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坤焦急不舍地大叫,黄杉姑娘突然脸色一沉,直视著阮香时;阮香吟倏地起身,缓步来到甜儿面前,对著江坤淡道:
“把耳朵捂住,若是忍受不住,马上离开这里。”
话音甫落,随即盘坐在甜儿面前,拿起碧玉笛,吹奏起“杀魂曲”来。
那笛音先是清亮激昂,接著又转为低沉,忽高忽低,忽长忽短,随著笛音的急速变化,让在场的黄杉姑娘和随同她的男子先是捂耳,后是以内力抵挡,而不懂武功的江坤,更是痛苦地捂住双耳在地上翻滚。
见状,黄杉姑娘以眼神示意,身旁男子便火速将江坤带离破庙。
随著笛音不停的变化,甜儿感受到腹中的临动加剧,令她抱著肚子惨叫连连;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甜儿狂呕出一大口鲜血,随著鲜血吐出的是十数条己死的虫子,长度约莫小指那般长。
在甜儿吐出腹中的蛊后,阮香吟的笛音也随即停止,立即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喂进她嘴里,再拿出一瓶青玉瓷瓶交给她,低道:
“你的蛊毒虽解,但解蛊时间仍是太晚,内肺多半已遭蛊虫啃伤,
这瓶子里的药,可治愈你受伤的内晰,每日服用一颗,半个月后,即痊愈。”
同一时间,随侍黄衫姑娘的男子已将江坤带回破庙,江坤急忙扶起甜儿,想到方才黄杉姑娘所说的话,心想,莫非这位头戴纱帽的姑娘就是……
阮香吟身形不稳地起身,脚步微晃,来到黄杉姑娘面前,气息紊乱地“你到底是谁……”
话说到一半,身形一晃,黄衫姑娘惊呼出声,一抹身影更快地由破庙外闪入,急时抱住她软倒的娇躯。
“镇魂四绝曲果真是名不虚传,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之前,只听闻怪医独创的镇魂四绝曲能以音律封住人的穴脉,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今日亲眼见到阮香吟竟以笛音一迈出蛊毒,还真是令她大开眼界。
“三哥,我倒觉得这位阮姑娘的医术在你之上,只不过她那冰冷的性子还真是令人却步。”
黄衫姑娘正是东方海遥,东方兄妹中排行第四,曾经女扮男装,成为风靡朝野的玉面神捕东方杰。一年前诈死,如今恢复女儿身,现在则贵为靖王妃。
她是趁靖王龙昊奉旨侦查宫员贪污案,无暇分身,这才偷溜出来,想不到却被龙吴天的护卫刘勇发现,只好妥协让他跟随。
一年前,三哥将自己和阮姑娘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据实以告,让她知道两人已有夫妻之实,也知道为何两人会分离的原因,因此出动东方府所有可以利用的关系,为的就是要帮三哥找到阮香吟。
现在有了阮香吟的下落,她实在是难掩好奇,决定亲自来会会这个能令三哥在她重伤时丢下她、牵挂自责一年的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可今日在破庙一见,虽为她以笛音治病的医术所折服,但也见识到她的冷漠难以亲近,虽不至于见死不救,但仍令她大失所望。以三哥这样一个谦厚温文的君子,又怎会喜欢上这样冷冰冰的女子?实在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香吟是个外冷内热的好姑娘。”
东方堂怜惜地轻抚她略显苍白的小脸,不舍地看著她因耗损过多内力而陷入昏迷的模样。
一年未见,她身上的冰冷疏离比一年前更甚;他知道这都是他害的。凝视著这张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娇颜,黑眸底的浓情再也掩藏不了。
“三哥,我原本还在想你打算隐藏行踪多久才会现身,结果你却捱到阮姑娘昏倒,倒是马上跑了出来。”东方海遥毫不客气地揶揄。
半个月前,东方傲虽没见到她纱帽底下的容颜,却已猜到她的身份,于是立即通知所有人,从那时起,三哥便隐藏行踪跟在沉香吟后头。
“现在的她,不会想见我的。”
东方堂苦笑。他非常想念她,但又十分了解她,知道心怀怨恨的她,怕是已打定主意要与他斩断关系,否则不会躲了他一年。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东方海遥也只能这样安慰他,不敢对他说出自己在破庙里故意拭探沉香吟的话,以及她事不关己的回答,只怕这个阮香吟会令三哥吃足苦头。
叩叩。
此时房门外传来敲门声,东方海遥亲自上前开门,站在门外的一封男女,正是江坤和甜儿。
“我们是特地前来道谢,并且告别的。”江坤真诚感激地说。
两人在路上遇到东方堂,但东方堂在看过甜儿的状况后,并未言明身份,只告诉他们往哪个方向去,甜儿才有一线生机,当时他们还以为他知道神医东方堂的下落。
两人依照他的指引来到破庙避雨,直到甜儿解去蛊毒后,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指引他们前来的正是东方堂,还有,救甜儿的姑娘,竟是他的妻子。
