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整天忙着绘制皇城的防御图。
九歌看到成图时十分惊诧。“这图你以前画过吗?”
“曾经在兵宫见过一次。”
他过目不忘的本领和极强的画工简直超过她的想象。
“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九歌忍不住叹道,“你现在要是说你能未卜先知,我都信了。”
“只不过是画张图,也能得到公主这么高的评价?”他戏谑地说,同时在画上点了几处,“这里和这里的守城将领,都是二皇子的心腹,且是皇城守军中的精锐部队,日后如果要突围进去,这几处应该避开的。”
她认真地看着那张地图,问道﹕“二哥会不会以为我们要乖乖地回朝,不会对他有所防备?”
“我们撤回来的速度很快,外人看来,的确像是奉旨而行。”
“如果我们能够打得二哥一个措手不及的话……”
鸾镜放下手中的笔,“你在想什么?”
她转着眼珠笑答,“我觉得,我们应该从二哥防守最严密的城门进去。”
他稍一思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想从他的精锐部队下手?这方法并非不可行,只是得冒一定的风险。”
“我们无论从哪个城门攻进去,都是要风险的,不是吗?”她沉吟道,“既然要冒险,不如冒一个最大的,得到的结果说不定也是最好的。”
鸾镜一笑,“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好吧,我同意,不过计划实施的时候,你我要分开带兵。”
“为什么?”
“指挥官不能聚在一起,万一一个被捕,还有另一个可以前来营救。”
九歌又转起眼珠子,“二哥知道你到我这里来了吗?”
“我没有和他说,但是我这么多天没有去兵宫,他找我也找不到,应该猜想得到我会在你的身旁。你又想怎么样?”
“我想……诱二哥出来。”
“不行。”
他斩钉截铁的否定让她不服地追问﹕“为什么不行?”
“因为危险。”
“你去敌营谈判不是也很危险?”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和我,不一样。”
九歌倏然跃起,“好啊,你看不起我?”
鸾镜叹气,“九歌,这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二皇子若是和你见了面,反囚住了你,我们的所有努力都成了白费。”
“不是还有你?”
“我?我又不是皇位继承人。”
“若我要传位于你呢?”
鸾镜皱起眉心,“又胡说。”
九歌忽然扑进他的怀里,像牛皮糖一样在他身前碾来滚去,“你老是把我当孩子,可是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当真的。”
“九歌,皇位继承是大事,不是你随意一句话就可以变更。我的职责是保护你登上王位,不是篡权夺位。”
“我就让你篡了,又怎样?”
他听着她如此任性的话,声音一冷,“那我只好离开。”
九歌呆住,她没想到她的想法会让鸾镜如此嫌恶。“你就这么不想当皇帝?”
“因为……这个皇位不属于我。”他习惯性地拨着她的头发,盖住她有些受伤的眼神,然后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她却不满足于他这安抚的一吻,牙齿立刻咬住他的唇办,主动伸出舌尖挑开他的唇齿,让他的呼吸骤然节奏变乱。
“小东西……”他喘着气笑道﹕“越来越没有个公主样。从哪里学得这么轻浮?”
她也喘看气频频而笑,“为了拴住你的心啊,万一哪天有个更轻浮的姑娘勾走你的心,我可怎么办?”
“要比你轻浮,可还需要点功力。”
鸾镜的话像是挑逗,惹得她皱起眉,伸手扯掉他的腰带,吻上他的脖颈。
他惊诧她的主动,连连倒抽冷气,“不对,你、你这是有人调教过,是谁……”
九歌抬起小脸,看着他有些僵硬的表情,得意地嘻嘻一笑,“我买了几本苏全子的大作,认真的参考了一下。”
“苏全子?”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那人是凤朝有名的春宫画手,专为有窥私欲癖好的皇室贵族而画,他的作品一幅就价值不菲,这丫头居然斥资买了好几本?就为了学习里面的技巧?
“你这份心思,用到参研国事上肯定会大有进益。”鸾镜感叹道。
“你若是肯好好教,就会知道我是一个可造之才。”九歌温润如王的身子绵柳似的贴在他的胸前,眼波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接下来的事情还要我主动吗?”
他再叹一声,“你有本事点火,却没本事灭火吗?”但还是反身将她压下。
“眼前局势这样紧张,你我还有心情在这里儿女情长。”他苦笑着一手支腮,俯视着她。“九歌公主,我希望你不是真的把我当成你的男宠了。”
“怎么会呢?”她忽然变得有些羞怯,或许是这样暖昧的姿势已经达到她身为女人所能承受的撩拨底线,抑或刚才她的主动和大胆本就有过度表演的成分,所以当他用灼灼逼人的目光盯着她的时候,她的眼神便开始闪烁了。“镜,我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我才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
她的柔声低语让他心头一震,说不出那感觉是欣慰、辛酸,还是心痛?
