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没有陷得太深……”他略一停顿。“和他分了吧。”这是他经过冷静思考给予的客观建议,绝对与嫉妒无关。
知道自己的秘密没被看穿,单咏初松了口气,随即又因他的话蹙起了眉。
“学长并不知道……”她倏地停口,警戒地看着他。他不会在套她的话吧?“你现在是用什么身分在跟我说话?”
“我下班了。”薛仕恺苦笑。在她眼中,他是这么不择手段的人吗?“而且我也说过对不起了。”
那无奈中带着疼爱的语气,让单咏初心里既甜又苦。
她懂,是非分明的他绝不允许自己做出护短的举止,所以他觉得抱歉,但这也意味着,若再有类似的状况发生,她依然会被伤得透彻。
他的生命里真在乎过任何人吗?不知为何,很久之前听过的话,却在此时冒了出来,但忙着帮学长辩解的她并没有时间去细想。
“学长不知道卖那种书是违法的,你不能因为他的无心之过就否定他。”
她不是抗拒和学长分手,但把错都推到学长身上并不公平,她相信学长所说的话,因为包括她,大部分的人最多只会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但有谁知道竟会严重到触及刑法?
“我不是介意这个。”哪个男生不看色情书刊?他没心眼小到抓住这一点就乘机抹黑情敌,他在意的是别的事。“问题是他不该叫你去面交,他认识买方吗?他能确保买方心理正常吗?面交本身已存在危险了,更何况经手的物品是这么容易引人遐想的东西,他却叫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前往,你自己说,这种男人着的依靠吗?”
见多了类似案例,加上对她的了解,对于真相他心里有数。帐号持有者不一定是使用者,既然有人愿意认罪,又是现行犯,警方乐得赚绩效都来不及了,又哪会费事去调IP?
会不会留下前科、被抓进警局的意外都先撇开不谈,若是她遇到其它的伤害呢?该尽到男友保护义务的人却反将女友送进危险,这一点他完全没办法接受!
大受打击的单咏初找不到话反驳,在他拨丝抽茧的分析下,看似不经意的举止其实已表示学长对她的无心。
但这并不是让她难过的原因,学长的不在乎她早已察觉到了,让她难过的是他,是说着这些话的他!
他的生命里真在乎过任何人吗?这句话再度浮现,而此时,她终于明白了。
他疼她,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在乎她吗?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他放在心上,并占有一个最重要的位置,却直至此时才发现她错得离谱。
他是如此自制得宜,他会生气、会担心,但最多只流露在眼神里,他不曾为她气急败坏,也不曾为她变了神色,就连她交男朋友,也没有过问,刚刚是他第一次真正和她聊到学长,但若不是发生了这件事,他根本不在意吧?
一思及此,在侦察庭上被他漠视的伤再度被残忍撕开,痛得她无法呼吸。她喜欢他,深深地把他放在心上,但他呢?他只当她是妹妹,一个重要、却是连工作都敌不过的妹妹,在两相冲突时,她是可以被舍去的那一个。
她很想告诉自己,是她多心,但她更清楚那都是在自欺欺人!
若是在意,他怎能做得到那样无动于衷地冷热看她?若是真的在意,他怎能理智地分析学长的问题,而不是怒气冲冲地要她马上分手?她没办法对他造成影响,更激不起他情绪上的波动,她又该怎么说服自己在他心里是举足轻重的?
没办法再维持平静的表情,单咏初只能狼狈地别开脸,不让他看到伤痛欲绝的神色。老天如此残忍,让她发现自己深埋多年的感情的同时,却毫不留情地让她看清了自己的绝望……
见到她的反应,薛仕恺方向盘握得更紧,却握不住那几被愤怒和怜惜迸裂的心。那浑小子何德何能?竟让咏初对他如此一往情深!
深吸口气,单咏初逼自己开口:“如果……如果你很重视的人遇到事情,你会不顾一切地保护她吗?”
