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着纹绣心字翠色罗衣,胸前裹着宽片斑红锦缎小衣,外罩碧色春罗短衫,下着绣着金线的芙蓉缠枝百褶裙,长年习舞的玲珑身段婀娜多姿,纤秾合度的身形衬托出飘然出尘的婉约,一举手一投足皆是千种风情,美得宛若九天仙女下凡来,引人神往。
莲步轻移,绰约娉婷,半挽的堕马髻垂落几许青丝,小编成辫盘于发鬓,以蝴蝶纹金钿贴服着,斜插一根银丝缠系滴珠金步摇,她一走动金珠摇便跟着摇曳不定,发丝亮如乌木,夺走多少目光。
「再快也不能往我脸上问候呀!我全身上下就剩下这张爹娘给的俊颜堪能见人,这会儿肯定被你毁了,温小兰,你说你要怎么赔我,你让绝世美男子变成卖猪肉的猪头三。」他掩也不掩地将脸凑近,让她看清楚他有多惨。
「我……我……」看着那张肿得不象话的脸,温拾兰想笑又内疚不已,轻咬着嫣红下唇。
「别忘了他还有个世子身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某人凉凉地丢下一句,提醒怒掴皇亲国戚的严重性。
「啊!对喔!他是世子爷……」花一般的容颜变得沮丧,微微绞着的白玉纤指透着惶恐。
「少管闲事,容尽欢,哪边凉快哪边待。」小爷正玩得起劲,「柱子」就安分点,少来坏事。
像没瞧见狠厉瞪眼似的,容尽欢神色悠然地把玩手中碧玉青竹笛。「没瞧见咱们兰儿快哭了吗?
你这人一向粗枝大叶,粗野惯了,不懂得什么是怜香惜玉,花儿再美也要有人怜惜才开得娇艳。」
只有这个傻瓜看不见自己的心,整天嘻皮笑脸地逗弄人,人家有心也会被他的笨气到吐血。
「她哭不哭干你屁事,你少来掺和,小爷看她顺眼才逗她两句,那些阿猫阿狗我才懒得理会……啊!疼呐!谁敢胆大包天偷袭小爷……怎么又是你这个臭丫头。」他们八成天生犯冲,八字不合,每回在她面前他都没得显威风。
收回拧人的纤纤玉指,温拾兰表情不悦的横竖黛眉。「不许对容大哥大呼小叫,你知道他一曲清笛多少人为之倾倒吗?他是天上的神人,云中的仙鹤,高洁如最纯净的白玉,容不得一丝玷污。」
「他是出土白玉?」呿!是死人的陪葬品吧!看似白玉无瑕却内心污秽,一身的尸气。脸有点臭的乔翊心里很不是味道,龇牙咧嘴。「你干么喊他容大哥,有那么亲近吗?叫声小三哥,小爷就原谅你的大不敬。」
「……世子爷,你可不可以稍微长大些,像容大哥这般沉稳自持,不要老像个无赖,尽做些损人不利己的无聊事。」她睁着水亮眸子,摆出教训人的嘴脸。
「左一句容大哥,右一句容大哥,你嘴巴不腻呀!小爷都听烦了,春心乱动也要看对象,不要明明是一匹狼却当成神来拜,小心拜出个邪魔歪道,不过神和鬼其实差不多,全是往上飘的。」一说完他自觉有趣,拍着肚子哈哈大笑。
「你……你不要说容大哥坏话,太可恶了。」她气得脸颊红通通,为自己崇拜万分的乐神受到侮辱而满心不高兴。
「兰儿,犯不着为了点小事动气,他就是个五音不全的俗人,你和他一般见识反降低我们的气度,不在同一等级是不了解我等对音律的喜爱。」人要笨到无药可救,那就只能劝他节哀顺变了,黄泉路上好走。
「容、尽、欢——」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他真的太久没练练拳脚了,生锈的骨头不中用了吧!
