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小宁子说得十分含蓄,不敢直接转述皇后娘娘刚才所说“去把这后宫里唯一能办那档子事的男人给我找过来!”的那句。
律韬觑了神色有异的两个奴才一眼,便捉步大刺刺地走进殿内,一入内就看见满地的狼藉,砸碎的都是一些碗碟,有汤有菜,但都已经成了溅污毯子与地面的杂碎,而容若就蹲在一旁,双手抱住曲起的腿,纤细的膀子微颤。
“容若?”
听见律韬的喊声,她抬起红得异常的娇颜,叱道:“把身上的衣服脱掉,去床上躺着。”
“什……么?!”
“那菜里被下药了。”她咬牙切齿,身子热得难受,双肩却是气得发抖,她宁可那菜里下的是毒药,也不愿意被人逼着……取乐。
“大胆!是谁敢在你的——?!”这下连律韬也怒了。
“衣服脱掉,去躺好!”果然下药的人不是他,容若太知道这人对她的心疼,如今的百依百顺,教她有时候会心生恍惚,怎么当年在“迎将台”上见他,竟是畏惧的胆颤心寒呢?
这时,律韬隐隐觉得不对,迟疑道:“什么药?”
容若此刻正是浑身热腾得难受,不想再跟这男人多废话,站起身来,揪住他的襟领,在他的脸上和脖子上乱吻一通,喘息道:“你要是再多话,我不是不能立刻让人从宫外送一个男人进来,衣服脱掉,去、躺、好!”
“什么男人?你敢!”律韬低吼完,一瞬,终于恍然大悟,“舂药?”
“来人!”容若不想理他了。
“好好好,我脱,脱就是了。”律韬很努力才能噙住直想要咧开的笑,以最快的速度除去一身常服,然后乖乖地躺到床上,等着当历史上第一个被自己皇后白日宣淫的皇帝。
容若上床时,嗔了他一眼,脱到只剩下一件深衣,躺到他的身边,“被做的这件事情我还不熟,还是你来吧!”
律韬楞了一下,可惜,他刚才真期待了一下,不过,他依然十分乐意地翻覆过高大身躯,将心上人压在身下,却在要吻上她的唇之前,被她按住了嘴,听她冷声道:“把那个下药的人给我找出来,以前好些没用过的严刑,我等着人去试呢!”
“遵命。”律韬被她捣住的嗓音有些闷,却带着浓浓的笑意,“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话声才落,已经吻住了她,揭开了活色生香的一幕,殿外的奴才们一直守到了隔日清晨,才被主子宣进去换寝善后……
那天之后。
小满和小宁子一直觉得,他们这一生能伺候皇后娘娘,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他们深信,这一段时间“芳菲殿”里烟硝不断,不过是流年不利,改日值休时,应该出宫去烧香拜佛,求个平安。
但,香烧了,佛拜了,他们家的皇后娘娘还是成天的想出宫,然后皇帝是怒极了也不敢碰娘娘一下,总是唇枪舌战再生完一顿闷气以后,隔天还是会过来陪笑脸,虽说没再有过那天的春色旖旎,但是,皇帝自己都能忍住了,他们这些奴才能说什么?
可是,当今天来把平安脉的太医离开之后,“芳菲殿”又起波澜,皇后将他们全部赶了出来,不过没砸东西,反倒是一片悄静得教人害怕。
容若揪着衾被,蜷躺在卧榻的一畔,把自己连头都盖住,仿佛只要这么做,就可以把刚才太医说她已经有两个月身孕的事抛在脑后,权作不知。
“容若。”律韬从衾被之外传进的浑厚嗓音,带着几分呵哄。
他知道了,容若没回他,继续把自己给裹在被子里,半晌,才开口道:“那日我要你交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没下落?是因为遂你所愿,便想包庇?还是,根本让人下药的是——?!”
“是青阳。”律韬不让她把罪扯到他头上,他早就知道青阳下药,不说并非因为包庇,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起。
“你说什么?”容若掀开衾被,瞪着他的美眸扬起一丝火光。
“那天的药是青阳下的。”见她那眼神,以为他胡说吗?
“你撒谎!六弟不可能如此陷害我,就算这天底下的人都背叛我行欺瞒之事,唯有他不会!
