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丽娃笑了,看着外头的雨。“细细的雨,有点像下雪。”
“喜欢下雪的天气啊?我以为那种天气久了会教人抓狂呢。”
“下雪的天气,有我很美好的回忆。”
“别告诉我,包含你住到这里的那个暴风雪夜。”
吉丽娃又笑了,“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美好回忆是从那一夜开始,会不会吓到你?”
老板娘不可置信,嘀嘀咕咕的说:“包含那半夜吵得要死的唧拐声?我那侄子那阵子住在这儿,每夜总要吵上好几回。”
吉丽娃还是笑,笑得眼泪都调出来了,只是她脸在笑,心……却揪了。
……你三更半夜还在“拍A片”,唧拐唧拐的声音真是吵死人……
那是你吧?叫你男朋友不实或想象的浑话不要说得太多……他脑袋想到哪个女人了?
回不去了,她可能不再有机会和他分享这段回忆,再彼此取笑当时说的那些浑话、笑倒在他怀里,故意撒娇了……
“瞧你,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这么好笑吗?
“老板娘,我可不可以再看看之前住过的那间储藏室,和与它相临的房间?”
剩十几分就十一点,人家旅馆要关门了,她不该再拖住人家的时间。
不会来了。
惊见她眼底的伤心,老板娘才恍然大悟,这位小姐原本不是笑到流泪,而是用大笑来掩饰伤心地泪水。“当然可以。”
把钥匙交给她,老板娘便不打扰,让她独自上楼了。
吉丽娃打开储藏室的门,看看自己曾待了一夜的“特别房”,然后,再打开慕朝雪待了一晚的房间,四坪打的空间,一张床、一张木桌、一张椅子,还有一张连着镜子的长柜。
拉开椅子,她坐了下来,那一晚,他就是在这里连夜修着故障的相机吧?她想象着那时的情景,不自觉笑了……
十一点一下就到了,她下了楼,交出钥匙,道了谢后就走出旅馆。
站在街上店家的遮阳棚下,她感觉身后的灯一盏盏的熄了,外头的雨仍下个不停。
十二点过后才算隔天吧?那么,她还可以再等一个小时,现在还算是慕朝雪的生日。
十一点三十二分、三十三分……十一点五十三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吉丽娃站得腿有点酸了,在一旁被雨打湿的木制长椅上坐了下来。
“真的不回来了吗?”她低低地自言自语,正要打开包装好的玻璃球时,一抹高大人影映在不远处的地上,她有些迷惘的抬起头,十余步外,正立着她等的那个人。
慕朝雪一步步的走向她。他不想来的,和咏欣到酒吧喝酒,他原本打算一、两点再走,可十点半左右,咏欣说要回去了。
临走前她说,她知道他的表很贵,但他也不必这样频频投以关爱的眼神一看再看,少看一眼也不会变成地摊货吧……
原来,他在不自觉中,频频的在看时间吗?
他开着车,回家途中却又转回,绕经这家旅馆时就看到吉丽娃坐在里头,他想……十一点旅馆关门,她就会离开。
结果,人家打烊了,她还是站在外头等他!
她看不到外头下着雨吗?感觉不出来他不想赴约吗?
她到底想怎么样?这样做能代表什么?
他下了车,走向她。
吉丽娃站起来,两人隔着不到五步的距离凝视着。“好久不见……你好吗?”
慕朝雪注意到她身上的洋装和精心的打扮。“你去过寿宴会场?”
她没有回答,一直看着他。“第一次看你穿得那么正式,真好看。”当新郎的他穿上礼服,一定是加倍的英挺。可惜,她看不到了。
“你约我有事?”不想让她看出自己内心的挣扎,慕朝雪只能更加冷漠。
“我很抱歉,关于我假冒我哥一事,还有,我想不透这样的事被揭发,为什么你家会迟迟没有动作?唯一的可能是……你把事压下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谢谢你。”
“事情闹大了,吉家遭殃,慕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原来他不是为了她,只是怕家人丢脸。吉丽娃苦笑。
“我……我想知道,你明明去过波士顿我租赁的地方,为什么没有上楼找我?你一定有事找我,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对不对?”
是啊,那时他有好多话要对她说,要原谅她的一切,要告诉她,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一起面对,结果呢?摆在眼前的事实,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他冷冷的看着她。“伯父的话……好一记当头棒喝,让我‘如梦初醒’。”
吉丽娃一开始不明白慕朝雪为什么这么说,几秒后她突然懂了。那天他登门造访的时间和老爸来找她的时间有部分重叠,也就是……她和老爸在讲话时,他已经出现在那里了。
她心狂跳着,不敢置信的想……是不是那天老爸胡诌的话被他听到了?
