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殿内,不但丞相丁乔文、赵将军一千人神色紧绷,就连这阵子才从驻守营地赶回京城的燕王澄云也自始至终都没好脸色。
「……皇兄,既然我们都明白淳德就算被废除皇籍、赶出京城,还是继续在暗地里集结党羽打算东山再起,为什么我们不乾脆彻底斩草除根,也好省掉所有麻烦,让大家落个清静?」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澄云,对于他们这位野心勃勃又贪婪的四皇叔忍耐差不多到达极限了。
半年前,他们曾将淳德和一些朝中党羽清除掉,朝廷也总算恢复了平静。但根据他们不断得到的消息指出,他们那位四皇叔不但仍脑满肠肥过得好好的,还已经投靠到邻国敌人的温暖怀抱,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但是瞧他们讨论了一整个下午,讨论到他饿得快可以吞下一头牛,结论竟然是——他这位英明睿智的皇兄,竟然决定继续放淳德吃草!
玄溟的锐眸扫向他这讨厌费脑力、却崇尚以武力拳头定输赢的三皇弟,似笑非笑道:「这个问题很好,不过到现在为止你已经提第三遍了,你可以再提第四遍,好让你可以多吃一些御膳房准备的晚膳。」
一旁的蟠从副将马上不客气地咧嘴笑:「陛下,小的觉得,燕王爷应该是饿到头昏眼花才会一件事问三遍。」谁都知道他们的燕王兼头头最怕的就是饿,只要他一发饿,包准他的脾气也跟着暴躁起来,这是他们这些苦命的下属全领教过的。而全天下除了太后娘娘、皇上,也只有燕王妃敢让他空着肚子。当然,现在就因为有皇上在,他才敢拿这事小开他玩笑。
澄云哼了哼,面色依旧难看。「没错!因为你们不让本王吃饭,所以本王更想啃四皇叔的骨、喝他的血!」完全的血腥。
「王爷,陛下的顾虑也没错。淳德王爷现在躲在达契国,就算我们知道他仍有野心算计,除非他再次出手被我们逮到,否则我们没有正当的理由将他捉拿回京。」德高望重、又深获皇室倚重的丁丞相这一出声,澄云立即乖了一点,没再哼出声。
沉吟了下,玄溟这才又缓缓开口:「或许,淳德的人已经渗透进宫里了。」
众人大惊。「什么?陛下逮到人了?」
玄溟摇头,火亮奇诡的目光在众人震骇的脸上看过一遍。「朕一听到那人的声音,便记起他曾在淳德的身边出现过。」
早上那个被快乐作弄的宫仆,当他的声音一落入他耳际,他立刻便记起曾在何时何地听过那声音,因此他才会对蓝侍卫下了那道命令。
在场只有澄云知晓皇上用声音辨人这项异能,但所有人一致面色凝肃。
「朕还在他的锦囊内找到毒粉。」他面不改色继续说。那是秦侍卫从那人的锦囊内神下知鬼不觉偷取一点出来验了后证实的。看来,快乐不是无缘无故追着那人跑。
众人更是倒抽一口气。尤其是澄云马上跳了起来:「那奴才分明就是淳德派来想毒杀你的人,不能留!皇兄,那奴才在哪里?我立刻抓他来拷问!」
玄溟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朕已经让蓝侍卫暗中追查,你别打草惊蛇。」
丁丞相随即同意地点头:「也许那人还有其他同党在宫里,这事的确需慎重计画后才能行动。」
压回冲动,就连澄云也不得不同意皇兄的盘算是对的。
再晚一刻,这些属于耀帝心腹的大臣们一一退出议事殿。不过,才要动身告退的丁丞相忽然被君王唤住。
「相爷,请留步,有关立后之事朕想跟你商量。」低沉平稳的声音。
不仅是丞相丁乔文楞了楞,就连还没离开的澄云也立刻想到什么地眼睛一亮。
「皇兄,您说要立后的人选该不会就是……」口直心快地说。
「皇弟,你不是饿了,嗯?」朝他意味深长的一瞥。
张大的嘴巴闭上,澄云摸了摸鼻子,看了一脸惊讶的丁丞相一眼,他终于耸耸肩,狡笑着退出殿厅。
老天保佑,等会儿丞相爷不会惊吓过度才好。
丁丞相在玄溟的示意下回座,而这会儿他已经从讶然中回过神来了,他认真肃然地看着在他前方坐定的帝王。
「陛下,希望臣没会错圣意,陛下提的果真是立后之事?」他慎而重之地道。
他们等了这么多年的愿望总算要达成了吗?不知道究竟是哪家的千金终于让皇上有了立后的念头。
玄溟依然神态悠闲。「没错,朕是有此打算,所以才决定先与相爷商量。因为朕属意的盛朝皇后,和相爷你关系匪浅。」
「和臣……关系匪浅?」心一突,并非驽钝之人的丁乔文,立刻在君王意味深长的话语里联想到什么,他倏地倒吸一口气。
