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未时,她换上了件紫色的男装来到北城门,看见她上次骑的那匹雷风也被带过来了,她仿佛看见老朋友,欣喜的走过去摸摸它。
“雷风,你好。”
见她一来便先看向马儿问好,唐擎飞不免有些吃味。“你对马倒是比对我好得多。”
她睐向他笑道:“三爷这么大的人还跟马计较。”很巧,他今天也穿了件紫色衣袍,两人看起来竟像在穿情侣装似的。
他也发现了两人穿了同色的衣裳,为这份不约而同的默契感到很高兴。“上次没骑过瘾,你今儿个多陪我骑会儿我就不计较了。来,上马吧。”说完,他率先翻身上马。
花清蕾唇瓣微动,启口想说什么,但接受到他投射而来的催促眼神后,她决定还是等骑完马再说吧,免得扫了他此刻的兴致,于是她也轻巧地坐到雷风的背上。
唐挚飞策马走到她身边建议说:“你还不熟,咱们先慢慢骑,等等熟了再骑快些。”
“好。”
他配合她的速度,与她一同缓缓骑出城外,几名随从骑着马跟在后头。
“别把缰绳拉得太紧,那会让马儿不舒坦,放松些。”沿途他不时提点她骑马的要诀。
来到上次的那片大草坪后,花清蕾开始让马儿慢慢跑起来。
唐擎飞紧随左右,以防她坠马。
午后的风迎面拂来,驱走一丝燥热,她骑在马上,舒服得微微眯起眼,嘴角微弯,流露出浅浅笑意。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厌她,突然萌生一股想就这么跟她骑着马,一块到天涯海角去的念头,心念一动之下,他不暇细想,冲动得脱口道:“绫绫,嫁……”
“噫,前面那儿花开得很漂亮。”花清蕾丢下了这句话后,便微微加速策马而去。
虽然没听完他到底想说什么,但她直觉那句话最好不要听。
唐擎飞讪讪的吞回未竟的话,连忙驱马跟上。
花清蕾下马摘了几朵粉色小野花,插在马儿的耳朵上,然后笑咪咪抱着马儿,在它的额头亲了下。“雷风,多谢你了,让我学会了骑马。”
“那我呢?”唐擎飞咧着笑走近她问,“是我带雷风来让你练骑,你要怎么谢我?”
她想了想,然后恭恭敬敬的朝他鞠了个躬,郑重向他道谢,“多谢三爷。”
“就这样?”他不太满意。
“要不三爷想怎样?”
唐擎飞微微侧过脸,暗示道:“你方才亲了雷风。”至少可以比照一下,也该亲他一下吧?
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花清蕾仍是故意装傻。“三爷又不是马,怎能随便亵渎。”
“我不在意,能得绫绫一吻,是我的荣幸。”他双眸紧盯着她,叫得亲昵。
“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未出嫁,三爷可不能坏了我的名节,若是让我心上人知道,可就不好。”她趁机表明芳心有所属。
“你有心上人了?!”唐擎飞仿佛被人甩了一巴掌,一脸错愕。
“嗯。”花清蕾轻点螓首,看见他惊愕的神情,她有些不忍,别开了眼神。
“是谁?”他沉声追问,俊美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笑意。
“这……不方便告诉三爷。”她原以为他顶多只是会感到有些失望,没想到他的脸色会一下子变得这么难看,就好像她背叛了他似的。
唐擎飞蓦地联想到一个人,质问:“难道是李君涛?”
见他竟一下子就猜到了,她一时不知该不该回答他。
“我说过此人心术不正,他不是你的良配。”若不是理智还在,他真想不顾一切的抱着她,大声宣示,除了他,她不许喜欢任何人。
花清蕾神色淡淡的开口说:“这只是三爷个人的看法,适不适合……我自己清楚。”或许李君涛在家世上不如他,可其他方面,唐擎飞这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压根不能跟他比。
一把怒火在唐擎飞心口翻腾,让他气恼得口不择言骂道:“该死的,那个李君涛哪里好了,你是瞎了狗眼吗?竟然看上那种伪君子!”
她冷下脸。“请三爷自重,别以自己的好恶恶意批评别人。”
“我没有恶意批评他,李君涛本来就是个阴险卑鄙的伪君子,你不要被他虚伪的嘴脸给骗了。”
“三爷上次说他城府极深,现在又骂他阴险卑鄙,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得罪了三爷,让三爷这么恨他?”
