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只不过在隔天咳了几声罢了,身子毫无大碍,但她想到那天她似乎把他揍得挺惨的,便刻意将自己说得惨一些,好让他能消消气。
唐擎飞突然靠近她,把她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仰,想拉开与他的距离。
他仿佛不知这么做有些失礼,目不转瞬的盯着她。她五官细致秀美,尤其那双眼睛明亮而灵动,轻抿着的唇瓣饱满嫣红,令人有股想一亲芳泽的欲 望。
须臾,他拉回身子,俊美的脸庞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前几日在来春阁前瞧见姑娘气色红润、精神奕奕,倒看不出来曾大病一场呢。”
“当时已恢复了八、九分。”她面不改色的说。
“那时我叫住倪姑娘,你为何置之不理?”
“那时我没看清是三爷,且当时正好有急事要办,这才匆匆离开。”花清蕾随便找了个理由答道。
唐擎飞垂下眸,忽然沉默下来。
花清蕾有些忐忑不安。她都已经道歉了,他还想怎样?
半晌后,他抬起眼看向她,见她神色有丝紧张,似是在担心他怪罪,嘴角这才扬起一笑,宽宏大量的表示,“罢了,那日的事也不能全怪姑娘,只是没想到姑娘力气倒挺大的,在下生平头一回被人那么压着打。”
身为飞云商号的三爷,唐擎飞并不是没脾气的人,他打小金贵,没吃过这样的亏,但他一向怜香惜玉,且那次确实是他有错在先,这才会这么轻易饶了她。
听出他似是没要追究的意思,花清蕾心下顿时一松,也露出了笑容。“那日落水我着实吓坏了,受惊之下才会那般粗鲁,得罪之处还望三爷海涵。”
“我不慎推你跌进湖里,你打了我一顿,这事就这么扯平吧。”思及这事的原由,他有点啼笑皆非。
且回府后,他也不好将这么丢脸的事告知母亲和兄长,只好眶说是自个儿不慎摔了一跤,脸上才会带着伤。
见他表态不追究,花清蕾喜逐颜开,脆声道谢,“多谢唐三爷。”她很意外,想不到他倒是个明理的人。
见她的神情少了分防备多了分真心,那笑容明朗灿烂,就像碧蓝的晴空,他看了也觉得心情舒爽起来,有了兴致与她闲聊。
两人路上谈着一些见闻,倒也十分融洽,进了青水城后,唐擎飞想直接送她回去,花清蕾只让他送到红叶巷。“唐三爷,放我在这儿下车就行了。”
唐擎飞以为她就住在红叶巷里,遂让她在巷口下车。
下车前,想起一事,他叫住她问:“在下可有荣幸知道倪姑娘芳名?”
花清蕾眼珠一转,笑吟吟道:“我叫……妲耶。”这一路聊下来,她已约莫摸清他的个性,看出他是个不难相处的人,因此刻意跟他开个玩笑,在用手指在车板上写下这两个字,便笑咪咪地转身离去。
“妲耶。”他喃喃念着她的闺名,总觉得这两个字有些奇怪。
待回到唐府,唐擎飞灵光一闪,轻敲折扇笑骂,“倪妲耶,你大爷,好啊--她竟敢捉弄我。”但他并未因此恼她,反倒越发觉得此女颇有意思。
之后,他到红叶巷找她,然而寻遍了整条巷弄都没找着她的人,这才知道她不只名字是假,连住的地方也是假的,不由得让他又气又恼。
晌午时分,花清蕾换上一身水蓝色的长袍男装,准备要外出,走出房门隐约瞥见有两个小身影,在看见她后慌张的躲到廊柱后。
她狐疑的走过去,从柱子后揪出瑜儿和锳儿,问道:“你们两个为什么看见我就急着躲起来,嗯?”
两人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小脑袋垂得低低的不敢出声。
“怎么不说话?”发觉不太对劲,花清蕾板起了脸孔,“把头抬起来。”
两人还是低着头,花清蕾索性伸手抬起两姐弟的小脸,在看见两人脸上那明显的巴掌印,她面露怒色。“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打你们?”
“是我们不乖,娘别生气。”锳儿急忙说道。
知道锳儿素来懂事,受了欺负也不说,就怕给她添麻烦,花清蕾便看向瑜儿。
“瑜儿,你说,这是谁打的?”
“……我们方才从外祖父那儿回来,遇见了舅舅。”他黑白分明的眼里隐隐流露出一抹委屈,却不敢哭。
见他们小脸被打得都肿了,可见出手的人力道有多重,花清蕾很清楚定是花阳庭对她不满,才会迁怒到两个孩子身上。
她忍下怒气,心疼的摸摸两人的脸,交代道:“以后再看见舅舅,你们就赶紧躲开,免得他又打你们出气,知道吗?”
