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讽笑声传来,放眼望去,竞是梅妃带着贴身侍女也来这园里赏冰雕。
自从传出梅妃怀上龙胎之后,龙心大悦,珍宝锦衣一件件赏赐下来,不知羡慕死多少后宫嫔妃。
见她在侍女的搀扶下,装模作样的抚着肚皮向自己走来,罗羽然不动声色,原本的好心情瞬间跌至谷底。
小豆子一脸紧张,并暗暗抓着主子的衣袖,“娘娘,外面天气冷,咱们回宫去吧。”她小声轻喃,不想让主子与那讨厌的梅妃有任何交集,
现在梅妃正是受宠之际,万一主子与她发生冲突,皇上那边自然是不好交代。
可梅妃显然并不准备放过悦妃,每每回想起自己曾因为这女人而被皇上罚跪,便恨不能手刃对方来解心头之恨。
她迈着优雅的步伐,冷笑的走到悦妃面前,又打量着她高高隆起的小腹,“怎么,从前那个牙尖嘴利,在皇上面前都敢放肆的悦妃娘娘,现在何以变得这么胆小怕事,难道真因为自己失了宠,而每天在宫里以泪洗面吗?”
面对她的讥讽,罗羽然不以为然的微微一笑,“听梅妃这席话,莫非皇上当初日夜宠我时,你便是整日以泪洗面,恨君不宠,对天哀叹?”
虽然直到现在她都无法接受梅妃怀上傅凌钰子嗣这个事实,但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心那混蛋,是不是真的中了蛊。
回想起那日自己听来的消息,她心中忐忑不安,揪成一团,宫廷里蕴藏着太多的危机,如果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会丧失性命。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放肆无礼?你可知,如今我的肚子里有了龙胎,他日小皇子降生,必会成为北国太子,你现在敢对我不敬,小心将来日子会更加不好过。”
每次见了这胡悦儿,自己都会莫名惹上一肚子气。
这女人明明要姿色没姿色,要权势没权势,真不懂皇上当初为何会那么宠她?
最可恶的就是这张嘴,犀利刁钻,就算现在正处于弱势,仍旧不肯向人屈服,让她恨得牙痒痒。
罗羽然轻哼一声,傲然保持着自己尊贵的姿态,“梅妃娘娘,如果你希望自己的儿子在出生后能坐上太子宝座,有朝一日继承北国帝位,我奉劝你从现在开始约束自己的言行,莫再作恶多端,因为有句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也不想你的儿子将来会变得跟你一样,尖酸刻薄,不识大体吧?”
“你……”
梅妃被她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浑身颤抖,见她不屑的越过自己身旁,一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中的样子,她发狠的抬起右脚,绊向她。
猝不及防之际,罗羽然只觉身子一沉,本能的想要抓住些什么。
梅妃见状,再踹出一脚。
幸亏小豆子及时反应过来,从后面抱住即将摔倒的主子,让她跌坐在自己的身上。
那梅妃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由于踹出去的那一脚用力过猛,再加上地面上仍有融雪,脚下一滑,她整个人往后仰去。
“啊……”
只见她重重的砸向池里的一块冰雕,一摊鲜血瞬间从她腿间流出,染红了池面,大叫声四起……
第9章(1)
“皇上,您可要替臣妾做主啊,臣妾这次真的是好惨啊……”
东华宫内,一脸虚弱的梅妃哭哭啼啼,在两刻钟前,她被赶来的御医断诊,刚怀上两个月不到的龙胎没了!
这个消息立刻震惊整个皇宫。
正在御书房和大臣商议国事的傅凌钰立刻起来,听到御医亲口证实梅妃小产,他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只任由梅妃兀自哭诉不停。
悦妃被当成犯人一样站在这寝宫一角,承受着众人的指责,以及傅凌钰不时投过来的复杂眼光。
当御医宣告梅妃肚里的孩子保不住的那一刻,罗羽然竟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她心疼的当然并不是梅妃,而是那肚里的孩子,如果当时不是梅妃想害她,那么那个无辜的孩子又怎么会以这种方式告别这个世界?
从踏进东华宫起,所有人便把她当成害死那条小生命的罪魁祸首,面对众人的指责,她可以问心无愧的傲然挺立,可面对傅凌钰探究的目光时,她却感到无法承受,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他怎么可以问都不问就判定她有罪,用目光无声的谴责她?