唐擎飞原是不想在背后如此道人是非,但此刻他怒火烧心,再也顾不得风度。
“三年前,李君涛觊觎他未婚妻陈氏的家产,与她一位族兄合谋设下陷阱坑害了陈家,陈家因此倾家荡产,陈父因而活活气死,陈家的家产几乎半数全都落入李君涛手里。陈家衰败后,他看不上陈家,暗示陈家主动解除婚约,他的未婚妻羞怒之下一病不起,最后抑郁而终。”
由于这事是发生在邹县,邹县离青水城有四日路程,且此事李君涛本人并未出面,只隐于背后,就连知悉此事的邹县人都不多。
他是因为两年前去邹县访友,恰巧朋友与那个和李君涛合谋之人是表亲,才会得知内情。
“这事三爷是由何得知?”花清蕾来到青水城四年多,并未听过这种传闻,且若真有此事,她爹没道理不知道,但她从未听爹提起。
“一位朋友那里。”
听他也只是从朋友那里听说,她觉得此事未必是真,不由得替李君涛辩解道:“这种以讹传讹的事,未必可信,我劝三爷还是别道听涂说。”
“你不信我说的话?”
“这世上不实的传言多得是,若都尽信岂不愚蠢。”她表明了态度。
她相信李君涛,却不信他?唐擎飞仿佛被逼着硬生生吞下黄连,满嘴发苦。花清蕾有些难以承受他朝她投来的那抹沉怒受伤的眼神,好似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她觉得男女感情这种事必须你情我愿,强求不来,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沉吟了下,她决定快刀斩乱麻。“多谢三爷教我骑马,不过,还望三爷以后别再来找我,免得引人误会。”
唐擎飞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在听了她的话后变得更加阴沉。
唐府--
一早,正在清扫庭院落叶的两名婢女见到一名男子跨过月洞门走过来,屈膝福了个身。“见过三爷。”
“嗯。”唐擎飞容色僬悴的抬了抬手,越过她们走进里面的院落,进到屋里,望见端坐在椅子上喝茶的一名五十余岁妇人,他上前问安,“娘。”
唐家家教甚严,规定家中子弟必须早晚向父母请安,不过唐老爷数年前已经过世,如今只剩夫人还健在。
唐夫人瞅了气色不佳的儿子一眼。“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嗯,是没怎么睡好。”他懒懒的应了声。
“可是身子哪儿不适?”她关心的询问。
“不是。”
唐擎飞活到这么大,素来都是沾了枕便能一夜好睡,昨晚还是头一回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可他就是怎么也无法平抚纷乱的心绪。
“怎么垂头丧气的?”由于他上头有两个能干的兄长顶着,所以唐夫人对小儿子也没太多要求,平日总由着他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只要他不为非作歹即可。儿子虽然性子放荡,但凡事都知道有个分寸,不会做得太过,因此还颇让她放心,此刻见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倒是有些讶异。
“……没什么。”虽是母子,但感情这种私密的事,他难以启齿。
“你昨日不是兴匆匆说要到城外去骑马,昨晚回来时我见你脸色就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昨晚他大哥、二哥也在,她才没多问。
唐擎飞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娘,若您有女儿,让您挑女婿的话,您会挑李君涛吗?”他想知道是不是只有他对李君涛有偏见。
唐夫人听了小儿子这番假设的问题,心忖能让他如此沮丧的原因,怕是与李君祷脱不了关系,沉吟了会,答道:“不会。”
“为什么?”
“你大哥曾说此人薄情寡恩,又虚情假意,不是当丈夫的好人选。”她只见过李君涛两三次,对他了解不多,但长子很有识人之明,相人极准,他如此评论李君涛,定是有他的道理。
第4章(2)
听完母亲的话,唐擎飞低声自语,“我就说他不是良配,她偏不信。”
唐夫人没听清楚儿子说的话,狐疑问道:“你在嘀咕什么?”
“是我认识的一个姑娘,她……心仪李君涛,我劝她李君涛心术不正,不适合她,她不相信我。”
唐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听出儿子对这位姑娘似是有着不寻常的心思,便不动声色的询问:“你那位朋友是哪家姑娘?”
“她是倪家的姑娘。”
“哪个倪家?”她嫁来青水城三十几年,凡是稍有点家底的人家多少都清楚,飞快的寻思着城里头有哪户人家姓倪。
“是春华巷倪家。”
唐老夫人思索了下说道:“我记得倪家的老爷好似一位退隐的县令?”
青水城是东南一带最繁华的大城,辞官后隐居在此的官员不少。
“没错。”自从上次他派去的随从跟踪生源药铺的伙计一路跟到倪府后,他特意打探了倪府的事,得知倪府的老爷是六年前辞官归隐的莱阳县令,他育有两子三女,长女已出嫁,二女儿和三女儿还待字闺中。
据说他二女儿时常扮做男装出门,因此他认定倪绫绫必是倪府的二小姐。
“我儿子不会是看上这位倪家小姐了吧?”唐夫人笑着问道。
唐擎飞想否认,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见他默认,她又试探道:“既然喜欢,要不要娘让媒婆去替你说亲?”
唐家祖上定了条规矩,为了家中和谐兴旺,凡唐家子弟皆不准纳妾,以免家中妻妾争宠失和。
不仅如此,唐家子孙的婚嫁对象也全都由他们自己做主选择,无须遵从父母之命,目的是为了让后代子孙选择自个儿中意之人,如此夫妻感情才能长久和睦。况且这可是儿子头一次对她承认有中意的姑娘,她自是要多放点心思。
“她的心不在我这儿,不会愿意嫁给我的。”唐擎飞讪讪地道。
“那你打算就这样放弃了?”