“知道。”两人乖巧应道。
花清蕾叫来碧心带两人去敷药,离开前她想了想,拐往父亲花承青住的院子,进了院子,走到门前,就听见里头传来花阳庭母子的声音--
“老爷,你可要做主,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母子俩被那个死丫头这么欺负,她趁着您病着,为所欲为,压根不把咱们母子俩看在眼里,扣下这个月的月例不发给咱们,您人还在呢她都敢这么做,要是以后……这日子要怎么过哟,这不是逼着咱们活不成吗?”花夫人哭诉道。
“就是呀,爹,您不能再放任她继续嚣张下去了,仗着您宠她,那丫头简直无法无天,处处欺压咱们,苛扣咱们的月例不说,她还把什么好的东西都往她院子里搬,娘连想要块布做夏衫都没办法,这花家要是再让她管下去,她都要爬到爹您的头上去了。”
坐在软榻上的花承青听着妻儿的抱怨,心里深感无奈,他人虽病着,却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他们母子俩的所作所为他很清楚,两人的月例也是他命人扣下不发的,并非女儿的意思,但他人病着,委实没力气再大声骂人,他瞪了儿子一眼,尽可能加大些音量质问道:“我是病了,但并不糊涂,你们做的事我清楚得很!阳庭,前段时间你支用了一年的月例,迟迟未归还,昨天甚至还跑去你何叔那里擅自取走了一笔三千两的货银,你说,这么多银子你都花到哪去了?”
“这……”
“你都拿去赌了,对不对?”提起这事,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赌这玩意绝对碰不得,一旦沾上,可是会让人倾家荡产,你一再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要不是有清蕾撑着咱们花家,你怕早就把家产给败光了!”花承青虚弱的身子因发了这顿脾气又难受起来,脸色苍白的按着隐隐泛疼的胸口。
他得的是肝病,大夫说这病只能慢慢地调理,养肝理气,尤其要多休息不能动怒,偏偏这对母子三不五时就要惹得他气上一回。
听这儿,花清蕾赶紧进到房内,走到软榻边替花承青按揉胸口。“爹,当心身子,别气坏了。”
气息顺过来后,花承青怒瞪着母子两人。“还不给我滚,不气死我,你们母子俩不甘心,是不是?以后再敢去赌,我剁了你的手!”
花阳庭愤恨的狠瞪了花清蕾一眼,这才与母亲悻悻的离开。
他走后,花承青重重的叹了口气,“你说我造了什么孽,怎么会生出这么没用的儿子,我也不求什么,只要阳庭能有你的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虽然对儿子失望透顶,但花家这一代只有他这么个男丁,他不可能真的对他置之不理,只能冀望他哪天能自个儿想通。
花清蕾也不好跟着他一块数落他儿子,只好劝慰道:“爹别急,也许大哥以后会改过来。”
花承青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清蕾,你不是说今儿要同李君涛去看药材,怎么还没出去?”
“这就要出门了。”她原是想把花阳庭打瑜儿和锳儿的事告诉他。一个大男人出手打小孩已经触及她的底线,但见他才刚动了气,不想再让他动怒,只好忍着不提。
想起一事,花承青关心的问道:“生脉饮那批药材可都备好了?”
“麦冬和五味子全都备妥,只等李家将人参送过来,生脉饮的药材就齐了。”
“去年八珍汤和十全大补汤依照你那法子卖得不错,我想今年这生脉饮应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前阵子我已把消息放给一些常年同咱们配合的药铺,不少店家都加倍向咱们订货,附近有一些得到消息的店家也来向咱们下了订。”花清蕾面带笑意,对于这样的成果也很满意。
花承青欣慰的点头。“那就好,你办事爹是放心的,不过这些药材也不是很难得到,怕不久其他人也会学着做,这药材的份量你要拿捏好,别屯了太多的货。”
“我晓得,那些人见咱们这么做,八成很快就会学起来。生脉饮之后,我已再准备了另一种方子,平时常喝,可用来温补调养身子。”
“是什么方子?”他好奇的问。
花家经营药材买卖多年,他多少知道一些药方和药性。
“是用黄蔑配上枸杞、红枣。”
这几味药材配在一起可以促进活力、增进免疫力,在现代有不少的中医师都很推荐,以前母亲也常煮给他们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喝的缘故,家人的身体一向很好,连感冒都很少,因此她打算配出这方子的药材来卖。
第2章(2)
花承青沉吟道:“黄蔑是诸药之长,能大补元气,枸杞能益精明目,红枣能补中益气、健脾胃,配在一起确实能温补身子,倒是黄蔑这味药材怕是一时不容易找到那么多的量。”
花清蕾当然早就想到了,她马上回道:“西南那一带盛产黄芪,若是爹同意,我想派人去那儿收购一批黄民回来。”
