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吗?
她情不自禁心跳加快了起来,完全忘了冷飕飕的北风,急急忙忙自袋子里捞抓出了响叫不休的手机。
“喂?”
“敏敏,今天中午十一点跟我到苗老先生家,要做会报。”小吴口气正经得好像要去参加府院会议似的。
闻言,她的胃登时绞拧发酸了。“可不可以你自己去就好?我今天想再去看我姑婆。”
“不行,苗老先生特地交代你一定要去,他要亲自问你,到目前为止感觉路唯东的为人如何?”
“那、那你就跟苗老先生说,还在了解中就好了。”她心慌慌道。
“那怎么行?怎么可以让客户觉得我们一点诚意、一点进度都没有?”小吴大大不满。
她知道小吴说得对,可是她现在心乱如麻,对路唯东的感觉有酸有甜又苦又有涩,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尤其路唯东是他孙女儿论及婚嫁的男友,她批评得太难听也不对,褒奖赞美得很好又不合老人家的意……最重要的是,她头痛胃痛浑身都痛。
“我不管,十一点你一定要到。记得吧?信义区的时尚星空大楼门口,我们再一起上去。”
“好吧。”她心情沉重地按掉通话钮,有气无力地走向大门。
章敏,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怎么会以为自己做得到?你承受得住当路唯东知道你只是在设陷阱给他跳时,他气愤厌恶痛恨你的熊熊怒火吗?
她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像铅块那样重。
这股低落的心情一直到十一点,她和小吴在时尚星空大楼的铸铁大门会合时,仍旧紧紧揪住她的神经。
“你疯了!就穿这样出门?”小吴瞪着她。
“哪样?”她眨眨眼睛,回过神来。
“短T恤和牛仔裤,你不怕冷死啊?你的形象是冷艳,不是冷冻猪肉。”小吴虽然口里嘀嘀咕咕碎碎念,还是不改关心地脱下身上穿的亮晶晶炫彩牛仔外套。“拿去。”
“小吴,谢谢你。”她感激地接过来穿上。
咦?她回住处后不是换过合宜的衣服了吗?怎么会是穿着短T恤和牛仔裤出门呢?
还有,为什么一样是男人,一样给她穿外套,她对小吴的举动虽然感到窝心,却连一点点怦然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不像路唯东的外套,暖和舒服得让她光闻就会上瘾……
真要命!她肯定是脑子冻坏丁。
“你在发什么呆?”小吴庆幸自己穿了卫生衣和两件毛线衣,要不然陪着她在这儿发傻,恐怕早就喷嚏打到昏了。
章敏深深吸口气,“没事,我们上去吧。”
小吴狐疑地瞅了她一眼,伸手按下二十一楼的对讲机。
大门轻响一声的开启了,他俩缓缓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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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信义区典型的豪宅,虽然不像帝×宝那样豪奢炫耀,却是属于低调的、高雅又尊贵的那种。
一百多坪,光是玄关就比她的小套房还要大,更别提里头古色古香的摆设!全套珍贵紫檀木座椅、各色古董、历史悠久的名家字画等等。
通常走进这种昂贵得不得了的地方,章敏会浑身僵硬,害怕打破人家的蟠龙花瓶之类的,但是说也奇怪,这次来跟上次一样,她对这里有种奇异的熟悉感,说也说不出为什么,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在哪里看过一模一样的摆设。
只是她怎么想都不可能,因为她家是小康之家,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车祸过世了,她是跟姑婆相依为命长大的。
她不可能见过这样的地方。
苗老先生就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清臞的老脸上带着一丝若有所盼。
章敏突然惭愧了起来。
答应人家的事没能做到,甚至还下意识一拖再拖……真是罪过。
佣人恭敬地问他们想喝点什么,小吴搓着手兴奋地点了蓝山咖啡,她则是一杯开水,因为她自责又紧张到吞不下任何东西。
“两位请坐。”苗老先生虎威犹存的眸光闪电般扫过他俩,最后落在章敏身上。“章小姐,辛苦你了。”
“呃,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她腰间被小吴的手肘重重顶了一下,意会过来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这是我应该做的。”
可怜的小吴差点被她吓出心脏病。
“不知道进展得怎么样了?章小姐有再跟路家少爷碰面吗?”苗老先生凝视着她,锐利的老眼有一丝异光。
“前两天有。”她硬着头皮道:“是这样的,以目前来讲,路先生种种的行为和举止谈吐,都不失为一个绅士的风范。”
“那是表面,那么内在呢?真正的他,你可有几分了解?”苗老先生追问。
“您也明白,要了解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弄清楚的,但是以现阶段来说,路先生并不是个急色鬼,他是很有个性的男人,这是我可以向您报告的。”她由衷道。
苗老先生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继续下去,我要知道他真正的为人,否则我是不会放心把孙女儿交到他手里的。”
“是的,我明白。”她心底暗暗叹息。
小吴几乎按捺不住高兴和安心,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了。
“章小姐,我知道我的要求非常不合理,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更主动一点,也许再大胆一点、激进一点,不只是单纯的试探他是不是会对你有什么逾矩的行为……”苗老先生微微倾身向前,苍眉高高挑起,“最好是试探他的底线。”
“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您指的底线是?”她茫然不解的问。
“看看他会不会爱上你。”苗老先生石破天惊地道。
“什么?!”章敏和小吴异口同声大叫。
这太夸张也太突然了,而且路唯东将来有可能会是他老人家的孙女婿,他怎么会鼓吹让孙女婿爱上别的女人?