不论他的答案为何,她都知道自己不会是那个幸运儿,但她仍想问,或许……或许她是想藉由他的重创,让自己甘心退回妹妹的位置吧……
她的问题让薛仕恺喉头一窒。为了她,他愿意付出所有,这是如此地显而易见,她怎会有疑惑?是他,他伤害了她,这些年来她好不容易建立的自信,却在侦察庭那短短十分钟内,因为他的妒意、因为他的矫枉过正,而被他亲手摧毁。
“会,我会不顾一切地保护她。”他的承诺绝对真挚,他只怕她再也不会信任他。
向来以明察秋毫著称的薛检察官难得出了错,被感情蒙蔽了心眼的他,完全错判了她的反应——她相信他的话,但已不再相信自己就是他最重视的人。
心痛得无以复加,却让单咏初完全清醒,就连一丝丝能让她痴心妄想的余地也没有留下。
她懂了,懂得宛铃姊说出那些话的心情,但宛铃姊至少曾被他以女人的方式对待过,而她,从一开始就只是个跟在后面的妹妹。
她该满足了,这些年来被他疼着、被他宠着,再有不会有人像他一样对她,但也是因为如此,当他选择放手时,那痛,会让人生不如死。
就这样吧,在那个最重要的人还没出现之前,让她在眷恋他的温柔,在她还能欺骗自己还占有一席之地时,将他的好牢牢记下。
单咏初凄恻一笑,闭上眼,淡然开口——
“好,我会和学长分手。”
第六章
事隔几日,她正准备向学长提分手,但学长却抢先一步开口。
“我们……分手吧。”就这么一句,没有理由。
她点点头,什么也没多问,早就该如此了,那场意外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走到这一步反而是让彼此解脱。
不久之后,在一次的闲谈中,薛仕恺不经意地提到他和女朋友也分手了,原因他并没有多谈,她也只是静静听着。
再过了一阵,她收到地检署寄来的不起诉处分书,在这之前,他从没透露过判决结果,这就是他,公私分明的薛大检察官。
她不会再天真到以为这是他为她开的特例,在那一晚,她已深刻体会到他的铁面无私可以冷情到什么地步。
原本以为经过这件事,心被伤透的她会开始疏远他,甚至由爱生怨,结果日复一日,滋长的只有爱恋。
那道重创让她清醒,清醒的却只是对自己的定位。她明白她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她却管不了自己的心。
她知道爱得越深,当他找到他要的人时,她将会伤得更重,必须在一开始就果决地抽断感情,才是保护自己的明智之举。
只是,来不及了,深埋的情感一旦揭开,就再也无法漠视,她的感情早在不知不觉间已埋得极深,她抽不回了。
她不怕受伤,她只怕当他所寻找的那个人出现时,该认为退让出暂居位置的她,将永远地失去他。
所以,即使明白自己的心意还要在他面前假装天真是件很痛苦的事,但至少这样的她还可以善用妹妹的权利去享有他的疼爱,她宁可承受暗恋却无法倾诉之苦,也不要提前失去他。
她那拙劣的掩饰是有破绽的,但向来对她了如指掌的薛仕恺,看出了异样,却未看出她的挣扎,因为他也陷入了挣扎。
深夜,带着一身疲惫的他进了家门,看到桌上她为他留的宵夜,他没有加热,也没有点亮大灯,直接就着她为他留下的那盏晕黄灯光,开始吃了起来。
品尝的,是熟悉的味道;变得陌生的,是两人的相处。想到这些日子的情形,心里的郁闷使得他味同嚼蜡。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会对他笑,会用她特有的含蓄方式对他小小地撒一下娇,但他感觉得到,看似一样的她,已变得不一样了。
在她的眼神里,在她美丽却隐带淡愁的笑容里,他看到了自己的残酷,痛苦地发现分手对她的打击竟是这么大。
他会不断地想,他做错了吗?是否妒意左右了他的判断,自以为客观的评论其实是有所偏颇的?而他早该知道咏初很听他的话,不管她爱得再怎么深,敬爱的大哥都开口了,她能不照做吗?
他看似大方放手让她自由抉择,其实在潜意识里已知道自己会立于不败之地,越明白他在她心里的重要性,他越是厌恶自己。
叫他怎敢对她表态?她有可能会拒绝吗?就算她接受了他,又代笔她真是喜欢他的吗?他不在乎兄妹这个枷锁,因为就血缘上、就关系上他们根本不是兄妹!
结果,禁锢住他的仍是兄妹这个词汇。
这些年来,他就像披着羊皮的狼,用慈爱兄长的姿态诱她放下戒心,打着保护她的旗帜,实则全权掌控她的人生,他的所作所为和独裁自私又有什么两样?
于是,他拘禁了自己,想用远离来斩断对她的迷恋,即使工作没那么忙、即使没有女朋友要应付,他仍很晚回家,就像现在,等到她睡了,他才敢悄然地在夜色中踏进家门。
敢?薛仕恺讥诮扬笑。凡事掌控在手的他,竟会用到如此胆怯的字眼。
又静坐了会儿,他才起身至厨房将碗盘洗净,打理好一切,准备回房的他在经过她房门时,步伐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这些年来,在夜晚进她房间已成了种习惯,看着她香甜的睡颜总会让他浮现温暖的笑。她知道他会这么做,也习惯着他这样的关怀,房间从不上锁,不在乎毫无防备的睡姿被他看见,因为,她信任他。
但在清楚自己看她的视线已然变质时,他还能这么做吗?
