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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驭修罗(下)  第10页    作者:佚名

  对,是恨!

  她恨他。

  较之从前,此刻在她心里的恨,多了千百倍。

  容若想起了要不是他将堂堂的睿王爷弄成了个女子,自己今天也不会落到如此悲哀的下场,不必捱这痛,伤这心了!

  律韬迎视她眸里深痛的恨意,不由得心脊一阵阵泛起凉意,他宁愿她说些话,无论如何的折辱怒骂他,都好过这一刻无声的寂静。

  他知道,她心里在责怪他,如果不是让她当了女人,就不必受妊娠之苦,亲历丧子之痛。

  如果不是他……从前、现在,她所受的这一切苦痛,都是因为他一己之私,擅自加诸在她身上,她从来就不愿也不要。

  从来就……不愿,也不要。

  想到这个残酷的事实,律韬眼里泛过苦涩,却只能一笑置之,徒留痛楚缠绵心上,却是再怎么心痛,都不能将自己的目光从心爱之人的脸上移开。

  然而,他将眼前这人看得越细,他的心里就越清楚,此刻在他面前之人,不再是从前会说她“愿意”的珑儿。

  虽然,那外表仍旧是女子修长纤细的身子,以及清丽绝伦的容颜,但是,她骨子里终究是那位曾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纵横捭阖的睿王爷。

  就以某种程度而旨,他们骨子里是相似的,在不该显现情绪的时候,总是能够沉稳内敛得近乎……残酷。

  果然,还不到一瞬的功夫,原本张扬于外的恨与怨,在那双晶澈的眸子里冷却下来,恢复了平静,终至再也见不到这人的半点真心。

  “容若?”这个他唤过无数次的名字,在这一声里多了些许慌乱,就怕她真的要与他彻底疏远,自此生分了。

  “皇上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会儿,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包括你。

  说完,容若也不等他开口,虽然身子里还带着坠似的闷疼,让她动作迟缓了些,但在律韬及时出手帮忙之下,终究还是躺下了下来。

  躺下之后,见他的双手还是环抱在她身上,似乎没有收回的意思,她一语不发,只是淡淡地瞅了他那双修长的臂膀一眼,然后抬眸直视着他的脸庞,要他自己识趣的意思十分明显。

  他不想放手。

  律韬这一刻只想拥她入怀,曾经,以为成全了她堕掉龙嗣,以为自己只要狠下心,离开了皇宫,不亲眼看她离去,时日久了,就能够舍得。

  他敛眸凝视着她一双寂静漆黑的美眸,终于,他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半点表情的娇颜,看着她无视他存在的闭上了双眸,久久,他才终于转身离去,一双锐眸微眯起,其中敛着如钢铁般不容屈折的坚定。

  不,容若,你休想生分了去,在二哥愿意放手时,你没有离开,现在,二哥不允你走了。

  “药加了蜜,更苦了。”

  为了让容若得到更周全的调养,在太医确定移动无碍之后,律韬决定启程回京城,中途歇在一座行庄里,在他们抵达之前,已经命人准备了妇人小产之后调理需要的药材和膳食,预备歇息两天之后,再赶路回京。

  但是,无论律韬的安排再妥当,需要被调养的人不配合,也就等于全做了白工,他看着容若将整碗药原封不动放在一旁的几上,别开了眸光,懒得看他更加阴沉了三分的脸色。

  律韬的脸色确实好不起来,太医说过要按时进药,她的身子才会好得快,这次她肚子里的胎月份已大,落得太猛,失血不少,即便是细心调理都要担心落下病根,更别说她现在拗着说药苦不肯喝了。

  他知道她不爱喝苦药,从前还是睿王爷时,就常常拖着病打理朝政,也不愿意乖乖喝药,总是拖沉了才不得不进药,往往还要几名太医跪在他面前求着,好说歹说,要让面前这主子烦到极点,狠狠一口把药给灌进嘴里才肯罢休。

  相较之下,当她还是“珑儿”时,只是流露出怨怼的目光,但还肯按时进药的乖巧比起来,只能说这人的性子天生恶劣得过分。

  但是,律韬就是愿意自甘卑微地宠着,想自己能怪谁呢?

  “要不,朕让人每回都煎双份的药,陪着你一起喝,咱们有难同当,不只让你受苦,好不?”他好言哄道。

  “是笑话吗?女人家坐小月喝的养身子药,皇上也想尝吗?这种兴趣真是奇特得紧。”容若冷笑了声,侧敛明眸,以指尖细细抚过枕上精细的云纹。

  也不想想这都是为了谁?!律韬知道这人存心刁钻,忍住了没发难,依旧是悬着温柔的浅笑。

  “不妨,你肯喝药就好。”

  “谁说皇上陪着喝,我就肯喝了呢?皇上既然对这药那么有兴趣,药就让你喝了吧!我不喝。”

  “是不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喝药呢?”律韬浑厚的嗓音比平时略轻了些,但听起来却隐隐带着一丝危险。

