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领来,我要去找二娘跟语晨。”
“是。”张大飞答应一声,立刻到府外不远处的民屋将书儿领回。
很快,书儿被带到臧语农跟前,她哭红了眼,满腹委屈。
“放心,我会还你一个公道。”臧语农说完,便带着她前去找周氏。
他一进周氏的玉馨苑,所有下人便不自觉的避开,只因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教人感到害怕。
当他推开花厅的门,周氏、赵流香跟臧语晨正在喝茶,还有说有笑的聊天,可一见到他,三人都陡地一震。
尤其是臧语晨,看见臧语农身后那已被赶出府的书儿,他便知道大难临头,瞬间脸色刷白,不自觉的瑟缩起身子。
见臧语农一脸想杀人的表情,周氏其实也有些害怕,可她还是故作镇定地笑问:“回来了?过来一起喝茶吧,是刚让人送来的碧螺春。”
臧语农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领着书儿到他们面前,眼神锐利如刃的射向弟弟,“语晨,你认得这个丫鬟吗?”
“语农,你这是做什么?”周氏皱起眉。
“二娘,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的道理,您懂吧?”臧语农神情冷峻,“语晨犯了错,您非但不罚他,反而惩罚揭发他犯行的人,还将受害者驱逐出府,这是何道理?”
周氏神情一凛,“你在说什么?我赶书儿出府是因为她行为不端,勾引主子,打方朝露是因为她以下犯上。”她心虚不已,却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只是要让方朝露知道谁是主,谁是从。”
“是啊,语农哥哥,那丫头竟敢把语晨压在地上打,要不是姨娘及时赶到,语晨就要被打死了。”一旁的赵流香不只火上添油,还无中生有。
“赵流香,这是臧家的家务事,与你无关。”臧语农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你是自己出去,还是我把你丢出去?”
迎上他那无情的眼神,赵流香感到十分难堪,下意识的看着周氏,见周氏跟她使了个眼色,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臧语农将书儿叫上前,“说,是不是二少爷偷窥你更衣?”
书儿怯怯地抬起头,看见周氏那恶狠狠的表情,吓得完全不敢说话。
臧语农脸色一沉,“别怕,这儿有我做主,你只管照实说。”
书儿又犹豫了一下才道:“少爷,奴婢在房里更衣时,听见外面有声音,发现是二少爷他、他在窗外偷窥……”
“你胡说!”周氏怒斥。
“夫人,奴婢说的都是事实。”书儿委屈地掉泪,嘤嘤泣诉。
“接下去说。”臧语农命令道。
书儿点点头,“奴婢出房门时只见朝露拦着二少爷,要二少爷承认偷窥,二少爷却不认,还想掉头就走。”
她咬咬唇,续道:“后来二少爷总算承认偷窥,朝露便要二少爷道歉,二少爷不肯,就伸手推了朝露一把,朝露只是拉了二少爷一下,没有动手打二少爷。”
周氏脸色铁青,“你……你是不是跟方朝露那丫头串通好,要来陷害语晨!”
“二娘。”臧语农声音一沉。
迎上他那警告意味浓厚的目光,周氏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臧语农视线一转,移至脸色惨白的弟弟身上。
“语晨,她说的都是事实吗?”
臧语晨抬起眼,但一迎上臧语农的注视,便立刻低头,一脸心虚。
他向来对大哥既崇敬又畏惧,自知所作所为难逃大哥的法眼,却又害怕受罚,他紧咬着嘴唇,怎么都吐不出一个字。
“臧语晨,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她说的是不是事实?”臧语农眯起眼。
听见大哥连名带姓的叫他,臧语晨吓得都快腿软,这才承认,“是的。”
“语晨?”听见他承认犯行,周氏惊愕地瞪大眼。
“娘,”臧语晨语气微微哽咽,“我……我不能说谎,我确实有偷窥书儿更衣,是我错了……”
周氏一阵晕眩,顿时说不出话来。
臧语晨在臧语农跟前跪下,真心忏悔,“大哥,我错了,我只是太害怕,又觉得羞耻,所以才矢口否认,我愿意受责罚。”
臧语农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平静许多。
“你知错了?”
臧语晨抬起头,流下两行悔恨的泪水,“我知道错了,大哥。”
“那好。”臧语农转头看向书儿,“你想报官吗?”
此话一出,不仅周氏跟臧语晨吓了一跳,就连书儿都楞住。
“语农,不行啊!”周氏急忙阻止,“这事要是报官,语晨以后还怎么做人?”
臧语农没理她,只是继续问着书儿,“我问你,你想报官吗?”
