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即使知道他与斯年只是不受重视的皇子,她待他们依然不变,甚至在别人轻慢他们时,她还会出言维护。
于是她就在不知不觉间侵入了他的心里,可当后来他察觉自己对她的心意时,她却已有了心爱之人,他只好将那未来得及吐露的爱意深藏心中。
但他万万没料到后来她竟会遭到背叛……如今他已有能力守护她,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冬十一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那眼神温柔得如夜里的月光,让人冷不防便陷入其中,她有些心慌的移开视线。
“微臣方才所说,不知陛下以为如何?”她想起他先前对伍大人说,他心中已有皇后人选,心里不知怎地有些矛盾,既怕他口中所说的人是她,又怕他所指的是另有其人。
尤其想到以后她得对他身边的后妃恭敬行礼,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抗拒。墨良浚没察觉到她心中所思,赞赏道:“你考虑得很周全,除了治理的文官,朝廷也需要各种不同才能的官员,就依你所言去做吧。”
“多谢陛下,微臣告退。”她转身离去,心中仍无法抑制的猜想着,他方才所说的皇后人选究竟是指何人?
虽然反对科考最激烈的四大世族已被诛灭,但朝臣中仍有人不赞成此事,尤其是关于女子也能考试之事,只是碍于墨良浚的雷霆手段,众臣皆不敢再当面质疑与反对,甚至为求自保,在台面上也都纷纷表态支持。
但他们在背地里却大肆批评,尤其是对主事者之一的冬十一,冷嘲热讽的话不曾少过。
泰半的人皆认为她是以色魅主,蛊惑了陛下,得到他的宠信,陛下才会对她言听计从,推行科考之事。
冬十一不是不知道这些,但她只想专心办好事情,让考试能顺利进行,所以对那些在她面前假意奉承,转过身却尖酸刻薄的人,便睁只眼闭只眼,当作不知情。
除了反对的声音之外,大安城里也有不少人大为赞成此事。
为了替她宣扬科考的好处,冬家姐妹们全体出动,不遗余力的向各自的手帕交以及夫家的妇女们讲述女子也能应试的种种好处。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有不少女子也跃跃欲试,当听见自家相公或是家人批评科考时,一些女子还会跳出来反驳他们,且科考一事无异是向平民广开进入官场的大门,相较于朝中官员,平民百姓大多是支持的。
一时之间,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此事,有人还为了女子是否该参与科考辩论起来,先是反对者居多,但大多数人家里也有女子,在她们的劝说下,舆论渐渐便倾向了赞成。
冬十一时常留意大安城的百姓对此事的看法,在察觉了这项发展后,心里自是高兴,因此近来心情极好。
不过心情好的不只她一人,还有冬宣明。
清点完查抄的四大世族家产,他嘴角乐得没阖拢过,四大世族个个都是传承百年以上的大家族,他们积累的财产多到惊人,足足超过了墨国国库数年的税赋收入,光是他们所占领的那些广大土地,就足以喂饱整个大安城近百万的人口。
国库填得满满的,让他日日看着都眉开眼笑,如今他终于不用再操心了,就算两年不收税,也完全不用烦恼。
第8章(2)
这日午后,冬十一正准备去找老爹帮她计算举办一场考试需要多少花销时,在廊道转角处,她瞟见有几名官员聚在一起。
“他现下受宠又如何,不过就是个男宠,他难道还能为陛下生下个一儿半女吗?早晚陛下会厌了他。”
“你们看着吧,这事不会等太久,陛下很快就要立后了。”一名官员神秘兮兮的说。
“你这消息是打哪来的?”其他几人都面露讶色。
“你这消息准确吗?我可没听到什么风声。”有人质疑。
“你们可知道陛下为什么能这么顺利在四大世族准备叛变前夕,便一举诛灭他们吗?”
“为什么?”
“这是因为四大世族里,有人暗中向陛下通风报信。”
“竟有此事,那通风报信者是谁?”一人赶紧问道。
有人猜测,“难道是朱氏?”
“没错,就是朱氏,所以朱氏一族不像其他三族全部覆灭,还保住了一系分支。据说陛下先前应允了他们,事成之后,要册封一位朱氏之女为皇后。就在不久前啊,这朱牧将军的长子朱隐光才陪同其妹进宫来见陛下呢。”
有人不解的道:“我记得朱牧是朱大将军的次子,据我所知他为人耿直,怎会出卖四大世族,向陛下通风报信,这不是累得朱家也遭难吗?”
“这荣华富贵薰人心,利益当头,就是亲生手足都可不顾。”有人感叹的说了句。
“至少这朱牧也算押对了,让朱氏保留下这一脉。”
“一旦朱氏之女成为皇后,朱氏又可再恢复往日的荣景了。”
“可不是,说起来陛下诛除四大世族,倒让他们从中得到最大的好处。”几人又再说了几句,这才纷纷散去,冬十一待他们走远后,才从转角处走出来。
墨良浚要立朱氏之女为后?!