见傅凌钰从头到尾都不动声色,一迳的阴沉着脸,听她连声哽咽,梅妃不满极了,再看那个罪魁祸首不但无所畏惧,还与皇上眉来眼去,她银牙暗咬,哭得越来越大声。
“皇上,臣妾知道您一向宠爱悦妃,就算是因为她不识大体触犯龙颜而稍被冷落,可臣妾知道,皇上您有情有义,念在悦妃还怀着龙胎的份上,对她百般照顾,然而这一次她杀害的也是您的孩儿啊?臣妾死不足惜,只盼皇上替臣妾含冤九泉的孩儿讨个公道。”她声泪俱下的指责。
看着她哽咽不止说个不停,自始至终没讲过一句话的罗羽然,目光紧锁住正望着她的傅凌钰。
“我没有。”
这并不是狡辩,而是事实,虽然她心痛一条小生命就这样……可造成这局面的罪人,其实是那个哭得最伤心的梅妃。
“你还敢说你没有?当时所有在场的奴才皆看得一清二楚,分明是你知道我怀上龙子,怀恨在心,所以趁我不注意,想害死我们母子俩,胡悦儿,你好狠的心,大家同是侍奉皇上的妃子,这么做,你……你于心何忍?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呀……”
众人皆望向皇上,希望他能做出一个定夺。
傅凌钰冷冷扫向众人,启口道:“梅妃说的,可都是事实?”
东华宫内顿时跪了一地奴才,“回皇上,奴才的确亲眼见到悦妃娘娘将梅妃推倒,导致梅妃娘娘体内龙胎不保,奴才等不敢欺瞒皇上,还望皇上明察。”
“既然证据确凿……”他目光一冷,不再望向那双企盼的大眼,脸色也随之一黯,并微微抬手,“悦妃扰乱宫廷,谋害皇子,将其……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皇上……皇上您可要三思啊,娘娘现在还怀着龙子,而且即将分娩,若是被关进牢里,怕会性命不保,还望皇上看在往日情份上,对娘娘从轻发落……”
小豆子吓白了脸,忙不迭替主子求情。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毕竟悦妃怀着身孕,把她关进天牢,这……这确实残忍。
直到罗羽然突然冷笑一声,“皇上,莫非你真中了那桃花魅,连理智都失去了吗?”
自从她由差点被梅妃一百大板打死的小太监口中得知那阴谋之后,她便想利用傅凌钰对自己的爱,借他之手解散后宫。
这样一来,她不但可以保住梅妃的性命,也可以见证傅凌钰对自己的爱能容忍到何种地步。
可是她没想到,下场居然是两人决裂,她从此被晾在无忧宫无人闻问,更有甚者,她的忍让和仁义,换来的居然是梅妃不留余地的报复,她还真是枉做好人。
只见梅妃一听到桃花魅三个字脸色一僵,眼睛蓦地睁得老大,心头也是狠狠一跳。
她悄悄打量着傅凌钰的反应,对方不但连眉头都没挑一下,反而还镇定自若的睨着问话的人。
“何谓桃花魅?”
“是苗疆驭夫奇药,但凡服下者,皆神志失常,受下药者控制,而这副奇药的由来,听说与梅妃娘娘的父亲秦大元帅有关……”
“住口!”梅妃大喝,“你不只冤枉我,还……还冤枉我父亲,我父亲乃北国兵马大元帅,岂会做出这种勾当?皇上,悦妃信口雌黄,您莫要相信她,她分明就是嫉妒皇上宠爱我,才编造出这种谎言——”
“朕信你!”
短短几个字打断梅妃的嘶吼,同时,也给了罗羽然重重的一击。
她不敢相信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男子,竟会用这种方式来伤害自己。
可笑!太可笑了!
亏她还像个白痴一样,整天在无忧宫里为他担心,以为有朝一日,以他的聪明才智,定会看清事实真相,结果呢?
面对尚武为难的表情,她沉声冷笑,冷然的眼底闪过一抹决绝。
“尚武,我随你去天牢!”
尚武一震,发现自己竟对这个从容又坚强的女子,油然而生一股敬畏之情。
再看了皇上一眼,对方似乎故意忽略这边的动静,一双眼只望着床上的梅妃。
他横下心,双拳一抱,“娘娘,臣……失礼了!”
“娘娘……您好冤枉啊,娘娘,让小豆子进天牢陪您……皇上,娘娘身子不比常人,求您把小豆子也一并关进天牢吧,小豆子求您了……”小豆子跪爬到皇上跟前,猛磕头。
傅凌钰脸色一沉,向两旁内侍打了个手势,很快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豆子便被拖了出去。
梅妃没想到事情会这么轻易就解决。至少,她还以为皇上会念及悦妃怀有身孕,不忍对她责罚呢。
不管怎么说,虽然自己肚里的孩子流掉了,但换来胡悦儿被打入天牢了下场,也是意外的收获。
“皇上,孩子没了,臣妾……臣妾真的好伤心呐!”她整个人偎进傅凌钰的怀中撒娇。他愿意为她把那个胡悦儿关进天牢,对她应该也不是全然无情的吧?
傅凌钰垂眉看着怀里哭得梨花带泪的女子,脸上露出了一股莫测高深的冷笑,“没了吗?既然没了,那便没了吧。”
声音极轻,梅妃却只觉得浑身一颤,一股寒意窜至骨髓深处。
被关到天牢里的犯人所受的待遇是这样子的吗?
