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僵硬地笑着,佯装轻松地点点头:「好,谈,我们谈。」
她拿过沙发上的抱枕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她就更加地安全,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他的家早在她入住以后变了个样,不单单是家具变多了,还增添了一些温馨的小摆饰,像这个抱枕,像墙上新装的木架、像浴室瓷砖上的贴画,像阳台天花板上的星星壁纸……数不胜数。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她的味道早已渗入他的生活,他把门打开让她进入,这件事是那么地自然,她几乎都要融进他的血液里了。
「我知道妳今天在睿渊门外听到我跟他的谈话,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一切就象妳听见的那样,之前我们就知道盛世里有人有外心,只是我们没有办法明着让他罢手,因为那是薛家本家的人,是睿渊的爷爷派来的,因为我们确定了那个人是谁,所以再三思索还是决定不要把他从技术部里调出来,但目标明确了总是好事。」
时若翾眼睛望着地板,对他说的话没有什么反应,裴辰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继续说下去:「资料外泄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只不过上一次的对象是已经推出的网路游戏,资料外泄后他只是把资料擅改了,令网络游戏出现大量的bug,我和睿渊发现一直修补下去不是办法,决定设下这一次的局。
以即将推出市场的新游戏为饵,故意让他拿到那份我设计修改过的机密文件,然后我们假装公司遇到文件外泄问题,让他确定他拿到的资料是真的,让他安心地应用在另一个新的网路游戏。」
「也就是说你们早就知道他会跳槽?」时若翾的眼睛依旧没有看他,她云淡风轻地提出自己的问题,像是理智超越了情感,只是单纯在和裴辰逸谈公事。
裴辰逸无法辩解:「对,我们很早之前就查到他与一家游戏公司有联系。」
「他如果真的用了那份数据会怎样?」时若翾突然抬头看他:「那份数据是你写的,不会那么简单吧?」
「那份数据里蕴含了一项定位指令和防火墙自毁的功能。」
时若翾继续看着他,裴辰逸闭上眼睛:「还有窃取数据的指令,最后会往定位完毕的IP丢病毒,直到中央系统完全崩溃为止。」
「你们是想毁了那家公司。」
「那家公司是薛家旗下的巨头公司,这不过是睿渊和他爷爷玩的一场游戏,赢了,睿渊会得到自由;输了,睿渊必须回薛家继承家业。」
时若翾平静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侧头看向裴辰逸:「所以现在你们处在最关键的一步,要让曹瑞相信他拿到的文件是真的,所以在这一步你们花了特别多的心思,先是让薛睿渊把我调到你那里,接着是你漫慢接近我,让我帮你送文件,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唯一一个能接触到机密文件的人。
之后还故意在会议室外和曹瑞针锋相对,让我们的事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打消曹瑞心里最后一丝不确定,最后就像薛睿渊说的,你故意在我的办公桌上放机密文件,任曹瑞窃取。」
时若翾吸了吸鼻子,叹了一口气:「你心机真的很重啊,连我的办公桌是监视器的死角这一点都算到了,我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巧合。」她像是恍惚地笑了笑:「连退路都不留给我,假如你没有爱上我,那我现在要怎么办?」
「不可能。」裴辰逸的语气很肯定。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不爱上我?哈哈,是不可能不被我爱上吧?」她眼里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是不是、是不是连你说喜欢我都是为了算计我,让我喜欢上你好把戏演得更逼真?」
裴辰逸接住她的泪水,轻轻用拇指抹过:「不是,妳忘了我们最开始不是在公司遇到的……」
还没等他说完,时若翾打断他的话:「我连我们第一次相遇是不是你设计的都不敢肯定了,我不知道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更不知道我自己被设计了多少次。」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而这一次裴辰逸毫无办法。
他无法拥她入怀,无法给她想要的安全感。
「小翾,我……」
「裴辰逸,我们分手吧,」
偌大的客厅里,时若翾娇娇细细的声音不断回响着,突然敲碎了平静。
裴辰逸的心骤然一缩,痛得厉害,那种无可名状的痛楚迅速地传遍了身体的每个角落,每呼吸一次,疼痛就多上一分,胸腔里的心脏仿佛不再是他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恐慌使心脏疯狂地跳动了。
的确是该怕、该慌乱的,时若翾早已经融入他的身体、骨骼、血液里,她就像是他心底静悄悄生长出来的嫩肉,她是他心里最最柔软的地方,如今她说她要离开了,他该怎么办呢?剖开心脏把她这块嫩肉割下来?