容尽欢笑笑的一抚水眸晶莹的佳人发丝,顺手一拢她落下的乱发,以粉藕色水丝发带扎系乌黑云丝。「瞧你跑得慌,头发都乱了,容大哥帮你梳拢梳拢。」
「谢谢容大哥。」她低下头,双目垂视,有些羞赧。
「不用客气,自己人何须言谢……」他眸底泛着笑意,修长手指温柔而轻巧地滑过柔顺黑发。
「谁跟你自己人,你不要往脸上贴金,胡乱攀交情,你是个官,好歹有个分寸,对个臭丫头动手动脚成何体统。」觉得刺眼的乔翊一掌拍开好友的手,抽掉粉藕色水丝发带,故做捉不牢随风飞走,煞有其事的数落一番。
「还有你呀!回去背背《女诫》,小楷抄上一百遍,男女大防你丢哪里去了,人家阴险地朝你一笑你就晕头转向了,是狼是虎搞不清楚,那种货色不是你这个臭丫头能沾的,给小爷离他远一点。」容尽欢就是头不动声色的白眼狼,她这个傻子,给他塞牙缝还不够。
看到温拾兰对好友的温顺行径,以及晶亮的倾慕眸光,乔翊心里发酸,牙关一咬,用眼刀把两人瞪得千疮百孔,走向他们,将两个人隔开。
没有理由的,他就是觉得小兰应该和他比较亲近才对,毕竟是他先认识她,混了一阵子才藉由他才和小欢子有了交集,所以她是他的人,不该「见异思迁」
和别人「眉来眼去」,无视他的存在。
而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容尽欢根本是真正的黑心鬼,他最擅长用谦和表面拐骗无知世人,里头是腐朽的烂泥,哪来风华绝代供人景仰,只是一只空具美色的臭虫。
「兰儿,你被世子爷嫌弃了。」面容平和的容尽欢继续搧风点火。
「容尽欢你给我闭嘴,少曲解小爷的原意。」他瞪向好友。你想给爷添乱是不是,小兰的巴掌会打出人命。
真抱歉,我和你不熟。他爱莫能助地耸肩,隔岸观火。「世子爷用心良苦,下官省得了。」「省什么省,你在爷儿面前耍花样。」乔翊狠狠一瞪,警告他少瞎起哄,把他乔小三兜进一片火海。
他笑若春阳地一扬唇。「世子爷的意思不就是嫌她女德有缺失,为人不知进退,身为司乐却胆敢犯上,冲撞了身娇肉贵的世子爷,你是金镶玉嵌的权贵,我等犯了杀头大罪冒犯了「您」,理应提头来见。」
锐利的黑眸倏地一眯,迸出无数凌厉。「小欢子,我忽然觉得大理寺卿这个官儿太委屈你了,也许我该向小皇叔吹吹耳边风,让你到太子身边当个言官,有你这般八面玲珑的敌人,相信腾龙王朝千秋万世,蛮夷不敢来犯。」
两个同样绝顶聪明的男子目光对个正着,交会出旁人无从得知的惊涛骇浪。
不过心思单纯的温拾兰看不见两人以眼神对话,她耳朵里轰隆隆地响起乔翊满嘴的伤人言语,她微带伤心地抿起殷红小口,难过自己的心意不被了解。
容尽欢的话更是火上加油,原本她只是小气乔翊口无遮拦,把人损得一无是处,但这会儿是越想越气,熊熊怒火由胸口燃起,烧得她浑身发痛。
「世子爷瞧不起人就别来了,小女子的十六岁生辰不敢惊动世子爷大驾,小门小户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他不希罕,她何必凑上前自取其辱。
「小兰,我没有门第之见啦!你……」他急着解释,就怕她听信容尽欢的谗言,真的跟他翻脸。
不给他机会辩白的温拾兰取出滚金的请柬,当他的面撕个粉碎。「哼!我们切八段,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也不会理你,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乔三爷。」
就像小孩子吵架呕气一样,尽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头一甩,扬长而去,噘高的嘴唇足以挂三斤猪肉。
「哎呀!真糟糕,兰儿好像生气了,瞧她小脚踩得多重,世子爷不赶紧追过去说两句好话,哄哄小炮竹,一旦炸了,不知道是谁要叫苦连天了。」容尽欢一脸的幸灾乐祸。
「闭嘴,还不是你造的孽,哪天没见我惨兮兮的哀号,你身上会痒是吧!」
他迈开的脚又缩回来,一脸杀气腾腾,似要寻仇。
「真不追?她看起来很火大,说不定回府钉你草人。」他好意提点,算是尽一份兄弟情义。
乔翊手一撑,轻跃,坐上九曲回廊的雕福寿栏杆。「这一气准会气很久,我不自找苦吃,等她气消了再逗逗她,从小在一块儿的交情断不了。」
「你确信?」人太自信不是好事。
「当然,小兰的脾气像一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忘性大,很快的会忘了有这回事。」
看似精明,说穿了是心软如豆腐的傻姐儿,少去记恨别人对她做了什么,也不容易积怨难平。
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容尽欢嘴角微微一勾。「也许她胸有丘壑,不去挂怀此事,可是世子爷勿要忘却一件事,她已经十六了,以我朝律法是到了出阁的年岁,说不定下一次再碰面她已为人妇,挽着相公话闺房事。」
他一听,不作声,两眼眯起。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人要及时行乐,切勿错放良辰美景。」
开开窍吧!世子爷,别以为一切不会变,佳人仍在原处等待。
「帮我盯着他。」乔翊没头没尾的冒出一句,让人听得满头雾水,但他冷肃的神色又叫人不得轻忽。
「兰儿?」他狐疑。
「太子。」
「太子?」
「我调差了,在刑部,过两日要南下查一件贪赃舞弊的弊案。」约莫月余不在京里。
容尽欢面上一肃,少了谑色。「太子知道这件事吗?」
他撇了撇嘴,冷笑。「朝中有多少皇后和国丈的势力,你认为他们会不知情吗?」
「皇上怎么说?」不会真让他以身涉险吧!