于是这一夜他给予她最温柔的思绪,让她沉浸在他的温暖中,忘记了所有的焦虑担忧,只记得全心全意地成为他的女人。
清晨,凤朝皇城门前,一队人马从远处疾驰而来,一马当先的是名女子,临到城门前,大声疾呼,“开门!”
守城的士兵不认得她,问道﹕“你是谁?进城做什么?”
女子身边的一名士兵喝斤,“瞎了眼的混帐东西!这是九歌公王,外出狩猎回来,现在要回城,还不开门?”
守城士兵听呆了,又不敢私自作主,于是急匆勿去跟队长报告。
队长也作不了主,便再上报最高将领王将军。
王将军听到这消息大吃一惊。他从来没听过九歌公主出城的消息,她不是都在自己的公主府养病吗?怎么会突然跑到城外打猎去?
急急地上了城头,向下一看,果然是九歌公主,正在城门外不耐烦地用马鞭抽打路边的杂草。
“怎么还不开门?”九歌仰起头,一眼看到正在探头向下看的王将军,大声又说﹕“本公主现在是皇太女了,你们不知道吗?居然敢这样轻慢我!小心我上报父皇,砍了你们的脑袋。”
王将军低声对身边人吩咐,“赶快去告诉二皇子殿下这边的情势,我会拖住她。”
接着,他笑着对城下的九歌说﹕“公主殿下别生气,目前城内出了点小状况,正在戒严搜查,所以末将不敢给公主开城门,以免放走了钦命要犯。”
“混账!”九歌杏眼圆睁,斥责道﹕“开个城门让本公主进城的工夫,就会跑掉什么要犯吗?那你这满城的守军莫非都是吃干饭的?再不开门,你就是请本公主进城,本公主都不进去了!”
他知道眼下若是不留下她,任她离开,而二皇子那边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就更要责备他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留住再说。
他笑咪咪地亲自打开城门,躬身迎接,“参见公主。”
九歌却看都不看他一眼,逞自带着十几名侍卫,纵马进了城门。
而就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有一支近千人的部队已秘密埋伏。
鸾镜传令下去,“只要看见城头上的旗帜倒下,即刻攻入城中。”
城内,王将军请九歌下马休息,想拖住她回宫的步伐。
九歌假意同意,等到入内后,蓦然抽出佩剑,架在王将军的脖子上。
“公主?您这、这是在做什么?”他毫无防备,被她擒了个正着。
“呵呵,将军别害怕,本公主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若是乖乖听话,我保证你的脑袋还会安在您的脖子上。”
“公主,这、这个玩笑可不好笑。”王将军冷汗频冒。
“是不好笑,不过比起夺宫篡位,应该还是有趣些吧?”
九歌的话引得他脸色大变。
她又冷冷一哼,“我二哥许给你们什么好处?让你竟然变节,违背我父皇的旨意,你以为他真能做得了皇帝吗?”
她对手下打了个手势,其中一人迅速登上城头,一刀砍断立正城头上、足有碗口粗的大旗杆。
城内的守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城外忽然喊杀之声震天,紧接着,如潮水般涌至的大军瞬间就逼到城门之前。
九歌走到众人面前,大声宣布,“我是九歌公主!陛下御旨亲封的皇太女!谁若反抗,就视为谋逆大罪,诛灭九族!”
所有的守军见主帅被擒,九歌公主这番话又说得杀气腾腾、冷气森森,全都吓得不敢乱动。
就这样,鸾镜带着大军,轻而易举地攻陷了这座城门。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并非一直这么顺利。
凤星桐得到消息,知道九歌竟然带着大队人马从城外攻入时,他先是吃惊,随即就明白了。
“九歌果然就是那个金绢将军!父皇心机还真是深啊,想让九歌立下战功,再回来登基,以为这样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了吗?”
“殿下,现在怎么办?”副将们急问。
他冷冷道﹕“你们既然已经决定效忠我,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她不是喜欢当什么金绢将军吗?那就让她一直当下去好了,人人都知道九歌公主现在在公主府养病,鬼才知道这个带看大军闯入皇城谋逆的什么金绢将军,到底是哪条路上的鬼?调集所有的守军去围攻,只要抓到那个金绢,就地格杀!”
九歌带兵一直向前突围,越是逼近皇宫,遇到的阻碍就越大。
她环顾四周,大声问道﹕“谁能进宫去给陛下和皇后送个信?”
若能里应外合就好办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最困难的事是不知道宫里的情况。
有士兵自告奋勇地冲过去,但是被乱箭射死。就在九歌心急如焚之时,只见远处有一群人簇拥着一队人马向这边奔来,人群中的那个人,赫然就是曾经被她称为二哥,如今势不两立的敌人——凤星桐。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冒充我堂堂凤朝公主?”
