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些是要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你师妹?」
她知道心食在一个人心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令人一辈子难忘、朝思暮想。
沈易是要借此告诉她,他喜欢的人对他的重要性。
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初到陌生地方定是惶恐不安的,没料想却被将来要一同学习的师兄们鄙视,心里必然感到难过与难堪,此时有人送上热热的饭菜,告诉他,从此有人把他放在心上,再不怕没人疼。
面对那样真挚温暖的女子,任谁都会心动吧?加上两人青梅竹马,又在一起学习、互相照顾,彼此的情意定是深刻得难以忘记。
沈易道:「师妹已经嫁人,可我还是放不下她,或许……这辈子都放不下了。」对夏叶说这些,是希望她别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他给不了她什么。
「总有一天会放下的不是吗?」得知他心里有人,她很伤心,然而在听到他说师妹已经嫁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在你心里,我或许永远比不上你师妹,可是我会努力让你喜欢我,我会等你。」
她来知味楼初时是为了说服沈易,后来渐渐期待来知味楼,不仅仅是喜欢与小五小顺聊天,还一天天喜欢上沈易,喜欢吃他作的菜,还喜欢他这个人。
喜欢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日久生情。她是真的喜欢他。
前些日子爹娘曾笑言她已及笄,随时都可以嫁人,商量着找媒婆替她说媒。
可是她想到往后要嫁给别人就有千百个不愿意,她……她只想跟沈易在一起,即使以后日子会很辛苦。
见她认真地说喜欢,沈易忽然有些明白李眉要他哄哄夏叶,是因为夏叶不高兴他对别的女人好,吃醋了。
沈易叹了一口气道:「以你的家世条件,你有更好的选择,我不是你该喜欢的人。」
夏叶看着他说:「可是我喜欢你啊!你师妹有了好归宿,你又何必为她孤家寡人孤独一生?」
「够了,别说了!」沈易脸色一沉。
「我就是要说!」夏叶也怒了,不管不顾道:「你就那么喜欢你师妹吗?
为她煮红豆汤,吃了她作的菜更是记了一辈子,连她嫁人了都还放不下——」
「够了!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沈易怒得打断她的话。
夏叶咬了咬唇,看着他道:
「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想要的东西世上没人能给。以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今天我终于知道了……」她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你师妹的心吧?」
「没错。师妹与师傅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两个人,我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换得他们在我身边,可惜已难如愿……」沈易感慨地摇了摇头。
「是不是除了你师妹,你不会再喜欢其他人了?」夏叶看着他问:「我呢?难道你对我没有一点喜欢吗?」
沈易转过头不去看她凄楚又带着一丝期待的眼神,开口道:
「没有。」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像把利剑,刺得夏叶心里一痛。
还以为他对她有那么一点喜欢,还以为努力喜欢一个人,最终可以感动他的心,原来还是不行的。
他既无心,她又要在意什么呢?
夏叶很失落,失落到一看到排骨就伤心,吃一口就鼻酸眼眶红,所以最近夏家的饭桌上没有排骨这道菜。
沈易的拒绝让夏叶的心都要碎了,然而隔天她还是鼓起勇气来到知味楼跟沈易学作菜,她替自己找了个理由:做事要有始有终,不该为儿女私情半途而废。
天天见到沈易,夏叶的心情很矛盾,时而欢喜,时而隐隐作痛,不专心的结果就是频频出错,她要自己别再胡思乱想,把心思用在作菜上。
作菜全神贯注让她日日进步神速,无论刀工、火候,或是下调味料,渐渐拿捏得宜。
今天她再次完成了一道苦瓜镶肉,双手奉上等沈易品尝。这次的苦瓜镶肉让夏叶很有信心。
沈易尝了一口,然后点了点头。「很好,无论外形或是味道都与我作的相差无几,这道菜可以了。」
「真的……真的可以了?」夏叶心怦怦跳,不确定地再问了一次。
「嗯,可以了。」
见沈易点头,夏叶高兴得热泪盈眶。
太好了!她终于做到了!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有一道菜成功了,多么可喜可贺啊!
回想第一次进厨房学作菜的害怕与手忙脚乱,辛苦半天作出来的菜糊烂焦黑,难吃得要命,她很担心爹寿宴那天,一道菜都没办法端上。
沈易见夏叶笑得开心,怕她得意忘形乐极生悲,不忘提醒道:「苦瓜镶肉是可以了,等笋炒肉丝完成,你再高兴也不迟,等一下接着作笋炒肉丝,注意别受伤了。」
「是。」夏叶点点头,嘴角仍收不住笑意,随后她拿起一支洗净的笋子开始剥笋壳。
就剩最后一道菜了,等笋炒肉丝得到沈易认可,她就没理由来知味楼了,那他们不会再见了吧?
