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到门口。”叶闻月反手握住她的手。“哪个方向?”
“那里。”杨惟妮指着不远处的系所大楼。
“那走吧!”叶合月拉着她的手朝系所大楼的方向走去。
他们离开后不久,树丛后方出现一道身影,他瞪着两人的背影,眼中带着深深的愤恨。
※※※
杨惟妮缓缓地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四周极为安静,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她的后脑传来一阵钝痛,让她不禁低吟出声。
她想捂住后脑疼痛的地方,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腰后。
杨惟妮挣扎着坐起身,发觉不只是双手,连双脚也被绑住了。
她稳住身子,开始回忆今天的行程。
今天她去教授那里交报告,交完报告,她就正式放寒假了。叶合月跟她一起到学校去,她还记得他要先去帮林伯伯跑腿,他们俩相约在学校里的那个大花圃前,交完报告后,她先到那里等叶合月,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小时。
她本想着干脆先在附近逛逛,眼前突然一黑,再度醒来时,便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缚住。
怎么回事?
杨惟妮眨着眼,等眼睛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后,她才渐渐地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她吸了口气,空气中有一点霉味跟湿气,像是很久没有空气流通的感觉,也因为如此,身上穿着厚外套的她,现在已经微泛薄汗了。
她深吸口气,压抑着尖叫的冲动,强迫自己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她理出一个结果——她被绑架了。
这个结论,让杨惟妮忍不住苦笑,“我真是乌鸦嘴。”
之前她还跟叶合月开玩笑,没想到果然成真了。
她试图站起身,但因为双手双脚都被缚住,即使可以坐起,想站起来便因施力点不对而无法顺利做到,试了几次后,她的脚下突然一滑。
“啊——”杨惟妮正面扑倒着地,“好痛……”
她感觉到膝盖跟腰还有胸口都传来一阵疼痛。
原来她刚刚倒着的地方是一张床,她还以为是软垫之类的东西,直到跌在地上,才知道伸手不见五指是多大的不便。
她在地上蠕动了好久才吃力地坐起身,这时她已经满身大汗,豆大的汗珠不停地自额角冒出,滑落脸颊。她微喘着气,活动双手,想藉此舒缓双手的不适。
这时,寂静的空间中突然冒出一道声响。
杨惟妮睁大了眼,四下张望,分辨不出声音来自何方。
忽地,灯光大亮。
杨惟妮闭上眼,躲避刺入眼中的光线,好一会儿,她才眨着湿润的眼睫,慢慢地看清了身处的空间。
她先前嗅到的霉味与湿气是正常的,因为这个地方感觉像是位于地下室的仓库,墙壁的漆掉得差不多,墙角还湿湿的,像是水管破裂,水渗进墙面,她被空气中的尘螨刺激,不停地咳嗽。
有人轻拍她的背,还喂她喝了口水。
杨惟妮吸吸鼻子,有如沙漠中饥渴的旅人,硬是将瓶里的矿泉水喝掉一半,才有余力喘息,她用力地闭眼再睁开眼,眨掉眼睫上的汗珠,看向来人。
“吓!”她狠狠地倒吸口气,面容瞬间扭曲,她抖着唇,关不住自己恐惧的声立曰。
“惟妮。”眼前的男人,正是她半年来夜夜的梦魇——邱朝宣。
邱朝宣没了以往意气风发的模样,向来修整光洁的面容,如今满脸胡渣,炯然的双眼现今燃着奇异的诡火,即使是现在落魄的模样,杨惟妮还是几乎吓掉了半条厶叩。
“好久不见。”他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汗,“很热吗?”
