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让骏武王爷彻底语塞。
“那……公主准备怎么办?”他好不容易才问出一句话。
九歌看了眼鸾镜,说﹕“我们可以回朝,但是不能完全按照对方的要求行事,否则万一皇城有变,我们就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不过如果我们突然撤军,大氏国会不会又趁势攻回来?”
“这件事我去办。”鸾镜开口道﹕“我去和大氏国的将领谈判。既然他们这一次没占到什么便宜,我想他们会答应和解的。”
她闻言惊问﹕“你要去敌营?!那怎么行?大氏国人向来狡猾,他们怎么会答应和你谈判?况且现在明明是我们占上风,你这一去,不就说明我们这边出问题了?”
鸾镜笑道﹕“几天不见,你成熟了不少,考虑问题比以前要深入多了。但是你可以放心,我有把握说服对方,大氏国人虽然狡猾,却也并非没有漏洞可抓。”
九歌皱着眉说﹕“别和我说这些虚的,要去,我和你一同去。你又不会功夫,万一谈判不成,反而被敌人抓来当人质怎么办?”
鸾镜再笑道﹕“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更何况,我鸾镜是什么人?凤朝内外都知道,抓了我,并没有多大的价值。”
“不许你这样贬低自己”她有意无意地看了骏武王爷一眼,“若是谁敢轻视你,我绝不会饶他。”
骏武王爷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鸾镜一摆手,“好了,时间紧迫,骏武王兄请先暗中准备撤军,不论陛下那里是否有事,我们总要回去。陛下若无事,我们就遵从旨意撤军,陛下要有事,我们必须回去勤王护驾。我这就去大氏国的敌营。”
他出了帐,九歌追了出去,急急地拉住他。
“你怎么说去就去?这件事我还没有同意呢。”
他低声道﹕“这是我们的大好时机,你一定要把握。”
“时机?什么时机?”她听得一头雾水。
“现在的部队统帅是骏武王爷,而他与我们不是一路的,你要想办法将统帅权握在手中,然后以勤王护驾的名义返朝。若是二皇子背后操纵这一切,你才有足够的实力与他抗衡。”
九歌明白了他的意思,然而——“你孤身进敌营,万一对方要杀你……”
“大氏国既然暂落下风,就没必要斩我这个来使。我虽然在皇室中不是什么要角,但我好歹是个王爷,谅他大氏国也不敢轻易动我。
他将她拉到一棵大树后面,紧紧将她圈在怀中,声音在她的头上温柔地飘起,“乖乖地等我回来,好吗?”
九歌心弦绷紧,死死拉住他的袖口,“你保证你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他幽然低语,“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把我从你身边拉开。”
大氏国的帅营里。
对外声称是此次领军主帅的胡湘南正躬身对一个穿着甲胃的男子说﹕“殿下,明日我们要撤军吗!”
“没有打败对手,为什么要撤军?”那男子很年轻,弯弯的鹰钩鼻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郁感。
“启禀元帅,凤朝来了一位使者,说要见我军主帅。”
帐外士兵的报告让帐内两人一愣。
“怎么?凤朝居然想谈判了?”胡湘南看看那名年轻男子,“殿下,见吗?”
“当然要见,看看凤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别说我是谁。”
帐帘掀起,从外面走进的人却出乎胡湘南意料之外,他本以为来人无非是凤朝一个跑腿的小文官,没想到对方身材高瘦,容貌俊雅中透着清贵之气。
“没想到凤朝大营里还有阁下这样的人物。”他很傲慢地拱拱手。
来人正是鸾镜。他虽然微笑还礼,但是目光却越过胡湘南,投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语不发的黑甲男子身上。
“我来,是想见贵军主帅。”
“我就是。”
胡湘南的回答让鸾镜一笑。“胡元帅是吧?久闻元帅大名,但您不是此军主帅。”
黑甲男子抬起头,瞬间,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
“是你?”他惊呼,像是看见了鬼似的。
鸾镜悠然的笑容中也有着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深意,“殿下原来还记得我。”
“你还活着?”黑甲男子惊得喃喃自语,几步走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天!我要去告诉——”
“殿下。”鸾镜打住他后面的话语,“我此次来这里,是为凤朝和殿下谈判的。”
“为凤朝?”黑甲男子诧异地喃喃自语,“你?你怎么成了凤朝的人?”
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逞自又说﹕“殿下带军出征好些日子,也该累了。凤朝和殿下这几战,殿下没有占到便宜,如果不能体体面面地撤军回朝,陛下那里大概会对殿下有所责备吧?”
“不过是几场小败,凤朝一个老头子、一个臭丫头,就以为能从我的手里占到便宜吗?”
