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死白,背脊轻颤。
「理智上,你以为你带着被背叛的心情,带着公主对你不忠的疑虑,辗转转世,可是,在心灵深处的真正想法,却是——」
「别说了……」他喘着气,神情开始扭曲。
「是谁背叛了谁?是谁先变了心?看似美满的婚姻,原来藏着不为人知的爱恨纠葛,谁会知道,一个堂堂武将,竟被一个男工匠的艳色所惑……」
「我叫你别说了!闭上你这个该死的天眼!我不准你再偷窥,不准你再说一个字!不准说——」他羞恼大怒,街上前掐住她的脖子,激动低吼。
「你……永远找不到……美人瓷了……」闻知来小脸发青地挤出最后一句,两眼逐渐翻白。
「闭嘴!该死!你该死!」游刀被点破了难堪的心事,整个人狂性大发,手不由得勒得更紧。
「唔……」她双眼突睁充血,吸不到半点空气,身体好像要裂开似的,根本发不出声音。
怎么,她快死了吗?她在心里不确定地自问着,然后,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交给你了,净衣,请彻底断了他们的缘分,即使是来生,也不要再让他们相见……拜托你了……
还有,我和他将不再有牵扯……往后的百年千年,我都不再见他……
是谁在说话?是谁……在对着她说话?
啊,她时辰未到,似乎还有一件事等着她去做……
一件重要的事……
第五章
天苍灰,风声呼啸,仿佛是谁在哀鸣。
是谁呢?那悲切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千年……
就在闻知来快要窒息之际,一阵疾风逼来,游刀勒在她颈间的手倏地松开了,她听见有人挨了一记重拳,接着,她已被拉进一个温暖熟悉的臂弯里。
「你没事吧?闻知来。」
这个她到死都不会忘记的慵懒低柔腔调,在相隔了一个月之后,声音里似乎多了些什么,多了些……不该多的东西。
「咳咳咳……」她狂咳,身体虚脱无力,但心脏,却反常地急跳着。
他真的来了……只是,她忽然有些担心,揭开了游刀的真正身分之后,东方倾国再度和游刀照面,事态很可能会变得更危险……
她千万不能让游刀知道美人瓷就在东方家,这个人,有可能会是解开美人咒的最后一个结,也有可能让所有的结再次结上。
东方倾国轻拥着她,拍着她的背,悄悄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赶上了,幸好他坚持要先往这个方向来看看,如果再晚一步,她很可能就会被游刀活生生掐死。
一想到他差点就再也见不到她,他突然感到一股比死还要恐惧的惊慌。
「我来了,开不开心?」他以轻笑缓和心头那份延烧了三十天的焦焚。
「咳……我知道你会来的……咳咳咳……」她哑声道。
「是是是,你是先知,什么都知道。」他嘴上讥讽,手却忍不住将她搂得更紧。「真是的,连一句『你的伤好点没』都不问吗?」
她一怔,没有挣开,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整整提了一个月的心,终于可以悄悄落地,胸口那个持续了一个月的刺痛,也终于停止。
他的伤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游刀爬起来,擦去嘴角的血痕,冷眼看着东方倾国一脸心疼地拥着闻知来,胸口蓦地狠狠地揪了一下,脑中迅速闪过天工深情款款地看着他妻子的画面。
那时,他以为他妒恨的对象是那个俊小子,但后来他才明白,他是在嫉妒自己的妻子……
「东方倾国,真高兴你没死啊!」他浓眉拧紧,火气闷烧。
「当然,因为我的死期还没到。」他冷冷一笑。
「这段时间你还真能藏,我的手下和警方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游刀的目光直盯着他。
「为什么一直找我?你就这么想我吗?」他一脸妖娆魅惑。
游刀的心一阵轻荡,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一直不明白,平常只好女色的他,为何只见过东方倾国一面,就难以自持,彷佛着了魔般,想得到他,推倒他,揉碎他,听着他在他怀中凄厉哀嚎。
现在他懂了,也许,在潜意识里,他把他当成了那个天工,才会对他念念不舍……
「可是,我看到你却想吐呢!游刀,身为中国第一大恶名昭彰的军火商,你还有什么烂勾当没做过?」他的笑容瞬间化为不屑和鄙夷。
游刀愣了愣,随即泛起狠笑。