“甜儿姑娘的身子尚弱,切记路上别太劳累。”东方堂含笑交代,并未起身相迎。
若非知道甜儿身上的蛊毒短时间内唯有香吟能解,他也不会愿意让香吟冒著内力受损、有昏迷危险的替她解蛊毒。
亲眼见到她再次在他眼前昏过去,他的胸口如针刺般难受。
“甜儿万分感激你们夫妻的大恩大德,来世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第7章(1)
在两人轮流道谢离开后,东方海遥重新关上房门,这才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三哥,甜儿身陷的那间百花楼还有很多身受蛊毒迫害的姑娘,我打算联络师兄前去一探究竟,若是有需要--”
“小妹,接下来的事情,你若是要插手,尽可和成刚联手破案,但是不准再麻烦到香吟。”
东方海遥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东方堂难得板起脸孔来,严词厉色地先行警告。一次就够了,他无法再忍受香吟为了救人而做出伤身的事情来。
他很清楚她并非如外表那般冰冷无情,若是知道了情况,一定会帮这个忙的;小妹大可和成刚用尽任何手段逼出解药来,就是不准再动香吟的脑筋。
东方海遥惊愕地看著难得变脸的三哥,看来她这个未来的三嫂,在三哥心中的地位果然极其重要。话又说回来了,似乎只要牵扯到兄长心爱的女人身上,这三兄弟就会忘了他们向来疼爱的小妹,大哥是这样,现在连三哥也这样!
唉!她还是识相一点,先行离开的好。
“知道了。我先离开,不打扰你们了。”
东方海遥摸摸鼻子,不敢再多吭声,识趣地先行离开,留给两人独处。
“香吟……”
大掌轻抚她细致的小脸,柔声轻唤。想到清醒后的她,若是见到他,不知会做何反应,他相信绝对不会是开心相迎。
无论如何,哪怕遭她冷脸以对,他也不想再和她分离了。
阮香吟清醒之后,发现守在她床畔的男人时,似乎没有多大的惊讶;或许早在她救了他二嫂时,就已猜到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临。
“东方堂,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即使多少猜到事情始末,但她仍想证实自己的臆测。
一直注视著她的东方堂注意到她一醒来,在见著他时,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冷淡的模样,并无喜悦,也无怒气,淡然的态度犹如对待陌生人般。
她的反应令他暗自心惊,他宁可她对他发怒,也胜过她现在的淡然,强忍住见到她的激动情绪,他温和道:“香吟,谢谢你救了我二嫂。”
“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东方傲识破了我的身份。那位身著黄衫的姑娘又是谁?”证实自己的猜测后,想起了另一个可疑的人来。,若是她没猜错,这黄衫姑娘必与他有所关联。
“是我小妹东方海遥,当今的靖王妃。”
东方堂坦白相告,知道这会儿她心底必是对他更加不满了。
“很好。”她掀起身上的锦被,不顾他阻止,迳自下床,背对著他冷
道:“东方堂,我希望到此为止。你找了我一年,而我躲了你一年,我们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我希望你今后别再做出令我困扰的事来,我们之间从此各不相干。”
她绝裂的话如一把利刃狠狠刺向他胸口,令他脸色倏地刷白,望著她不愿正视他的漠然身影,苦涩地低问:
“你当真那么恨我?”
背对著他的阮香吟水眸中掠过一抹黯然。他饱含痛楚的问话令她娇躯微晃,气自己不该对他还有感觉。
“东方堂,早在你伸手先救刘姑娘时,就已断了我们之间的情分。你或许是个人人钦敬的好大夫,却非我要的良人;我要的是独一无二、眼中只有我的感情,而你的胸襟太大,能容天下人,若是天下人皆有难时,你先舍弃的必是我;所以与其说我恨你,倒不如说我己看清了。既然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那就请你别再纠缠我了。”
这一年来,她想得十分透彻,若是日后刘采莲的事件再重演,她宁可死,也不愿做被抛下的那一个。爱上这样的男人很累,这种痛经历之州立就足够。想来平淡无忧的山野生活才适合她。
“不!”
东方堂大叫,身形一闪,来到她面前,双手紧握住她的细肩,黑眸里有著深刻的痛苦,看著这张令他牵挂自责的清雅小脸,激动的倾诉:
“你错了!这一年来,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后悔错判情势,害你落入大海里生死未卜。就算我是个受人景仰的大夫又如何,如果背负这个光环的代价,是要我失去我今生所爱的人,那我宁可丢弃,我最想要的人是你啊!”
说到最后,他激动地在她耳畔低吼。
对他而言,失去了她,纵使得到了皇上及所有百姓的爱戴,也没有任何意义;她难道不知道,她对他有多么重要?