她忽然想起前日他曾对伍大人所说的话——
皇后的人选,朕心中已有主意,伍大人无须担心,只待时机适合,朕自会册立皇后。
原来他指的并不是她,而是朱氏之女!
她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就好像喉咙里吞下了什么酸涩之物,从咽喉一直蔓延到肠胃里,那感觉让她的胃都要拧绞起来。
她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个帝王的后宫可以容纳无数美女。
也许他是喜爱她、对她有情,可那样的情意,怕是只占了他心中的一部分,还有更大的一部分是要留给日后那些无数的妃嫔。
还好还好,她没有将心托付出去……可为什么此刻她心中会这么不是滋味?她甚至有股冲动想去质问他这件事。
但她凭什么呢?他从未向她许诺过什么,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质问他任何事。
她深深吐息几次,抑下心中那股异常焦躁的情绪,掉头往回走,暂时没有心情再去找父亲。
日落时分,冬十一满脸愁容的回到冬府,刚来到前厅就听见吵闹声传来。
“你这婆娘可别太过分,本王都送你过来了,为什么还不能走?”被凤玖拦住的墨斯年一脸忿忿的瞪着她。
“你这臭流氓占了本宫的便宜,竟想这样就逃走吗?”凤玖愤怒的指着他的鼻子。
他横眉竖目,“那你想怎么样?”
她怒目相向,“把你碰了本宫的那只手给剁了!”
墨斯年怒声咒骂道:“本王才想把你给剁了呢!”
“你敢!”她两手叉腰,高傲的仰起下颚。
“我为何不敢?”他也傲然的将下巴抬得高高的。
冬十一不解的看着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下流的色胚非礼了本宫。”凤玖立刻向她告状。
墨斯年反骏,“你别听她胡说,本王像是那么不挑的人吗?我那是不小心绊到脚才会碰到她的。”
“哼,你这个没用的孬种,敢做不敢当。”凤玖破口大骂。
“你骂谁是孬种?”墨斯年气恼之下伸手想揍她,但拳头伸到她面前又缩了回去。
“你想打我吗,好啊,来呀,我会怕你吗?”她抽出随身佩刀,刀尖指向他,战意昂 扬。
冬十一怕他们真打起来,赶紧拦在两人中间,“够了,你们两个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动枪的,”她点名道:“玖公主,你先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准备要来找你时,在路上遇到了这色胚,他一看见我,就朝我的胸口抓来。”凤玖气怒的控诉。
冬十一接着看向墨斯年求证,“王爷,玖公主说的可是真的?”
墨斯年气呼呼的辩解,“我那是靴子坏了,葳了脚,踉跄了下,这才不小心碰到她胸口。本王可是有长眼睛的,就算本王想非礼人,也不会挑这种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指本宫长得丑吗?”凤坎气得跳脚。
“你是不丑,但你这么凶巴巴的,看了就教人倒胃口。”墨斯年嫌弃的撇唇。
“你不想看不会把眼睛挖出来吗,这样就看不着了。”她恶狠狠瞪他。
“你这婆娘真是嘴毒心也毒。”
“你这下流没用的孬种,别只会耍嘴皮子,敢不敢跟我一较高下?”她气得再次拔刀相向。
见两人又要打架,冬十一头痛的拽开凤玖,朝墨斯年摆摆手,让他先行离去。
“十一,你怎么可以把那种人就这样放走了?!”凤玖很不满。
冬十一将她按坐在椅子上,耐着性子说道:“玖公主,勤王的个性我很了解,他真的是不小心才会碰到你,不是有意非礼你,这次的事你就原谅他吧。”
凤玖腮颊气鼓鼓的,“你要我原谅他?他连道歉都没有,还骂得那么难听。”
“他那人就是口没遮拦,要不,改天我让他向你亲口道个歉?”
见她还是两手抱胸生气,冬十一眸子一转,说道:“既然他碰了你,要不就让他娶你为妻好了,反正他也还没成亲。”
“谁说要嫁他了?”凤玖娇嗔。
“你胸口都被他给碰了,不嫁他要嫁谁?”她刻意说。
“你在胡说什么,碰了胸口又怎样,又不是看光了我的身子。”
“你既不想嫁他,那咱们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冬十一好言哄道。“哼,这次就暂且饶了他。”
见凤玖气消了些,冬十一在她身侧坐下,“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是五皇兄让我来见墨皇,商量助我们夺回皇位之事。”他们已准备妥当,只等墨皇出兵就可杀回去。
“你已见过陛下了吗,陛下何时要出兵?”她关心的问。“现在时间不早了,我明日才要进宫见他。”“那你今晚就在府里住下吧,还是先前那间厢房可好?”