被关天牢的第三天,罗羽然终于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因为她所处的这间天牢,虽然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可四周的墙壁上没有任何刑具。
而且这天牢里的摆设未免太豪奢了,一张舒服大床上铺着柔软又保暖的虎皮、厚厚的锦被以及冬暖夏凉的玉枕,而它们分明是无忧宫搬移过来的。
此时正值冬季,气候异常寒冷,但牢房里却配置了火炉,温度宜人,根本感觉不到一丝冷意。
更夸张的是,每日三餐全是保胎养颜的珍品,上午和晚上还有专人会送来补身的鸡汤和鱼片粥。
即使同在是冬季,各种新鲜水果也未间断过,而且,桌上每天必有一盘鲜嫩的杏子。
除了没了自由,她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坐牢。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回想起傅凌钰在东华宫时绝情的命人将她关进天牢,眼底虽是一处冷意,但却透出几分复杂之色。
她一度怀疑他中了梅妃的桃花魅,否则依他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识不破梅妃的诡计。
可如果他真的被下了桃花魅,失去神志,意识完全被他人控制,为何她又会在不经意间发现他眼底的落寞与疲惫,以及……一股连她自己都无法形容的心疼。
难道其中有什么阴谋?
脑海中有太多的疑问,她需要有人来替她解答,而那个人就是这场阴谋的另一个主角……傅凌钰!
为了能够见到他一面,她求遍负责看管天牢的守卫、狱卒,就连每日替她送膳的御膳房太监她都请求了。
但得到的统统都是——“皇上国事繁忙,没有时间来天牢探望娘娘,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属下。”
罗羽然被这番话气得直跳脚。难道那混蛋打算把她关在这鬼地方直到老死吗?
若不是顾念着腹中胎儿,加上行动不便,她早就越牢而出,揪那混蛋前来质问了。
几经请托之下,傅凌钰依旧不肯露面,她终于想到一个绝妙办法——绝食!
既然他不肯来天牢看她,那她就不吃东西,反正她肚里怀的是他的骨肉,就不信他真狠得下心,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两人活活饿死。
这下,负责看守天牢的一帮狱卒总算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在苦劝无果的情况下,不得已将娘娘在狱里绝食的行径传到皇上耳中。
当傅凌钰带着尚武,一脸阴鸷的赶至天牢之时,就看到那女人冷着小脸,挺个大肚,瞪着一个跪在她脚边的狱卒。
那狱卒哭丧着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道:“娘娘,您可不要因为和皇上斗气,就把气出在奴才身上,您和肚里的小皇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奴才……奴才全家可都要陪上性命的……”
“既然你家皇帝老子不肯来见我,那我便活活饿死在这见鬼的地方,反正我们母子俩没人疼没人爱的,你还管我们的死活干么?”
“娘娘……”狱卒还想说什么,只听牢房门口的锁链发出叮当一串声响,两人同时望去,就见当今天子率着众侍卫立于门外。
狱卒吓得脸色惨白。若让皇上知道他们这些人照顾娘娘不周,那他们的小命可真的保不住了。
而且皇上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眼底阴沉,唇瓣紧抿,目光犀利冰冷,分明就是发怒之兆。
罗羽然乍见到傅凌钰时,也是狠狠的吓了一跳。自从关进这鬼地方之后,也不知有几日没再见到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心底装着太多的委屈和疑问,想要揪着他的衣襟问,他们两人之间何以为变成这样?
又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狠心将她打入天牢?
更想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对她到底有没有一丝爱意存在?
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所有的话全都梗在喉中,不知如何启齿。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久久未语。
直到狱卒将牢门打开,傅凌钰带着尚武踏进牢内,尚武的手中还端着一只盛有汤盅和汤碗的托盘,轻轻的放到牢房的石桌上。
傅凌钰打了个手势,众人皆背过身守在牢门外。
他眼眸极冷,面无表情,仿佛在努力压制着怒气,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用下巴努了努桌上汤盅,又冷冷瞪了正无言抗议的悦妃一眼,“把汤喝了!”
罗羽然一怔。他欠她太多解释,没想到多日不见,对她,他只有这句话要说。
她本能反抗,哀怨的别过俏脸。
傅凌钰表情一沉,缓步直到她面前,将盅内的鸡汤倒进汤碗内,轻轻吹了几口才递到她面前。
“喝了!”又是冷冷的两个字。
她倨傲的仰头瞪着他,“凭什么你要我喝我就一定要喝?你不是认定我是一个有罪之人吗?既然在你眼里我是扰乱宫廷、谋害皇子的凶手,为什么不把我推去午门斩首?还是想等我把肚里的孩子生下来后再制裁我……”
她一口气吼出心底的不满,本以为至少会换来他微微一个动容,可傅凌钰从头到尾却只是冷眸以对。
“把它喝了!”他的手依旧端着汤碗,口吻中难掩威严。
罗羽然被他无动于衷的模样气得七窍生烟,她猛然站起身,气恼的大吼,“不喝不喝就不喝,如果你不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什么,我……我就活活饿死在这里,看你能奈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