怕是割不下来的,割下一块,这样的情感便会转移到别处,再割再转移,等到找到它确切的位置时,他大概也全割完了,没有她就没有心,而后行尸走肉,麻木地度过一生。
「我不允许。」第一次他的心底涌上恐慌,第一次他的脸上慌乱无法淡定,第一次也再也无法掩盖自己的情绪。
时若翾重重地吐了口气,眼泪一直没有停过,但她像是没意识自己在哭,声音丝毫不曾颤抖:「这样有意思吗?你不断地设计我,看我傻傻地按照你设定的指令运行,我不是你的程式,轮不到你来编写我的人生。」
裴辰逸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讨好:「没有下次,我只瞒妳这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好不好?」
时若翾摇头,她用力挣开裴辰逸的手:「我没办法,我……裴辰逸,我知道我不够聪明,我没有办法分辨你什么时候是设计我,什么时候是说真的,你太厉害了,我甚至无法分辨你现在留我是真心想留我、真的舍不得我离开,还是为了你们设计的那个局,为了让曹瑞安心,以免在这关键时刻出了什么差错。」
时若翾飞快地起身步入卧室,拖出那个她早就整理好的行李箱,快步往大门走去:「你不觉得我们已经不适合继续在一起了吗?我保证我不会让曹瑞察觉真相,也不会告诉别人你们的计划。」
她打开大门,脚步正要往外跨,却被裴辰逸从身后抱起,砰的一下,门在她眼前关上。
「妳别想。」
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任由她对他又是掐、又是抓,又打又捶,他就是不放手,就是死也不放手。
他是真的喜欢她、真的爱上她了,他对她的好是因为他想,不是因为什么设计、不是什么鬼计画,更不是被迫的,他对她的情感每一毫升都是从他心里流出来的,一点都不假,他也就做错了这一次、瞒了她一次,她真的不能原谅他?
满嘴的苦涩在口腔的角落里扩散,听说舌头感知苦味的部位是舌头的后部,喝中药的时候只要让药汁迅速流过进入喉咙,苦味就会减少很多,但他为什么会觉得苦味不断从喉咙处冒入口腔?即使他不断地吞咽口水也无法减弱苦的滋味。
「裴辰逸,你放开我,我不玩了,我认输了行吗?你让我走。」时若翾打了几个巴掌在他箍着她的手臂上,掌印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十分明显。
不管时若翾如何挣扎、如何拍打他,裴辰逸都不为所动,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她挣扎得太过用力,情绪太激动,眼前有点发黑,然后意识陷入模糊,晕了过去。
第8章(2)
戴着无框眼镜的清俊男子把听诊器收起来,扫视了裴辰逸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裴辰逸一直坐在床边牵着时若翾的手,始终不肯放开。
「她怎么了?」
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斜靠在墙上:「你要是不想让这样的情况发生,就别让她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裴辰逸大手抚上时若翾微凉的脸颊:「嗯,那她为什么会晕倒?」
「气血攻心,是不是又吵架了?哎,我真不明白,女人怎么都那么喜欢跟你吵架?明知道再怎么吵,你的反应都是一脸平静、木得可以,这样她们还能继续吵?」
裴辰逸眉头微皱,语气有点不善:「嗯。」
他自己心里清楚,她之于他从来就不是别人可以取代的,对他来说她是特别的存在,他不喜欢别人把她和其他女人相比,她跟那些他连长相都认不出来的女人怎么可能一样?
韩酌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好,不说了,要是没什么话要说,我就先撤了。」
裴辰逸没有回应韩酌的话,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躺在床上像个洋娃娃一样的时若翾,目光里的感情深得连韩酌都挑眉诧异。
裴辰逸对感情这么冷淡,韩酌以为他这辈子娶程式当老婆就好了,却没想到他居然遇上那个激发他浓烈感情的人。
早在接到他的电话时,韩酌就猜到这个女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了。
裴辰逸的家向来都是不让人进去的,他们几个兄弟没有人进过裴辰逸的家,连里面的格局都不知道,这一次裴辰逸居然语气急切地打电话要他过来,说是帮一个女人看病。
他可是很忙的,病患的预约都排到明年了,没事别这样使唤他好吗?