她垂下眼,苦涩一笑,拿起菜刀切竹笋。
许是不专心,手没按牢竹笋,砧板上的笋子滑了下,菜刀来不及收回,一刀切下,对的正好是手指。
「啊!」
一阵尖锐刺痛从手指传来,她痛得叫了一声,眼泪迅速落了下来,一看,手指被菜刀划过一道口子,不停冒出血来。
「怎么了?」沈易见状急忙走过去,执起她的手端详,见她食指有道细长伤口,浅浅的,不是很深,他松了一口气说:「还好只是一点小伤,不严重,你叫成这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杀猪。」
「流了那么多血,只是小伤吗!」她叫道,眼泪像雨哗啦哗啦直掉。她怕痛,所以一直很小心注意,这还是第一次受伤。
沈易取来伤药,抓起她的手,先替她止血、清理血污后,再取药粉洒上伤口上,处理伤口的动作十分熟练。
他瞥了她一眼,见她还在哭,眼泪掉个不停,便道:「哭归哭,别把我厨房给淹了。」
「我就是要哭!」夏叶见他冷冷淡淡,一点都不着急不心疼,气不过便故意哭得更凶。
她手痛得要命,又觉得沈易冷淡无情,见她受伤也不哄哄她,愈想愈委屈,眼泪便流得更多更急。她赌气地别过脸,眼睛不经意瞥过他的手,停了下来。
他的手粗糙宽厚,上面有着大大小小的疤痕,有一、二道很长,十分可怕狰狞。
讶异夏叶哭声怎么突然停了,沈易抬起头见她没再继续哭,反而很专注在看他的手。
「不痛了?」沈易挑眉问。
「当然痛!」她委屈地瞪了他一眼,才问道:「你手上的疤好多,都是作菜时伤的吗?」
「嗯。」他低头淡淡应着,继续在她手指上缠布条,仔细包裹伤口,最后轻轻打了一个结。
夏叶很好奇,忍不住伸手去摸那道最长的疤,沈易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你做什么?」
「你这道疤又深又长,受伤时一定很痛吧?」夏叶心疼地看着那道长疤。
她手指只被划了一小道伤口就痛得哭天喊地,沈易手上那道疤很长,又留在予上没消失,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伤的?
如果是小伤,抹些药粉药膏,做了妥善处理,通常不太会留疤,等伤渐好,过些日子也就消失了,只有伤得重了才会留下疤痕。
「厨子一生与刀具水火为伍,受伤是免不了的。再说手上身上没几道疤,怎能算是厨子?这是厨子必须付出的代价。」沈易不是很在意这些事,说得轻描淡写,「我不怕受伤,只怕伤了手,无法下厨。」
学作菜最怕受伤,一受伤,什么事都不能做,他只怕伤太重,无法做事。
疤痕很狰狞,却是他努力的象征。
沈易见她问起这个,想着姑娘到底爱美,以为夏叶是怕受伤会留疤不好看,于是道:
「你要是怕身上留疤,就要记住,作菜时一定要专心,因为一个不注意就可能会受伤。」
夏叶听着,微微皱眉,眼睛仍盯着他手上的疤看。
那些大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疤痕布满了手背,这双满是疤痕的手,却能作出美味的菜,能在蔬果上雕出栩栩如生的花鸟,在替她包扎伤口时是那么小心翼翼,怕弄疼了她。
沈易叮嘱道:「这几天伤口尽量不要碰到水,回去要记得换药,只要照顾得好就不会留疤。」
一听不能碰水,夏叶抬起头问:
「那作菜怎么办?我笋炒肉丝还没完成啊。」不能碰水,表示她有好一阵子没办法继续作菜了。
「等你伤好些再说吧。」沈易说完,挑眉看向她,「还是你不想养伤,要继续学?」
夏叶摇摇头,看着受伤的手指道:「那等我伤好了,你还要继续教我作菜,别想赖。」
「放心,绝不会赖。」沈易嗤了一声,勾起唇道:「你不是怕痛吗?难道你不怕再受伤?」
「当然怕,怎会不怕。」夏叶说完又道:「不过以后我会更小心注意,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
沈易看了她一眼道:「离你爹的寿辰还有一个月,作菜的事不急,你先好好养伤吧。」
夏叶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手,喃喃道:「作菜既辛苦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受伤,还可能在身上留疤,可是作菜给人吃,真的是件很开心的事。」她抬头看着沈易道:「等我学会笋炒肉丝,大概不会再来知味楼了,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沈易默了默,好半晌才道:
「没有。」
又听到这两个字,她恼道:
「你想跟我说的只有这两个字吗?以后见不到我,也没有关系吗?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沈易淡淡说道:「你是知味楼的客人,也是……朋友,跟李姑娘一样。你以后想小五小顺了,随时可以来知味楼找他们。」
「你知道我喜欢你,想一辈子跟着你,难道你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吗?」她咬了咬唇问,想知道他的心意。
沈易没有避开,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的答案还是一样没有变,我不是你该喜欢的人。」
他话落,夏叶顿时觉得心中苦涩,好像喝了一碗苦药,又吃到极酸的东西。
这些日子抱着的那一丝丝期待与等待,随着他的话啵的一声破了。她垂下眼,难过道:
「我也知道不该喜欢你,你到底哪里好了?你那么可恶又冷淡,我真的很讨厌你,可是……还是忍不住喜欢上你,为你牵肠挂肚。看见你对别的姑娘好,我会难受,想到以后见不到你,好像永远没办法开心起来了。喜欢你,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如果可以控制,不悸动、不想念,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沈易沉默了半晌,道:
「你……不要再来了。」
「什么?」闻言,夏叶诧异地抬头看他,却只看见他眼里的漠然。
「教你作菜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等你学会笋炒肉丝……」他说着一顿,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不要再来知味楼了。」
夏叶看着他,微张着嘴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手上的伤隐隐作痛,可最痛的是心。
她一直在等他的答案,即便他说了不要她等,她还是厚着脸皮来,只为了能见到他,一解相思之苦,没想到……他竟是连见都不愿再见到她吗?
