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李氏脸色难看的再度莅临,颁布要将竹苑划分让她掌管时,她干脆直接教李氏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方法,让李氏继续掌管一切,她啥也不管,就只负责听令行事,李氏怎么说她怎么做,就这么简单。
“这样真的可以吗?”李氏犹豫的看着她问道。
“侄媳本来就是什么都不懂,总要有人边教边带才会,二婶就当是在教侄媳就行了。”她认真的点头道:“如果老夫人发现怪罪的话,二婶只需要记得一件事,那就是坚决否认,其他的都交给侄媳处理就行了。”
“大侄媳妇,你该不会利用这事来陷害二婶吧?”
李氏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让商湘顿时只觉得哭笑不得。就算她真有那种歹心思,她会老实说出来吗?二婶这个问题问得也真是太傻了吧?还傻得有点可爱。
商湘认真而诚恳的看着李氏,缓声开口道:“二婶,相公始终记得他小的时候,只有二叔常去看他,之后历劫归来这些年也一直承蒙二叔二婶的照顾。相公曾对侄媳说过他绝对不会忘了二叔二婶的恩惠,身为他的妻子,侄媳自然会夫唱妇随了,又怎会对二婶您恩将仇报呢?所以您尽管可以放宽心,侄媳绝对不会害您的。”
李氏目不转睛的看了她一儿,终于点头相信了她。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计谋当然瞒不过老贼——呃,不是,是老夫人的那一双利眼,所以这事很快的就东窗事发。
这回被叫到兰苑被训话的人不再只有不受老夫人待见的李氏,还有她这个不知好歹,在旁人看来完全辜负老人家为她谋权铺路的心意的孙媳妇。
不过虽然被传唤的只有两人,到场的却有三人,多出来的那个人自然是护妻心切的楚毅无误。
老夫人一见楚毅陪同商湘前来,原本已经有些难看的脸色瞬间又更难看了几分,不过面对唯一的亲嫡孙,她还是很难真正的板起脸来。
“毅儿今日怎会有空到祖母这兰苑来?”老夫人明知故问。
“几日不见祖母毅儿有些想念,正好听闻祖母有事找湘儿,便随湘儿一同前来了。”楚毅面不改色的回答道,说的跟真的一样,让商湘的嘴角忍不住抽了又抽,差点没笑出来。
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微僵了一下,也没拆穿孙儿的谎言,直接指着一旁的椅子开口道:“也好,既然来了就一起坐下来听听这事该怎么办吧。你们俩也坐下来。”
李氏看起来有点惊讶,这还是她第一回在老夫人这里获得到有座位可坐的待遇。见三人都坐下之后,老夫人开门见山的直接问楚毅道:“毅儿可知近来祖母让你二婶将竹苑的内务从府中划分出来交由你媳妇儿打理的事?”
“毅儿知哓。”楚毅点头道。
“那你可知祖母为何要这么做,以及你媳妇儿又做了什么事?”老夫人说着瞥了一眼低眉顺眼恭坐在一旁的孙媳妇,心里着实不悦。她没想到这女娃外表看起来柔柔顺顺,结果竟然如此表里不一,连她这个老夫人的命令都敢阳奉阴违,简直就是胆大妄为,不知好歹!
“毅儿知道。”楚毅再次点头答道。
“你知道?”老夫人轻挑了下眉头。
“知道。”楚毅肯定的应道:“毅儿知道祖母的用意是为了想让湘儿藉此学习并习惯处理宅内事务,也知道湘儿阳奉阴违的逆了祖母的一片苦心与好意。”
听到这话,老夫人欣慰的轻点了下头,至少她的孙儿还知道她的用心良苦。
“不过这件事湘儿并没有做错。”楚毅接着说,这让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整个都沉了下去,忍不住动怒沉声冲口质问。
“你的意思是你的媳妇儿没做错,是祖母做错了?”老夫人沉声问道。
“祖母为孙儿孙媳着想的心意并没有错,孙儿夫妇俩承祖母厚爱也谨记于心,不敢片刻忘怀。而这也是湘儿做出阳奉阴违的决定原因,希望能承祖母之情,也能保全大义。”楚毅面不改色,平静的答道。
“保全大义?”老夫人呆愣了一下,嘲讽的问道:“保全什么大义?”
“保全二叔二婶这些年来对侄儿照顾有加的养育之恩,与家和万事兴的大义。”楚毅正色道。
“好个家和万事兴,所以你的意思是祖母的所做所为是在紊乱家宅的安宁?”老夫人冷笑一声,眉目愠怒的转头看向李氏,问道:“老二家的,你是否对我这些日子来所做的决定充满了不满和气愤?说出来听听。”
“媳妇不敢。”二婶立即低头答道。
“原来是不敢而不是没有。”
李氏倏地一惊,急急忙忙的抬起头来,挥手改口道:“不是,不是,是没有,而不是不敢。媳妇对老夫人所做的决定没有任何不满和气愤,真的没有。”
“不是你,那就是你下边那几个小的了?你平时是怎么教导她们的?长辈们说的话,做的决定,岂容她们这些小辈说三道四的紊乱家宅安宁?你这个做婆婆的平日到底是怎么治宅立规矩的?这样也配当咱们楚家的主母吗?”
