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以为自己打开他的手,会惹他发怒,但他没有,只是对着外面的奴才吩咐再取几条干净的绢巾过来,然后才回头,以极沉的语气逼着他回答,“回答朕,听见了吗?”
“听见了。”他低头注视着清澈的水面,半晌,才翘起嘴角,扬首望向逗留不去的律韬,轻浅道:“水冷了。”
凉淡的三个字,不多不少,却足以让这位帝王一语不发地转头出去,再到外面的灶里去为他添柴火,将水再烧热一点。
容若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唇畔泛起讥诮的笑,不知道这位新帝究竟是哪根筋不对了,如此无怨无悔伺候自己的手下败将,阶下之臣,究竟是做戏给谁看?是要他心悦诚服,感恩戴德吗?
他不需要,真的,他不需要如此,手下败将,是否心悦诚服,重要吗?
入了夜,万籁俱寂,灭了灯的屋子里,只有月光淡淡地迤逦而入,容若躺在床帐之内,一双眼眸几度地睁开又闭上,然后,他很确定自己听见了不远之外传来的溪流淙响声。
一抹浅笑跃上他的唇畔,如果这里离溪流不远,那附近一定有民家村落,他们在这“莲华山庄”里所吃用的食材,都是十分新鲜的,所以料想应该是从那些民家手里买卖进来的,只要有人进出,消息就能通传。
容若沉静地敛眸,转玩着右手拇指上的红玉螭纹扳指,左手食指腹心在内侧触到了一条浅浅的痕隙,不留心的话,谁也不会知道这里面暗藏玄机。
这时,他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响,来人的脚步声轻悄地几不可闻,越是如此,他就越笃定进来的人是律韬。
他曾经听母后说过,律韬多年习武,内力已经是深不可测,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不轻举妄动的原因之一,毕竟以卵击石并非明智之举。
“睡不了吗?”
一阵带着夜晚微凉的风,与律韬低沉嗓音拂入帐中,容若早就已经闭上眼眸,决定装睡不回应他。
“真睡了吗?”即便是在幽暗之中,律韬如豹子般凌锐的眼力,仍旧可以根根分明地看清楚他的眉毛与眼睫,当然也可以看得见在那薄薄的眼皮子底下,眼珠子微颤的转动,一记浅笑跃上薄唇,下一瞬间已经俯首吻上那人形状优美的唇 - 办,表面微微的干涩,但仍旧柔软诱人。
容若用了生平最大的自制力,才让自己看起来仍旧像是熟睡,但是,却阻止不了这男人舔开他的唇,以舌尖舔过他的牙齿表面,一颗颗的扫滑而过,然后,撬开了他的牙关,更进一步的深入吮吻。
如果到这一步为止,那么容若以为自己可以撑到最后不阻止他,但是却无法忽视他温热的掌心在他的胸口缓抚而下,解开深衣的腰缠,就在那只手要解开里侧的系结时,容若终于忍不住曲起手臂,以手肘撞向他的胸膛。
律韬轻而易举地接住他的攻势,冷脸上勾着一抹好得意的笑,“终于放弃不装睡了吗?”
“皇上就不认是被你吵醒的吗?”
“是或不是,现在在朕的眼里看来,结果似乎都一样。”话落,律韬曲膝上床,将容若给按在身下,不需要言语,想要抱他的意图,从行动上看起来已经十分明显了。
无耻!容若以手臂撑着要往后退,但是背抵上了床头的柜子,退无可退地被逼夹在他与柜子之间,“皇上可是食髓知味了吗?”
律韬眸色黝沉,不答他的话,只是以一掌将他的双手手腕紧钳在背后,俯首从他的唇吻到颈脖,然后是骨感却又不十分突出的锁骨,另一掌撩开他的衣襟,神情近乎痴迷地看着那平滑鼓起的胸肌上,一抹颜色不深的淡红,那颜色只怕是真正的女子,都比不过的纯粹干净。
在他的心里,其实并不意外这人一身干净的浅色,就算有过几度的男女欢爱,终究不过是品尝云雨之乐,以及泄火之用,那些女子料想也没胆量挑逗身份尊贵的睿王爷,更别说是触碰这些部位了!