“六弟不会,二哥就会吗?”听她那句话说得万分肯定,就算是事实,也足够教他吃味不已,“青阳从太医那里知道你的身子状况,知道要彻底解决你身上落下的病根,最好的方法就是生下一个孩子,趁生产完之后善做调理,所以就……后来的情况,你我应该最清楚才对。”
想起那天的缠绵不休,容若嫩颊臊红,但她没功夫去回味,而是想到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弟弟竟然如此陷害自己,她一怒二怨,三觉情何以堪,在律韬的注视之下沉默许久,才终于开口道:“要我将孩子生下,可以,不过,我有条件,你必须答应。”
“你尽管说,我任何条件都答应你。”
容若抬眸觑了他一眼,想这人果然不太了解她整治人的手段,“既然这祸端是六弟闯出来的,他要孩子,就让他养去,这孩子生出来之后,只准喊我‘四叔’,这个娘亲由他来当。”
这一句“四叔”,陷了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总之孩子是他们的,与她无关,她好笑地睨着律韬,见他铁青着脸,喉间一声吟吼,“你这像话吗?朕是孩子的父皇,青阳怎么可能当孩子的娘亲?!”
怎么同样都是兄弟,在律韬心里却是天差地别,可谓云泥之分,教他光想着就浑身难受了起来。
“你不答应?”容若挪抬起身子,靠上了后面的引枕,“你料我不敢喝药打下这个龙嗣?”
“是,你不会忍心。”若她能忍心,当初他让送过去的药,她就会干脆的喝了,如果她能忍心,也不会在失去孩子时,脆弱地痛哭。
“那你就敢赌我不会跟孩子一起同归于尽?!”想起了那日的光景,容若心情顿时变得恶劣,想她如果真有心想生下此刻腹中的胎儿,或许,就不该又开口闭口要引下它,免得……忌讳了,“总之,我要让青哥儿留在京城,反正你也没多少后宫嫔妃,就挪一处让他养皇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律韬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沉锐利,忽然心下有些明了了,原来明面上是把孩子推给六弟养,但暗地里却是保这位弟弟不会再被他派去驻守边关,就近照看着,也好杜绝他被孟朝歌再有拢络亲近的机会。
结果,被她那要求陷害最大的人,竟然不是罪魁祸首,而是他这位不得不接受一位弟弟养自家皇子的哥哥。
“还有,”容若接着说下去,知道那件事情不必再提,看这男人的表情,算是已经答应了,“如今朝廷上,那些该杀该惩的大臣,凡是跟过我的,就由我来料理善后,书馆修文的人才,也由我来亲阅,这不是要夺权,是我想透过这个方法,将一些先前因夺嫡之忿离开朝廷的大臣再藉机招募回来,朝廷没人,要做起事来总是不太方便。”
第9章(2)
“容若,那是不是就……不走了?”
“这两个条件不过是让你换自己亲生骨肉的平安降生,还不足以让你能从我这里换取任何承诺。”
说完,容若又蒙住了头,知道他没走,一直在看着她,被里的纤手悄悄按住仍十分平坦的肚子,相较于那一日在石室里的忧心微凉,这一刻,这个“小金豆”暖得让她不自觉勾起了笑。
睿王府。
一切景物依旧,岁岁年年之后的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
当容若事隔多年,再踏进这府邸时,看着这个地方虽然被笼罩在初冬的萧瑟之中,但是仍旧可以感觉到这些年,它被维持得极好。
她在几位王府老奴仆的愕视之下,走进了当年的“静斋”,在回来之前,律韬已经向她坦诚,那书房里已经空无一物,全被他搬挪到“养心殿”,那一日,她第一次在他的带领之下,走进那密室,怔楞得久久不能自已,后来她逐出了律韬,一个人留在里头,坐在自己从前最喜爱的椅上,对着那一张王爷缂丝之像,发呆了大半天。
见着那一切,她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想,该想什么,所以那大半天里,真的只是发呆,生平她的脑袋还未曾如此放空过。
如今的“静斋”,已经改设了佛堂,在舅父的告知之下,她知道当年沈阿翘为四殿下殉生之后,神主牌位便被供养到这里,王府里的奴才们日日焚香,因为他们被告知,这位姑娘是王爷的恩人。
至于是什么恩,他们身为奴才不必知道,只需报答就好。
容若静立在香案的,许久未动,看着神主牌位上“沈阿翘”的名字,心里有一种吞不进去,却也吐不出来的梗塞。
“你在想什么?那个男人痴了疯了,你怎么跟着他一块儿起哄呢?我不过就搭救了你一回,你便将命赔给了我,你值吗?”
“她说自己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只要能令你生还,她心里便欢喜了。”
那日,律韬转述沈阿翘在“养心殿”的最后一刻,对这位帝王所说的话,他说从前看着她,觉得是个胆小畏怯的姑娘,但是,在那一刻,他觉得她勇敢得教自己汗颜。
容着想起了太君寿辰的那一天,想起了她在当日王爷膝下的伏跪卑微,想起了她滴落在石地上的泪水,那时,她心里该有多悲伤,明明倾慕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侧妃之位唾手可得,但是,她却是宁可惹怒王爷,也要将自己的心意收拾妥善,就为已知会有的一日,报答救命之恩。
“阿翘,你细细听着,本王不感激你让出自己的躯壳,将一个男人还魂成女子,这是造孽!你与齐律韬那男人在奉王身上所造下的孽,今生今世,休想本王感激你,但是,你给本王的这条命,本王领受了,从今往后的余生,本王会珍惜着这条命活下去,绝不负你一片……苦心。”
最后两个字,容若原本想说“痴心”,但是,既然当年的她坚持到了最后都不肯坦露真心,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揭开徒惹欷吁呢?
