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袁长生吩咐,「多寿,替我送送大夫们吧。」
「是的,小姐。大夫们,请这边走。」
多寿眉头深锁,忧愁的看着他们相握的双手。
王爷终于知道小姐的真心有多可贵,她替小姐感到开心,但每多看小姐一眼,她就多心痛一分。
她那曾经红润的双颊,早已被苍白所取代,原本就已纤弱的身材更加骨瘦如柴。
那么多的药吞下肚去,却有如石沉大海,只掩饰了症状,却没有任何疗效。
叹着气将门缓缓掩上,眼泪跟着流下脸颊。那样的相依偎,她还能见到几次泥?
屋内,韩斐眷恋的贪图着每一个与情人相处的时间。
要分别四十九天,那累积的思念可能比治疗还令他难受。
「你似乎是瘦了。」
韩斐握着她的双臂,轻轻在她额头上一吻,感觉她纤细的臂膀连一丝余肉都没有。
「我吃得不多。」
「那你应该吃多一点,瞧你瘦的,轻到可以在我手上跳舞了。」
袁长生噗哧一笑,「我不是赵飞燕,我又蠢又笨,怎么会跳舞?」
「传说赵飞燕是燕子精,所以才轻盈得能做掌中舞。」
「我不是燕子精,我是狐狸精,你怕不怕?」她倒在他怀里,分享他的体温和浓情蜜意。
「有这么善良好心的狐狸精?那我倒希望天天遇见了。」
她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庞,轻轻的咳嗽几声,「我希望我真的是狐狸精。」
那么她就不会死,就不需要离开他。
虽然她从小就对自己的早夭做了准备,也能坦然接受,但是韩斐却成了她最沉重的牵挂。
她很清楚的知道,他不能承受失去她的。
她努力的呼吸,努力的活过每一天,却终究不能白头偕老,她注定会撒手离去,让他陷入再也无法痊愈的伤痛之中。
或许她比江涵月还残忍。
她早知道自己要死,却用一腔热爱留下无限的遗憾。
她不怕死,只怕无法保护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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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寿在屋子里忙碌的收拾着东西,这是小姐嫁到王府之后,第一次回娘家。
韩斐生怕她一个人寂寞,所以在进入药室之前,要她暂且回娘家住一阵子。
袁长生坐在梳妆镜前,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每梳一下,那些黑发便跟着大把落下。
抓着自己脱落的发,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回头看见多寿没有注意她,她连忙将那些发放进一个木箱子里,她不要她因此而忧心流泪。
简单的挽起一个髻,她对着镜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加油。」
「小姐,都差不多了。」可以回府的喜悦完全表现在多寿脸上,「我去吩咐他们备车。」
「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怎么会辛苦呢。」说完,她转身要出门,袁长生突然出声叫她。
「多寿。」
「怎么了小姐,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不是,我想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的时间。」
多寿一愣,「小姐,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她笑着,「我只是突然想到,老是害你挨骂,我却从来没有限你道过谢。」
「小姐,你不要说这种话,我不喜欢听。」像在交代遗言似的,她一点都不喜欢。
「你这怪丫头,不要我谢你,难不成要我骂你不成?」
「我倒宁愿你骂我!」多寿嘴里咕哝着,赶在哭出来之前跑走,「我去叫人备车!」
袁长生走到门边,笑道:「小心走,别跑,当心跌了。」
倚在门边,她看着那满天的彩霞和已经落下一半的太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剩余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却只觉得冷。
正当她想转身去找件衣服加上时,月名雪居然走进了她的院落。
她惊讶的看着她走到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王妃,求你帮帮我!」
她这才知道受人冷落、白眼的日子有多难过。
没有王爷的疼爱,她就像是王府的幽灵一样,无人闻问。
那种受尽忽视的日子,她过不下去。
她一定要巩固自己的地位。
「你怎么跪我呢?快起来,别这样!」
「不,王妃不救我,我就不起来。」
府里到处都在耳语着袁长生重病的谣言,她亲眼一看,才知道这件事是真的。
就算让她有王爷的百般疼爱,那又怎么样呢?
她终究是难逃一死的吧?
