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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婢  第4页    作者:初七

  最后,两人消失在大宅院里的廊道尽头。

  这是一张权贵人家家里才有的大型床榻,名为拔步床又称八步床。

  床座雕刻卍形图腾,镭金描彩,看来庄严高雅,床身为上等黄花梨木打造,金漆油亮,上有顶盖,下有底座。床下有小廊地平,四周立设矮围,圈起整座。

  远看像方盒,近看有如木屋,薄帘一拉,床榻与地平小廊自成一方小天地。

  回廊地平的部分本是放置瑞木修言的架格与书册,如今上头却躺着一个小小身子,正不安分的扭动身躯。

  因为小臀的伤痕使她无法翻身,所以她睡得极不安稳。

  而躺在床榻上的瑞木修言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己也了无睡意。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准许女婢睡在回廊地平,严格来说,是与他同床共眠了。

  他起身,把脚踏在地平上,小心的,不踩着离儿,他伸头一探,离儿也扬起头看着他。

  离儿小鼻子红通通的,看来好不委屈。

  他声音平稳如水,“怎么了?”

  离儿咕哝嘟囔,“很疼……”

  虽然香娘替她净身过,伤口也上药了,可是当沁凉药性退去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热烫感受。

  此时已是深夜,再唤香娘到房更是不妥,瑞木修言只好无可奈何的说:“再上一次药?”

  离儿当然十分同意,三下五除二的就将自个儿下身的亵裤给脱了。

  白嫩嫩、亮晃晃的大腿立即跃入瑞木修言眼前。

  他皱眉。

  这丫头,怎么一点也没男女之别?就算她还是个未满七岁的娃儿……

  他暗忖着,往后可得好好教导她这方面的事务,可不能因为没了娘亲,就少了女性该有的矜持。

  离儿伏下身子,乖顺的趴在地平上,前身靠着床榻。

  对她来说,是娘上药,或是香娘上药,还是大少爷帮她上药,都是一样的,并无特别之处,此时的她还无法意识到,这其中有很大的不同。

  瑞木修言在床头处的柜格中取出一瓶药罐子。

  药罐的瓶身为朱砂红,描彩青荷独立,气蕴温雅,光泽莹亮,色泽饱满,光看瓶子本身就知道里头装的东西有多珍贵。

  可对瑞木修言来说,珍贵的不是里头的药材,而是瓶身的陶器是使用产于宜兴的紫砂泥所制成,而此物用来作为茶盏和杯盏的制品,使茶器用来泡茶的效果更能提升到最高境界。

  紫砂泥制成的陶壶特性,硬度高,亦不会瓷化,瓷器本身成双层孔隙,内部呈圆形颗粒,外部则像鳞片状,和熟陶与生泥掺和而制,一经烧成,看似粗糙表面,实则气孔细密,透气极佳,外表看来极有特色,效用也能发挥极致。

  这是他前世余生时期在宫中所习得的知识,而在此生,他先暗中命人开采取到此矿石,再依记忆中的陶烧手法,研制成药罐子,以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不间断开采原矿囤置,待有朝一日,能为他所用。

  他长指沾上药膏孙在离儿的小臀上,伤痕的面积不大,却深可见肉。离儿禁不住疼,当他的指尖触及她的皮肤表面,便细细倒抽一口气来。

  他瞧了她一眼,虽无说话,但指头上的动作却是放轻了不少。

  离儿没有伤及之处,皆是白皙剔透。

  他暗自以手背轻触,感受细致柔滑的触感后,随即收回动作与目光。

  他眼底没有色欲,一切都是念头使然。

  有如瓷器光滑无瑕的表面,是能吸引他的兴趣,如同他着迷白玉杯的意思一样。

  “好了,身子别再乱动,赶紧睡吧!”

