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遇到伤心的事,我就会自己一个人跑到KTV唱一夜的歌。”
在那里付了钱、待服务生送来餐点后,门一关起来,爱哭、爱笑,高兴发疯、高兴大吼大叫、大醉一场,都没人会管。
KTV?Jerry微蹙起眉。
美国哪里有KTV他不知道,但是他家的度假别墅就有一间隔音好、设备一流的影音播放室。
于是,他带着她来到这里。
她果然卯起劲来选歌,从“听海”、“别让我最后才知道”、“傻瓜”到“分手快乐”……清一色全是情歌,而且都是失恋情歌。
原先只是猜测,但看了这些歌名,他已可以确定令她心情沮丧到极点的事正是情伤。
吉丽娃每唱完一首歌,就会回到Jerry身边和他聊上几句,喝了几口酒才又继续唱,唱完“分手快乐”走回来时,她步履已经有些飘浮,一坐下,手就又往酒瓶伸去。
不过,有人的手早先一步将她的手按住。
“呃,我要喝……”
“你有点醉了。”
吉丽娃往沙发椅背靠去,她的酒量自己很清楚,还不到醉,只是走路有点飘,她的神智其实很清醒。
不过,如果不想醉,是真的该打住了。
她靠在沙发上,Jerry则正品尝着他手上的红酒,这个角度,她可以看到他俊美的侧脸。
“Jerry,你真是我这几个月来遇到最好的事了。”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她紧接着道:“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说‘相反的,你是我这几个月来遇到的最大的麻烦。’”她学着他酷酷的,有些不耐烦的表情,Jerry失笑回应,“你真了解自己。不过,我倒很好奇,这几个月来谁找了你麻烦?”
直接问情伤,她不见得会愿意说,先让她吐吐苦水,也许就会把今日的伤心顺道说出来。
吉丽娃随机语气不平衡地说:“我啊,从小就长得比同龄的女生大一号,长辈师长因此常把我当男孩子看,连我爸都当他有两个儿子。其实……我很女生的,我想撒娇。想要有人疼……可是,也许是长相一副很‘坚强’的样子吧,我常被忽略了。
而我哥从小身体就不好,我爸妈出于担心,不知不觉就过度溺爱。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养成他任性、不负责任的个性,连娶老婆也敢……咳……”她说到一半连忙打住。
看来她酒真的喝多了,差点连着不能说的秘密都守不住。
Jerry看了她一眼,不否认他的好奇。不过她打住不说,他也不勉强。
“那个……总之比起我哥,身体强健到连冬天淋了一夜雨都还感冒不了的我,理所当然的被父母晾在一边,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就把‘被宠爱’这件事寄托在恋爱上。”
“你很小就想恋爱?”
吉丽娃笑了,几许醉意让她更显娇憨,“不,是想被疼爱,不过,我国小的恋爱记录是0,国中还是0。因为长得太高又一头短发,没哪个男生当我是女的,男朋友没交到,哥儿们倒一堆。”她幽怨一叹,眼尖地发现Jerry居然笑了。
哼,笑吧,她情路的“坎坷”还不只这样呢。
“我高中念女校,放学后却没男生在校门口为我站岗,就算有,也不会是来送情书告白的,想单挑还比较有可能。没有异性缘,倒是一堆学妹、学姐哈我哈得要死,情书收到手软。还好本人意志坚定,很确定我爱的是男人,要不然早早就‘出柜’了。”眼角余光瞄到有人笑得更开心了。
“咳……不错啊,桃花还是满旺的。”他勉强克制笑意,安慰地说。
吉丽娃横了他一眼,“好不容易,上了大学有人追了,交的第一个男友竟是双性恋,恋情只有短命一个月,最后惨败在男人手上,对我打击很大,还因此恍神了一个月。
之后,我心理就有点‘变态’,讨厌花样美男,怀疑帅哥全是同性恋。然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看到两个不怎么美丽的男人在接吻,我打击更大了……Jerry先生你可以大方笑,我不会怪你,我现在回忆起那段日子,也觉得自己怪怪的。
大学四年级下学期,又有了一段恋情,也被以个性不合为由分了。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个性不合是因为我太依赖,那个学长原本以为我是个很独立的女生。然后就是、就是现任男友了……不,现在只能说前男友。”
Jerry啜了口红酒,静静地聆听。
“他很平凡,长得顺眼但称不上帅,是某上市公司的工程师,身家也平凡,只是农家子弟。我爸不喜欢他,但那个人对我很好,算得上宠我,也会制造一些小浪漫让我很感动,有一天,他送我一朵红玫瑰、一张自制的小卡片,我就这样被打动了。想一想,我其实很容易被讨好。