这个要求对章敏来说实在太震撼,她觉得脑子一阵嗡嗡然,不知是甜是酸还是惊吓,翻腾得像快晕船。
“你们不需要感到惊讶。”苗老先生缓缓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珍贵的汉玉扳指,神情莫测高深。“如果他是个轻易就会爱上别的女人的混蛋,那么和如兰结婚以后,说不定不到一年半载就出轨移情别恋了。如果是这样,我宁可事先做好最坏的准备,先测试他意志和情感的坚贞度。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要是他始终对你不动心,那么我就相信他是一个值得如兰托付终身的男人。”
老狐狸,果然是一只老狐狸。
和小吴满心的钦敬佩服相较之下,章敏简直惊骇到快晕倒。
开什么玩笑?不只是诱拐看他会不会色心大动,现在还要考验他会不会爱上她?!
这根本就是临时被通知要参加高难度、升级版的“谁敢来挑战”嘛,可是此刻她宁可吞下一吨恐怖的面包虫也不要跟他玩爱的亲亲游戏!
她有预感,恐怕他还没爱上她,她自己就先晕船晕得一塌胡涂了。
“不行!”她倏地站起来,坚决地拒绝。
“敏敏。”小吴呼吸差点停止。
苗老先生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俩,脸上自信满满。
“这超出我的能力范围,而且……这是不道德的!”章敏豁出去了,激烈地反对。“我不会玩弄任何人的感情,就算是为了工作也一样。”
“敏敏……”小吴惊慌失措,拼命拉着她的袖子。
她不理会小吴的挤眉弄眼,美丽的眸子里燃烧着坚定的火焰,迎视苗老先生鹰隼般的目光。
“我加码到两百万。”苗老先生气定神闲地道:“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百般追求他,他仍然对你毫不动情,那么这两百万就是你的了。”
“两……百万……”小吴已经快疯掉了。“敏敏!”
“不行。”她还是不为所动。“我说过,这是原则问题。我可以设局挖陷阱,但就是不能欺骗人家的感情。”
“好,既然你没有意愿,我可以找别人。”苗老先生冷哼。“一定会有巴不得掌握住这个好机会的人……”
章敏陡然僵住了。
不是因为赚不到两百万,而是无法接受有另一个女人对他放电、诱惑,最后狠狠踩碎他的心!
不应该是这样的。
“等一下!”她急急叫道。
“怎么?”苗老先生嘲谑地挑起一道苍眉,“还有什么指教吗?”
她咬着下唇,内心强烈交战挣扎着。“就一个月?”
“对,一个月。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天天都要出现在他面前,使出一切女人天生的本领魅惑他,倘若一个月后他仍然心意坚定地爱着我的孙女儿,不受任何影响,那么你的任务就算成功。”苗老先生接过管家送上的一杯老参茶,缓缓呷了一口。“两百万立刻汇入你户头。”
“好,一言为定。”话出口的刹那,章敏觉得自己仿佛跟魔鬼打下了永不得脱身的契约,可是她别无选择也毫无退路。
她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另外一个女人黏着他、缠着他。
就算明知道她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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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签下契约,大事抵定之后,章敏和小吴便随后告辞。
走出大门,在等电梯的当儿,章敏的神情沮丧得要命,小吴却是高兴到手舞足蹈。
“敏敏,你实在是个谈判高手,真是太厉害了!短短十分钟,就让苗老先生又多加码了一百万,现在我们俩可以一人分一百万了,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小吴在她身边兴奋的碎碎念。
“你当这两百万可以赚得很轻松吗?”章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情沉甸甸的。
“那当然,有你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小吴对她的美貌信心十足。
“我并不是你想象中——”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电梯门打开,一名清秀佳人娇娇弱弱的自里头走了出来。
圆绒针织帽,雪白兔毛大衣,粉红色苏格兰呢裙,雪白的长靴子,衬得她小巧雪白又微漾酡红的脸蛋,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的公主一样。
虽然没有见过,但章敏却直觉知道她是谁!一定是苗家的千金,苗如兰。
章敏自认长得还挺美的,虽然没有到倾国倾城那么夸张的地步,可是眼就是眼,脸就是脸,亭亭玉立的窈窕身材更是连女人都嫉妒。
但是和出尘不染得像朵粉红荷花那般动人的苗如兰相比,她觉得自己简直被踹到“庸脂俗粉”那一堆去。
什么是自惭形秽,她总算感觉到了。
“你们是我爷爷的客人吗?”苗如兰亲切地开口,笑容嫣然可人。“怎么不再坐坐呢?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
果然是苗如兰!