  由她自个儿穿好裤子后,他才净了手,两人双双各自躺上暖炕。

  本来应该安静无声的空间,底下的娃儿又传出怯怯弱弱的叫唤,“大少爷……离儿的软裘……”

  能够在她从未躺过的暖炕上睡觉固然很好,只是若有软裘陪着她,她会感觉更好。

  瑞木修言闻言后,仍闭目养神,不理声音的主人。

  离儿委屈,却又不敢多言。

  良久,上榻突然丢下一件裘毯,正巧盖在离儿的头顶上。

  裘毯柔软,味道好闻,离儿立刻忘记那件脏兮兮的软裘,蹭着毯子的短毛,安心入睡。

  瑞木修言闭着眼,轻叹一气,转过身面向内侧。

  他可以允她睡进拔步床。

  可以帮她的小屁股上药。

  可再怎么样,也不准那件脏兮兮的软裘,进来他的势力范围!

  第3章(1)

  书房内,雕缕着双螭龙纹的方长翘头案上,瑞木修言正云淡风清的坐着翻看张源所着的《茶录》。

  而在他身后,是双座黄花梨万历柜,在上层通透的亮格里,摆放着几件他最属意的文房墨宝,有妙歌宝轮墨、双燕鸟笼玉雕、白玉杯……等等附庸风雅之物。

  从卍字窗棂向外探去,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株型雕特别的榕柏造景,和荷畔水池,可再仔细看,就能看到水池前,有抹青色身影在来回忙碌着,乍看之下,还以为是片小叶子,飘荡来去。

  她一下坐在草地上,一下爬起来,臀儿翘得高高的,拿着细竹竿挑翻和她有些距离的书页。

  过了冬令就要来春,趁着日头还暖之际,唤了离儿来替他晒书,将书本经历一个冬天的霉味用阳光覆盖过去。

  这不是挺粗重的活儿,可是就是他书多,委屈离儿要多跑几趟,连着几天下来,离儿的皮肤也被晒了一层红。

  瑞木修言停下手边翻阅书页的动作,越想越不对劲……

  这时,书房的门被蓦然打开,冯叔理理身上的衣袖,抖落尘灰后才踏入门槛,走向瑞木修言,拱手作揖。

  “大少爷,此人生性多疑,花了一些工夫,他才愿意跟我回来,现今安置在别院,大少爷何时前往呢?”

  冯叔早在昨天夜里就将人带回,这一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来回足足花了三个月,这时间,离儿的臀伤也好了,他相中要作为茶馆的店铺也买到手了,计画照着他所设定的时间在走着,至目前为止,他还未出任何差错。

  瑞木修言收回探向窗棂的视线,低头找着自己的书行看到了哪里,然后便问:“他伤得如何?”

  冯叔心惊。这本应该是只有他们同行伙人才知道的事,大少爷竟然如此无所不知,他尚未禀告,大少爷就已经知晓?:

  “路上已好生照料,肩伤并无大碍,只是与他随行的友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瑞木修言心一沉。连则世,据说叔大的友人也是难逃此劫。

  难道死亡的命运是不能够被改变的吗?那他的命运该是如何?

  瑞木修言不着痕迹的整理纷乱的情绪,一改正色的说:“无妨,逝者已矣,重要的是我们救回的人。”

  “大少爷,冯叔贸然一问,此人倒是为何人?他看来不过三十而立,却文采翩翩,清高傲骨,可非等闲之辈。”

  瑞木修言抿嘴轻笑。这他怎么会不知道,曾经他们就是英雄相惜的忘年之交……

  若是照着时事的轨迹进行,叔大不出十年,必高登门第,且能力卓越,得皇太后青睐。依他对叔大的了解,如此助叔大一力,这人必然永记在心,他日必求回报。

  而他想要的,莫过如此而已。

  “叔大先生是为将才之相,帮助他对咱们有益无害。”

  冯叔理解的点头,“那大少爷,接下来?”