  “原来你懂嘛!”容若舒开了唇畔的浅笑,一瞬间,如花开般风华绝代,“是,不喝,你出去吧!我乏了。”

  说完,她不再理他,见一旁的奴才们碍于皇帝与皇后在说话,不敢过来伺候打扰,索性她也懒得唤人了,动手拉走身子下方的一颗软枕,随意往床里侧一扔,躺平了身子,拉起了绣被兜头一盖,心想自己都已经做得如此明显了,他再不知难而退就是不识趣了。

  “来人,再去端一碗药过来。”律韬的嗓音陡然转冷。

  “是。”一旁的小满不顾这是出卖主子的行为,飞快地转身去办。

  容若掀开被子,不语地瞪着他,恼他竟然还不肯死心。

  为了要因应她不喜喝药,常让药汤冷掉的状况,所以通常都是几个药壶同时在炉上煎着,所以下一碗药很快就端上来,律韬端过手,不由分说地坐到床畔,大掌扣住她的后颈,强迫她抬起头。

  “你这是干什么?”容若心里一阵惊慌,就见到他就碗喝了口药,吻住了她的唇,哺进她的嘴里。

  “不唔……”她死命地推他,拒绝把药喝进去,可是却抵挡不住他一口接一口的喂哺,结果,不过是小小的一碗汤药,却是喝得两人一身狼狈,更别说大半的药汤都洒湿在两人的衣襟上。

  这时,随同也到行庄,打算一路跟着他家四哥回京城的青阳,在进门时看见的就是那一副凄惨的景况,心想不过一碗药,竟能喝得那么狼狈,大概也只有他两位“哥哥”做得到吧!

  明明是两个“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狠角色,怎么遇到了对方,就像三岁小孩一样?他无奈地摇头,与门外的元济相顾一眼,默默地退了出来,想哪天他该指点一下他家二哥,凡事那么强硬,只会惹毛四哥啊!

  真不知道能否有一天,二哥能让四哥端上心?他比谁都清楚,四哥对待放在心上的人,那可真是天下无敌的好啊!

  容若不知道她的六弟进了门又出去了,她瞪着终于肯退开站起来的律韬,好半晌才缓过激动挣扎之后的喘息。

  “别对我好。”

  “做不到。”律韬抬手以袖拭掉嘴边的药汁,心里暗笑原来这人也知道他对她好,但他也知道她如此说法,是不肯领情,“现在的容若,是朕的皇后,是皇帝的妻子,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不由得你说了算。”

  “天下人要认我是皇后,那是天下人的事,与我无关,在我的心里认知着我是齐容若,勉强能承认与皇上你是兄躬,但要认做夫妻,我做、不、到。”最后一句话,她说出口时,心里发沉。

  有一瞬间,律韬差点就要说出,她极有可能并不是他的兄弟,但他当年已经决定了,这秘密非到必要的一天,否则他绝对不会向她透露。

  “好,要谈认知是吗?那在朕的认知上,你是朕的妻子,是朕这一生绝对不会废黜的皇后嫡妻,这是朕的想法,是朕的事,与‘皇后’你无关,就不劳你费心干涉了。”

  他故意把“皇后”两字说得格外重,唇畔扬着一抹自得的笑,那抹浅笑里明摆着就是“反正你想管也管不着”的意思。

  “你——?!”

  她是他的皇后,但是她是皇后的事情,却与她无关?!容若在心里冷笑,纳闷这人怎么老是懂得说话惹她火大。

  “出去!”

  “乖乖喝药,要不,朕会按时来‘喂’你喝。”

  “出去,滚出去!”

  守在门外的元济敛眉垂手,就算想不听不看不说,两位主子在里头斗嘴不休的声音还是絮絮传来,说到底,哪有什么好吵的呢?

  不过就是他们两兄弟……不,是夫妻各说各话,谁也没打算听谁的,彼此彼此而已,唉……那些输在这二位手里的败将们,倘若生平有幸见到这孩子似的斗嘴场面,会不会纳闷……他们是怎么输给这二位的呢?

  但听皇帝的语气里带着笑意了,这是好事。元济心里欣慰,从那日皇后病愈后,也就只见那么一回畅快,若能长长久久,那就好了。

  第7章(1)

  父皇,容若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芳菲殿”内,夜里沁着一丝入秋的凉意,容若从睡梦之中魇醒,怔忡地坐在帐中,醒来之后,她忘记自己究竟梦见了什么,却余这么一句,在她的脑海里盘旋不去,一遍又一遍,像是要煎干般熬着她的心。

  熬到了天明,终于又睡了过去,但在第二夜,在又凉了几分的夜里,她再一次魇醒,这次,她记得自己梦见了母后,梦见了那一天,自己好生气地不许母后再给穿小女娃的衣裳。

  “好好好,就最后一次了,只是谁教咱们的容哥儿生得如此俊呢?”

  如今再回想起来,容若觉得自己在那一刻仿佛看见了母后眼里的惋惜,心里有些后悔,不过就是在“坤宁宫”里偶尔让母后扮成小帝姬,一次也不过就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自己怎么就不许了呢?

