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过向她吐实,可未经证实之事,只是猜测罢了,又何必无端惹得她不安不快。
要知道,肃肃虽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可与他有婚约的穆越彤若回来了,他便必须履行婚约,大云朝过去也曾有王爷娶了两位王妃之事,以穆越彤的郡主身分和功绩,当平妻都是委屈了她,名分肯定也要是翼亲王府的亲王妃,而这么一来,翼亲王府就会有两位平起平坐的王妃,这也是他心头郁结之事。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事啊。」秦肃儿嘴角微翘,勾起温柔的微笑。「若大周真的派人来,我也会交给韩大人教导,不会自己亲自教,所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你的时间不会被刮分掉。」
萧凌雪蹙着眉,心情很是复杂。
他有种感觉,若肃肃知道他会有另一名妻子,将会离他而去……
「倒是我有件事要问你。」
萧凌雪心里一跳,她察觉到什么了吗?
秦肃儿笑逐颜开地道,「咱们这回来的一路上,你有没有发现润青和高大夫对彼此都有意思?」
他暗自松了一大口气,不由得失笑道:「我哪里会去注意那些小事。」
她认真地道:「他们看对方的眼神格外不同。」
萧凌雪摸摸她的头,心里然有丝柔情滑过,柔声道:「怎么,我的小蝴蝶想作媒?」
秦肃儿没发现身边的男人望着她的目光柔情万千,她一心扑在润青的婚事上,盘算地道:「润青是已过双十年华的老姑娘了,因为跟在我身边才耽误了婚事,是时候让她嫁人了。」
原主自个儿是大龄剩女,连带着对身边丫鬟的亲事也漫不经心,不说润青,连少根筋的珊瑚都十九了,这时代奴婢的婚事是由主子做主的,她不提她们也不好意思自个儿提,所以等办完润青的婚事,也得赶紧替珊瑚物色对象。
萧凌雪见她在兴头上,便凑趣道:「那高大夫说是已到而立之年了是吧?倒是与润青颇为般配。」
秦肃儿顿时双眼发光。「你也赞成是吧?」
隔日,秦肃儿便把润青叫到跟前,说了自己的意思。
润青时着红了脸。「奴婢……不知道……」
秦肃儿知道这是不反对的意思,到了惠仁堂,便去探高澄均的口风。
高澄均一听,不但涨红了脸,还开始结巴了,「在、在下……在下哪里配、配、配得上润青姑娘……」
秦肃儿满意一笑,这是两人都答应的意思了,于是她开始操办婚事,忙了好一阵子,新房就设在惠仁堂里,之后润青一样跟在她身边伺候,领大丫鬟的月例,晚上则回惠仁堂,小夫妻都对这安排十分满意,而秦肃儿有个来自现代的灵魂,一向不太需要人何候,她觉得身边有珊理和多儿也尽够了,便没再添新的丫鬟。
忙完了润青的婚事,秦儿又把韩青衣、顾太医、刘大夫,以及几个在太医院外伤部分表现优异的太医集合起来,向他们讲解在大周动的两台刀,手术研讨会持续了几日,他们还是论医论得兴致勃勃。
萧凌雪见她忙得起劲,也不好在这时侯提起穆越彤之事,加上皇上那里并无进一步的消息,他便将此事暂且摆下。
一眨眼,一年又过去了。
开春,倪咏娘带着孩子到京城做客,此行白守轩和白侦、白皞都同行,两个哥儿姐儿是来京城开开眼界,白守轩则是来参加春闱。
秦肃儿非要他们在王府住下,说是要和干儿子培养感情,倪咏娘自然不会反对,倒是萧凌雪有几分不乐意。
他看得出白守轩对秦肃儿有情愫,又不能只把他一人赶到客栈去住,他认为白守轩说是来参加春闱,但肯定有大半原因是为了秦肃儿而来,也不知那白守轩一个书呆子哪来的胆子,竟然觊觎他萧凌雪的女人,他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多儿跟在秦肃儿身边寸步不离,想来白守轩再怎么倾慕于肃肃,在他的地盘上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呢,自然也在监视着白守轩的一举一动。
春闱结朿后,还要半个月才发榜,秦肃儿索性把惠仁堂交给吉安,自己陪着倪咏娘和孩子们游山玩水,吃遍京城大小馆子,有时还找了戏班子到王府唱戏,甚至陪倪咏娘回娘家,她这个东道主做得不亦乐乎。
三月初三,春暖花开,礼部发榜了,出乎萧凌雪意料之外,看起来愣头青一个的白守轩竟然考了头名,他不免紧张起来,这臭小子将来不会入翰林吧?
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十日后,白守轩竟在殿试被钦点为状元郎,成了天子门生,萧凌雪百思不解,他皇兄怎么就看中了白守轩这个愣小子?