阮香吟注视著面前这张激动痛楚的脸,印象中的他一向是温文含笑的,他现在这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犹如野兽丧失伴侣、痛苦的低咆,刹那间,心底有一阵迟疑,但她仍然是……
“我不相信。”
轻淡拨去他握住她双肩的手,无视他震愕死灰的脸孔,清雅的小脸上是一片淡漠,不再多看他一眼,迳自推开房门离去;走了几步,水眸复杂地回首瞥了眼独留东方堂的厢房,唇角逸出一抹低叹。
别了,东方堂。
“阮姑娘,请留步。”
才刚离开厢房,正欲找寻离开客栈的方向,一道叫唤由转角处传来。
阮香吟停下脚步,旋身面对眼前的黄杉姑娘,不,该说是东方堂的小妹,冰冷问:
“有事吗?”
东方海遥双手负于身后,在她面前站定,清丽绝美的脸上有抹莫测的笑,打量著眼前这张清雅淡然的娇颜。
与画像一样的面容,但多了抹真实,也多了一股不易亲近的冰冷。她的画像她看了一年,或者该说,他们四兄妹都怀著期待,找寻了她一年。
“还未正式向你介绍。我叫东方海遥,东方兄妹中排行最小。”
东方海遥的口气称不上热络,甚至隐含一股怒气。
“我知道。”她冷淡回道。
“喔,是三哥说的吧。”东方海遥低笑。“在破庙里,若对你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因为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所以才会忍不住想要试探你。”
阮香吟并未回话,仅只是静静地注视著她,知道她拦住她,绝不只是打招呼而已。
她的反应早在东方海遥意料之中;面对她,她已经很习惯自己一个人说个痛快了,当下也就不客气接著说:
“毕竟在倾尽众人之力,找寻一年后,终于有了你的下落,我当然会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一位女子,能令我那眼中只有行医济世一事的三哥心心念念牵挂了一年,甚至宣告她是他今生唯一的妻子。相信不只是我,我其他两位兄长若是有机会,也想亲自见见你。”
回应她的是一片静默。
“很抱歉,方才在房门口偷听到你与我三哥的谈话,我不得不为我三哥说话。一年前所发生的事,虽然我不在现场,但是听三哥转述,也知道当时情况有多惊险,相信三哥当时选择先救刘姑娘,心里必是十分挣扎难受,若是能选择的话,他宁可落海的人是他自己。”
停顿了下,注视著阮香吟敛眉垂首的模样,那样的无动于衷,真是令人泄气。
“这一年来,三哥人前虽然仍是一贯的温和浅笑,但是在他以为没人注意时,那落寞悔恨自责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忍。你说三哥心里只有天下人,以前我也这么认为;但是这一年来,我却看见了不一样的三哥。他现在跟里心里只有你,相信若是你叫他与你一同归隐山林,他也会舍弃济世的宏愿。不信,你大可一试。”
东方海遥望著她依然淡漠的模样,话锋一转,紧接著道:
“但是,话又说回来,若三哥真的选择与你归隐山林,放弃他生平最为看重的济世宏愿,不只是朝野的一大损失,那个令他选择放弃的你,也配不上他。”
东方海遥最后的那句重话,终是令阮香吟抬起头来,迎视她眸底的怒气。
这个东方海遥的确有副好口才,但是还轮不到她来说教。
“话说完了吗?那就换我来说吧。”淡然的水眸直视著她。“首先,我要说的是,我并非他的妻子,也请转达你三哥,不要毁我清誉。还有,无论他选择什么都与我无关,只要他不要再来打扰我就好了。”
“你--”
闻言,东方海遥瞠目结舌,气结地瞪著她。她说了这么多话,她却还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三哥为什么会喜欢上这种女人?!
“既然你话说完了,那我就告辞了。”
话音方落,淡瞥了眼她气怒的模样,衣袖微扬,旋身径白离去。
直到她的身影走远,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东方海遥并未回头,仍兀自生著闷气,忍不住对身后的人抱怨:
“三哥,你们不是早已有夫妻之实了吗?说她是你的妻子,又怎么会是毁她清誉?还有,我好话说尽,她仍是无动于衷,实在是令人生气!拷问犯人都比说服她要来得容易。三哥,你真的只要她吗?这个未来的三嫂实在是很难相处耶。”
想到贪玩热心的大嫂,还有温柔善良的二嫂,再看看这个冷傲难以亲近的未来三嫂,她只觉得头痛。
东方堂轻笑,疼爱地揉著她的头,目光温柔地望著阮香时离去的方向,柔声道:
“是的,今生我只要她。这个三嫂再怎么难以相处,你也得接受;还有,香吟并不难相处的,不信你问张振两兄弟,是你用错了方法,才会惹她不悦。”
他的香吟,或许性子冷傲瞥扭,但心地却是温暖良善的。
否则又怎会令冈陵城的百姓喜欢她、龙凤楼里的人对她牵挂?
他一直是懂她的。
所以明白,她心底的结,并不容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