他很快地替她想了个人选。“西南离青水城有半个月路程,来回一趟要花不少时间,你张叔早年曾住过西南几年,路熟,而且他性子沉稳、办事牢靠,就叫他去吧。”
知他这是同意了,她开心的笑应道:“好,我马上同张叔说说。”
花承青疼惜的拍拍她的手。“爹生病这段期间辛苦你了,多亏有你撑着,要不然爹这一病,花家怕也要垮了。”
他知道妻子和儿子没少去找她闹腾,但她都忍下来了,几乎也没向他抱怨过,有这么个懂事的女儿,他真的很欣慰。
“不辛苦的,爹只管安心养病,放宽心怀,别想太多,这样才能早日把身子给养好。”
再陪花承青说了几句,花清蕾才出门。
来到花家货仓,李君涛已等在那里,花清蕾下马车走过去,先道歉,“抱歉,小妹来迟了,让李兄久等。”
“无妨,我也没等太久,褚管事已在清点人参的数量,我特意让人挑些品质好的送过来,你要不要瞧瞧?”李君涛温雅的笑问,语气里交好的意思浓厚。
“好。”她在他的陪伴下,随手挑了几株人参看了看,颔首道:“品质确实不错。”
“我爹说若是生脉饮包好后,打算让人也买几包回去煮来喝呢,这天气渐渐热起来,正好可以用来消暑解热。”
“哪用这么麻烦,伯父要,我这就吩咐人去包几包让李兄带回去。”说着,花清蕾立刻叫人去装几袋过来。
不久,下人送来几袋生脉饮,外头是用纸袋装着,里头则是用特制的纱布,将三味药材以适当的份量分别装进比茶包略大一些的纱袋里封好,这样的好处是方便熬煮和携带。
花清蕾将药材递给李君涛。“这些你先带回去,若是不够再吩咐人过来拿。”量不多的情况下,她很乐意做个人情送给李家。
“那我就不跟清蕾客气了。”李君涛微笑的收下,连对她的称呼都改成清蕾以示亲近之意,“听说云凤客栈最近新请了个厨子,做的菜还不错,不如我请清蕾尝尝鲜可好?”
最近几次接触下来,他发觉花清蕾在做买卖上常有些令人耳目一新的独到见解和想法,因此有意想接近她。
感觉到他频频示好,且他斯文的外型是她向来欣赏的类型,加上他谈吐温文有礼,她对他也有几分好感,因此便大方的答应,“好。”
待褚管事点完货后,两人乘马车来到云凤客栈,李君涛要了个包间,点了几道菜肴,边吃边闲聊。
两人所谈泰半都是青水城的一些商家行号之事,李君涛打小就跟在父亲身边,知悉的事颇多,花清蕾听得津津有味。
“……听你这么说,这唐家竟还有个姻亲是皇上的妃子,怪不得他们能成为皇商。”
李君涛摇头。“唐家能成为皇商,靠的倒不是靠着这位妃子。”
“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花清蕾好奇的问。
“唐家成为皇商已有数十年,据说唐家高祖原本是先皇的太傅,十分受先皇器重,之后由于涉入朝中政争,受人所累,心灰意冷之下辞官归隐,其子转而从商,从此,他们这一房的子孙不再入仕,旁支倒是还有几人在朝任官,后来先皇感念这位太傅为官时耿直清廉,遂亲指唐家为皇商。”
“原来如此。”
两人又天南地北地闲聊,约莫一个时辰后才离开云凤客栈。
在门口分开后,花清蕾正准备回府,迎面却走来一人挡住她的去路。
她抬头一见竟是唐擎飞,随即露出笑容招呼道:“唐三爷,这么巧。”
唐擎飞却一开口便没好气地指责道:“你这个骗子。”
她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我哪里骗了唐三爷?”
“你根本不住在红叶巷。”
花清蕾好笑的挑了挑眉。“我有说我住在红叶巷吗?”
“我上次送你回来,你是在红叶巷下的马车。”
“我是在那儿下车,但我可没说我住在那里。”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那时她告诉他她姓倪,若再让他送回花家,岂不是马上就会被揭穿?她才刻意在红叶巷下车,再步行回花府。
唐擎飞仔细回想,发现她确实没说过她住在红叶巷。“那你住在何处?”
“这……”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事实。
见她一脸为难,他不禁皱起眉。“怎么,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花清蕾顺着他的话,点点头道:“确实不便告知。”
“那我日后若要找你,该到何处找人?”这回他定要弄清楚她究竟住在何处,免得日后又找不到人。
“唐三爷找我有何事?”她感到奇怪的问。
“咱们好歹相识一场,也算是朋友吧。”
他们只见过三次面,只算萍水相逢,还称不上朋友吧。不过花清蕾也没反驳他的话,想了个折衷的办法。“若是三爷真有事找我,就差人到生源药铺找掌柜递个话,说要找一位姓倪的姑娘,我接到消息就会来见三爷。”自那次把话说开之后,她虽已对他没什么成见,但她并没有打算跟他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