小吴虽然是个同志,仍然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巴,被苗如兰的清艳美丽慑住了。
“谢谢你,我们只是来拜访一下苗老先生。”章敏勉强挤出一抹笑,瞎掰道:“我们是联合劝募的志工,非常感谢苗老先生的爱心捐款……因为还要到别的地方,所以就不打扰了。”
小吴愕然地望着她,“我们几时变成联——”
“走了。”她一手用力勾住小吴的脖子,硬生生将他拖进电梯里。“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喔,再见。”苗如兰讷讷地跟他们挥手。
“落荒而逃”尚且不足以形容章敏的动作,她火速将小吴抓进电梯里按下一楼的按钮,活像见到鬼一样,小脸满是惊骇和余悸犹存。
“你在干嘛?怎么不跟人家打声招呼?”小吴回过神,抱怨道。
漂亮的“美景”人人爱看,她害他少看了好几眼说。
“打招呼?”章敏咬牙切齿的开口,“对啊,就举起手跟她说:‘Hi,苗小姐,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哦,对了,我们正在跟你爷爷设局阴谋暗算你心爱的男朋友。’如何?”
“呃……”
“不用呃了,事情就是这样。”她没好气道。“不必说哈啰,不需打招呼,我们要离她越远越好。”
电梯安静无声地往下降,章敏却是一个头两个大,脑袋瓜里闹烘烘的,心底滋味复杂难辨。
苗如兰真的美得不似人间有的女孩,难怪路唯东会爱上她。
他们俩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她的良心在拉锯撕扯,喉头还莫名其妙地被团热热的硬块堵住了。
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寒冬发威。
章敏勉强自温暖的被窝爬起来,真是生不如死。
不过羊奶还是得继续送,尽管她一个月后可能会有笔百万元的大收入,可是她才不想象“卖牛奶的女孩”一样,梦想还没实现就先乐极生悲。
再说,在寒风中送羊奶虽然辛苦,还是要比欺骗一个男人的感情简单多了。
唉……
她穿上套头棉质长袖T恤后,忍不住再多加了件手织毛线衣。
温暖的毛线衣是姑婆在疗养院里闲暇时织给她的,虽然是沉稳的丹宁蓝色,且还是男性的尺寸,但她还是觉得很窝心。
今年八十几岁的姑婆几年前得了老年痴呆症,意识经常徘徊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偶尔认得她,偶尔会把她当作别人,章敏一开始完全不能接受乐观坚忍的姑婆竟然变得像个迷了路的小孩子一样,人是困在八十几岁的苍老身体里,灵魂却回到了悠远的过去。
她更伤心姑婆已经不太认得她了,再也不会疼爱地摸摸她的头,做美味的鸡蛋糕给她吃。
但后来章敏也领悟到,其实姑婆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也未尝不好,她可以只记得最美好的岁月,记得童年时候扎着两条小辫子和玩伴丢绣花小沙包,记得穿着小碎花洋装站在树下,红着脸等待那个心仪的少年骑着脚踏车经过……
姑婆不需要再记得生命中曾经经历过的不堪、煎熬和伤痛,她的记忆只剩下最单纯的,最能够逗笑她的片段。
所以她未尝不是不快乐的。
“快乐就好,人要是自己不能找快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她喃喃自语,替自己加油打气。“章敏,要知足了,起码你现在有地方睡、有衣服穿。有饭吃,还有事做,有手有脚身体健康,你比起这地球上大部分的人都幸福多了,还有你长得五官端正,不需要去做颜面矫正手术什么的……”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响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自我肯定,她忍不住边咕哝边接起放在床头的手机。
肯定又是啰唆公会会长吴英俊。打来叮咛她千万要记得想办法对路唯东死缠烂打。
“喂?”她有一丝不耐烦地道:“不用再提醒我该怎么做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是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她心下没来由的一颤,呼吸暂停。“你……你哪位?”
是他吗?会是他吗?声音熟悉得令她怦然心跳,可是他怎么可能会打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