交往近半年,那段日子我很开心,虽然双方各自忙碌,见面机会不多,约个会也得偷偷摸摸地找尽借口,可第一次有男生对我这么好,我很珍惜。我知道这段感情给彼此压力不小,但我以为可以和他携手走过来的,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这么想的人只有我自己。
我以为他提出冷静期只是想好好地思考,怎么让情路走得更稳健、更踏实,讽刺的是,在我这么以为的时候,他已经交了新女友。”她笑了,眼眶中的泪终于跌落,“更教我伤心的,是他还挽回都不给我机会,直接就判我出局,原来是早打定主意抛下我。
我的位置总是这么容易被取代,曾经围绕在我身上的宠溺原来这么容易就收了回去。一想到他是不是也费神地替新女友做卡片?是不是也傻乎乎地带着玫瑰想给她惊喜,一想到这些我就……就……”说到伤心处,她的手又摸上酒瓶,想借酒烧愁。
“你的前男友只能说是喜欢你,称不上爱,真爱上一个人,感情不会回收得那么快。”这么说也许很伤人,却是事实。
这种感觉他清楚,他也曾遇过一个很喜欢的女孩,两人交往了两年多,对方也是说放手就放手。
她吸了吸鼻子,“女生的感情比较坚定,我又好像挺吃得开的,干脆出柜算了。”
“胡说八道!”他又好笑又无奈地说。
聊着聊着,吉丽娃又多喝了几杯,突然身子一偏就倒在Jerry身上,“借我靠一下,头有些昏昏的。”
“得寸进尺。”他侧过脸,故意瞪了她一眼。
彼此的距离好近,近到能感觉对方的呼吸,吉丽娃的脑袋瓜随着酒精在体内作用,越来越不能运转。“Jerry先生,虽然你常对我露出很冷、很不耐烦的表情,可是……我还是收到了你心底的温暖。”
“谢谢你中肯的评语。”Jerry失笑道。
女人通常很容易被他的外貌迷得晕头转向,可他的毒舌和冷漠,更常让那些女人很快就找到回家的路。
“不!被我发现这一点对你来说,也许有点不幸,因为知道你不是真的很讨厌我,我就会真的得寸进尺地黏住你……”她脑袋开始糊糊的,无理的渴望就这么脱口而出,“你宠我好不好?在我找到真正会宠我的男人前,你宠我。”
“你真的醉糊涂了。”本来有些开心的情绪,顿时转成恼火不快,他先宠她,那她的真命天子出现后,他算什么?感觉他像个备胎一样,他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侮辱。
他将身子往旁边挪,不悦地想拉开彼此的距离。
吉丽娃糊掉的脑袋虽没有作用,可四肢还在,早一步由侧边拥抱住他,他一移动,她就是去平衡地往他身上倒。
两人姿态暧昧地倒在一块,吉丽娃爬了好几次才才他身上爬起来,可最后还是又四肢无力地倒回他身上,喃喃自语半天,“Jerry宠我嘛,Jerry……”低低的呢喃声越来越小,最后没了声响。
没想到她人醉了还记得要巴住他,“……醉鬼。”Jerry不禁无奈苦笑。
他撑起身子半坐卧起来,她的脸就侧贴在他胸口,眼角还卡着一滴泪。
他伸出手替她拭去泪水。“笨女人,那种连分手的责任都承担不了的男人,哪里好了?还为他掉眼泪呢。亏你长得一副女强人的样子,你啊你,真辜负了这副长相!”他嘴里嘲弄,心里却忍不住一叹。
其实,她的伤心他懂,三年前,他也有一段类似的不愉快恋情。
他指尖轻拨着她密长的眼睫毛,Doll眼睑敏感的轻颤了几下。
这个女生太高傲,模样也真的不够柔美,如同她说的,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应该很坚强、很独立,而长期被赋予这样的“期待”,她似乎也的确勉强自己做到了。
手指轻点她挺翘却因哭泣而红通通的鼻子,他低沉悦耳的嗓音轻声说:“连睡着了都还哭,要花多长时间你才能不伤心?”
笨女人,要我宠你?那也要看你够不够格啊?什么时候才不笨了呢?
枕在男人胸口上的人儿,除了偶尔仍会抽抽噎噎的哭泣外,整体而言,睡的还算安稳,而男人在此刻也没料到,在他身边待着,会成为治吉丽娃失恋睡眠障碍的唯一良方。
第3章(1)
因为担心她失恋又一个人在异乡,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蠢事,Jerry于是又费了一番口舌把她留下,至少,等到她恢复朝气再走。
他在书房参与完一个重要的视讯会议后,发现了她失眠的事。
这场会议,是他“失去自由”前的暖身操,台湾下午两点的会议,相当于美国东部凌晨一点,会议结束时,已大约四点多了。
他伸了个懒腰走出书房,正要回房补眠时,意外发现影音室的灯虽然是暗的,门缝却透出了忽明忽灭的光线。
他偷偷推开门,就发现她抱着曲起的膝,将脸埋在里头,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在哭,专心的程度,连有人站在门口都不知道。
他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又观察了一两天,这才发现她是失眠。怪不得她白天脸色老是那么难看,眼睛总是肿肿的,精神更时常恍惚。
打击最大的那天睡得着,之后反而失眠了?这是什么状况?