书儿不知所措的看看他,再看看周氏及臧语晨,犹豫了一下,最后摇摇头。
“奴婢家贫,若不是臧家收留,奴婢早已入了烟花之地,因此奴婢不能害二少爷背上这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名。”
听她这么说,周氏松了一口气。
“我替语晨谢谢你的大量及宽容,但臧家不能委屈你,这事已经在府里闹开,恐怕臧府不能留你了。”臧语农说。
书儿一听,急问:“大少爷要赶我出府吗?”
“我会给你一笔钱,在镇江的庄子为你安排一份差事,这件事也不会传出去,你觉得如何?”
书儿听了臧语农的说法,对于他的安排十分放心。她点点头,谢过臧语农。
事情解决,臧语农要张大飞带书儿先行离开。
书儿一走,周氏赶紧问道:“语农,这样语晨就没事了吧?”
臧语农神情凝肃,“二娘,语晨年少误事,可您怎能如此糊涂?”
“我……”她浑身一震。
“我听说您对方朝露执行家法,将她打得体无完肤。”
周氏一脸心虚,“我、我只是……”
“二娘,您这是私仇,不是正义。”他直接点明周氏的心思。
周氏倍感惭愧,低头不语。
毕竟是长辈,不好苛责太过,臧语农最终只留下一句话,“这事到此为止,我不会再追究,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说完便转身离开。
第5章(1)
臧语农来到仆房,方朝露的房里还亮着。
他走到房门口,发现门虚掩着,但里头没有半点声音,于是便轻轻的推开了门,看见方朝露趴在床上,衣衫褪至腰间,一动也不动。
见她衣衫不整,他直觉的想转身出去,这时,她发出虚弱的声音。
“姑母,我想喝水……”她的脸面向墙面,没看见进来的是臧语农。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看着桌上的茶具,走过去倒了一杯水来到床边,一靠近,他便清楚看见她背上的伤。
那密密麻麻的鞭痕交织着,犹如一张血网,令他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不自觉的倒抽一口气,试着压下那沸腾的情绪。
她之前的伤才刚好,现在又受了伤……
方朝露慢慢的将头转过来,神情有点痛苦,伤口的疼痛让她呻吟出声,“唔……”
只是当她定睛一看,发现站在床边的不是方大娘,而是臧语农时,整个人不由得一呆,怔怔的望着他。
“水。”他将杯子递到她嘴边,“喝一点。”
她木木的看着他,下意识的啜了几口水。
从前她去拔罐、针灸或是按摩时,也常常是男生帮她施行,这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她来说,真的不是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事,但不知为何,她心跳得很快很用力,胸口、脸颊跟耳根快速热了起来,只是表面上却佯装的更镇定冷静。
见她被看见身子仍神色自若,臧语农心里微微一抽,莫名的不是滋味。怎么,她很习惯被男人看身子吗?
就着一旁的木凳坐下,他一脸不快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尖叫,你好像不在乎身子被男人看到,一点都不害羞?”
她当然觉得羞,可是该回避的人是他吧?为什么他反过来揶揄她没有羞耻心啊!
“我是受伤的人,动不了,但大少爷可没受伤,不该是你回避吗?”
“受了伤,嘴巴还是这么伶牙俐齿。”他哼地一笑。
“我说你一定看过不少女人的身体,才会这么气定神闲的坐在这里吧?”她不甘示弱地回击。
臧语农唇角一勾,露出了迷人的笑意,“我走南闯北十多年,什么女人没见过,要是语晨也似我这般司空见惯,就不会对女人的身体感到好奇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内心感到十分懊恼。
他明明是来关心她的伤势,怎么会演变成唇枪舌剑的局面?
听他这么说,方朝露不禁有点生气。他看过很多女人的身体关她什么事……等等,她干么因为这样而觉得不是滋味?见鬼!她是在吃醋吗?
她努力将脑中的想法丢掉,正色道:“大少爷是来质问我的吧?”
“质问你什么?”
“我多事,把二少爷偷看书儿更衣的事闹到整个臧府都知道了。大少爷一定觉得我很闹事吧?”
听她愤愤不平的语气,臧语农忍不住想笑。
“管了别人的闲事,导致自个儿被修理得这么惨,值吗?”
“值,当然值。”她不加思索,语气坚定地说:“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他饶富兴味的睇着她的脸,笑说:“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为了别人的事不顾一切,就算伤到自身也在所不惜。”
她斜瞥他一眼,“你若还要罚我,等我好一点再罚,我会感激你的。”
他挑眉,“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罚你?”
“因为我不过是一个身分低微的丫鬟。”她赌气地说。
“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
闻言,她一楞,“所以……你没恼我?”
他摇摇头,“我帮理不帮亲,语晨做错了事,就该为他的错误负起责任。”
她呆了呆,急问:“你说的是真的?那书儿呢?她不会有事吧?”