他凑唇,以舌尖轻舔而过那感觉敏锐的微突,立刻感觉到身下的人一阵紧绷的颤动,挣扎得更加激动。
“放开我!”容若武功内力虽然不及律韬,但平时的锻炼有素,让他终于还是挣脱那有力的掌握,只是还来不及逃开,已经又被一只蒲扇似的大掌捉住脚踝,狠狠地拖了回去,被更紧牢地压在颀长的男人身躯之下。
“别惹二哥生气,我不想再伤了你。”
“如此惺惺作态,何必呢?你以为我会对你有心悦诚服的一日吗?”见他闻言微楞了下,容若轻呵地笑了,“难道你真有这念头吗?齐律韬,你的心思,真让我觉得笑话。”
幽暗之中,律韬直勾地瞅视着他一双澈净的眼眸,“既然四弟把话都说直白了,那哥哥也没必要客气了。”
话落,原本穿在容若身上的衣衫,瞬间成了纷飞的碎片,才不过转眼的功夫,他已经是衣不蔽体的裸裎,就连下身的裤子也都被撕成了布条,从他的身上被扯落,但比起激动的挣扎行径,容若的眼神却是意外的冷静,先前那一回让他躺了好些天,毕竟龙阳之欢不比寻常的男女云雨,承受的那一方极易受伤,更别说是激怒律韬的下场,而他现在可没闲功夫再继续躺着养一回新伤。
但太过顺从,又会让这男人对他的意图起疑,不要些嘴皮子上的功夫,只怕是不能轻易取信于他。
只希望这次律韬别让他伤得太重,坏了他想要脱逃的计划。
第3章(1)
容若说错了!
那一夜之后,律韬才是真正的食髓知味,虽然态度总还是强硬,但是每一回总会耐着心让容若也跟着一起取乐,让他就算是不愿不要,也总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带上云雨的巅峰,颤动着久久不能自已。
只是每次交缠过后隔日,容若总会感到肚子不适,一连几日不来,律韬终于忍不住让人回京城请太医过来,却是被容若给阻止了。
“不必劳师动众,只要你别将……留在里面就好了。”容若说得十分平淡,心里却是恨得有弑君的冲动。
“什么?”律韬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脸色微微苍白地躺在床上,一颗心就忍不住点点疼,丝丝痛,却是一丝半点都不能表现出来。
“你能留在里面的还有什么?!”容若好听的嗓音动了怒,他通晓医理,也清楚自己的体质,几次的不适下来,他大概已经摸透了原因,其一是自己的体质敏感,其二是这人一晚总弄不止一回,能不闹肚疼才奇怪。
律韬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但他知道自己不是生气,而是内疚尴尬。
从那之后,他会小心在最后一刻撤出,就算是一个不慎留在容若身子里了,也总会让人备沐汤,为他仔细的清理,只是每次清理之后,这人的怒气总会比刚欢爱完更高张。
但他生气的容颜,仍旧是教人心魂怦动的好看,所以,偶尔律韬会故意留在里面,再为他做清理,简直就像是自甘卑贱地讨骂挨冷眼。
这一日,天清气爽,律韬在见过孟朝歌从京中捎来的消息之后,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好片刻,冷峻的脸庞寒沉至极。
孟朝歌在奏报中说,原本被囚在大牢里的敖西凤在几天之前,凭空在戒备森严的大牢之中消失,被拘禁在自家府里看守的裴慕人也在同一时间不见踪影,京城内,几队人马分批进行,所做之事都是在寻找睿王爷的下落。
他有暗卫与密探,知道容若所掌握的绝对不会比他少,而调动这些人的是一枚独特的印信。
只是容若人在他的手里,是谁在凭着那枚印信行事?!“奴婢参见皇上。”几名奴仆见到律韬到来,不约而同地停下手边的活儿,恭敬地福了福身。
此刻,让人搬了一张酸枝木坐床到院子,闲看盛开桃花春色的容若知道是律韬来了,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然地端起一旁的茶碗,啜饮了几口。
“在做什么?”律韬从斜后侧看着容若清俊修长的背影,竟只是看着,原本沉郁的心情就不由得泛起几分暖。
“回皇上——?!”
“多嘴!朕要公子自己说。”
听他喊自己公子,容若心里还是不太高兴,但是没动声色地掩饰内心的不悦,从律韬与一干仆众的互动看起来,想必是在当王爷时,就已经得了这“莲华山庄”,奴才们都知道自己的主子是登基九五的新帝,所以律韬才不在他们面前掩饰身份。
他抬侧起眸,看见律韬走到身旁,几名侍婢没敢打扰主子,只好继续忙着刚才公子交代的活儿——摘桃花。
“不说吗?”律韬敛眸正对上他的目光。
“皇上自个儿不会看吗?”
“朕知道她们在摘桃花,朕只是想知道你摘这些桃花要做什么?”
“只摘花苞。”容若更正他的说法,“这里的桃花开得再晚,终究是过了盛时,花苞能觅得不多,将摘下的桃花花苞晒干之后研末泡茶,最能温润生肌,我听说上回被杖责的那名婢女并没有请大夫关照,伤口好得很慢,我现下手边没什么好赏的,所以就拣这现成的桃花,让人备了送过去。”
律韬可以看得出来,在他俊秀的脸庞上有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薄忿,他容若生为皇后嫡子,是皇室之中最矜贵的人儿,睿王府里多的是奇珍异宝,而如今被他给圈禁在这园子里,想给奴才一点打赏,却是窘迫到只能打这枝头上桃花花苞的主意,也难怪会心有不甘了。
“不,朕小气,这桃花咱们不赏给人,要留着自个儿用。”总是在对着这人的时候,律韬才会发现自己的独占欲,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
“你——?!”容若气结,心想这人存心要与自己过不去。
“来人,领朕之令,到庄子外去请大夫过来,只管将最好的药都带上,要他们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治好那名婢女的杖伤。”律韬说完,扬了扬手,让人领命而去,才回头看着容若,总是显得冷情的薄唇,此刻在唇畔翘着一抹笑,“那奴才有大大照看,这桃花可以给朕了吗?”