来氏被训得灰头土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让商湘看了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的开了口。
“这一切都是孙媳的错,若非孙媳受老夫人独宠,弟妹们又怎会因吃味与为自个儿的婆婆抱不平呢?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的反应。若真要追根究底,其实孙媳才是那个有错之人。”但罪魁祸首却是老夫人你。
商湘在心里默默地加了这么一句。
“你的意思是,追根究底其实错的是我?”老夫人眯眼问道,怎会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呢?
“孙媳妇不敢。”商湘低眉顺眼的回答。
“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老夫人冷哼道。
“祖母,孙儿与湘儿有着相同的看法,弟妹们有那些不平之鸣实不为过。”楚毅开口挺娇妻。“事实上孙儿也想为二婶说句话,二婶平日孝顺祖母,掌管内院又尽心尽力,有目共睹,咱们楚家这些年来亦在二叔和二婶齐心协力的打理下井然有序,家和万事兴,祖母刚刚对二嬉说的话实在是有失公允。”
“大胆!”老夫人被气到脸色丕变,怒声斥喝。“你说谁有失公允,你竟敢出言指责祖母我?就算我平日再疼你宠你,也不许你如此放肆无礼!”
“孙儿很抱歉,但忠言逆耳。”楚毅面不改色的直视着老夫人道。
“好个忠言逆耳!”老夫人怒极反笑。
“二婶,府里应该有很多事很多人等您拿定主意吧?您有事去忙吧,这里的事交给相公和侄媳处理就行了。”商湘转头对李氏说,看此刻楚毅脸上不动如山的表情就知道他这回是铁了心要对老夫人“忠言逆耳”一番了,但这些忠言可不适合李氏旁听,她只能开口请李氏先行离开了。
怒不可遏的老夫人找到机会,猛然将满腔怒火喷向她。
“放肆!”她大声骂道,“这里是哪里,谁允许你开口说话,允许你在这里发号施令了?真是没教养、没礼数,傲慢无礼的丫头!”
商湘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已听楚毅沉声开口道:“祖母,请您将这几句话收回去。”
“你说什么?”老夫人转头怒瞪孙子。
“请您将刚才那几句话收回去。”楚毅不避不让的直视着老夫人说:“湘儿虽然自小没了爹娘,但却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将自己和妹妹抚养长大,姐妹俩皆秀外慧中、知书达礼,并非祖母所说的那样。况且,湘儿之所以会出言请二婶回避,也是为了顾及您的脸面,因为孙儿接下来要对您说的话可能不太好听。”
“你想说什么?”老夫人瞪眼问道。
楚毅转头看向李氏,李氏立刻知情识趣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正想开口向老夫人告退时,却被老夫人喝斥。
“坐下,谁都不许走!我倒要听听看什么话会伤及我的脸面。”老夫人满脸讥讽与冷笑。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商湘心里顿时响起这句话,老夫人当真一点都感觉不到楚毅对待她这个祖母,除了敬爱之外还带着淡淡的,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怨恨吗?所以当他说出“忠言逆耳”这四个字时,她就知道他要一吐为快了。
“既然祖母不介意二婶在场,那孙儿就直说了。”楚毅面无表情的开口道:“祖母近来的所做所为孙儿认为委实不该,其一,二婶将内院管理得井然有序,大伙皆已习惯信服,任意插手变更只会紊乱内宅;其二,竹苑也是府中一苑,特意划分并非为孙儿夫妇好,只会增加孙儿与二叔一家人的矛盾,是祸不是福;”
“其三,虽然您的理由说得冠冕堂皇,但您心里比谁都明白这只是借口,您的目的是在为了替孙儿谋权,先让湘儿慢慢地掌理内院,再从二叔手上夺回楚家家主之位,孙儿说的可对?”
说到这儿,只见老夫人和李氏脸上的表情皆倏然丕变。老夫人变得沉静如水,莫测高深,而李氏则是震惊不已,先是面露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又露出强忍愤怒之色。
“孙儿不是不懂您的心,但是这对二叔二婶并不公平。”楚毅接着继续说:“二叔虽非祖母所出,但这些年来对您始终孝敬有加,没有一日不将您当亲生母亲般服侍对待,但您只为了那么一点血缘关系便无视二叔二婶这些年来的真心与付出,想谋夺楚家家主之位于予孙儿,陷孙儿于不义,此事孙儿恕难从命。”
“什么谋夺?楚家家主之位本来就该属于你,你才是楚家的嫡系子孙,唯一的嫡子、嫡孙!”老夫人用力的拍了下座椅的扶手,怒不可抑的大声斥喝道。
“不,早在当年您将我父亲与母亲驱逐于楚家大门外,并断绝一切所有关系之后,楚家嫡系可以是楚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会是我,因为我早已失去那资格。”楚毅目不转睛的看着老夫人,斩钌截铁的说。
老夫人怔愣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她紧盯着孙儿,抖着声问道:“你这是在怪祖母吗?”
