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点,那男的手里有我们最近进口的『天女散花』。」
「『天女散花』?你是说国外情报人员专用的爆裂子弹枪枝?」
「是。」
「这么可怕的枪怎么会落进外人手里?」
「那……那小子的身手很厉害。」
「哼,我看他都快挂了,还能厉害到哪里去?大家上——」
一声令下,所有人大步逼近,倏地,看似垂死的东方倾国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开枪,将枪内剩下的三发子弹疾射,撂倒了三人,然后,他人形似鬼魅般扑上前,出拳,踢腿,浑然看不出已身受重伤,大家只见一个长发丽人在眼前飞舞,每随着他旋转,攻击,一点一点的血花就洒出,气氛凄艳又慑人……
闻知来的脸一寸寸刷白,她看不见,可是,当那温热的血溅上了她的脸颊,她的心就狠狠地抽了一下。
她明明叫他别动,明明叫他等一等,他却像个玩命的狂人,说是要跳舞给她看……
这个疯子!
他根本是想死!他……怕死,所以想死,多么矛盾,又多么可悲……
一团热气猛地冲上眼睛,在眼眶化为一圈水气,朦胧了她的眼,她的心。
打了一轮,对手被打倒了大半,但其余的人已拔出手枪要他住手,他这才停了下来,将枪丢弃,急喘不休,摇摇欲坠,笑道:「好吧,救兵来了,不玩了。」
他话声刚落,停在巷外的一辆车子突然爆炸,轰隆大响,吓得所有人惊骇慌乱,有的冲出去,有的傻眼,就在这混乱之中,一道黑影闪进了巷内,以飞快的拳法将在场的所有人摆平,并将带头的那人踹昏,从他腰间搜出手铐,把他和水管铐在一起。
「三少爷!」仇义处理完这群敌人,立刻焦急万分地冲向东方倾国,看见他腹部的枪伤,顿时变脸。
「真慢……」他无力地咕哝。
「怎么会这样?你的身手向来不错啊!」仇义惊呼。他锁定东方倾国皮带里的追踪器所发出的讯号,一路赶来,岂知会见到这种惨状。
「是我的关系,是我害了他。」闻知来抱歉地道。
「是啊,是她害的。」东方倾国指着她,嘴里指责,表情却一点怪罪也没有,反而笑了。
仇义多心地看他一眼,才道:「我得通知大少爷,叫十四过来……」
「不……不要让家里知道……」东方倾国虚弱地要求。
「可是……」
「这是命令……我不要让奶奶和妈担心。」他陡地瞪着他。
「是,但现在我得想办法送你去医院,可是外头风声鹤唳,你们到底惹到什么人?看来他势力不小,连警方都出动帮忙搜查。」仇义扶起他,转头看着被他铐着的那位警察人员,忧心忡忡。
这时,警车鸣笛逼近,又有一批员警赶到,仇义的眉头几乎打结。
闻知来沉默了几秒,才道:「仇先生,别带他去大医院,往北走,见到大楼就右转,走到底,你会看到一家外表涂成黑色的私人诊所,医生是个高人,医术好,口风也紧,你带他快去,别再耽搁。」
说罢,她举步往巷外走去。
只是,才跨出一步,她的手就被抓住。
「你……要去哪里?」东方倾国气息沉重地问。
「我去引开他们,那个人要找的是我,你们就趁机逃走。」她说着想轻甩开他的手,但他却死命扣着不放。
「不行……你不能去!那个男人……」
「那个人不会伤我的。你早点把伤养好,三十天后,我们会再相见,那时,我就跟你回台湾。」她轻声允诺,然后,脸朝向仇义。
仇义戚激地看她一眼,帮她扳开东方倾国的手。
于是,她摸着墙,缓缓走出小巷,也走出了东方倾国愈来愈模糊的视线。
「闻知来……」他吃力地喊她一声,旋即就被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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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老医生检查完东方倾国的伤口,很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你可以滚了!」
东方倾国拙上棉衫钮扣,轻哼:「谢啦!闵老头。」
「啐!没礼貌的小子,要叫我医生。」老医生闵立根不悦地吹胡子瞪眼。
东方倾国看着眼前枯瘦得像老树化石的糟老头,再瞥了一眼这间比储藏室还脏的诊间,心里一方面庆幸自己能不受细菌感染而安然痊愈,另一方面也暗暗埋怨闻知来怎么会介绍他到这种破诊所。
要不是他被仇义送来时早已昏厥,他大概宁可冒险去大医院,也不要让这个像是老乞丐的家伙帮他动刀取出子弹。
当然,他也佩服仇义敢把他交给这老家伙治疗的勇气,这种地方,这种医生,任谁看了都想拔腿就跑,哪像他,还在这里住了一个月。
「看什么?还敢嫌弃?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啦!子弹卡在肚子里,肠子还破了,甚至伤了肝,你能活着,该偷笑了。」闵老医生张口用上海话大骂,露出了满嘴的黄板牙。
「是,你医术厉害,可以吧?」他耸个肩,伸手一拢,将长发绑成一束马尾。
正因为伤太重,才会治疗了三十天,这事要是让奶奶知道了保证吓坏,因此他这段时间关了手机,始终没和家里联络。
「哼,你这张脸哦,是祸害,我可不准你去迷惑小知来,听到没有?」闵立根医生指着他的脸警告。
他一怔,不由得在心里哀叹。
是谁迷惑谁啊?