杨惟妮满脸水珠,但分不清是汗还是因害怕流下的泪水,她急促的呼吸着,却觉得似乎一点空气都没有吸进肺部。
“很热吗?”邱朝宣又问了一次,声音轻柔,但听在杨惟妮耳里却有如丧钟。
她咬着下唇,深深用力地吸口气,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我帮你脱外套,”但邱朝宣只是将她的外套脱下,挤在她被绑在身后的手臂上。“抱歉,我不能帮你把外套整个脱下,我怕一松开绳子,你就逃走了。”
杨惟妮嘴角颤抖,“为什么……”
“什么?”他拿了条毛巾正为她擦脸,没有听清楚她的话。
“为什么……绑架我?”杨惟妮好想尖叫,也好想就这么昏过去,但是她一样也做不到,恐惧已经淹没了她。
可是,当她几乎失去理智,歇斯底里的大声呐喊时,心里都会有一个微小但清晰的声音要她冷静,不能慌张。
“我没有绑架你啊。”邱朝宣温柔地笑了,“我只是把你带回家而已。”
他仔细地擦着她的脸,然后拿梳子帮她梳理凌乱的发丝,然而原本柔和的眼神在看见她发上那个以串珠串成草莓形状的可爱发夹时骤然变为凶狠。
接着他猛地一扯。
“啊!”杨惟妮痛呼一声,觉得头皮都被他扯下来了。
邱朝宣粗暴地扯下她的发夹,往墙角扔去,杨惟妮一见,想爬去捡回来,但才一动,就被他拽了回来。
“惟妮,你想做什么?”邱朝宣的语气跟表情都异常平静,可是杨惟妮仍怕得直发抖。
“我、我只是想捡发夹……”她满脸畏怯,尽量顺从他。
“那个发夹不要也罢,我再去买更多更美的给你喔?”他好声劝哄着。
杨惟妮依恋地看了眼躺在角落的发夹,点点头,泪随着她点头的动作滑落眼眶。
“你感动得哭了吗?”邱朝宣欣喜地抚着她的发,拥她入怀。
她害怕的合上眼,心底不断地呼唤着叶合月。
※※※
叶合月一听见手机转到语音信箱便按下结束通话键,之后继续打,直到电话转到语音信箱,他又挂断再打,这样的动作一直持续着,直到林妍馨匆忙的身影出现为止。
“叶老二!l林妍馨大喊着。
“我没耳聋,你叫那么大声要死吗?”叶合月没好气的瞪着她。
“惟妮呢?”林妍馨一接到他的电话就赶来了,她四下张望,没见到杨惟妮的身影。
“我跟校警四处找过了。”
“那她……”
“还没找到啦!”叶合月突地朝她大吼,一吼完,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别开脸,“对不起,我只是太心急了。”
“没关系,我明白你的心情。”林妍馨拍拍他的手臂,“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她来交报告,我们约好十一点在这里见面,我等了好久,以为她跟教授聊得忘了时间……”叶合月顿了顿,“等我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是中午了,我到她的系所去找,结果教授说她早就离开了。我请助教和校警帮忙找人,后来校警在宿舍旁边的侧门发现惟妮的背包。”
林妍馨的视线落在叶合月身旁的背包上。“没错,那是惟妮的背包……”她呼吸一窒,“手机呢?打她的手机……”
“你来时我正在打第一千两百二十通。”叶合月压抑不住内心的焦虑,“我应该要更早察觉才对。”
“报警了吗?”林妍馨再问。
“嗯。”叶合月点点头,烦躁地握紧手机,一直打电话给杨惟妮。
“叶老二,你要冷静。”林妍馨深吸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没事的,歹徒把她带走,也许是想要求赎金什么的……”
这话连林妍馨自己都说服不了。
“她前两天曾收到奇怪的简讯。”叶合月语气紧绷的说。
“什么?”
“对方骂她贱人,还要她离我远一点。”他的双手无法克制地发抖。“该死,如果我不离开她身旁,她就不会出事了。”
“你想太多了,难道她上厕所你也要跟着吗?别让无谓的自责扰乱你的判断力,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惟妮。”林妍馨捶了他一下,要他冷静。
“她有什么仇人,还是……”
“我想是邱朝宣吧。”林妍馨抿着唇说出这个连她都不想提的名字。“嗯,一定是他,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邱朝宣?”叶合月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谁啊?”
“吼,惟妮的前男友啦!惟妮怎么会有你这种男朋友啊!”虽然他们两人还在暧昧期,不过林妍馨已经自动把他们归为情侣了。
“靠,有规定一定要记得对方前男友的名字吗?”叶合月根本不打算过问杨惟妮跟前男友的交往情况,他认为重要的是现在,一直在意过去只是徒增烦恼。一何况,我们还不算是男女朋友。”
“啥米?喂,叶老二,你手脚也太慢了吧!我以为你上次问过我之后就直接上了。”
“上你的头。”叶合月用手肘轻轻撞了下林妍馨的肩膀,“你能想得出惟妮前男友的去向吗?”
“我只知道他交保了,但是不确定他会去哪,毕竟有钱人四处都有房子。”林妍馨想了想,“我们把线索提供给警方,我想他们可以帮我们找到邱朝宣的。”
“他还喜欢惟妮?”叶合月扬高眉,想到那两通简讯的内容。
“我怎么知道?他被捉了之后,我们谁也没想到他可以交保,后来惟妮就那样了,你也知道的,谁还会去理邱朝宣那个人渣?”
叶合月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打了几通电话,边讲边跟对方对骂,林妍馨很少见到叶合月讲话那么低级,他跟对方对骂完后,挂断电话,没多久,他的电话又响起,他立刻接听,又和对方开骂,但这次骂的时间比较短。
“走吧!”叶合月对林妍馨这么说,迳自转身往校门走去。
“啊?去哪?”她一愣,赶紧跟上。
“去那个邱朝宣现在住的地方。”
林妍馨极为讶异,“你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我朋友算出来的。”叶合月招了部计程车,催促她上车。
“可、可是,你朋友算得正确吗?我们要不要跟警方说一声啊?”