“孙儿只是在阐述一件祖母可能遗忘的事。”楚毅面无表情,平静地回答。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老夫人虚弱的说。
“对我来说,它从未过去。”楚毅说,并没有因老夫人表现出虚弱的样子而软化,相反的还将压抑在心里多年的不满冲口而出。“害死了自个儿的儿子媳妇后,您只用一句‘都已经过去了’就想掩盖那一切吗?”他硬声问道。
第十五章 爱恨情仇恩怨了(2)
“住口,楚毅!”突如其来的喝止声来自于花厅门外,楚震中大步的从外头走了进来,表情严峻,一进门便转身朝楚毅命令道:“跟老夫人道歉,快点。”
楚毅沉默了一下,这次淡淡地开口说:“对不起,祖母。”
老夫人紧盯着楚毅,抖着声再次问他道:“你认为是祖母我害死你爹娘的?”
“不是认为,这是事实。”楚毅平静地回答。
“楚毅!”楚震中再度喝止他。
“二叔,这件事也该让祖母知道,不然爹娘就死得太冤枉了。”楚毅态度坚定的看着楚震中,说:“其实侄儿有件事尚未与二叔说,那个女人似乎连侄儿也不想放过,近日正在故技重施的想利用祖母迫害侄儿。”
“你说的是真的吗?”楚震中震惊的瞠眼问道。
“二叔若是不信,何不亲自问一问祖母?”
“你们俩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该让我知道,什么故技重施的利用我?你们叔侄俩到底隐瞒了我什么事?老二,你来说!”老夫人无法忍受他们叔侄俩对她的无视,怒气冲冲的质问出声。
“母亲,这件事……”楚震中犹豫不决,欲言又止,因为他知道这事若是被揭穿开来,老夫人肯定会受到极严重的打击,他很担心她是否承受得了那残忍的一切。
“二叔,我来说吧。”楚毅将这困难的任务揽了过来,转身面对着老夫人说:“当年杀害我爹娘的凶手并不是什么盗贼,而是有人恶意为之,驱使贼人所为,祖母可知那恶毒之人是谁?”
“你说的可是真的?”得知独子之死竟是有心人所为,老夫人震惊不已,心痛难抑的咬牙切齿,迸声问道:“是谁?”
“那人便是当年让您赞不绝口,为父亲相中,想迫父亲将其迎娶,纳为平妻之人。”楚毅冷笑道。
“这不可能!”老夫人脱口叫道,脸上尽是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神情,斥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真是孙儿在胡说八道吗?”楚毅遏制不住的冷笑了一下。“孙儿手上有封信,是那毒妇与盗贼互通的亲笔信函,祖母这些年与那人一直有书信往来,定能认出其字迹。您若想看,孙儿这就去取来让您亲自确认。”说完,他直接转身走出花厅,不想留下面对老夫人受打击后的反应。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怎么可能呢?”老夫人面无血色的坐在椅上不断地摇头呓语着,无法相信这么一个晴天霹雳般的事实。“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不可能。”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商湘开口轻吟道。
老夫人浑身一震,倏地转头狠狠地瞪向她大声质问道:“理由呢?她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说着,她锐利的目光从商湘脸上移到楚震中脸上,再到李氏脸上,最后又回到商湘脸上,大声命令道:“你们说呀!”
她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她所相中的亭西伯爵府千金,知书达礼,温柔敦厚,不管是家世、相貌还是才华都与天儿完全匹配的完美媳妇,她怎么可能会是害死天儿的凶手呢?怎么可能?!
“您让她充满了希望,最后得到的却是失望。愈是优秀的人愈骄傲,愈是骄傲的人愈伤不起。人一旦被恨意蒙了心,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呢?”商湘直视着老夫人的双眼,缓缓地开口道。
老夫人像是要吃了她般的瞪她,然后突然又像是被人抽干了全身的气力般,忽然整个拥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母亲!”楚震中忧心的上前,柔声安慰道:“您还好吗?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您真的想太多,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并不是您的错。”
过去的事……
害死了自个儿的儿子媳妇后,您只用一句“都已经过去了”就想掩盖那一切吗?楚毅指控的话语言犹在耳,令老夫人不由自主的老泪纵横,泪流满面。她神情恍惚,喃喃自语的沙哑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天儿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