鸾镜眉骨一沉,“殿下说的臭丫头是谁?”
“哼,凤朝皇帝以为他让那个九公主扮成男儿身,我的探子就探不出来了吗?看来凤朝是真的无人了,他们的太子成了我军的刀下鬼之后,居然选个黄毛丫头当什么皇太女?真是千古笑谈!我若是把这个皇太女也杀了,凤朝就再也不会有和我们争雄的力气了。”
“不行。”鸾镜的声音赫然提高,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你要是敢动她,我保证,会让大氏国再也过不了一天安生日子。”
“为什么?”黑甲男子诧异地迎接他的视线,忽又领悟过来,“她是你的女人?”
鸾镜轻轻点头。
他十分不以为然,“你什么女人不去喜欢,竟喜欢上凤朝的这个皇太女?我听说她刁蛮骄纵,除了有几分姿色之外,一点优点都没有。”
“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鸾镜的眸中闪过一丝柔情,“不管她的身分是什么,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我的女人。她曾说过,谁若是要动我就要从她的尸体上踩过去,同样的,我对她的心也是如此,谁若是想动她一根手指头,得先将我放倒。”
“所以,鹰翼,你记住,我是来找你谈判的,但不希冀你一定会同意我的要求。”
“你是来警告我的?”鹰翼眯起眼。“好,我答应你不动她,那你答应我,和我回大氏国。”
“不可能。”鸾镜断然拒绝。
“为什么?”他诡笑道﹕“因为那个黄毛丫头?大氏国有得是美女。”
“但我只要她。”
鹰翼听到这话满脸的不可思议,“你失踪了这么久,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我知道怎么样让自己活得好。”
“做凤朝未来女皇的丈夫,靠女人吃饭,就是让自己活得好?”这话尖锐而犀利。
“让我喜欢的女人过得更好,我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
只是斜睨着他,鹰翼无法认同地摇摇头,“你变了,以前你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也不见你有半点心软,这个丫头有什么好的?让你竟然变成另一个人无名,听我一句,你和我一样,身体里流着的都是大氏国嗜杀好战的热血,可不是凤朝的温情脉脉。”
无名。
身体里像有个尘封已久的箱子被人一脚踢开似的,这两个字刺穿的,不仅是鸾镜前生的记忆,还有他不愿意再想起的痛苦。
他面上却还是保持微笑,任那些记忆翻涌,然后渐渐平息。
鹰翼见他不为所动,气氛一时僵持,好半天后,才硬生生开口,“你想怎么谈?”
鸾镜遂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九歌等得很焦急,现在她知道什么叫“煎熬”了。
从日头高照的正午等到天色黄昏的傍晚,鸾镜一去敌营后,始终没有消息。
她坐在他离开的路口一直等候,数着从天上飘过的云彩,数着河水卷走的落叶,一直数到大脑一片空白。
终于,她看到一人一骑的身影从落日余晖中缓缓映出。顿时,所有的忧虑、恐惧,都在这一刻化为热气,蒸腾在眼眶中。
她站起身,挺直背脊望看那人影缓缓靠近,觉得马蹄踏过河水的声音简直是一种极为美妙的节奏。
鸾镜当然也看到了她,来到她近前时,他下了马,对她微笑。“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她点点头,问道﹕“你的事情,办完了?”
他也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回去吧。”他牵起她的手,走回大营,马儿慢悠悠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九歌抬起头,看着天际,轻吐一口气,“两千零九十五。”
“嗯?什么?”他好奇地问。
“看那云,是我今天数的第两千零九十五片云彩。我告诉自己,如果我数到第三千片,你还不回来,我就带上人马,冲到敌营,把大氏国杀个片甲不留,救你回来!如果他们敢对你不利,我就直接冲到大氏国国都,一把火烧了它的都城!”
鸾镜纵声大笑,惹得她斜眼瞥过去,“你笑我幼稚?你以为我做不到?”
他的手指在她的颈后轻轻一捏,“不,我是笑敌人。”
“笑敌人?”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死心塌地的追随着你。”
九歌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因为你是我的人嘛。”
“对,我是你的。”他纵容着她这一点小小的占有欲。“不过你有没有想过,骏武王爷那里怎么办?”
她偷偷一笑,“骏武王爷历经征途,累了,正在大帐里睡觉,我看他这一睡,大概要睡个十七、八天。”
鸾镜眼波一闪,赞道﹕“下手好快啊。”
“跟了你这么久,总不能什么都没学到吧?”
他一点头,“那从现在起,我们和皇城里的人面对面的一决雌雄!”