这些日子来,从昏迷到清醒,他没有一天不想着闻知来,不论他睁开眼,或是闭着眼,她那清亮的双眼都会在他脑海浮现,勾缠着他的心魂。
他想知道她在哪里,正在做什么,是否安好无恙,会不会害怕,有没有惊惶,有没有别人也走进她眼中……
后来,他才明白,像这样一整天一直惦着同一个人,就叫做思念。 而他,才懂相思,就害相思。
「我怎么迷惑她?她又看不见。」他故意道。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师父早就跟我说过了,如果有一天,她介绍一个男人来找我,就表示她快死了。」闵立根抽着水烟,哗啦啦地骂着。
「死?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心中一震,丽容一变。
「贼小子,小知来的天眼从不看人的,她只观事,指点凡人迷津,一生都得绝情断欲,偏偏,她命中有个煞星,害她天眼落凡,一旦她对谁动了心、动了情,就死定了。」
「天眼……落凡?」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荒谬也该有个限度吧?
闻知来怎么有那么多禁忌?今年出门,会死。出门往东,会死。现在,连对人动情动心,也会死。
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就死?这老头是故意要气他才这么说的吗?
「哎,总之,你别去找她,你这小子会害死她,最好离她远一点。」闵立根瞪他一眼,双手背在驼背上,调头就定。
「等一下,闵医生,你把话说清楚。」他追上前急问。
「我和她师父认识了几十年了,小知来就像我孙女,我可不要她年纪轻轻就被你害死。你啊,快点滚回台湾去,别再骚扰她了。」闵立根摆摆手。
「我怎么可能会害死她?我只是来请她帮忙!」他含怒道。
「你还不懂吗?你就是她的煞星!所有的一切都因你而起,只要靠近她,她就会死,所以趁着事情还没太糟,你快滚吧!如果哪天她的眼睛开始流下血泪,就真的没救了。」
血泪?人哪有可能流下血泪?这老骨头究竟在扯什么?
难道他真的会给闻知来带来噩运?
他半信半疑地怔凛着,眉心轻蹙,蓦地想起闻知来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惊恐,胸口突然变得沉窒。
她怕他,是因为这个?
闵立根绷着老脸,驼着背走出诊疗室,正巧和刚从外头回来的仇义照面,又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们快走吧!别给我惹来麻烦,也别给小知来惹麻烦。」
「是,我们马上就会离开,谢谢医生这一个月来的照应。」仇义恭谨地向闵医生点头致谢,才走向东方倾国,道:「三少爷,终于有线索了。」
「她在哪里?」找了许久,终于在今日有了消息,而他的伤也在今日康复,他不得不说,闻知来够厉害。
「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不过已可以确定他们在河南,这个月闻小姐一直和他在一起,至于秦婆婆和金凤,则被关在他位于北京的住处,当做人质。」
「哼,游刀到河南恐怕是去找古墓了吧?」东方倾国冷哼。
后来仇义查出,那个绑架闻知来的男人可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名叫游刀,才三十六岁,就已是中国有名的军火商人。军人出身的他后来转行改卖军火,为人强势精悍,明的暗的都做,人脉遍布中国政商两界,而且黑白通吃,势力雄厚,就连警方都不敢不买他的帐。
「一个军火商人,找古墓要做什么?」仇义不解。
问得好,一个军火商,为什么要找一座古墓?东方倾国沉吟不语,回想起游刀和闻知来的对话:心底兴起了一股模糊的不安。
「不管他要找什么,我都要在这两天就把闻知来带回台湾。这趟逗留太久,奶奶一定等得很心急了。」
「是。听说二少爷真的带了一个女人回东方居。」仇义又道。
「哦?是谁?」
「黑靖。」
「黑靖?那个黑月堂的少当家?他不是男的吗?」他惊诧。
「不,她是女的。」
「女的?那么……她就是闻知来说的那个工匠的转世?」他神色一正。
「还不清楚,大家都在等闻小姐回去鉴定。」
「是吗?那我们动作得加快了。」他说着接过仇义买回来的衣服,简单做个变装,以瞒过游刀的耳目。
这附近的警察似乎一直未放弃搜捕他,烦死了。
「是。」仇义也换了装扮。
主仆二人顿时变成了中年富商和一个美艳逼人的情妇,不仔细瞧,完全看不出他们原来的模样。
离开诊所前,东方倾国瞥见闵老医生佯装在天井里打盹,根本不理他。