已快碰触到们把的手顿住,握了又张,就像他两难的心,最后,理智赢不了情感,他还是开启了那道禁忌之门——
来到她的床前,黑暗的房里只要门口传来的微光,依然无阻他对她的捕捉,深恋的视线掠过她垂覆的眼睫、柔嫩的颊,最后停在微启的唇,目光转为炽热。
诱人的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想要品尝她的欲望猛烈到身体发疼,但他只能站在原地,绷紧了肌理,任由窜升的焚燃火焰炙痛了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用男人的眼神看她已属罪恶,他怎能为了满足私欲,而背叛她的信任?
他以为减少和她相处的时间,就可以将这份不该的感情淡去,结果强力的压抑反让分离加深了思念,若不是如此,他克制得住的,他连这道门都不会踏进。
温柔的视线再度在她脸上徘徊,脑海里,他已大步上前,滑进她的被窝,她会自然地将软馥的曲线镶嵌他的怀里,唇畔漾着满足甜美的笑,那美好的画面就像恶魔的果实不断诱惑着他。
然而现实中的他,却是手紧握成拳,在意志力还没被完全摧毁时,毅然转身离开。
即使彼此都明白两人已回不到过去,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伪装,仿佛不曾说破就可以当作没发现自己的感情,他们还是过着和以前相同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必须在对方不曾察觉的夜深人静时独自疗伤,一再地巩固那已几乎颓圮的心墙,这成了一种习惯,也是种不得不承受的折磨,要将濒临脱缰的心再度拉回,变得越来越难。
日子过得痛苦,但时间还是不停地往前走,即将大学毕业的单咏初,在竞争激烈的求职潮中成功登岸,找到一份好工作。
这个好消息将这段时间的阴霾暂时划开,他们可以真正笑得开心,而不是假装笑得开心。
虽然可能在喜悦过后又会陷入泥沼,但,他们都需要喘口气,否则找不到出口宣泄的压力会让他们无法负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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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只有两人参与的庆祝派对热热闹闹地展开。
两打啤酒备在一旁,卤味、小西点甚或是面包、色拉,管他适不适合,只要是自己爱吃的全都买来,今晚他们打算疯得尽兴。
难得挣开束缚的他们已经拘禁太久了,他们放纵自己享受这一刻,除了感情,他们什么都聊,笑着、谈着、喝着,空掉的啤酒罐东倒西歪,见证了他们有多开心。
“好久哦……”双颊微醺的单咏初嘟着嘴,半嗔半怨地喃语:“上次是庆祝你考上检察官,都一年多了……”
“没事就喝得烂醉像什么话?当然要有喜事才能庆祝。”坐在地板的薛仕恺靠着沙发,嘴上轻松响应,视线却无法自她身上挪开。
快被酒力征服的她正慵懒地倚卧沙发,身上的短裤和T恤保守纯真,却和她妩媚的姿态形成矛盾的对比,薛仕恺庆幸她已半醉,让他不用再费心掩饰眼里的狂热,可以尽情地将她自然流露的娇媚诱人敛进眼里。
“那我要常换工作,找到一次工作就庆祝一次。”她漾起迷蒙的笑,不自觉地伸长了腿,好让自己躺得更舒适。
她知道说这种话既幼稚又可笑,但,她醉了啊,可以像个小女孩般任性天真地撒娇着,而不是被逼得去体会到人生的无奈及痛苦……发现自己正往不该触及的地方想去,她赶紧抑下心思。
不行不行不行,她今晚不要烦那些了,她要开开心心的,享受她的庆祝party。
“呵呵呵呵~~”她把自己放空,傻傻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欢畅,但薛仕恺可笑不出来。修长的美腿就在他的手臂旁,就连刻意不戴眼镜都看得清楚,光洁无瑕的肌肤像在向他招手,逼得他口干舌燥。
“傻瓜。”他将手中啤酒一饮而尽,却是喝再多啤酒都解不了喉头的干哑。
虽然被骂,她仍笑嘻嘻地,酒力加上睡意袭来,不受控制的眼已然半闭,但今晚的气氛太快乐,她舍不得睡,宁可眯着眼躺在沙发上,脑中混混沌沌的,有一句没一句、漫无重点地闲聊,也不想回房安眠将今晚结束。
“你怎么会被西红柿噎到?”她突然想起,以前听他说过厌恶西红柿的原因,但她想不通。“我帮你吃了那么多都没事。”
“你试试把圣女小西红柿往上丢,再用嘴巴接,包准机率大增。”聊创伤可以抑制心猿意马,他需要极了。
单咏初静默,一秒、两秒,突然捧腹大笑。
“很蠢耶!”她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怎么也想像不到连他也曾有过这种调皮无知的时候。“而且小西红柿和大西红柿差那么多,你怎能一竿子打翻一船……唔,西红柿。”好不容易忍住笑,又因自己改编的成语笑倒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