第二天,凤朝大军拔营,整兵,回朝。
第7章
凤朝皇宫里,安静得像没有一丝呼吸似的。
皇后忐忑不安地坐在乘风殿,等待看外头传来的消息。
见到一名宫女勿忙地走进来,她立刻紧张地问﹕“怎么样?有九歌的消息了吗!”
“听说大军已经在返回皇城的路上,估计这一两天就会到了。”
皇后焦虑地喃喃自语,“该怎样通知九歌,让她不要进城啊……”
宫女又说﹕“宫里到处都是禁卫军,守卫非常森严,要想把消息传递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总要找到方法啊。”皇后急道﹕“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九歌回来送死。”
她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这时,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凤星桐的声音跟着响起——
“母后想出来国玺放在哪儿了吗?”
皇后浑身一震,看着他,强作笑容道﹕“这个……还没有想起来。你不要看急嘛。”
“母后,请你最好不要和儿臣故意拖延时间。”他阴阴地笑着,“就算拖到九歌回朝,儿臣还是一样要做这个皇帝的。满朝文武凡是反对儿臣的,儿臣都已把他们关了起来,现在凤朝上下,谁还可以与儿臣争锋?母后就不必逆势而行了。”
皇后壮着胆子说﹕“不是我逆势而行,而是你想逆天而行,你明知道你父皇要把皇位传给九歌,却还如此大逆不道。”
“父皇是神智错乱才会作下那样的决定。”他的言词非常不敬,“哼,以为中原天朝出了个武则天,我们凤朝就也要有一个吗?”
他的声音一冷,“儿臣再给您一天的时间考虑,如果您乖乖地交出国玺,儿臣还是恭恭敬敬地奉您为皇太后,否则……就别怪儿臣翻脸无情了。”
说罢,他反身离去。
皇后面色如土地跌坐在玫瑰椅中。
宫女在旁边战战兢兢地听看,此时,她凑过来说﹕“皇后娘娘可要早作打算啊,听二皇子的口气,似是连您都不能放过,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皇后长叹一声,“他娘亲死得早,他一直认为自己没当上太子是因为他娘的出身低贱,所以对所有人都怀恨在心。陛下也是看出他心胸狭窄,才不肯将皇位传给他,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如今我还能和谁商量去?”
宫女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要把太子妃找来一起商量?”
皇后迟疑着,“她现在能过来吗?”
“奴婢去找找看,好歹多一个人,多一份主意。”
她叹着气,点点头。
等了好久,云初浓这才终于跟随那名宫女来到乘风殿。
皇后一见到她就像是见到救星,紧紧拉住她的手,“初浓,你有没有可能联系到你父亲?”
“我现在已经不能出宫门了。”云初浓回道﹕“即使是到这里,一路上也有几路人对我盘查。母后,看来宫变是近在眼前,不可避免了。”
皇后闻言,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我真不知道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为什么陛下会出事?为什么星桐那孩子要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我只想保住九歌,可是,却没办法给外面送出消息。外面的文武大臣,真的都很支持星桐造反吗?”
“怎么可能……二皇子是这样和您说的?那不过是他骗您的鬼话,不用相信。”云初浓沉静地分析,“造反之事,自古以来,海域内外,哪朝哪代可以容得的?但是现在九歌公主不在,大臣若是反对也无施力点,所以大家隐忍不发。”
“可是……都不出头,我们妇道人家能做什么?”
她低头想了想,忽然问道﹕“您有鸾镜王爷的消息吗?”
“鸾镜?”皇后皱眉,“他不是一直在兵宫那里?是了,他也是星桐的人吧?”
云初浓诡异地笑答,“鸾镜已经不在兵宫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只怕他现在在九歌公主身边。”
“在九歌那里?”皇后又是不解又是担心,“那他会不会对九歌不利?”
她笑得更加深沉,“母后还不知道吗?鸾镜和九歌的关系。”
“鸾镜和九歌的关系?”皇后更加困惑。“他俩还有什么关系?”
云初浓咬看唇角,“九歌对鸾镜一往情深,而鸾镜对她,似乎也……志在必得。”
她的话让皇后惊得几乎快跳起来,浓浓的惊诧在乍白的脸色上浮现。
“老天爷啊——”
此时被云初浓议论的两位主角,正在距离凤朝皇城不到十里的一座小山村中。
撤返的大军并没有按照惯例整队前行,而是分散成二、三十支分队,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悄悄向皇城包围而来。
鸾镜与九歌就带着其中一支部队,先行抵达了皇城外的这座小山村中,暗自埋伏。
当务之急,他们要了解皇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是派出去的探子都被拦阻在城门之外,得到的唯一消息是——城门已经封锁,所有要进城的人都要进行严格的盘查。
“看来皇城的确有事,而且是大事。”九歌忧心如焚,“父皇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