他沉凝了一下,也没道再见,迳自和仇义走出这个暂住了一个月的黑色诊所。
救命之恩,来日再报,至于闵老头的警告,就暂且不去想它,此刻,把闻知来救回来才是第一要务,况且,他知道,她在等他,等着他去找她……
三十天了,他们该相见了,这是她的预言,而他,会让它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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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没有我要找的那座古墓?」游刀瞪着眼前残破得只剩下断垣残壁的废墟,因期待再一次落空而气得握拳嘶吼。
闻知来静静地立在一旁,脸上除了略显疲惫,没有任何表情。
「你……」游刃冲向她,捏住她细瘦的肩膀怒斥:「你在玩什么把戏?闻知来,你故意整我,对吧?我们已在河南这个宋陵地带找了快一个月了,结果呢?没一个是我要找的古墓!」
「这一带将近三十多个宋陵,都属于宋氏王族,你要找的公主陵寝也在其中。」面对他的狰狞,她面不改色。
「那为什么我几乎走遍了每一个陵寝,却没有任何感觉?没有一个是我梦里出现的那座墓!」他厉喊。
「或者,让你有感应的,并不是古墓,而是墓里的东西,而那样东西,早已被盗墓者盗走了。」她那双清澈得毫无杂质的瞳仁定在他的脸上。
游刀脸色瞬变。
「这里的每一个古墓都被盗过,墓里所有珍贵的物品,早就空了,也或者早巳损坏,就连公主的尸骨,也早已化为尘土,香魂已缈,转世轮回去了。千年后的现在,执着不放的,只剩下你而已。」
游刀惊疑地瞪着她,和她那双太过空灵的眼睛。「你……知道我在找什么?」
「你要找的,是一个圆盘,一个叫『美人瓷』的圆盘。」肯定的语气,洞悉的表情,让人连想掩饰逃避的机会都没有。
他吓得连退三步,差点跌坐在石砾上。
「你……」她知道!她竟然连他梦里的那个圆盘名称都一清二楚!
一说出「美人瓷」,光天化日之下,竟刮起了一阵诡异的阴风,瞬间飞沙走石,成了一道漩流,以闻知来为中心打转,吹散了她的黑发,也吹扬了她的白衫。
天眼大开,一幕幕景象掠过她脑海,一切恩怨,在她眼中显现……
游刀惊骇地瞪着她,只觉得她此时的模样,就像个女巫!
「其实,公主的墓就在你现在所站的位置底下,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因此葬得特别隐密。这里,就是你当年亲自送走公主的地方啊!驸马,为什么你不记得了呢?为什么忘了这个地方?」闻知来一步步走向他。
一个月前,在触及他梦境的一瞬间,她清楚听见了他念着「美人瓷」,那时,她就惊觉他的出现并非意外,这个男人也和美人瓷有深切的关联。
而此刻,地处公主陵寝之上,千年前的因由再也无所遁形,她终于明白,东方家诅咒的背后,所牵扯的是人心最复杂的爱恨情仇,那是一环扣着一环,怎么理也理不清的畸恋。
美人瓷的整个故事拼图,就缺游刀这一块,才能完整。
「你……你叫我什么?」游刀惊骇抽气,腿软坐倒。
「驸马,当年宋氏公主的丈夫,一个长年在外的武将,明明与公主恩爱非常,为什么千年来令你耿耿于怀、悬念至今的,似乎不是对公主的爱,而是对公主的恨呢?」
「你……」她的话,把他那些片段的梦境全接了起来,他屏息震慑,胸口重如千斤。
往事如烟,虽然还无法一窥全貌,但他在梦中的心情,却在她的点醒下一一浮现。
恨?是的,在那个梦里,他竟不是对坟中女子的不舍,而是恨哪!
可那女子是他的妻,为什么他恨她?为什么在她死后,他会以撒白花来向她的灵寝做无言的抗议?
「所有的答案,都和美人瓷有关吧?都和……那个工匠有关,是吧?」她直指关键。
他凛然变色:心脏猛然一抽。
工匠,那个被官窑称为「天工」的烧瓷天才,那个整日绕着他妻子身边打转的明丽男子……
一想到那个人,他忍不住握紧拳头,呼吸变得沉窒纠扯。
「就理论上推断,你或许恨公主让一个工匠为她殉情,恨她到死都还抱着工匠用一身血骨烧制出来的『美人瓷』,你恨她的心,从来没有真正属于你,你恨她生前与工匠走得太近,死后又与工匠魂魄相依,你恨你与她之间:永远隔着一个第三者……」说到最后,她话锋突然一转,咄咄逼问:「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驸马,你这次转世,真的是为公主而来吗?」
「什……什么?」他突然觉得恐惧,恐惧她即将说出的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