堆累到他都怕了,怕得再去承受一次希望幻灭时所要忍受痛彻心扉的苦楚。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谢庞来跟他报讯时,他会出现那种拒绝相信的反应。
见他意兴阑珊,谢庞面色凝重的靠过来,肥油脸上一本正经。
“绝对不是在玩你,但我得先确定你对于‘灰屋三公主’究竟是抱着真心,还是为了得不到而犯贱,或者只是为了想要回你失去的那一枚精子,是以苦苦追寻,如果这又是一个玩心的游戏,那么我可要保护她而不能够——”
谢庞话还没说完,庞大的身躯已被人由领口高高揪举起,离地三尺了。
“我劝你……”石梵目光冰冷,像煞了头被激毛了的恶兽,“该先考虑的是如何保护你自己吧。”别逼他把体内的兽性全都爆发出来。
谢庞挣扎半天才总算拔开对方的手,只见他又怒又惧的跌回地面上,拼命拍着胸口才能重新找回正常的呼吸。
“你这个疯子!你……你若真弄死了我,看你还怎么找出她来。”
“还不快点说!欠揍呀!”石梵握拳威胁他,摆明着绝非恫喝。
“我说真的,你这种霸道任性的烂脾气如果再不稍微改改,就算真能见到范三小姐,也只会再度将她给吓跑得远远的,你……”
“我只数到三,一、二……”
“别催!别催!我说!我说!”
谢庞吓得脸上肥油连同冷汗全混在一起,一边抹脸一边说。
“这次的消息绝对不会有错,因为是从她二姐那里得来的。你也知道我跟她二姐范橙橙是小学同学,你说有多巧,那天我到巴黎出差,正好在机场里遇见她,两个人就聊了起来,她说是到欧洲来看妹妹的,我就故作好奇的问她:‘是哪一个妹妹?我记得你有两个妹妹。’
“她没设防地立刻回说是妹妹黄黄,又说她妹妹的儿子有多可爱多可爱,幸好她不知道她妹妹的肚子就是我朋友搞大的,否则以范橙橙那种嫉恶如仇的个性,我恐怕还没办法活着回来告诉你这消息。”
“那你问了她住在哪里吗?”在追问时,石梵听到自己嗓音里难以遮掩的颤音。
“瑞士的格林德沃。”谢庞肯定的回答。
所以,这就是石梵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到格林德沃必须由苏黎士机场入境,然后再从机场搭火车到达。
他只有地点而没有地址,谢庞还不算笨,也知道如果问多了反而会露馅,便没再追问下去。
不过能这样也够了,这座山城并不大,只有一条主要大街,火车站就盖在大街的后方,只要走到大街就能看见精品名店、纪念品、百货超商等等,白天有露天咖啡座,晚上则是餐馆及酒吧样样不缺。
在这样的一个欧洲小山城里,会在此落户的东方女子肯定不会多,再加上置是一个身边带着稚子的东方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