“好。”凤砍接着与她谈起分别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对了,听说你们墨国即将举办的科考,允许女子也能应试?”
“没错。”冬十一颔首。
“真好。”凤玖羡慕的道:“希望我五皇兄夺回皇位后,也能让女子当官。”
“事在人为,你可以试着说服他。”不过要能像墨良浚这般有胆识又有魄力来打破成规的帝王怕是不多。
“这事以后再说吧,说不定见你们办成功了,用不着我劝,皇兄就会跟进,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夺回皇位。”
两人闲聊片刻,冬十一送凤玖到她住的厢房后,才回自己的院子。
她拿出藏在衣领下的那枚暖玉摩娑着,掌心传来了丝丝暖意,却暖不了她此刻的心。
一想到墨良浚要立别的女子为后,她心头就难以平静,以致这晚转辗反侧,无法入眠。
她想起很多年前在那场大雨中初遇见他,那时他仅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就在宫廷无情的斗争下成为牺牲品,要被派往凶险的战场,这一去能否活着回来还未可知,因此那时的他格外沉默,眉目之间透着一抹阴鹅之色。
两年多后他回来了,身形变得更加健硕,脱去了脸上的青涩,成熟许多,但他下颚却也多了一道伤疤,那是在战场上厮杀留下的印记。
之后每次回大安城,他都会来看她,他喜欢听她说故事,她便将所读过关于兵法的故事告诉他,有时也会对他说起自己的看法,而他大多时候总是安静的倾听着。
冬十说他对她情深义重,为救她闯进宫中,强抢了罕见的千年人参来救她。大娘说为了成全她不想再当女子的愿望,他给了她一个新的身分,让她暂时当个男子。
还有,因为她曾说过女子的能力不亚于男子,他便破例允许女子应试……
她想着墨良浚为她所做的一切,胸口涨得满满的。
可这样一个处处呵宠着她的人,就要立别的女子为后了,再也不专属于她……思及此,她蓦然一惊,整个人呆住了——
她竟对他生起了占有之心,不想别的女人分去他的宠爱。所以她才会如此难受。
这意味着她心里已有了他吗?
第9章(1)
翌日,冬十一在宫中遇见了朱隐光,恢复昔日的记忆,她也记起了自己与他有着几分交情。
见他没有被四大世族之事牵连,仍安好的活着,她很为他庆幸。不管是什么原因,人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世事难料,想不到冬侍中已高升为冬长史了。”见到她,朱隐光笑笑的道。
“托福。朱将军能逃过一劫也值得庆贺。”她这话并非讽剌,而是真心替他高兴。
朱隐光沉默片刻,当时祖父并不想参与谋反,乃是受其他三大家族强迫,且当时家族中大多数人也赞成举事,朱家才会参与其中。
但祖父为了避免万一事败可能遭逢的灭门之灾,暗中留了一手,父亲在祖父授意下,事先向陛下宣誓效忠,保住了他们这一脉,才使得朱家避开了覆灭的命运。
有人传言是他父亲出卖了四大家族,事实上并非如此,是陛下刻意逼得四大家族谋反,然后再藉此将其一网打尽。
祖父在出事前曾告诫他们,若此事败了也别怨恨陛下,因为这全是四大世族自己招致的祸患。
所以他们连恨都不能。
见他静默不语,冬十一想了想劝道:“将军别怨恨陛下,是四大世族先有谋反之心,陛下才会派人诛之,若是他们能安守本分,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他抬眸望着她须臾,忽然脱口说了句,“你是冬九吧?”
她一愣,抬了抬眉正色道:“将军忘了家姐已亡故了吗,下官是冬十一。”
他看着她,缓缓说道:“先前你看我的眼神很陌生,但现下你看我的眼神就像以前的冬九。”
她抚着下颚,说道:“昨晚家姐入梦,告知我会遇见将军,让我安慰将军几句。”
他突然笑了,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她张口想叫住他,想询问他陛下要立他妹妹为后之事是否为真,但下一瞬却咽下到了唇边的话。
不久,当她前往澄明阁想要见墨良浚时,看见他扶着一名陌生女子一起登上马车,在侍卫的保护下驶离宫中。
那女子该不会就是朱家之女吧?
她怔然的伫足良久,心中宛如打翻了一碗苦涩的药汁,满是酸苦之味。
她自嘲的想着,他是皇帝啊,难道她还能奢望一个皇帝从一而终,感情专一吗?皇帝的感情可以分割成很多份,她能得到其中一份,已该谢恩了。
但即使这么想,也无法冲淡布满她心头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