手上的伤涂药会好,从前气沈易可以啃排骨消气,可是心痛怎么办?要涂什么药、吃什么菜才能让心不再痛?
第8章(1)
知味楼开始了寻常的一天,今天一如往常,又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
沈易踏进厨房,一边想着今日几道预订的菜肴,这些菜肴都要花功夫与时间准备,需要久炖慢熬,若火候不够,便难以入味。
他熟练地将食材准备妥当摆在一旁,先在脑海里思索过一遍顺序,接着拿起一根萝卜放在砧板上,右手拿起菜刀,切下。
过了一会儿,沈易看着手里的花,微微皱眉,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萝卜雕成了花。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沈易停下来,看了看手里捏着的花,又看了看菜刀,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菜刀。
他教导小五小顺厨艺,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叮嘱小五小顺作菜时一定要专心,没想到自己竟分心了,把该切块的萝卜雕成了花。
厨子不该犯这样的错误,若是无法专心作菜,继续下去,不仅菜肴作不好,还可能会受伤,他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行,或许该去冲个冷水,让自己清醒清醒。
他闭上眼试着平抚浮躁的心情,脑海却浮现夏叶的各种表情,谄媚的、隐忍的、生气的,以及那天她离去时伤心绝望的脸。
他知道要她别再来知味楼那些话很残忍,但为了她好,他不得不那样说。
唯有那样,她才会死心,伤心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夏叶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年纪还很轻,对他不过是一时喜欢,也许是依赖或习惯,那种喜欢不会长久。而且他长了她十岁,他们之间差异太大,无论年纪、家世都不相配。
前几天夏叶已经学会了笋炒肉丝这道菜,她也如他所愿,不再到知味楼来了。
以后不会见到她了吧?这样……很好。她天天来知味楼,搅乱了他的生活,现在她不再来了,耳边不会有吱吱喳喳的吵闹声吵得他心烦,终于可以安静一点了。
这几天知味楼确实是安静了,很安静;少了夏叶烦人的问东问西,似乎少了点热闹,他的心竟也跟着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走出厨房会习惯性看看夏叶是否在,若她不在,便会没来由地烦躁失落。
他有时会想起她的花样真多,一会儿给小五小顺讲故事,一会儿带甜食来,一会儿又热心地要帮他缝补衣服、给他槌肩捏背……每天每天都有新招数,让人不知道今天她又要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很烦人,却也增添许多乐趣。
沈易看着手里的花,想起第一次见到夏叶,她眼睛发亮盯着他雕的花鸟,直说好看,想让他雕一只送她。
是因为这个缘故吗?没将萝卜切片而是雕成花……是见她生气、伤心了,想哄哄她,下意识雕的吗?
没想到他竟也有想哄人的一天,而那人还是被他故意气走的。
难道是……他喜欢上夏叶了吗?
沈易眼里有种茫然,却又好像很清醒。
他与师妹是青梅竹马,生活与学习都在一处;师妹是他熟悉的人,像妹妹、像情人,以后还会是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他从没喜欢过别的姑娘,直到他的贪欲毁了一切,师妹心碎离开后,他的天地从此变了颜色。
他的心伤尚未复原,夏叶的出现却让他烦躁不安,好像有什么就要不一样了;她说喜欢他,就更让他慌了。
师妹在他心里停留了很久,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喜欢上别的姑娘,没想到她吵闹的声音、她的怒与笑,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动了心,也或许是在他不愿她叫他师傅时就已经喜欢上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