  再多几次……就算只是为了讨母后欢心也好啊!

  又一夜,殿外大雨倾盆,魇醒的容若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纱帐之外,沙沙如滔般的雨声,她没有动静,没让守在外间的小满发现主子又醒了,痴迷似地望着帐顶,她梦见了去年与律韬南下“金陵”的事,那一日的天光,咸香宜人的豆腐脑儿,以及他不惜撒谎,也要为她骗回来的素包子。

  如果她只是“珑儿”,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做一对恩爱相随的帝后,但可惜的是,她不是珑儿,是容若。

  隔日,当她悠悠地再醒转,坐在铜镜前让小宁子伺候梳发时,见他清秀的少年面上有着担忧,因为就连她自己都能看得出来,眼下的两抹阴影是教人心惊的惨青色,她苦笑按住他的手,没让他梳头,而是让小满去传话,让原本就预计入宫进见的舅父华延龄就先回吧!

  她这副凄惨的模样教舅父见了,只怕是要忧心不已。

  那一天,她寸步未出“芳菲殿”,一个下午就蜷在卧榻上昏沉地睡着,迷蒙之中,看见了律韬进来短暂逗留的身影,他侧坐在她的身畔,曲起手背轻抚着她的睡脸,这位帝王的一脸心疼,就连她也忍不住要动容。

  她恨他。

  如果那一日在“莲华山庄”,他就这么撒手让她去了,或许她心里对他的恨,就不会凭添那么多的悲凉。

  一夜复一夜,她梦着自己还魂之前,身为“齐容若”的生平,梦见自己为了不辱皇后嫡子的矜贵身份,无论诗书骑射,都是精益求精,为了不负父皇视为储君的期待,日日勤于构思天下大计,在风起云涌的诡谲朝堂上,淬炼出治人的手段,她不能去想自己是否曾经为了盘算而错杀无辜,只能往前看着她即位之后,可以造福多少黎民百姓。

  只是,这一切,怎么就……没了呢?

  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如果,这是世间上万物的真理,那么她想问天,如果一切都是空,又何必让她拥有过再失去呢?她真的很想知道……

  父皇,儿子究竟做错了什么?!

  容若忍不住嘲弄自己,死了一次又活了一回,竟然还是看不穿这盘踞在自己心上的纠结,她笑律韬执着,自己又何尝好到哪儿去呢?

  终于,在这一天,容若在用过早膳之后,踏出了“芳菲殿”,来到了御花园的湖畔柳树下,看着荷花尽谢,只余几根莲蓬随着叶波轻摇。

  “容若。”律韬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眸光深沉地看着她又清瘦了几分的容颜,自那淋雨一病之后,就没再见她腴润过。

  她转侧过娇颜,注视着他久久,终是微笑道:“容若先谢过皇上让人准备豆腐脑儿的一片心意,与那日我们在‘百阳镇’吃的味道如出一辙,真让皇上煞费苦心了。”

  今早,当容若看见小满张罗备上的豆腐脑儿与素包子,楞了好半晌,豆腐脑儿是原来的味道,素包子相较之下,比起在“百阳镇”吃得美味,却让容若心里怅然,因为那日吃的味道虽不甚佳,却令现在的她怀念。

  “还有想吃些什么吗?朕让人去替你准备。”多日来,她不思饮食,今早听到来人回报,说她进了一碗多的豆腐脑儿与半笼素包子,律韬只是听闻这些,已觉欣喜异常。

  容若笑着摇头,抬起纤手,从拂过的柳条上摘下一片眉叶,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最后放开手,让那一片柳叶轻轻的,飘进了水波里。

  “请皇上把曹开交给我来发落吧!”她看着他轻蹙起眉心,似乎在疑惑她怎么会知道这段时日前朝发生的事,吏部侍郎曹开曾经是追随睿王爷的人,前些时日,曹家纵侄行凶,打死了一个走江湖的老人,而容若知道曹开的德性,这人所犯下的罪行绝不仅此。

  当初就想过要办了,却不料世事变化至此,律韬不是傻子,但是,他为了她轻纵了一些睿王爷党羽,正好今日留予她亲自收拾。

  律韬眼色黝沉,勾唇笑道:“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但看来这后宫的高墙也没能挡得住容若的耳目,你是怎么知道的?裴慕人和华廷龄他们这几天都没进宫,就是进宫了,朕也不让见你,是谁给你捎的信儿?”

  “想我从前好歹在朝野之间运筹帷幄了那么些年,在这宫里若没几个能够替自己办事的忠心奴才,我这主子岂不是当得可悲失败?皇上放心,今天我敢向你提曹开的事,就没防你知道我身边有人。”自从向青阳取回睿王印信之后,容若就不可能像从前还是“珑儿”时,任律韬蒙蔽耳目,她只消与几个亲信联络,事情自有他们替她办妥。

  后来,容若不免好笑地心想,孟朝歌确实该忌惮她没错,万分应该。

  律韬抿唇不语,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再见到这人再展捭阖的姿态,难免还是有几分的余悸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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