  “让他把伤养好,我才见他。”待见面的日子一到,也是送他上京赶考之日,而他们将暂不相见。

  冯叔又再禀告一些这三个月来所听闻的人、事、物,给瑞木修言知道。

  这是一直以来冯叔和瑞木修言的默契,有时冯叔带回的消息会让他联想到一些事物,再与自己前世知道的情节连成一贯,然后他再从中安排,让自己也插进局中,图得有利之处。

  有时冯叔行经运漕,带回瑞木修言事前就有交代的物品项目,回府后再经由他筛选、处理、包装,以高价转卖给偏好此物的有心人士,从中便可赚取可观的差额。

  几年下来,家族里无人知道,他瑞木修言的财富,早已敌过瑞木本家双倍有余。

  “冯叔,上川口镇老谢家的江口商号已经是咱们的了,这几日得空就去看看,好在年前将茶馆开幕。”

  瑞木修言虽然对于购得地段最好的江口商号因此欣喜,但于表面却依然淡定如斯,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气盛凌然,傲气四纵。

  “大少爷真有本事!谢二爷这老顽固,说什么也不肯将祖传的商号卖了,但是遇到大少爷,就是不卖也不行。”在大少爷出面之前,他也和谢二爷斡旋多次,总是无果。

  直到这次他听令出任,购置江口商号的事就由大少爷处理,不过三月有余,商号即可到手,果真英雄出少年!

  瑞木修言对此恭维之言,甚是无感,只因家族中只要出了一个专生来败家的子孙,就是祖传的茅厕也得拿出来宝。

  老谢家的二爷老来才得这么一个独子,对于这个儿子可说是疼爱有加,就算儿子以赌为命,老人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谁知儿子越赌越大,直到后来就连祖传的各个商号、地契也拿去赌了,后果自然可知,是全盘皆输。

  而瑞木修言早在此之前,就曾派冯叔力劝谢二爷赶紧将商号卖给他,他愿意以高于市价的两成购入,为的就是方知有一日事情会发展至此。

  一方面他是出自想帮助谢二爷,就算到时家产全无,至少还有银两在身,另一方面也确实是相中地段繁华的江口商号,想与之购买。

  但这一切只因谢二爷错判情势,直到赌坊上门讨店铺地契,他不得不在铁拳威吓之下,将祖传的商号拱手让人,而瑞木修言也爱莫能助的看着既定的审情,再度发生。

  一天夜里,瑞木言趁着离儿睡着后,首次只身连夜出府,目的是城中的大赌坊……

  莫善阁。

  这里,不出善人,不会有人劝说,切勿赌博。

  这里,没有善心,不会有人阻止,下好离手。

  他以帽帘垂面,轻装现身,在龙蛇杂处的赌坊中,他显得格格不入又引人注目。

  他甫进门,就对顾门大汉阐明来意,要求见赌坊少东,卫良。

  其实,两人于前世是读书时期的同窗,但对于未来意念、方向不同,长大后各司其职。

  瑞木修言上京应试,高中举人,位阶正三品,刑部侍郎。

  卫良接管家业,将“赌道”发扬光大,遍及全国。

  可是分离并未冲淡两人的友谊,台面上一为官,一为寇,台面下仍是把酒言欢的好友。

  但在今生,小小年纪的瑞木修言“体弱多病”,自然无法入学堂读书,与卫良便无能相识结交成友。

  瑞木修言有些许遗憾,所以在两人见面时,多了一丝感慨在心。

  坐在上位的男子,莫约十六、七岁,一身桀傲不羁的气势,颇为大气,还有几分江湖味。

  “小兄弟蒙面来此,就是为了买回谢大少赌输的江口商号地契?何以见得,我就会卖你?更何况,赌坊的事向来是我爹当家主事,真不懂你怎么会找上我来?”

  瑞木修言虽然身处下位,但是气度和风范,绝不处于下风。

  “会找卫良兄主导道事,必定有理,因为只能主事者才能买宝赌坊的

  地契,若我直接找上卫爷,不是多拐一弯?”

  卫良挑眉,对少年熟悉自身的疑惑,不显于色,“言下之意,小兄弟是早已知我卫良已经接手赌坊?你如何得知?”