看她居然还有多余的心思担心别人,他是既好气又好笑。
“我会给书儿一笔钱,让她到镇江的庄子上工作,她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你放心吧。”他说。
方朝露松了一口气,放心的笑了,“那就好,不然我担心她的处境堪忧。”
“有我在,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倒是你……”他浓眉一蹙,“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你最该担心的是自己吧,你可是几乎把府里的主子都得罪光了,还有,你就不怕身上留下难看的疤?”
“得罪就得罪吧,只要我做的是对的事情就行,至于疤痕,我不在乎。”她耸耸肩。
“姑娘家身上有疤,怎么嫁人?”他怪责的瞪她一眼。
“我又不一定要嫁人,婚姻不是女人唯一的归属。”
她的论调让臧语农有点讶异。世间哪个女人不期盼能觅得好归宿,安稳过一生,可她却有着如此另类的见解。
方大娘当初拜托他收留方朝露时曾说过,方朝露只会在臧府待一阵子,之后她便会为她寻门好亲事……可听方朝露的语气,她似乎不接受这样的安排。
“不嫁人,你打算一辈子待在臧府?”
“我有我想做的事,只是现在未成气候。”她说着,眼底迸射出让人难以直视的闪亮光芒。
他好奇地问:“你想做什么?”
“开武馆。”她雄心万丈地说。
臧语农楞住,下一刻哈哈大笑起来,“开武馆?你未免太天真了。”
见自己的梦想被嘲笑,她懊恼地瞪他一眼,“有梦最美。”
“好个有梦最美,但你以为会有人去女人开的武馆习武吗?”
尽管本朝允许女子习武,也允许女人从事相关的职业,但女子习武毕竟不算普遍,更没有开设武馆的前例。
方朝露明白他说得一点都没错,武馆向来是男性的天下,即便是讲求男女平权的现代,也很少见女性开设的武馆。她自己也遇过一些家长来武馆报名,却拒绝由女教练授课的,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女人就是不如男人。
连进步的二十一世纪都这样,更甭提如此封建保守的古代了。
可是,她就是不服气。
“我会实现我的梦想的。”她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他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我拭目以待。”
这时,方大娘回来了,发现臧语农也在,吓得快步走过来。
“哎呀,大少爷,你怎么进来了?”方大娘欲言又止,“朝露她……她是未嫁的闺女呀。”
“奶娘,你多虑了,这丫头一点都不介意让我看见她的身体。”他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而我,也见多了。”
再次听见这阅女无数的话,方朝露还是觉得很刺耳。她明白,自己这是打翻醋坛子了。
真是不妙,她不是不断警告自己,不要抱太大期望吗?怎么还是忍不住深深的往心里去了?
“大少爷,”方大娘眉头一皱,“瞧你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呢。”
臧语农一笑,“奶娘别气,我出去便是。”他转身朝门口走去,临出门前,他忽地停下脚步。
“对了,待她伤势好转,就到溯心苑侍候吧。”语毕,他走了出去。
见他走远,方大娘跟方朝露才回过神,两人互觑一眼。
“大少爷说什么?”方朝露问。
“大少爷要你到他的溯心苑侍候……”方大娘眨眨眼,一脸不敢置信。
以往臧语农的居院里没有任何年轻的丫鬟,方朝露是第一个,这巨大的改变让大家议论纷纷。
此事很快传到周氏耳中,令她感到震惊又不解,也觉得很是不安。
她不是三岁孩子,臧语农一而再再而三维护方朝露,甚至不顾她这个二娘和未婚妻的感受,如今又将她调到溯心苑,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他对她确实有着不同的对待。
这项消息对赵流香来说,尤其是个警讯,是个危机。
赵流香才是臧语农的未婚妻,是臧家未来的当家主母,这位置绝对不能被其他人夺去。
意识到外甥女的地位岌岌可危,周氏立刻将赵流香叫到跟前。
“流香,你可不能再傻傻的等着了。”她一脸忧心忡忡,“语农不找你,你就去找他,找机会跟他亲近。”
赵流香自小被人骄宠着,自然也是心高气傲,这种倒贴的事情她哪做得出来,“姨娘,我可是个姑娘家,要我主动成何体统?若是传出去,我又该如何做人?”
“现在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了。”周氏拉着她的手,“你也不傻,难道看不出来语农对方朝露那丫头特别维护吗?”
她哪里看不出来?上次臧语农为了方朝露放话要赶她出去,让她难堪得几乎想投井自杀呢。赵流香暗恨在心。
“流香,”周氏轻叹一声,“老爷在的时候,姨娘想方设法让老爷替你跟语农订了这门亲事,就是希望你将来能代替姨娘成为臧家主母,好好的掌持这个家,但有些事,姨娘是帮不了的。”
“姨娘……”
“语农是个淡漠的人,你若不主动示好,恐怕情况会越来越糟。”周氏语重心长地说:“你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识墨,又是我的外甥女,在我心中,你是臧家主母的唯一人选,我不希望这位置让别人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