凤星桐傲慢而冷酷的话让九歌心头顿时冰凉。她立刻明白了,在皇位的诱惑之下,二哥已经不准备要她这个妹妹了。
她也倔傲地回答,“二哥,看在妹子还叫你一声“二哥”的份上,最好放弃你那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吧!皇位是父皇赐予我的,我绝对会坚守住,不让与他人!”
他冷笑,“你这个黄毛丫头,假扮公主已经是死罪了,还敢乱攀皇亲,口出污言秽语?来啊!还不把她拿下!”
他带来的人马多过九歌的人,顷刻间就将他们合围了。
九歌心中凄冷,叹问﹕“二哥,你是一定要杀我了是吗?就算背上兄妹阋墙的千古骂名,你也一定要当这个皇帝吗?为什么?”
凤星桐一咬牙,喝道﹕“你们还听她继续胡说八道什么?把这个丫头的嘴巴给我一箭封住。”
嗖——顿时,利箭破空之声响起,但翻身坠马的人却不是九歌,竟是凤星桐!
巨变突起,两军一阵大乱,此时从九歌的身后有更多的人马涌了上来,鸾镜一手持弓,纵马来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拉抱到自己的马背上。
九歌怔怔地低问﹕“是你杀了他?”
“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鸾镜一字一字清晰地敲击着她的耳膜。“九歌,他已经不当你是妹妹了。”
垂下眼,她不去看倒在乱军马蹄之下的凤星桐尸体,沉声问﹕“战况怎么样了?”
“兵宫已经被拿下,叛军现在群龙无首,他们撑不了多久的。”
“那么,我们尽快入宫吧。我想看到父皇和母后。”
鸾镜却说﹕“再等一下,宫中情形现在最不清楚,到底你那几个哥哥里还有谁参与了这次的谋反,我们也不知道,你不能贸然进去。还记得我的话吗?你我两人,不能一起涉险。”
九歌回头看着他,“你又要丢下我?”
“不是丢下,是暂别。”他轻轻吸了口气,“我进去看看情况,如果没事,你再进来。”
“如果有事呢?难道你要死在里面吗?”她拽住他的衣襟,四周嘈杂的人声人影,都入不了她的耳目,她的眼前、心里,都只有这一个人。
“我不想和你分开。”她低声道,“我怕万一分开了,你就再也回不来。”
“怎么会呢?”他柔声安慰,“我不是一直都守在你身边吗?”
“但是我现在益发不敢相信身边的一切了。太子哥哥、二哥……都消失得太快……还有父皇,如果我失去了他,又失去你……我该怎么活?”
鸾镜轻叹着捂住她的嘴,“九歌,你想得太多了,身为未来的女皇,你不该这么多愁善感。”
“所以我不想当这个女皇啊。我希望是你来当。”她的黑眸中除了哀伤和遗憾,还有很多的困惑和不解。“镜,你有太多才华,又好像有很多我未知的谜,我不想知道谜底,只希望你能一直守在我身边。我只要你在此刻跟我保证这一点。”
“我保证。”他紧紧地环住她的腰,感觉得到身下的她不住地发抖。是因为天冷衣单,还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切对于久居深宫中的她,来得太过突然、太过残忍了?
他努力的将自己身上的热度传递给她,为她平息所有躁动的不安和忧伤。
鸾镜一步步地走进宫去,周围都是见着他的军队而惊恐不已的太监、宫女,但他依然像平时一样,有如闲庭散步般,悠然地和大家微笑点头致意。
“皇后娘娘现在在哪里?”他招手叫过一个小宫女,柔声问。
宫女结结巴巴地回道﹕“在、在乘风殿。”
“陛下呢?”
“我、我不知道,好多天没有看到陛下了。”
他点点头,然后朝乘风殿的方向走去。
乘风殿的门口有一排士兵,这是凤星桐留在这里看守皇后的,现在这些士兵面对巨变,都茫然无措地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各位辛苦了。”鸾镜却对他们寒暄似的笑着,“我要进去看看皇后娘娘,请各位让个路。”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识时务的让了路。
走进乘风殿的宫门,一柄长剑就抵在他胸前。
他低头一看,居然是云初浓手持长剑,立在他面前。
“外面的暴乱已经平息,太子妃可以不必再这样戒备了。”他伸出手,想拨开她的剑,但是她的手一抖,剑尖在他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鸾镜再没有动一根手指,两人面面相觑,云初浓幽幽说道﹕“王爷,你这次回宫很威风嘛,和您逃跑出宫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冷不热的说﹕“我能活着回来,要多谢太子妃相助。”
她冷笑,“你是想说,我们俩是拴在一起的一对蚂炸,飞不了你,也跑不了我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