「果然,『东方美人』的东方三少爷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这段时间,想必已经把我游某查得一清二楚了。」
「彼此彼此,你不也摸清了我的底细?」
「的确令我吃惊,这么标致的美男子,竟是道上『东方狼』的四只狼王之一……」游刀说着突然冷笑:「只可惜,你来错了地方,这里可不是东方狼的地盘,而是我的地盘,这一次,你休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
说罢,游刀拿起手机,拨出号码,向他在外围待命的十来名手下下达指令,那些手下还包括不少他聘来的中南海保镳,东方倾国这次想逃将难如登天。
只是,手机通了之后,回话的却是手下马海的惨叫。
「马海?怎么回事?」他愕然喝斥。
「他的手断了。」一个苍劲陌生的声音接口。
「……你是谁?」他惊怒变脸。
「啊,容我介绍一下,那是我家的总管,他的身手比我好哦,因为,我的功夫都是他教的。」回答他的,是笑得很灿烂的东方倾国。
游刀凛然拾起头,这才惊觉,自己真的太大意了,马海查出东方倾国的身分之后曾警告他「东方狼」不好惹,但他偏偏不信邪,完全没把这个姓东方的小子放在眼里,才会……
「原来我真是太小看你了,东方倾国。」他暗暗咬牙,怎么也没想到,东方倾国和他的一个总管区区两人就能搞得他灰头上脸。
「是啊,我师父说,轻敌可是件很危险的事呢!」东方倾国前一秒还奚落地说着,下一秒人已窜了过去。
游刀大惊,正要拔枪,手立刻被一个旋踢踹中,枪飞落到远方。
「怎么?没勇气和我徒手打一场?」东方倾国边挑衅地问道,边戴上他的黑色皮制手套。
游刀盯着他妖丽的脸庞,莫名地把他的身影,和梦境里的天工重叠,顿时,心中那股烧得发疼,无处宣泄的怒火,整个爆发出来。
「哼,你这嚣张的小子!」他大吼一声,扑上前去。
两人二度交手,游刀功夫不差,但东方倾国却更胜一筹,即使枪伤刚愈,那灵捷的拳脚依然虎虎生风,几个快速攻击,就把游刀打得节节败退。
游刀愈打心愈虚,也愈打愈不甘。他怎能就这样输给东方倾国?今天如果他无法把他留下,那么,他也绝不让他活着离开,他游刀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一来一往地拳脚相向,他又被东方倾国一记勾拳打中下巴,胸部更挨他重踹,向后摔跌,这时,他瞥见立在一旁的闻知来,以及离她不远的那把「天女散花」,心中一动,以一记横腿扫退东方倾国,假装冲向她。
东方倾国一惊,立刻闪过去阻拦,但游刀却突然转冲向那把「天女散花」,抓起枪,朝他开了一枪。
「砰!」
他向左横向翻飞,一转头,只见子弹击中的地面石碎沙扬,竟被打出一个直径约六十公分的窟窿!
他对枪的杀伤力暗暗惊凛,但这么一耽搁,游刀已奔向闻知来,反折她的手扣住 。
闻知来痛得蹙眉,却没惊喊。
「哼哼,东方倾国,我赢了!」游刀喘着息,用枪指着他,大声要胁。
「放开她。」东方倾国站起身,森然地瞪着他。
「不可能!在找到美人瓷之前,我是不会放走她的。」
美人瓷?
东方倾国震惊错愕,游刀在找美人瓷?为什么?他怎么会知道美人瓷,和美人瓷又有什么关系?
他望向闻知来,发觉她并不讶异,敢情她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主动带游刀来找古墓……
等等,这么说,游刀要找的宋朝古墓,就是他们东方家祖先所盗的那个公主的陵寝?
「而且我决定了,我要闻知来当我的专属法师,今后,她得一直和我在一起,永远也别想离开我。」游刀阴险一笑,故意将她拉近,示威地吻了吻她的发丝。
东方倾国的脸色骤变,眼瞳结霜,呼吸,停了。
很少有人能惹得他发飙,那是因为他对任何事都已麻木,但只要扯上闻知来,他发现他再也无法不在乎。
即使只是她的一根寒毛,他也不要别人乱碰。
「哈……」游刀得意地狂笑,索性将闻知来整个抱住,挑衅地问:「怎么,吃味啦?原来你喜欢这个瞎子?」
「我会杀了你。」东方倾国的手握得卡卡作响,血液正在沸腾,他一改平常的慵懒语气、冶艳风情,俊脸变得冷冽严峻,此时,绝没有人会误认他是个女人。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虽然可惜,不过,既然不能得到你,我只好先除掉你。」他说着正准备扣下扳机——
就在这刹那,地面似乎震了一下,他愕然,对着闻知来喝问:「怎么回事?地震吗?」
闻知来望着地面,喃喃地说:「公主的棺槨……就在下面骚动着……」
「什么?」游刀又惊又骇,公主的墓穴就在他脚下?