「多点历练也是好的,不出去闯一闯怎知深浅。」多年来皇叔始终不改初衷,执意将他当储君培养。
先是礼部,后是吏部,户部转了一圈又到了兵部,收拢了大部分兵马又转向刑部,挖出大小官员私底下见不得光的龌龊事,整肃朝纲。
「多带点人去,别自恃才智过人而给人可乘之机,想到你灵前上香的人排到城外,你一条命吊着无数人的心肝。」暗箭难防,毒蛇一张口是注满毒液的尖牙。
乔翊笑着一眨眼,神态顽劣。「带太多人就不好玩了,总要让人家有表现的机会,不先给点饵哪能钓到大鱼。」
「乔翊,不要拿自身安危开玩笑,他们不是在跟你玩的。」若是有个万一,后悔就来不及了。
乔翊重重地往他肩上一拍,交付重任,「所以我才要你盯紧太子,他一有风吹草动立即通知我,还有,别让色欲熏心的他碰小兰,他要敢起邪心,你一刀剁了他子孙根,有事我担着……」
第3章(1)
「……山中不只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竹子当收你不收,笋子当留你不留。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连就连,我俩结交订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奈何桥上等三年呐!」
婉转动人的歌声传唱歌仙刘三姐的曲儿,她一声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委婉地唱出刻骨铭心的爱情,缘缔百年不空等,誓要缠绵到白头,不许人间空留遗恨,一生一世相守如缠树的藤蔓,至死不松手。
司乐司的中庭,有歌有舞,筝落琵琶起,笛音穿堂,冷箫凄凄,笙鼓齐鸣震九霄,紫衣旋舞,红衣轻跃,黄裙如海棠旋放,绿裳腰软若柳,仰后一倾肩点地,翠绿身影恍若谷中蝶,藕臂负后轻甩水袖,一缕盈香随风扬……
一群千娇百媚的女孩子像花一样的美丽,或舞、或击乐地学习新练的曲目,个个神色认真,不见怠忽,一心一意放在擅长的项目上,不让人越过一分。
做自己喜欢的事自然是开心的,不过有些人入司乐司是不得不的选择,除非以艺娱人,否则再无出路,一步步往上爬方能摆脱低贱的出身。
譬如心胸狭窄,有意攀高枝的云雪湘,她是七品县令之女,虽是嫡长女却不受宠,父亲宠爱的是庶出长儿,对她总是不屑一顾,任其自生自灭。
而她唯一的长处是能歌善舞,十二岁被人引荐入了皇宫,至今已有六年余,擅长以狐媚惑人的胡舞,常在宴请外邦使臣的宫宴表演,深受外臣的喜爱,不少夷邦使臣透过人传话欲纳为妾。只是心高气傲的她从不点头,妾室注定低人一等,她要的是更高的地位,足以将所有人踩在脚底,尤其是老抢尽风头的四司乐之一的温拾兰,是她最痛恨的对象。
原因无他,只因她抢了她司乐的位置,让汲汲钻营,志在必得的她期望落空,还与威远侯世子过从甚密,夺走她的盼头,让人又恨又妒,嫉恨那份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恩宠,那是她盼也盼不到的好运。
「哎呀!好痛。」
不远处传来呼痛声,容貌明艳的云雪湘勾起嘴角,垂下眼睫掩去一抹快意的目光,低头绑起绕足的丝带。
「兰,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你不是跳得好好的,有如凤凰正欲展翅,怎么突地就掉下来了?」她还以为能看场华丽舞蹈,谁知看到一半却中断了。
和温拾兰感情最要好的手帕交朱心池大呼小叫地喊着。她曾经在司乐司学过几年箜篌,但是因为吃不了苦而退出,回家当她「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
不过父兄皆在朝中当官的缘故,而且官位还不低,因此常能持令牌进宫会会姊妹淘,两人情谊更深。
「我的脚好疼……」蹙眉渗汗的温拾兰忍着痛楚,柔荑发颤的抚上抽疼的脚,面色微白。
「我瞧瞧……唉!都流血了,你干么这般拚命,把脚尖都给伤了。」不过是跳舞嘛,有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吗?待温拾兰脱下鞋,朱心池瞧了瞧又是一阵喳呼。
「不是跳舞磨破了皮,而是……」一片磨利的石片从她倒扣的软缎绣鞋啪的掉出。
「咦!这是……」朱心池蓦地睁大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那震惊不已的抽气声大到百尺外的人都听得见。
「是谁把和刀子一样利的尖石放入拾兰的鞋内?!」司乐之首的赵春泥横眉一扫三三两两闲坐的艺伶。
做了这档事谁敢承认,轻者罚俸禁艺,重则削去品级,逐出宫廷,傻子才会跳出来认罪,让自己受罚。
因此在场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表情是讪然和幸灾乐祸,不管是何人所为,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岂不快哉,舞艺超群的温拾兰一受伤,相对地,她们可以多点官员赏识,下半生富贵无虞。
「还能有谁,肯定是小肚鸡肠的雪疯子,你看她还捂着嘴偷笑,八九不离十。」
朱心池指向笑意未收的云雪湘,认定她就是使坏的人。
「你说谁是疯子来着,无凭无据的事最好别乱栽赃,谁晓得她得罪什么人,枪打出头鸟,风头太健总会招来一、两件祸事。」得意的瞟了温拾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