「你先起来,如果我帮得了你,绝对不会弃你不顾。」
对月名雪,她也是有歉意的。
为了伤害她,韩斐利用了无辜的月名雪,如今她的处境的确很难堪。
「王妃。」她泪如雨下,坚持不肯起来,跪求着,「我只是个失去王爷关爱的女人,留在府里对谁都不会造成伤害,请不要让王爷赶我走。」
袁长生这才明白,韩斐去治疗眼疾之前,还交代了什么事。
「我虽然出身青楼,可一直都洁身自爱,生命中只有王爷一个男人,如今他却无情至此,要赶我出府。」她抽噎的说,「我宁愿不当这个侧王妃,只求王妃给我个栖身之所。」她双手护着下腹,泪涟涟的哭诉,「带着王爷的骨肉,我能够到哪里去?」
袁长生一听,又惊又喜,「你怀了王爷的孩子是吗?」
她忧伤的点头,「三个月了,王爷暴躁得很,就连一句话都不肯听我说,呜呜。」
其实她并没有怀孕,而是金月楼里有个厨房女工被客人欺负了,不幸有孕,她知道这件事之后,觉得有机可趁,于是偷偷的把她带来藏在房间里,等到她瓜熟蒂落时,再把她的孩子占为己有,当作亲生的。
她要以这个孩子坐上王妃宝座。
三个月……袁长生心中一惊,突然想到自己的葵水似乎也很久没来了。
该、该不会在爱月小筑那一晚,她有了韩斐的血肉了?
她觉得一阵晕眩,干涩的说:「你有孕在身,赶紧起来吧,我绝不会让王爷这样对待你,你安心养胎,干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月名雪心中一喜,知道自己只要谨慎小心,就绝对不会跟王妃的位置擦身而过。
第十章
袁立秋辛酸的看着憔悴不堪、病容满面的女儿,忍不住老泪纵横。
虽然在睡梦中,但那急促、短暂的呼吸,让她皱着眉头,睡得比常人还辛苦。
坐在床沿,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拨开女儿额上的发,用衣袖为她拭汗。
他的动作惊醒了她,「爹,我是睡着了吗?」
「不要紧,是大夫开了药放在刚刚的汤里,让你好睡些的。」
「我不打算再吃那些药了。」她露出一个笑容,温柔的把手放在肚子上,「我要好好的保护这个孩子。」
爱月小筑那一夜,她有了韩斐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这个孩子……」袁立秋眼泪一掉,「你不能留呀,大夫说趁现在流掉,还来得及,再晚几天就不行了。」
袁长生猛然坐起,惊声道:「爹!你说什么?」
「孩子,你的身子禁不起的呀,这孩子留着对你有害无利。」
「爹,你别说这种话!就算没了这个孩子,难道我就会长命百岁吗?这个孩子至少能陪着王爷,我不忍心让他孤孤单单的,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傻孩子,他有侧王妃呀,你别替他担心,还是好好照顾自己比较重要。」
「爹。」她含泪握着他的手,「就算他身边有许多人陪着,没有我,一定会孤单寂寞,我怕他做傻事,当他看见这个孩子,他就会想到我对他的爱,就不会伤害自己。」
袁立秋摇头落泪,叹息着,「长生呀长生,爹爹真后悔要你试着拉他一把。」
为了成全那个自己始终没尽过父爱的女儿,却让孱弱薄命的女儿付出代价。
「长生,爹爹一直没告诉过你真相,再瞒着你,我的良心实在过不去了。」
袁长生疑惑的问:「爹,你怎么了?」
「二十多年前,我上京赴试,没想到半路过见了山贼,将我的盘缠抢劫一空,还好遇到一团走江湖的卖艺团,我才得以保存性命。
「我随着卖艺团上京,爱上了其中唱曲的姑娘,可是那时我和你娘已经有了婚约,不能给她承诺,所以她难过的离开京城。
「后来我考中进士,将你娘接来完婚,从此官途顺遂,可心中始终牵挂着她。
「那一年,你娘刚有了你,她突然带着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上门来,说自己病重,无力再抚养我跟她的女儿,只好在离世前将女儿交给我,希望我照顾她。
「你娘知道了之后勃然大怒,跟我大吵一架,不愿你的姊姊进门,就是那时候我动手打了她,才连累了胎中的你……都是爹的错。」
袁长生落泪,哭道:「爹,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你并不知道会这样呀。」
他继续说:「你娘反对得厉害,你又常常生病,我没办法照顾你姊姊,只好给卖艺团的人一大笔钱,托他们照顾她。」
「那么姊姊现在呢?她在哪里?」
袁立秋哽咽的说:「长生,你姊姊就是涵月,她心里恨我,跟了她娘姓江。」
原来如此!