只是没想到,他以为一辈子都要打光棍的男人竟然真的对这个女人动心了。
韩酌摇摇头,裴辰逸脸上出现从没浮现过的颓败与疲惫,眼底的萧瑟让韩酌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吃瘪了。
将看诊工具整理好,韩酌转身准备步出卧室时,轻飘飘地跟裴辰逸说了一句话,有点顺便提起的意味:「你这次闹出人命了,好好照顾人家吧,保守估计八周了吧。」
「什么?」裴辰逸迅速转头望向他:「不可能,她上个月大姨妈还来了。」
「怀孕初期不太稳定,有时候会有轻微的流产现象。」韩酌的手搭在下巴上:「又或者是你闹得太疯了,咳咳,她那个大姨妈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总之你准备好当爸爸就对了。」裴辰逸脑袋像是电脑当机一样一片空白,身体像是被雷劈中一样无法动弹。
过了好半晌他才恢复过来,他的手慢慢地覆上时若翾的腹部,动作有点僵硬,像是怕太过用力美梦会破碎一样。
他有点不敢置信:「孩子?」有点惊喜、有点小心翼翼又有点担心忧愁。
韩酌看着他这样的反应,再次摇摇头,没有再打扰他就离开了他家。
孩子……裴辰逸眉间出现折痕,他其实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会有孩子,就如他几个兄弟想的那样,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辈子大概就是打光棍度过一生。
不是他没有女人缘,想要当他妻子的人很多,一直有女人向他投怀送抱,但他对那些女人一点感觉都没有,和她们在一起,日子还是平淡如水,心跳也还是平稳有力,一切都很正常,丝毫没有心动的感觉。
在她出现以前,他也没打算要追求爱情,也不觉得生活缺少了爱情、缺少了心动会有什么遗憾,他原本就想一个人守着写程式的小天地直到老去。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是从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让他看了她一眼就记住她的面容时,还是从他忍不住莫名其妙地对她好时开始的?他真的记不清楚了。
传说上帝用亚当的一根肋骨造就了夏娃,他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福分,能让上帝为他造一个属于他的夏娃,他不知道他的夏娃是否存在、不知道他的夏娃何时会来,但他知道只要他的夏娃出现,他必定能认出来,他认出她了。
裴辰逸小心地收回手,轻轻翻身上床躺在她的身侧,把她连人带被小心地抱入怀里,感受她在他怀里的感觉,嗅着她秀发的芬芳。
他知道她伤心难过是自己害的,他知道她想离开,他也想让她高兴,他希望她能一直精神饱满、活力充沛、心情愉悦,但是他做不到,他舍不得放手也没办法放手。
时若翾刚醒的时候脑袋还有点发愣,她愣愣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有点想自欺欺人,当作是自己太累了,所以作了一场恶梦。
但当她微微侧头看见躺在她身旁沉睡的裴辰逸,她就知道她没办法骗自己,她很难过,他为什么要骗她呢?她还以为他就是命中注定给她的幸福,总不枉她以前被分手、被劈腿,总不枉她跨越千山万水向他走来,却没想到这一切都只是她以为。
她轻轻地挪开他的手,翻身坐起接着小心地下床。
当她快要走出卧室时,声音从她后方传来:「妳想去哪里?」
时若翾吓了一跳,但她并没有停下脚步,丝毫不理会他的话。
裴辰逸淡淡的一声叹息,然后有点无力地说:「还是想离开吗?」
没有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脚步不由顿了顿,再前进时速度却已慢了很多。
「妳知道吗?妳怀孕了。」
什么?时若翾僵在原地,她怀孕了?她一下子慌了,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怀孕?她不可置信地低头望向自己依旧平坦的腹部,很难相信里面孕育了一个生命。
「你又在设计我吗?」
裴辰逸微微苦笑,下床走近她:「妳不高兴吗?」
时若翾冷笑:「你很高兴,高兴你又骗到我了?」
裴辰逸没有多作解释,只是静静地摇摇头:「妳怀孕了。」语气不容置疑。
时若翾观察着他的神色,看着他的眼睛,确定他说的是真的以后,她心里慌得心跳加速,十分不安,怎么办?孩子来得这么不是时候,她皱着眉头沉思。
「我们结婚吧。」
时若翾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裴辰逸,你是不是疯了?」
裴辰逸平静地望着她:「我是认真的。」
时若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真的以为我有孩子就会巴着你、要你负责、要你跟我结婚,所以才会这么有把握地跟我求婚吗?你以为我是一个用孩子就可以绑得住的人吗?你是不是忘了,不久前我还说要跟你分手的。」
裴辰逸避重就轻地回答道:「我没答应。」
时若翾不想跟他说废话,有点不耐烦:「你把我的行李箱藏到哪去了?还给我,我要回家。」
裴辰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妳累了,要好好休息。」
时若翾放弃挣扎,她也知道自己的力气根本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把她再次拉进卧室。
他的眼瞳异常幽深,手不自觉地用力,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怕她会突然用力挣扎,然后让她在他面前消失。
她异常顺从地坐在床上,低头看着地板幽幽地说:「这样有意义吗?你以为你能看着我多久,只要我心里存了这个想法,我就会无时无刻找机会离开,你能每天二十四小时守着我?」她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看他,裴辰逸甚至发现她从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