“死马当活马医了,找不到再说。”接着,叶合月打了通电话通知警方。
“你哪来这么神通广大的朋友?”林妍馨怀疑的问。
“你以为我道士做假的喔!快上车啦!”叶合月见林妍馨一直没有动作,于是推着她上车,自己也跟着坐上去,然后向计程车司机说了个地址。
计程车司机感受得到后座传来杀人般的目光,于是一踩油门,车子疾驰而去。
※※※
“惟妮?”
杨惟妮身子一震,意识些微涣散的她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睁开眼看着邱朝宣。
不知道多久前,邱朝宣强迫她吃下某种药丸,吃下药丸后没多久,她就昏昏沉沉的,虽然浑身无力,但她的脑袋还算清楚,知道邱朝宣没有乘机侵犯她,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邱朝宣端了个托盘过来,上头有着菜肴与两碗饭。
“我的手被绑着,没办法吃。”杨惟妮微敛眼睫,怕被他发觉她欲逃跑的意图。
“我喂你。”邱朝宣还没对她放下戒心。
杨惟妮知道她若是坚持要自己吃,一定会惹怒他,因此她咬着下唇,压下想出口的反驳,任由他喂她吃饭。
她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他也不勉强她,端起另一个碗便吃了起来。
“朝宣。”杨惟妮盯着他大吃符吃的样子,轻唤一声。
“嗯?”此时的邱朝宣看来很没有威胁感。
“接下来要怎么办?”她不知道他绑架她干什么,他才刚交保候传,做出这样的事,他肯定又会被关起来,
邱朝宣像是生平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抬头瞪着她,“什么怎么办?”
“你把我捉来,要仿什么?你在交保期间不是吗?”
杨惟妮试图说之以理,但只见邱朝宣一听,脸色一变,丢开碗筷,踢开托盘,一脸凶相的睨着她。
她缩了缩肩膀,即使内心满是惊惧,她还是选择直视他的眸子。
“你想再被抓进牢里吗?”
“闭嘴!我还没教训你这个贱人,你倒先开口教训我了,啊?”邱朝宣打断她的话。
“你凭什么教训我?”杨惟妮本来不想跟他正面冲突,但是不知怎么着,嘴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与他对抗了起来。“我有对不起你吗?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你还绑架我,你这是在干什么?”
杨惟妮控制不住话语的流泄,她暗骂自己一定是吃了叶合月太多的口水,虽然还没办法像叶合月一样一针见血,可是从邱朝宣盛怒的表情看来,她已学到叶合月八成的功力了。
但她什么时候不说,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选择跟邱朝宣硬碰硬呢?
邱朝宣被她堵得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搞不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吗?竟然敢跟我呛声,你不要命啦!”
他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杨惟妮害怕的闭上眼,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清晰的一个是,若她真的安全获救,她一定要向叶合月告白,她不想再继续跟他暧昧了。
然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能想到这种事?
“笑!笑什么!”邱朝宣感觉自己似乎被她甩了好几个巴掌,“你这个贱人,才半年没见,你就移情别恋了!还敢说跟我没关系,当初你是怎么黏上我的,现在我一落魄就翻脸不认人,你好样的!”
“你不是落魄,你是犯罪啊!害死了那么多女孩子,你一点愧疚也没有吗?现在你关心的还是你自己,你有没有一点廉耻心啊!”杨惟妮火了,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在双手双脚被绑住的情况下站了起身,怒视邱朝宣。
“我是被我爸爸逼的!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而且法官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放我出来的,你凭什么指控我?”邱朝宣的气势弱了下来。
“凭我是受害的幸存者!”
杨惟妮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她以前怎么会以为他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爱人啊?她真的好肤浅,好幼稚。
“你交保成功是因为你的律师跟你本身有钱,跟你是不是清白无辜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说那些女孩子丧命是你爸爸逼你的,其实是你懦弱,才会有那么多人受害!
结果你反倒把所有的错都怪在别人身上,你要不要脸啊!”
啪一声,杨惟妮脸一偏,嘴角一痛,但脸颊上的痛楚仍消灭不了她心头积压了半年的恐惧与怒火。
“闭嘴!闭嘴!”邱朝宣大叫,“你会这么说,还不是因为你有新欢了!说到底你也不是什么好货!”
“我有没有新欢关你什么事?懦夫!”杨惟妮用肩膀抹去嘴角流下的血,想到自己过去半年一直因为他而饱受失声的痛苦,她就觉得这一切好不值得,太过可笑了。
“你、你承认了!承认你移情别恋了?”邱朝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她逼得大动肝火,他就是受不了被她指控。
“那又怎样?我现在有喜欢的人,想跟他开始新生活,那也不关你的事,你已经是过去式了!”杨惟妮说完,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开始害怕自己没办法活着见到父母与好友,见不到叶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