现在她总算知道,为什么爹爹会知道韩斐并没有杀妻,也许那一夜,他也在场。
而父亲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她的想法。
「涵月她是不认我这个爹的,却在她走投无路时跟我求救,我怎能不管?那一夜,我也在涵月园,九王成全了你姊姊,重伤了自己,我始终对他感到很抱歉,所以当他非要娶你不可时,我就产生了那个卑鄙的念头,把你赔给他,也许我就不欠他了。
「长生,说到底,都是爹爹害了你呀。」
「不。」她温柔的握住父亲的双手,放在颊边偎着,她含着眼泪,充满着无限的感激,「爹,谢谢你,谢谢你给我这惨白虚无的生命在最后一刻时多彩灿烂。我爱过,也被爱过,没有枉费来这世间一趟。」
她急促的喘息,「虽然时间很短,可是我很满足,这个孩子将会为我的曾经存在做最好的证明。」
袁立秋痛哭失声,「长生,你是了无牵挂,爹爹却不能宽心呀!九王又该怎么办?我逼他放了涵月,现在却又害他爱上随时会消失的你,爹爹对他的亏欠,是越来越多呀。」
她轻轻拢起双眉,「爹,我们得想个法子,让他不那么伤心。」
他长叹一声,「没有法子的!除非他不爱你了,否则什么办法都无法停止他的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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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的时候,韩斐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
当他再度闭上眼睛,张开之后,世界不再漆黑一片。
看着眼前八名满脸欣慰笑容的大夫,他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声。
「我看见了!我什么都看见了,天哪,成功了!」他急速的喘着气,又是感动又是震惊。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长生……他要立刻看见她那美丽的笑容!
他反身往门外冲,急得连门都来不及拉开,一头撞上去。
韩斐不觉得痛,反而还笑嘻嘻的说:「我急着去看一个人,大夫们,谢谢你们。」
除了王大夫之外,其他人都笑得阖不拢嘴,开心得不得了。
他在王府里横冲直撞的,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不但是因为他重见光明,还有他居然像孩子般的在府里奔跑。
「长生!」
他有如一阵急风般冲进院落,突然看见一只白狐从屋内跑出来,一溜烟的从他身边跑过。
他猛然愣住,「一只狐狸?」
怎么会有一只狐狸从屋子里跑出来?
是她养的吗?
正觉得奇怪,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回头一望,差点没呆住。
「长生?」
那灿烂的笑容、无邪的双眸,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长生吗?
「王爷!」
穿着红绣裙的袁长生张开双臂,飞扑进他的怀里。
「你好了、你好了!你真的好了!」她双手捧着他的脸,急切的说:「你瞧得见我吗?看见我了吗?」
「不但我的眼里看见了你,心里也看见了你。」
她上了妆,虽然气色看起来不错,但是纤细的身体四肢,更加凸显了她的肚子。
「你病了吗?为什么这么瘦?」」
「我当然病了。」她靠在他胸膛上,「我因为想你而病了。」
原本说的七七四十九天,却多延长了快一倍,让她想念得无以复加。
还好腹中的胎儿给了她全新的力量来等待。
「傻瓜。」他低头在她头顶上一吻,「那我一定是病入膏盲了,因为我连睡着都会梦见你。」
她低低一笑,拉住他的手模着自己的小腹,「你感觉到了吗?」
他眷恋的看着她的脸,眼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为什么要抹粉?我想好好看看你。」
「抹了粉漂亮呀,难道你不喜欢我打扮吗?」她语音充满喜悦,「你感觉到了吗?」
一阵轻微的震动突然从她身上传到他手上,把他吓了一跳,「你……」
她低头一笑,「傻瓜。」
韩斐顿时目瞪口呆,「难道你……是爱月小筑那天?喔喔,我的天呀,我真不敢相信!」
长生怀孕了?
她肚子里正在孕育一个属于他们的小生命。
「你要当爹了。」她微笑,没把月名雪也有孕的好消息告诉他。
像这么重要且充满喜悦的事,一定要她亲口告诉他才有意义,她不能抢走这份愉悦。
他一把抱起她,欢呼着转了几个圈,这才诧异着她原本圆润的身体,居然变得如此瘦弱。「长生,你要当娘了,为什么还这么轻忽自己的身体,我不是要你多吃一点吗?」
「我还不够会吃呀。」她笑着,却声音虚弱,「多寿都快被我的好胃口给吓坏了呢。」
韩斐奇怪的看着她,「我觉得你似乎有些怪怪的,累了是吗?」
「是呀,你眼力真好,我有点倦了。」 」
她的体力消失得很快,才站着跟他说一会话,就虚弱得快要软倒了。
他马上打横的把她抱起,「我舍不得你太累。」
他大步走进屋子里,突然想到了说。
「对了,我刚刚看见一只狐狸,咱们府里怎么会有狐狸?」
袁长生有些疑惑,「狐狸?怎么会。」
不想让她多伤神,韩斐一笑,「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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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夫的药很久以前就掩饰不了袁长生的症状。
所以当韩斐发现她其实病得非常重,每次咳嗽都会出血时,吓得都要疯了。
许许多多高明的大夫被请进府来,却个个摇头离开。
就连皇上派来的御医,也在诊过脉之后狂摇头,「王妃的病是痼疾,已是病入膏盲,我也无能为力。」
韩斐被这些相同的话折磨得失去理智,冲着他吼,「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长生不会有事,她只是染了风寒,你开几帖药给她吃,你开呀,她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