  他吃惊不无道理,只因他接手赌坊不过一年,对外也尚且隐瞒至今,而面前这孤身上门的少年,年岁与他没差多少,可是他非常确定他们并不相识,他又是如何知道这封鼓中的事呢?

  “卫良兄也并非井底之蛙,世间事无奇不有,很多事不是自己瞒着就可以掩人耳目,不过……卫良兄大可放心,此事我必然不会传出,只要你愿意将商号卖我,亦可保密。”瑞木修言早已摸透他的性子,看进他的脾胃。

  这人掩耳盗铃的蠢习惯,过了一世,仍然改不掉!真是……

  卫良心中也自有打算,不光是少年大手笔带来的黄金千两,还有他浑身散发的英杰灵气、夭矫不群,想来绝非泛泛之辈,倘若能与此人结交为友,就算给他行个方便,将商号卖给他,赌坊也不无损失。

  “我该如何相信你?”

  “共饮金华三壶余,随你信与不信。”

  卫良闻言,哈哈大笑。对少年,他益发感到兴趣,少年是如何又知,他卫良生平什么也不爱,就爱小酌两杯,最喜欢的便是金华酒!

  待交易过后,瑞木修言起身告别,卫良特意送他出门。

  “瑞木老弟,自此一别,他日何时相见?”

  瑞木修言上了马车后,将帘幕拉开,赠与卫良一只他随身佩挂的紫砂陶佩饰,随口一说:“此非定情信物,不过为往日见面方便使用而已。”

  卫良接过手后,面色微愣,随即大笑,“哈哈哈,瑞木老弟所言,句句料中良兄心事!我只能说,对你有种似曾相识,而且还相见恨晚哪。”

  瑞木修言不再回话,嘱咐马夫驾车离开。

  不晚,还算不晚,最多才晚个七、八年有余而已啊!卫良大哥。

  这些事,冯叔当然不知,他只赞叹着自家大少爷是如此钟灵毓秀、少年得志,对大少爷更加崇拜有余。

  “大少爷,那茶馆的事,待我等商议后,再与大少爷禀告进度与细节。”冯叔告退,欲甫出房门时,正与刚进门的小小人儿,擦肩而过。

  两人皆一同停下脚步。

  离儿见了来人,立马收起原本跳跃的步伐,向后退了一步,对着冯叔,欠身回礼。

  冯叔也点头示意,一语不发,然后快步离去。

  道孩子的事,他也从香娘那里聪说了,他挺满意这种状况,与这娃儿相处比和一铃交手,还要让人舒心多了。

  离儿提着一竹篮的书,跨进书房的门槛,脚步轻盈的跃入内室。

  她终于完成今天晒书的工作。

  离儿垫着矮凳将竹篮里的书一一排上书架格,她不识得字,所以不懂排序整理,就依着书的长短不同,将长的摆一起,短的摆一起。反正大少爷也没要求她要怎么摆,她别作乱就行了。

  瑞木修言斜睨了一眼正在爬高的孩子,便收回视线放在眼前的《茶录》上面。

  “离儿,明儿个不用再晒书了。”

  瑞木修言突然发出的声音,让离儿踉跄得差点要从凳子上掉下来,也引得他皱紧眉头。

  离儿自个儿爬下来后,对着案桌后的瑞木修言,不解的问:“为什么?大少爷,还有几本,离儿就晒完了!”

  他没去深究离儿为何坚持,便一口回绝,“不必了,剩下的书没什么重要的。”

  离儿紧张的小手指扭成小结,“可是……可是……”

  她还需要再看几眼……

  瑞木修言抬起头,也算认真注意到她的行径可疑,“怎么了?说清楚。”离儿嘟起腮帮子,露出脸颊上刚长出来的两团小肉。这是三个月来,瑞木修言与香娘养出来的成果,让原本瘦得像竹竿子的身材,总算有几两可以给人磅枰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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