「原来如此……破了……被打破了……」她眼露锋芒,唇中逸出轻呓。
「什么破了?你在说什么?」他惶惶地低头往下看,就在这瞬间,他所站的地面突然崩塌下陷一个大洞,他和闻知来双双往下坠落。
「啊——」
「闻知来!」东方倾国急吼地扑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闻知来的手。
游刀猝不及防,急着扯住她的衣摆,但布料瞬间撕裂,他只抓住她一片白衣碎片,整个人摔进深不见底的地下陵寝内,不见踪迹。
闻知来吊在洞口,纤细的手臂被东方倾国拙住,情况紧急。
「别动,不要乱动,我拉你上来!」东方倾国跪踞在大洞边缘,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可是身体却不敢使力,因为洞沿的土石已陆续在崩落。
「放手吧……不然,你也会掉下来。」闻知来仰着头,轻声道。
她的眼睛看见了东方倾国的轮廓,他背着阳光,好像全身发亮,很美……
东方倾国屏息着,他知道她又看见他了,她的眼睛映着光,璀璨如晶钻……
「你的天眼看到了什么?我会放手吗?」他低喘着气,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不会。
不是因为天眼的预知,而是他那抓握得强而牢的手告诉她,他一点都不想放开她,甚至,他还不介意陪她一起掉下去。
这个人……怕是连地狱也会跟着她一起去……
一想到未来那个破碎的画面,水气,毫无预警地又冲上她从不流泪的眼眶,她的眼睛变得灼热刺痛,忍不住痛苦呻吟。
「唔……」她紧闭双眼。
「怎么了?」他一怔。
「我的眼睛……」她举起另一只手想揉眼,但身体一动,他的手跟着晃动,洞口的沙石猛地陷下。
眼看着他也往下坠,他再不迟疑,趁着这坠势,用力反拉,将她纤细的身躯整个提上来,紧抱在怀里,再拚命滚向一旁。
「哗!」
不过差了零点一秒,他刚才趴着的地方已整片崩坏,土石往洞里直落,许久才传来坠地声。
他暗吁一口气,对着闻知来道:「好了,没事了……」
但闻知来却依然趴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动。
「喂!闻知来?」他发觉不对劲,立刻坐起,扳过她的身体,整个人突然惊得呆住了。
可能是受到撞击,她昏过去了,但令他骇然的不是她的昏厥,而是那两道挂在她脸颊上的泪痕。
令人沭目惊心的红色液体,从她的眼眶溢出,映着她苍白小脸,有如一种不祥的噩兆,看得他呆若木鸡。
一股寒栗打他心底窜出,耳边蓦地响超闵立根那老头的警告。
你不能靠近她,否则,将会害死她!
一旦流下血泪,就太迟了……
这……就是血泪吗?
他真的……会害死她?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他?
太荒谬了!哪有这种事?他才不相信这可笑的鬼话!打死都不信……
伸手抹去那红色的泪液,他一把横抱起她,赌气地瞪着她的脸道:「我不是每个预言都信的,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吓走我,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带你回台湾,这是你允诺我的,你赖不掉。」
如果流血泪会害她丧命,那他从现在起,绝不让她流泪,这样总可以吧?
这样,他就可以喜欢她了吧?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了吧?
只要不再让她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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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
闻知来终于来到了台湾,住进了东方居,也帮忙解开了美人瓷与诅咒的谜,在她的开悟下,东方天骄和黑靖之间纠葛不清的爱恨,终于有了好的结果,虽然他们经历了生死,但也因此更认定了彼此,而他们爱情的结晶,更让东方家有了不小的惊喜,事情,似乎到此暂时告一段落,长久以来一直处于诅咒阴霾下的东方家,总算露出一线曙光。
只是,黑靖怀了东方天骄的孩子,是不是就表示诅咒不再?
而破碎了的美人瓷,会不会招致其他更难缠的危险?
这点,东方家的人仍不敢断定,因为,在东方四兄弟平安活过三十岁之前,谁也无法确认诅咒是否真的已彻底解除。
即使,那张美人图,后来被发现已变成了一张白纸。
是的,一夕之间,美人图上的美人有如蒸发了一般,从纸上消失,就连那句咒命诗也化为无形,如果不是还存留着那张泛黄白纸,如果不是美人瓷的碎片仍历历在目,真的会让人以为,纠缠了东方家好几代的诅咒,从来就不曾存在。
「这……这图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从香港回到台湾的东方风华在见到图完全变了样时着实吃了一惊,总觉得太不可思议。
虽然东方天骄伤势已稳定,但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暂时让他留在香港休养。
至于黑靖,由于身体太虚弱,再加上怀孕,也一并留下来做些调养,由赵慕贤和母亲留下来照顾她。
目前,他派了五名东方狼在医院守护,他和东方倾国及东方绝世则陪奶奶一起将十二的骨灰送回东方居,隆重为这位忠心护主的保镳办理后事。
十二的死,让东方天骄痛心又自责,总是冷静的他,在抚着装着十二骨灰的东方瓷罐,向他道别时,像个孩子般,痛哭失声,久久难抑。
十二跟了东方天骄八年,等于是东方天骄的影子,比起他们四兄弟,十二更像天骄的哥哥,与他相处的时间更长更久,如今他走了,天骄心里的痛,将一辈子也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