容若让人取来了笔墨,拿下丁香案上的神主牌位,凝视了半晌,仿佛在想着那一天的姑娘,最后,提笔写不了几个字,再亲手放回去。
这时,随后而到的律韬走进佛堂,与回头的容若相视一眼,然后扬起目光看着那个被添了字的神主牌位,蓦然,在怔忡之后,泛起了苦笑,“既然这是容若的决定,我也只能照办,回宫之后,让宗人令为她进王妃牒纸。”
他看着那牌位上笔迹熟悉的几个字,在沈阿翘的名字上方,被新写了“睿王妃”三个字,末了,未干的墨痕是容若的名字,在那名字之上,一字“夫”让他看着双眼生疼,却也只能接受。
他的心里就算再不愿意接受,但是,从今以后,沈阿翘这名字,将在宗室牒册上,陪着睿王齐容若,百年千年,都难以抹去这一笔。
“这是我这一生……唯一能给她的。”容若走上前,捻起一把香药投进小炉里,袅袅的轻烟缠绕着她的手指,仿佛是那缕神魂最后的依恋,末了,转身出门,看着如昔的庭院,静默着不理身后跟着出来的男人。
律韬站在她身后两步开外,一语不发地看着她沉思的侧颜,虽然,得了她允诺将孩子平安生下的约定,但……他心沉了一沉,也就仅只于此了。
“我想吃兰姑姑亲手做的枣糕。”容若突然说道。
“什么?”律韬一时回不过神,只能楞楞地看着她转过身。
“你知道怀你的孩子,最教我痛恨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吗?就是让我只想吃兰姑姑的枣糕,上一胎如此,这一胎依然,想来可能都是同一个孩子投的胎,都是你的,你要负起责任,好好养他……还有,就算我不认丹臣说我心离不开朝堂,但我也要考虑一下,我这皇后这些年被你养得惯得太过娇贵,真出了宫,怕是不知道怎么过日子,这一点,你也要负责。”说完,她瞪着他,恼恨的一瞪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明媚的笑。
这话,是在告诉他,她妥协了。
她在告诉他,她会留下,留在他身边,让他负责。
虽然与他想要的一世一双人,恩爱不相离的想望,还有着甚大的差距,但是,从今天起,从这一刻起,她不想再逃,再与他为敌,对他,她心里不会没有埋怨,但恨,谈不上了。
只是,她不想把话说明白,如果,他笨到连这话里的含意都听不出来,那只能说她容若曾经太瞧得起这男人的本事了。
律韬起初一楞,然后,一抹浮上唇畔的笑就像是涟漪般越扩越大,最后终至朗声大笑了出来,他这个人,这一生,还未有过如此恣意大笑的一刻,但他心里觉得快活,无比的快活。
这会儿楞住的人换成了容若,即便是后来在他身边这么些年,也未曾见这人如此恣情的大笑,那浑厚的笑如涛声,揪着她的心口,一阵紧过一阵。
就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眼前蓦然一暗,整个身子已经被他给紧拥进怀抱之中,他那双修长的男人臂膀,力道强悍得近乎蛮横。
他仍在笑,但多了些许激动的哽咽,她没能看见他的表情,但她却也不敢想像这人会哭,她静静地侧首,贴偎在他的心口,一动也不动。
她也曾经是男人,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即便是淌下了也不想教人瞧见了软弱,从前的睿王爷尚且如此,更别说孤傲冷情如律韬。
所以,这一刻,她没想抬头瞧他,也没想说话取笑,就当作是好心,给他的一份仁慈吧!
“容若。”他低沉浑厚的嗓音从她贴住的胸口轻震而出。
“嗯。”她以一声轻哼代替回答。
“一生能得容若如此待儿,已是十分足够。”
“好说。”是待儿吗?她明明就说是要负责,她的嗓音依旧不冷不淡,只是瑰嫩的唇畔不自觉噙起一抹笑,好吧!至少这人有领了她的情。
“兰姑姑这几年都在为母后守陵,我修书一封,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经过详责告诉她,派人将她接回来。”
“好。”她偎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比平日快的心跳声,沉静道:“如今,你可以告诉我,当年你以哑奴伺候父皇,究竟是想瞒住什么天大的秘密了吗?”
说完,容若双手抵开他的胸膛,抬起美眸,与他四目相对,以坚定的眼神逼着他对她将当年的一切娓娓道来……
第10章(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