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在教她弹琴的时候,总是这么做的,那是一种带领,也是一种适时的更正;如今,是欲与她相融的冲动。
但现在的举动,却是无法克制地、极度渴望与她一起激起共鸣的……
两音几乎毫无偏差地契合着,他的心因为这份契合度而强烈敲荡着胸口,那份激动是他无法解释的。
乐章在一片朦胧中渐趋渐缓……
终于,在她与他手下,停了下来。
晓希始终仰首盯着乐谱,水亮阴郁的眼睛有些雾蒙蒙的。
如果一切就像这样,该有多好!
此刻的他们拥有了一个只属于对方的空间,没有外人、没有干扰,只有音乐和宁静的空气。
就让她自欺欺人这短短的几秒钟吧!她想留在他半个怀抱中,不想起身。
路禹凡淡淡的目光落在键盘上,方才那缓版的余韵街在耳边回荡。
他缓缓收回了手,顺势单手环住她的肩,明显感受到她讶异地一震,但他没放开,也因为她没有进一步的反抗,微微收紧了手劲。低下头,往她左边冰凉的颈间偎去。
这不就是他一直希冀的吗?最完美的契合、最纯粹的宁静,以无声胜有声的情感交流。
近日来基于冲动,他做了太多无法解释的事情,至今仍无法理出头绪,无法明了,到底是怎样的原因引出了那些举动。
但此刻的他不愿多想,只想顺着自己的意识、依着自己的心……
他低声呢喃着,和心底的那份渴望重迭!
「小晓……」
晓希的泪水应声滑落,无声地落在她的衬衫衣角上。
她心中好多、好多委屈。不过,值了……
至少,他抱的是她,他确切地知道在他怀里的人是她,而不是把她当作谁的替代品。即使只是因为他寂寞也好,或是一时错乱也罢。
都依他吧!她也是自私的,只想独占他手臂圈出来的这个世界。
是否会因此再也无法卸下对他的眷恋?会不会因此而受伤?她都不想在乎,那是以后的事了。
路禹凡暖热的气息吐在她的颈间,和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混和着,他的左手搭上她左肩,像是个虔诚的信徒,极为坚定且慎重地,将吻烙在他依偎的那方,胸中那颗浮动的心更加紧窒了……
他将她在怀中半旋过身,她蕴着水雾的眼睛瞬间无所遁形。那眼神让他悸动,为什么她的眼中始终带有这么多的悲伤?为什么他会因为化不开这些悲伤而感到心痛?
为什么……
他心疼地望着她。视线,在她的眼和唇间快速地来回,手轻抬,抚上她柔嫩的面颊。
是谁,让她不再笑了?
若换作是他,绝不会让她难过!
他心中那条几近绷断的理智的弦,被他的意念扯得死紧。然而,就在猛地断裂的那一剎那,他迅速低首——
不顾一切地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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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这么晚还跑来?」单远将椅子一旋,望着一脸仓皇跑进他工作室、用力甩上门、惊恐地望着他的晓希。
她的模样几乎是吓坏了,本已苍白的面容如今更是血色全无,一双水亮亮的眼睛瞪大着、唇紧抿、呼吸紊乱,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
「怎么了?」单远冷硬的嘴角滑出弧度,轻笑了声,起身牵过惊魂未定的她,扶她坐下。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她望着单远,指控般地提问。
单远扬眉。「他?妳说路禹凡啊?」
她的呼吸很沉,眼中有一丝悲愤和更多的彷徨。「对……就是他……」
「他怎么啦?我最近常看到他坐电梯上楼,他住到妳那边去了?」
「嗯……」她的声音细微地在唇齿之间抖动着,紧紧皱着眉,眼神涣散。
「哦,真的吗?妳怎么都没跟我说呢。」单远的眼神看起来兴味十足,环手抱胸,有趣地问着:「然后呢?他做了什么?」
她望着他,指控的眼神还在,却抿着颤抖的唇,难以启齿。
「说说看吧,他到底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让妳吓成这副模样?」他不死心地问着。
她将飘落的发丝顺到耳后,试图掩饰自己的彷徨和慌张。
「他……」
单远怎会放弃这个大八卦,硬是要她回答:「别逃避了,就说吧!」
「他……」晓希绞着手,声音越来越小:「刚刚他……他吻了我!」
「啊?妳说他吻妳?哇!」
单远张大了嘴,笑意终于完全展现出来。
他再怎么想,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深具爆炸性的进展啊!乐得像是得了奖似的,兴奋的表情收不回。「那很好啊!」
「好?好什么?」她抬头恼怒地瞪他,眼中泛起泪光,反问着。
「欸?被自己喜欢的人吻了,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这还用问啊?」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且理所当然。
「不然妳告诉我,妳当时难道心里没有茫酥酥的,希望那一刻停止……」
「不要说了!」
晓希捂着耳朵低嚷着,拒绝任何理论进入她的心中,对心底最深处那份脆弱而不堪一击的情感逼供。
单远轻笑了下:「但就我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坏事啊!或许他渐渐发现自己对妳有男女之情了……」
「不可能!」她大声地再度打断他,虽然强力地否决,但她的眼神却充满彷徨与不确定。「不可能的……」
单远递上了张面纸,语气非常平稳。
「为什么不可能?而且妳为什么这么抗拒?这应该是让妳欣喜,也是妳最希望实现的愿望,妳怎么反而像是被癞虾蟆给吻到一般,这么不甘心?」
「他不可能是真心的!」
晓希用力擦了擦眼角,坚定却也哀戚地说道。