“不放弃,难道还能用抢的吗?就算把人抢来了,也抢不来她的心。”想起昨日她为了维护李君涛所说的那番话,他不禁满嘴苦涩,胸口泛酸。
他这辈子第一次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让他不甘的是,她看上的竟是李君涛那斯,那虚伪的家伙哪一点好,竟让她如此心仪于他?唐夫人点点头。“感情的事确实强求不来,你能想通就好。”
再安慰儿子几句话后,待儿子离开,她随即吩咐房里的大丫头倩儿,让她去调查儿子和倪家姑娘还有李君涛之间是怎么回事。
难得儿子有如此中意的姑娘,若是有可能,她倒想帮儿子一把。
翌日,唐夫人把倪家二小姐请来唐府,想探问她与儿子之间的事。
“我不认识三爷啊。”突然被请来唐家,又被问起她与唐三爷是怎么相识的,倪二小姐一脸茫然。
“你不认识三爷?”唐夫人很讶异。
“没错。”
“那三爷怎么会认识你?”
“这……不可能吧,我并未见过三爷。”倪二小姐容貌清秀,语气很笃定。
唐夫人细思了下,吩咐倩儿几句话,倩儿快步而出,不久,带回了唐擎飞的一名随从王泰。
“王泰见过夫人,不知夫人叫小的来有何吩咐?”王泰恭敬的朝唐夫人行了个礼。
唐夫人指向倪二少姐,问道:“王泰,你认认这位姑娘,可是三爷说的那位倪姑娘?”
王泰朝倪二小姐望去,当即摇头。“不是。”
“不是?”唐夫人端雅的面容微露困惑,心知这其中必有哪个环节错漏,她很快收起脸上的神情,又吩咐道:“倩儿,将前几日送来的那支碧玉簪子拿过来。”
“是。”倩儿很快走进内室取来一只锦盒,盒子里躺着一支翠绿色簪子。
唐夫人让倩儿把东西交给倪二小姐和蔼的说道:“瞧我年纪大了,人也变得糊涂,这事倒是我弄错了,让倪小姐白跑一趟。这簪子很适合倪小姐,还请倪小姐收下,今日这事,别再说出去,省得我丢人。”
倪二小姐听懂唐夫人的暗示,知道这玉簪是用来堵她的嘴,让她别乱说,便大方收下,颔首道:“唐夫人放心,我不是碎嘴的人。”
唐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倩儿,送倪小姐回去。”
待人离开后,唐夫人这才看向王泰,详细询问小儿子与倪姑娘结识的经过。听完王泰把来龙去脉仔仔细细交代一遍后,她才得知原来那次儿子不是自个儿摔倒,而是被那姑娘打的。
她沉吟了半晌后,叮咛王泰,“关于这姑娘不是倪府二小姐的事,你先别同三爷说,待我派人查清楚再说。”
“是。”
日落时分,花清蕾刚从货仓回来,碧心便神色焦急的上前禀道:“小姐,不好了,夫人将瑜少爷和锳小姐给抓到她的院子去了。”
“知道她为何要这么做吗?”花清蕾诧问。
碧心回道:“说是他们不久前在花园里冲撞了夫人,夫人大怒之下,要处罚他们姐弟俩。”
闻言,花清蕾快步走向唐夫人所住的跨院。
她挥开想拦阻她的一名婢女,迳自闯进屋里,看见两个小孩跪在地上,两名婢女正拿着木板在打他们,两姐弟倔强的紧咬着嘴,没哭也没闹。
她心疼的上前夺下婢女手里的木板,怒斥道:“这是在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样虐打孩子?”
原本坐着看两弟姐弟受爵的华夫人见她闯进来,起身喝斥,“放肆,你也太目中无人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这么撒野吗?”
花清蕾生平最痛恨虐待小孩的人,平素还能容忍花夫人,对她客气以待,维持表面尊敬,但此时她在气头上,哪里还管得了她是谁,满脸怒容的质问:“敢问大娘他们犯了什么错,为何要命人这样打他们?”
花夫人仰起脸道:“这两个小杂种在花圔里不长眼地冲撞了我,我管教他们一下,有何不可?”
“大娘,您好歹也是花府的夫人,杂种杂种的叫,不觉得有失您的身份吗?”她既然收养了瑜儿和锳儿,就不容许有人这么欺负他们。
“我叫他们杂种怎么了?他们难道不是你从外头带回来的野种吗?”花夫人轻蔑的冷哼。
“大娘,请您嘴巴放干净一点,只有心思龌龊的人,才会以侮辱别人为乐。他们亲生的爹娘虽已过世,但他们都是好孩子,您这样欺凌两个幼小的孩子,不觉得可耻吗?”面对盛气凌人的花夫人,花清蕾丝毫不示弱,凌厉的眼神直勾勾地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