她焦急地开口,“我父亲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我不知道,但,不是这样的,我可以解释,我……”
“不用了,在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你对我撒了那么多谎后,我已经不知道你说的话有哪些是真的了。”他看着她,眼神有着愤怒和痛苦,“别白费唇舌了,你说了,我也不信。”说完,他转身就走。
他的话让她冷静了下来。
是啊,他凭什么要相信一个老师在撒谎的女人说的话?
眼见他越走越远,吉丽娃忽然跟了过去,追上他,挡在他面前。
“如果……一段爱情旅程开始,我必须要剪票才能进站,那么……”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微笑。“旅程结束,我是不是也该把票根缴回才能出站?我很笨的,不收回票根,我会傻傻的一直等,不知道下车……”
“我以为我说的够清楚了。”慕朝雪下颚抽紧,冷怒又压抑地说。
吉丽娃激动地拉住他的手,他眼底的决绝和怒火让她心痛。她压低头强忍住泪,深呼吸再呼吸,而后抬起头,扬起热泪盈眶的笑。
“我只是想在说‘再见’之前,趁着我们还是那女朋友的时候为你过生日。容舒说,农历生日你只跟家人过,国历生日才会和朋友过,既然当不成你的家人,那么……请让我陪你过今天的生日,让我当一次你的……朋友。”
这个傻瓜!“很晚了,蛋糕店早关了。”
“没关系,我只是想送出为你准备的礼物。”
吉丽娃回到长椅前,拿起要送他的礼物。“这是第一个礼物,准备了好久。”
原以为送出后,她还是可以每天看到它的。“第二个礼物……”她看着他,往前一步投入他的怀抱,用力的抱住他,狠狠地痛哭……
慕朝雪看着他哭,花了好大的心力才阻止自己心疼的回抱她。现在的他还很混乱,不想在这种时候感情用事。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退后,拉开彼此的距离,却仍是低着头,再度抬头时,她笑了。“我没事了,你快回去吧。”
“很晚了,我送你去车站,或者你有订旅馆?”
“不用了。计程车很方便,谢谢。”她看着他,“你先走吧。”
“保重。”
“……好。”吉丽娃怔怔地看着他,她的心揪得好紧、好紧,那种痛,像随时会让她窒息。
就在他开了车门要上车之际,她突然开口了,“Jerry!”
慕朝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再见。”她笑着轻轻说。
坐回了驾驶座,那两个字仍在他耳边回荡,慕朝雪突然觉得今晚下的不是雨,而是雪。
他的心,好冷……
第10章(1)
舒舒怀孕了!
这让原以为还能再守一段时日的大秘密,在一夕间全炸开,原因是老太爷打电话告诉慕朝雪这大喜事后,他隔天就十万火急的飞回台湾,铁青着一张脸出现在家里。
老太爷本来还想,当大哥的果然疼妹子,一听说她怀孕立即赶回来,结果……
他那表情,不太像是来恭喜,反而像是回来“处理”事情的。
慕朝雪一回来便一头钻入慕容舒的房间,兄妹俩不知道在说什么,最后居然吵了起来,惊动了老太爷和慕家二老。
三个人守在门口,想说要是情况不对就立即冲进去,只是他们也纳闷一向疼妹妹的慕朝雪,会为了什么事发那么大的脾气?
“为什么我不能生?”慕容舒瞪着脸色难看的大哥,火气也不小。
“你少给我装蒜!你明知道‘吉隆坡’是她装的,两个女人最好是能生出孩子!你……孩子到底是谁的?”
“就跟你说是我老公的嘛。”
“从你结婚的那一刻,出现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就从来不是吉隆坡,是他妹妹吉丽娃乔装的!”
这句话,三老在房外听得一清二楚,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房里气氛紧绷,房门外,气氛一样不遑多让。
慕朝雪气到快抓狂,一方面气吉家搞的鬼,一方面也气自家妹子不自爱,“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说不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就不要生!”
第一次看大哥气得那么厉害,慕容舒也急得哭了,“哇!呜……干么不相信人家啦!就真的是人家老公的嘛!”
“不要哭!你给我说清楚!”
三老倏地把房门打开,脸色一样难看。
老太爷眯了眯眼,先看看慕朝雪,再瞧瞧哭红了眼的慕容舒,冷哼了声,“你们俩倒是说说,从容舒结婚那一刻,出现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就从来不是孙女婿吉隆坡,是他妹妹吉丽娃乔装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爷爷,那个……”慕容舒本想撒娇蒙混过去,可爷爷的表情冷凝,看来是不能嘻皮笑脸了。
噘高了唇,她忍不住瞪了大哥一眼,他一定是和小姑玩完了,才见不得她好。
后来,慕朝雪大致把事情说了遍,慕家三老的脸色,真不是精彩两字能形容。
听完了事情始末,老太爷的手往桌案重拍一记,怒声道:“小唐!”
慕容舒急急开口,“爷爷!”