一甲状元授官翰林院修撰,白守轩肯定要在京城安家了,萧凌雪对这结果摆了好几天的冷脸。
不管如何,事已成定局,倪咏娘欢天喜地的在京城买了座四进的宅子给白守轩安顿,白守诚得知消息也从宜州赶来京城欢聚,各方道贺接连不断,一商家出了个状元,白家上下的激动自是不可言喻。
待白家人返回宜州时,白守轩也到翰林走马上任,时序已入夏,这是秦肃儿一年四季里最怕的季节。
冬有用不完的煤,屋子里地龙烧得暖暖的,不够可以多加炭盆,她所到之处都处于温暖的氛围里,还有各种手炉、脚炉、暖足瓶,不会冻着,萧凌雪订做了好几件狐白给她,均是以狐和貂腋下最为轻暖的皮毛所制,非常珍贵,有钱也买不到,让她整个寒冬都过得暖呼呼的。
可是夏天就不同了,即便如今王府里有源源不绝的冰可供她用,她也不能成天拿冰当饭吃,再者,她也不喜欢使唤下人对着冰搧风让她消暑,太不人道了,再加上古代没有短袖短裤,即便是夏衫还是一层又一层,也不能剪短头发,十分难熬。
萧凌雪提议让她去盛州避暑,盛州是大云翘气候最为舒爽之地,夏天去那儿能感受到秋天的气息,这提议是不错,只是她不乐意,要离开他整整三个月呐!他官职在身,又不能离开京城,她一个人在盛洲凉快有什么意思?所以终究没有成行,倒是她让多儿裁了几件衣裳的袖子。剪短做成七分袖,只露出小半截手腕,她在屋里穿时,能凉快一些些,也不致招来伤风败俗的批评。
不过萧凌雪对她的七分袖颇有微词——
「你说你家乡那里的姑娘都露胳膊露腿?实在叫人难以相信,姑娘家如此衣不蔽体,妥当吗?」
秦肃儿反驳道:「谁说露胳膊露腿就是衣不蔽体?我画给你看。」
她画了个身穿短袖短裤、短裙的娃娃,看得萧凌雪频频皱眉。「不成体统。」
她笑了笑。「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呀,想在古代发展服饰大业是不可能的,首先就过不了萧凌雪那一关,还是本分地发扬她的医术就好。
大周来的几个太医都学得很好,他们几个由一开始看见开刀过程就呕吐,到现在已经可以在手术时打下手了,她没想到彭院正会派人过来习医,她对他说的那番话似乎真的感应到他了,也不枉一趟大周行,萧凌雪和她都差点丧了命。
「爷……」凌宝进书房来,见秦肃儿也在,顿时噤声。
萧凌雪看了他一眼。「何事?」
今日他休沐,肃肃的字写得实在不行,他说好了要教她习字。
凌宝的眼神闪闪烁烁的。「有贵客在军处阁等爷……」
萧凌雪蹙眉。「什么人?」
凌宝期期艾艾地道:「就是……挺重要的人,从边关来的。」
秦肃儿搁下毛笔笑道:「一听就是在说谎。」
凌宝乍现一丝慌乱。「王、王妃……」
「怕是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人吧?」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对萧凌雪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道:「小阿飞,你去看看吧,我去睡个回笼觉,晚上去宫里陪母后用膳,可好?」
萧凌雪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
秦肃儿一走远,凌宝便马上关了门,压低声音道:「爷,不好了,穆郡主真的没死回来了,还上门来要见爷,大总管也慌了,这会儿先请郡主到仰星阁等等,也已封了下面人的嘴,不许他们胡说,您快去看看吧!」
仰星阁是离主院上房最远的地方,王妃寻常不会去那里,也就是说,主子和穆郡主在那里见面被王妃娘娘堵个正着的机率是微乎其微。
萧凌雪一句话都没多问,疾步往仰星阁而去。
一路上,他的思绪纷乱。
如此作风实在不像他认识的穆越彤,她是想给他一个惊喜还是给他一个惊吓?既是回到了京城,一定知道皇上赐婚之事也知道他娶妻了,既然如此,她唐突登门的理由是什么?