「若他真的爱我,早就爱上了,怎么会等到他身边的美女一个个被他甩掉,然后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这一点也不合理。我承认,他吻我的当下,我的确被迷惑了,也希望时间能就此打住。可是我随即又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乱了,每件事都不对劲了……」
「那妳打算怎么办?」
她像是一瞬间被抽去所有的力量,眼眶红了,茫然慌乱的话语中充满了酸楚与委屈:「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不可能是爱我的,就算他是,我也不要了。他算什么?他想爱的人就得爱着他,他不爱的时候,就要被丢到一旁去?这太可笑了。我爱他爱得太久,也太辛苦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可是为什么当我想要放手的时候,他却又对我做这种事……」
晓希将脸埋在双手中,无助地低泣着。
单远将整盒面纸递给她,极度理性地清楚分析。
「但其实妳还是爱他的吧?就算他结婚了,妳还是期待他哪天能够发现妳,像妳爱他那样地爱妳,而那样的心情始终没有变,只是多了许多哀怨。就因为妳爱他很久了,所以那份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王晓希抬起头,不甘就这么承认了,便把怨气转向他。
「你说要帮我忘掉他的!你说过的!为什么现在又逼着我接受他?而且是这种不明不白的感情,我说过我不要了。」
「我是说过,但那是要以『他不爱妳』为前提,如果妳爱他、他也爱妳……」他叹了口气,轻握着她的手。
不常显露真实情绪的眼睛半敛着,神情因为想起心底的那个「她」而泛起一丝温柔。「那样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不要他了……我已经决定不要再把他当作生活重心了……」她摇着头抗拒,可怜兮兮地求他:「单远,你帮我好不好?」
「妳不是不要他了,妳只是怕受伤害。」
「这难道不够成为一个正当的理由吗?」她反问。
单远叹了口气,知道以目前的状况面言,要劝晓希重新接受路禹凡,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只好先应允:「好吧,我试试。」
晓希感激的看着他,却没有发现自己的眼中,散发出了因为「放弃」而产生的深深惋惜。
第六章
「你再说一遍,你对晓希做了什么?」
周颢成从一迭迭的文件中抬头,对总是面无表情的他面言,此刻的直视已算是非常震惊了。他抽掉了眼镜,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窝在沙发中的路禹凡。
「这种事情,应该说一遍就够了吧!」路禹凡没好气地回答道,满脸的尴尬、困惑,以及无所遁形的窘迫。
周颢成嘴角露出微笑,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这么看来,他原先猜想的应该没有错!
路禹凡应该也是爱着晓希的,只是那样的感情一直被兄妹之情所掩盖,所以未能被他所察觉。
「原来,路先生你对于不伦之恋也有兴趣啊!」周颢成难得幽默,恶意地调侃他。
「什么不伦?」路禹凡瞪了他一眼。「我跟小晓又没有血缘关系。」
周颢成扬了扬眉,嘲弄地笑了声,低头在文件上签字、合上卷宗、搁到一旁,这才轻声说道:「哦?你终于发现这个事实了?」
路禹凡一愣,警戒且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意思?」
周颢成再度抬头,严肃地望着他。
「其实,有句话我想了很久了。以你的喜好以及对恋人的要求,晓希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她有哪一点不合你意?」
「什、什么?」
路禹凡被他突然开启的话题吓了一跳,顿时一脸茫然。「等、等一下,你在说什么……」
周颢成不理会他,径自继续往下说:「而且你们俩完全熟悉对方,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将她纳入考量内?若我是你的话,别的女人我根本就看不上眼。」
路禹凡被他的论调给震住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还是说……」周颢成的话还没有停。「晓希根本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若是这样,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路禹凡茫然地开口,却不是正面回应他的问题:「她是我妹妹。」
是的,他一直视她为亲生妹妹,没有想过这么多。
而她也始终是个非常乖巧又可爱的妹妹,懂事且惹人疼,像最近这样不对劲的许多举止,都是第一次发生。
「你若真当她是你妹妹,完全没有别的情感,又为什么会吻她?」周颢成颇犀利地质问。
「你先好好把自己的感觉理清楚吧!要知道,你已经做出越轨的事情,你们俩再也当不成单纯的兄昧了。」
路禹凡这时才惊愕地抬头看他,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地问道:「那……若事情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呢?」
「要知道是不是很简单,我问你!」周颢成交握着双手。
「吻她的感觉怎么样?J
路禹凡咬着唇。这个问题没有花费他太多时间思考,便立刻得到答案,他叹了口气坦承:「该死的好。」
「这还不清楚吗?还是你嫌我上次把话说得不够明?你对瑟拉的感觉根本就不是爱,而且其实你早就不是以一个兄长的态度在对待晓希了。」
周颢成的回答让他很是震惊。
是吗?他对晓希的那些疼爱,并不只因为她是他的妹妹?