慕夫人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叹了口气,“舒舒,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你只管说,咱们会替你做主。”
她可怜兮兮的说:“我只喜欢吉隆坡……不会乱来的。”
“你啊,到现在还在为这荒唐事找借口吗?照你大哥的说法,吉隆坡这小子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是他妹妹乔装的,那你……你怎么怀孕的?”慕老爷火气也上来了。吉家真是向天借了胆!
慕容舒愁眉苦脸,犹豫了一下才呐呐的说:“其实……我刚到美国那时候,当大哥和DOLL姐跟我说,我老公有急事回波士顿时,真正的老公在当晚就出现了。”
不过,她也是到了很后来才知道事实的真相,要不然,也不会发生真老公真的回波士顿,假老公出现在房门口,她却把人家拉进门,差点将人家生吞活剥的悲剧。
想来实在有够尴尬,小姑不会需要看心理医生了吧?
“为什么我不知道?”慕朝雪冷冷的开口。
“你眼里只有小姑,怎么还会注意这些?”慕容舒不忘报一箭之仇。
只是……老哥还是那副冷冷没表情的脸,呃,他跟小姑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为什么会分手呢?哥不肯说,前几天,小姑回国,她去婆家看她,她也是瘦了一圈。
可现在似乎不是探究那件事的时候,她接着说:“而且,大哥会不知道也是因为我老公是很厉害的彩妆跟特殊化妆师,他扮过老人跟着小姑从波士顿到纽约,之后又换了个角色跟着她到机场接我,后来在我的洗尘宴上打扮成法国餐厅包厢里的服务生,在小姑的手机上装了窃听器,还在我们大家面前晃了大半天,也没人看出他是吉隆坡。”
“他既然出现了,以你这样黏他的性子,会在隔天开开心心的和姐妹淘去西欧?”
三个老人赞同慕朝雪的说法,同时看向慕容舒。
“因为那个姐妹淘……就是我亲亲老公咩。”
“那个妆化得很浓的高挑美艳女郎?”慕朝雪错愕道。
喔!连精明的儿子都没看出来?慕夫人忍不住说:“这个厉害!”还美艳的女郎呢!
“就是啊。因为我们没有蜜月旅行,所以这趟西欧之旅就是我们的蜜月。老公真是超厉害,一路上变了好多角色,我的蜜旅好有趣。而且我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上床前,他会当着我的面把妆卸掉……没办法,我一定要当着‘本尊’的脸才肯玩亲亲,每天玩亲亲当然会怀上孩子喽。”她喜欢小孩,当然不让老公做安全措施。
“咳……咳……”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将得意忘形的慕容舒拉回现实。阿咧……说的太高兴,连闺房秘辛都搬出来说嘴了。
妹妹的话令慕朝雪讶异。要是妹妹说的是真的,那妹婿吉隆坡在特殊化妆这一块,的确算得上是天才。
对了,DOLL也曾说过她家老哥在这方面有天分,她……还好吗?
“哼!能够光明正大的和你见面他不要,做啥还扮一堆角色唬人?”老太爷火气明显小了很多,对近似易容术的特殊化妆,似乎有着很多的好奇。
“因为我公公一直很反对他走化妆这条路,老说那上不了台面,是雕虫小技,他只是想证明给公公看。”
“此言差矣,有道是行行出状元嘛。”老太爷想起了自家祖父,在成为鞋业大亨前,不也只是给人擦鞋子的?但没有他,成就不了今日慕家跨金融、海运、电子的大集团地位。
见爷爷开始护航,慕容舒觉得事有转机,连忙说:“在我们夫妻重逢前,有一回他们父子又大吵了一架,公公说老公所谓的‘特殊化妆’,大概就只能把自己弄得跟小姑一股像,所以他才气不过……”她大略的讲了原因。
“只是,女婿如果真的喜欢你,当初为什么要逃婚?”慕老爷关心女儿道。女婿虽然听起来是个人才,可既为夫妻,也得要对女儿是真心的才行。
“因为在美国有个重要的机会让他一展身手,而且,也为了气我公公……”她知道这些话当理由有点勉强,可真正的原因,目前还是要保留。
其实老公也诚实的跟她说了,但看相片以及少得可怜的约会次数,要真爱上一个人,很难,也许他的逃婚,在某个程度上真的害怕和她结婚,却又无力拒绝家中顽固的老父,只能懦弱又不负责任的逃跑。
他唯一愧疚的,是得假扮成自己李代桃僵的妹妹,以及以为得到幸福、开心出嫁的她。
为此她曾问他是否讨厌她?他回答她很可爱,也对她印象很好。所以她也诚恳的告诉他,她对他真的是一见钟情,愿意花时间等他,等着他回应同样的感情。
就是这一番话解开了夫妻间很多心结,开启了他们婚后恋爱的契机,现在的慕容舒,除了眼下的危机外,过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