穆王府那边知道她回来了吗?若是穆王爷已见到了女儿,没理由不向皇上禀告,而若是他皇兄知道了,也不可能不知会他,所以极大的可能是,穆王府那儿并不知道她回来了,她先到翼亲王府来找他,想到最后,萧凌雪不耐烦用走的,几个起落,来到了仰星阁。
小巧的两居楼楼宇临湖而筑,他一眼见到了站在湖畔的穆越彤,修长身影,雪青色春衫,但比起过去消瘦了许多,显得弱不禁风。
和风缓缓扫过,四周的树叶被风的吹得沙沙作响。
他大步朝她走过去。
第十六章 二度和离(1)
「穆越彤!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掷地有声的质问,穆越彤回过身来,她朝大步而来的萧凌雪微微一笑,彷佛她不曾消失过。「见到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你没死,我自然高兴,但你如此突兀的出现,我却高兴不起来。」萧凌雪定睛看着眼前的女子,莫名感到陌生,他记忆中的穆越彤总是英姿飒爽,不会出现此等柔弱的笑容。
「怎么,怕我打扰了你们如胶似漆的夫妻生活吗?」她笑着调侃道:「心如钢铁、雷厉风行的翼亲王,我真没想到你会是一个宠妻狂人,观察了几日,我发现你对秦肃儿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十分疼惜,宠爱有加。」
他心里感到奇怪,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还观察我们的日常?为什么?」
穆越彤有些落寞地说道:「她取代了我的位置,不是吗?我自然要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女子,能令你有如此大的转变。」
萧凌雪淡淡地道:「是皇兄赐的婚,我们并非一开始就入了彼此的眼,也是历经了一番波折才确定彼此的心意。」
她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们的故事被编成了话本,百姓们在酒肆茶楼里常在谈论,都说你们是不打不相识,天造地设的一双,翼亲王妃平易近人的作风,极受百姓爱戴,不知若翼亲王妃是我,会不会也是如此?」
他心绪复杂地看着显然在强颜欢笑的她。「进去吧,进去再说。」
凌宝已在屋里,麻利的给两人上了茶之后,一溜烟的退下了。
萧凌霄缓缓了口茶,直视着她。「你先前去了大周对吧?给我送锦盒的人是你?」
「不错,是我。」穆越彤爽快承认。「我回来之后,得知你率领使节团去了大周,便也跟着到了大周,见到你与秦肃儿出双入对,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冲动之下,送了锦盒给你,那公主府的令牌是我潜进公主府鱼的,我亲自送了锦盒过去,朱雀园的总管并不识得我是穆王府的郡主,收下了那锦盒。」
以她的身手,确实做得到无声无息的潜入公主府,只是她这一番作为却叫他不解,他们之间是有婚约,也是青梅竹马长大,可彼此之间并无山盟海誓、爱恋情深,她要见他,大可等他从大周回来,追到大周去是为何。
「告诉我,你从战场上消失之后去了呢里?为何如今才回来?」
穆越彤执杯盏的手顿了下,垂眸道:「我受了重伤,醒来时失去了记忆,我在山里一户猎户人家家里,那是个以打猎为生的小村落,我不知道自己姓名,什么都想不起来,救我的人说是在山里发现我的,我在那里过了两年,也帮那猎户打打猎,我的箭法很准,打的猎物比任何人都多,他们都为之惊叹,直到半年前,我为了追捕猎物落崖,醒来后记忆一点一滴的回来了,我终于想起自己是谁。
虽然心急如焚想要回来,可因为伤了腿,又休养了一阵子,这才离开村落,辗转回到京城,至于我是怎么被扔到山里的,我至今还是毫无头绪,不过,以地缘来看,那村落离边关并不远,若是当时有人去寻我,也不至于耽误了两年时光。」
萧凌雪听着,心猛然往下沉。「你竟然遭遇了这种事……」
当时若不是把焦尸误认为是她的尸首送回京城,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找人,没有人想到她还活着,自然没有去找。
「总之,我现在回来了。」穆越彤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低声道:「一切都过去了,我在那猎户村里靠着打猎的技巧,过得也不差,唯一的遗憾是错过了与你的亲事。」
她的声音无比的怅然,萧凌雪听得一怔,沉吟半晌才道:「你是否还未回穆王府?」
「不错。」穆越彤苦笑一声。「我之所以先来见你,便是有事相求。」
萧凌雪不假思索地道:「你说,只要我能做的,我会尽力帮你。」
「凌雪……」她抬眸看着他,眼里有丝悲怆缓缓流过。「其实……我得了重病,不久于人世。」
他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吓着你了吧?」穆越彤苦笑续道,「我病得很重,自个儿也不知道何时会死。」
萧凌雪的脸色复又凝重。「你生了什么病?何至于会死?」
她叹道:「肾疾。」
他紧蹙着眉。「你看的都是些什么大夫?不会是那村落的江湖郎中说的吧?肃儿医术高明,我让她给你看看……」
穆越彤摇了摇头,「我看了很多大夫,都说我已病入膏盲,无药可医。」
萧凌雪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我不信,还是让肃儿看看……」
「不必急在一时,若你坚持,我会让她看的。」她轻轻叹息。「不过,我不会抱着希望,我自个儿的身子,我很清楚。」
萧雪定了定神,问道:「你说有事相求是何事?」
穆越彤眼也不眨的看着他。「请你迎我为平妻。」
他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你在说笑吗?」
他所认识的穆越彤,绝不是个知道他和肃肃鹣鲽情深还巴巴儿地要他娶她为平妻的人,她是会大方祝福他的那种潇洒女子。
「我知道你很难理解。」她苦涩一笑。「我死而复生,历劫归来,父王母妃该有多欢喜,可待他们知道我重病不人于人世,又会多心疼我的遭遇,若我能嫁予你为平妻,他们必然感到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