所以他会厌恶所有接近她的男人,让自己陷入忌妒的丑恶之中?
或许,在深处的潜意识中,他早就明了:晓希对自己而言永远都是特别的,而那「特别」会存在的原因,便是因为他只钟情于她,一直都是。
或许,他们一直是以兄妹的方式相处着,所以他并没有发觉自己真正的感觉。直到这次,见到了她从未让他见过的另外一面——
属于面对「男人」时的那一面。
于是,他开始将她当作一个「女人」来看待……
为什么离婚?答案其实就这么简单:因为他的心容不下其他人,所以没有多余的包容、宠爱、疼惜可以给予他人。
周颢成说的没错。他对于瑟拉的感情,根本称不上是爱,那只不过是他一时的错觉。
有了这样的认知,他的心好像突然明朗起来了,情感也不可思议地倾泄而出。
他突然觉得……
是的,他要她,他想要拥有晓希;只要有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的眼睛闪着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灿亮,沉积许久的郁闷,如今豁然开朗,许多许多一直以来想不透的情绪及反应,也在现在得到了合理的解答。
这种感觉意外地让人无法自制,几乎是欣喜若狂的,埋藏在他仍克制住的冷静面孔下。
他小心翼翼地安抚着自己内心的澎湃,开口再问:「那我该怎么办?」
「把这一切想明白最重要,因为这样你才会明了,你做了多少对不起你自己的混帐事。」周颢成把话说得很直接。
「但……她有男朋友了。」他突然想起这个障碍。
周颢成笑了,反问道:「你是会因为这样,就轻易放弃的人吗?」
不!不是放弃与否的问题。
路禹凡知道自己的个性,若晓希眼里都是那人;若她真爱那个人,他是不忍心介入的。即使会十分不甘,但他仍将以她的想法为最重要的考量。
他究竟有没有可能,成为必须黯然离去的那方?
一想到这点,路禹凡的脸色又如同乌云笼罩般,沉了下来。
从没有这样的感觉啊!患得患失的。
果然,他所有的情绪皆因她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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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什么样的款式,都可以拿起来看看喔!」百货公司里,专柜小姐带着甜甜的笑容,殷勤地招呼着。
晓希拿起一条浅灰色的围巾,无神地瞧着,为所想到的人而深深叹了口气。
为什么还是想到他?
她竟然不由自主的想到,要帮路禹凡找一条围巾。
他的衣服好几年来几乎都是她帮忙打理的,他习惯穿她买的衣服,甚至被她惯养出一种任性的归属感!
他的衣服,得她来买,否则他不穿。
「你人在美国,怎么可能都不买新衣服?总不能叫我寄去给你吧?」
她当时这样笑着跟他说道。
「不然妳一次帮我买多一点,我带去美国。」
他说着,将她冰冷的手裹在自己的手心里,低着头,微笑地用他迷人低沉的嗓音提议道……
不!不要想他!
晓希硬是将自己拉回现实,有些赌气地将手中的围巾放回原位。她知道自己此刻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一定好难看。
她的梦想一直很微小,只想让他拥在怀中,当一个幸福的小女人,把他当作她的天、她的一切,放心地依赖,不需要任何的担忧。
但现在的她开始害怕这个梦想了,她不确定自己到底还要不要这个长久以来的梦想。
她不甘心一切顺他的意!
他让她受了这么多委屈,凭什么他现在要她了,她就应该乐陶陶地偎在他的怀里?
这不公平!
她不甘心,她想要打从心底决定,从此离他远远地,不让自己的情绪再受到他的影响。但她自己知道,她没有那种洒脱的骨气和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