容若瞪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拿这无赖的男人如何是好,冷淡的嗓音从牙缝之间迸出,“随你高兴。”
“那你的一番美意,朕就笑纳了。”
闻言,容若不想跟他计较,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这人一顿,想他未免顺理成章得过分,就算摘这桃花原是出自一番美意,但也绝对跟他扯不上半点关系。
律韬坐到坐床的另一畔,不大的床面,再加上他高大的身躯,已经是刚好得没有一丁点余裕,他以一只长臂撑在床缘,倾侧凑首,吻上容若的脸颊,虽然这些时日清瘦了些许,但是肤触仍旧是薄腻光滑的。
在他的心里决定,要给这人最至高无上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对尊贵地位,绝不让任何人胆敢有心思染指这位天人般俊美雍容的男子。
“都已经几天了,皇上还不腻吗?”容若没有闪躲,任着他的吻如雨般啄着脸颊,一直到唇畔,“自古就常听人说龙阳之好,男人的滋味尝起来真有那么绝妙,让皇上忘记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惕责?”
容若对这男人的行为感到困惑,连身为帝王的原则都忘了,却不允他避居封地,对他,忌惮到害怕他据地为王,对朝廷造成威胁的地步吗?
律韬嘴角翘起,大掌扣住他的脑勺,半是强硬地扳过他的脸,“你这可是在关心朕吗?”
“二哥的武功高强,但是弟弟并非全然不会武术。”两人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带着湿润的热度,与各自独有的气息。
“容若这句话,说得真甜。”明明知道这人的好话,总是带着糖衣的毒药,但听在律韬心里却生出了一股甜暖,“所以朕可以当作,你没有下手害朕,是因为手下留情吗?容若,朕不会放你去封地,父皇的那道旨意,朕只当不存在,回京之后,朕会恢复你亲王的爵位,赐你首辅大臣之位,朕要你一句话……你可愿为朕治这江山?”
“皇上最后一句话,不该是问臣弟是否能有心悦诚服,向帝王许身的一日吗?”容若不避律韬锐利的目光,话声才落,就看见那双如曜石般乌沉的眼眸生出一瞬的恍惚怔忡,敏锐的心思,竟让他忽然浮现一个极不可思议的念头,若非这人生性癖好龙阳,那就是……喜欢?!
该死!律韬迅速收拾短暂的怔忡失态,长臂圈住容若,强势地将他搂进怀抱里,俯首以唇轻抵他的发顶,“就算你不愿意,你不也是朕的了吗?”
你这人真是做梦了吗?我齐容若什么时候属于你了?
容若在心里冷笑了声,微微眯细清亮的瞳眸,看着他们面前的一林远近相迭红粉春色,背上贴着他健壮结实的胸膛,在仍旧带着几许凉冽的春风里,让容若就算不想承认,但确实也觉得温暖窝烫。
喜欢……是吗?
一抹浅笑跃上容若的唇 - 办,他沉静地闭上双眸,汲取着律韬身上的温暖,开始回想起与这位二哥相隔十年,在“迎将台”再见彼此之后的点滴,有时想想,自己真是冷心寡情得可怕,竟然能够如此冷眼旁观,抽丝剥茧地回想着自己如何惨输给这个人的过程,只为了能够从中找出对手的败隙……
“娘娘方才清醒了一下,说了要水,奴婢喂了娘娘喝水之后,娘娘就又昏睡了过去,就……没再见醒转了。”
小满说到最后,声音虽然没有变得微弱,但却充满胆怯,其实,跟在皇后娘娘身边,是充满惊奇与惊险的,惊奇的是皇上那张森严峻刻的脸,竟然能够在娘娘面前流露出教人心折的温柔笑颜,惊险的是,皇上除了娘娘之外,对旁的人、旁的事,总是冷得不附一丝耐心与情感。
律韬坐在床畔,听着小满禀报的同时,长指轻轻地在他的皇后娇颜上游移,几日的昏迷不醒,已经让那张苍白的脸蛋上透出一丝惨青。
“退下吧!”
得到帝上的允退,小满松了口气,临去之前,大着胆子回望了一眼,衷心地盼望主子能早点醒过来,每每看着那位帝王守在心爱的人身旁,那副失魂憔悴的模样,教人见了忧心,就连太医都已经忍不住劝告,只怕皇后的病还没好,皇上就要跟着一起病倒了。
“容若是真的不愿意醒吗?”律韬以低沉的嗓音呢喃道:“那天是二哥做错了,但这天底下没有‘后悔药’,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