他回想那天的情况,试图找出她当天睡得着的关键——是因为有人陪吗?
Jerry大胆假设,然后在她下一次的就寝时间,找她到书房看相片。
“看相片?该睡觉了吧?”
这是Doll听到他在就寝时间,找她来看相片时的反应。
“是啊,像我这种事业做很大的,就是见不得你这种游手好闲的家伙,我不能睡,也不准你睡。”他的话虽是玩笑话,却也不无真实成分。
老头为了让他收心,已经开始要秘书传一些公司文件给他看了,说这样两个月后他正式工作时,才不会什么都不懂、什么事都不能处理。
臭老头真的很会占用别人的时间,唉,他三十岁之前的逍遥日子已经在倒数了。
他坐在电脑前,拉回思绪转头看她。才一个星期而已就瘦成这样……这女人真是笨。
他怀念刚认识她时,她那丰富生动的表情,连生气、骂人的样子都元气十足,笑起来的模样大剌剌,仿佛这世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现在和他相处时,她除了气色差、安静了些,还是那个偶尔会和他抬杠、耍一下小白痴的Doll,但她故意坚强,又是想安慰谁?
她此刻的样子,让他生气、难过又……心疼。
“还事业做很大呢?你不是自由摄影师吗?”
“目前是。”
“目前?”那以后呢?
“不谈这个。”他不太喜欢谈他家的事,从小到大,因为家世而让他交到的朋友和女友,已经让他觉得受够了。
因此他很低调,不刻意装穷,但也不轻易让别人知道他是谁。
他站起身走到书柜旁,从架上搬了几大本的相簿放在她面前,大大的一叠。
吉丽娃一看好惊讶,“这里不是你朋友的别墅吗?你怎么在别人家里放了那么多相簿?”
“那个朋友终年难得出现一次,我常借用这里,他无所谓,我也就越来越过分了。”他家在美国有多处度假别墅,这里算是他比较常来的,不过不想让她知道他的身份,他才说是朋友的。
而且他不喜欢被打扰,事先也会打电话给管家,佣人便不会过来。
“你看相片,我处理一下一些事。”
吉丽娃虽然不明白Jerry为什么没事在该睡觉的时间找她过来看相片,可还是摊开了相簿,在还没开始欣赏时,她先注意到一旁的香精灯,“你也会点精油?”
“嗯,听说有些精油有助眠、镇定的功效。”昨天特地去买的,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在书房点有助眠、镇定功效的精油?”她疑惑的挑高眉毛。
Jerry一说自己也觉得不合理,胡诌的又道:“是啊,无聊的想考验一下自己抗拒睡神召唤的战力。”
她白了他一眼。“为了增强你的战力,需要悬梁刺股时请知会一声,我怕你自己下手会不忍心,我很乐意代劳。”
还乐意代劳呢。“认识你这种不对盘的朋友,人生果然会大不同。”
吉丽娃失笑,开始欣赏起相片,一翻开发现又是雪景,“你真的很喜欢拍雪景啊,尤其是清晨的雪景。”
“嗯。”
她一连翻了两本又有了新的疑问。“为什么你拍的雪景中连个人都没有?你这人真鲜,又不是不拍人物,偏偏就是人物不会出现在雪景中。”
“拍过了,只是觉得……只有雪景也没什么不好。”
他没说的是,自己拍摄的雪景相片中,只出现过一个女子。
他让那片雪景只属于那女孩,而那女孩也独占了美景,只不过后来女孩走出了冰天雪地,而他,再也不想拍摄有人物的雪景了。
看着看着,吉丽娃觉得有些累了,往后靠向沙发,不久,她倒的角度更大,干脆把长沙发的扶把当成了枕头。
她看着Jerry的背影,那宽厚的肩膀、有些孤独的神情,她对他,是哪来的全然信任和依赖呢?
应该是因为他是她在异乡最寂寞孤独时,唯一感受到的温暖吧?
她好想再靠他近一点,在没了爱情的现在,她抓得住的,只剩下这个严格说来不太熟、却待她极好的朋友了。
“Jerry……”她低唤。
专心在文件上的Jerry,没听到她的轻唤声,她也不打扰他,轻巧的迳自移到距离他最近的沙发位置坐了下来,轻靠着后头的椅背。
拉近了距离让她安心,好像在看得到他的地方,再大的事情都有他可以一起面对。
明明是才相识不久啊。打了个呵欠,眼前Jerry的背影好像慢慢模糊了,她眼皮渐沉,慢慢的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