看出丁丞相已经意会到了,他勾出一抹俊朗和煦的微笑,主动点出同时出现在他们心头的那个人。「争晴!若朕已决意立争晴为后,你有什么想法?」
第五章
午后,热闹的京城西街,一辆轻巧的马车慢慢驶在游客如织的街道上。不过驾驶马车的车夫似乎怕马儿被人群挤得烦躁出乱子,也怕自家小姐误了时间,因此老车夫没一会儿便熟练地将马车转进一条小巷里,接着开始在巷弄间灵巧地钻进钻出。
只是,一向对附近地形熟悉到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摸到目的地的老车夫,并没有预料到当他从某条小巷转出来时,会刚好有一匹载着人的马儿朝着巷口冲过来。
老车夫大惊,可手上反应也够快地立刻一扯缰绳、口中大叱一声,努力让拖车的马儿避开那匹黑马。
「嘶!」、「啊!」一阵高昂的马儿嘶鸣和人的惊呼声,一同划破宁静的巷口。
老车夫的高超车驾技术虽然及时避免了马儿相撞的惨剧发生,但受到惊吓的马儿还是躁动乱窜了一段距离后,才在老车夫的安抚下镇定下来。
就连坐在马车内的争晴和随身丫头小青,也差点跟着滚出马车。
在惊呼震颠中,争晴被摔到车厢另一头,而等到马车总算停下,她也才有机会爬起来,转身查看跟她同在车厢里的小青。
抱着头、全身缩成一团簌簌发抖的丫头,显然是被吓坏了。
「小青,你有没有怎么样?有受伤吗?」争晴赶紧先安定下心神,再开口问她。
小青抬起一张发白的脸,眼里满是泪水。「……小……小姐……奴婢……奴婢没事……」
争晴这才放心地吁了口气。
「小姐,你们还好吗?」这时,老车夫邱伯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争晴想也没想,立即转身,掀开布帘。「邱伯,怎么回事?……咦?那是……」视线自然往外面搜寻,她很快就发现在他们前方左侧,有两人一马围在那里。
「刚才朝我们冲来的那匹马,将它背上的人甩下来了。」邱伯毫不含糊地回应争晴的疑问。事情就在一会儿之前发生,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争晴的心一跳,并末细想的她随即爬下马车。「邱伯,我过去瞧瞧。」丢下话,她已经朝那两人蹲着的方向跑去。
她直接来到他们身后,而且随即看到地上躺着一名昏迷的年轻男子,他的脸色十分的苍白。
「他受伤了!」她断然出声。
围着他、显然也为他的意外受伤惊骇不已的年长男人与小厮,一听到她的声音马上转头看向她。
没想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名衣着华贵的净秀少女,他们同时楞了楞。但更想不到的是,她竟完全不顾自己一身美丽衣裳,直接蹲跪在他们的主子身侧,并且开始动手在主子头颅、手脚上仔细摸索查看。
身带大刀的年长男人首先反应过来,他倏地出手扣住她的一只手腕。「你在做什么?」低喝警问。
争晴没被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她只顿了一顿,眼睛甚至没离开年轻男子身上。「他撞到后脑勺所以才会昏迷。还有,他的手臂、膝都有擦伤……」另一手手指轻轻划过年轻男子渗出血的后脑,她皱眉,视线转到自己沾有血迹的指尖,再将其放在明显在防卫她的年长男人的面前。「他需要擦药、看大夫,你不反对吧?」提醒他。
男人瞪着她细白手指上的鲜血,方形刚正的脸庞变得有些铁青。而一旁的秀气小厮更是一副快昏倒的表情。
「方……方护卫……世子殿下快……快死了……」张皇无措的小厮,一不小心泄露了主子的身分。
争晴就蹲在小厮的前侧,当然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世子殿下?
被称作方护卫的男人,自然明白这小姑娘听到月朴无意间说出主子的身分,不过当他发觉她仅是一扬秀眉略显讶异,接着朝月朴露出轻朗的笑靥、开口安慰他,他反倒错愕了。
「你别担心,他不会死的。我已经探过他的脉,他暂时还不会有事……」争晴发现这位「方护卫」松开她的手了,她随即转看向他。「这位大哥,我知道这附近有医馆,我家的马车可以送你家主子过去。」一边说着,不等他答应,她已经起身朝邱伯招手。
邱伯很快驾着马车过来。
月朴已经被争晴的笑容和声音收服了,他拉了拉方东护卫的袖:「方护卫,姑娘说的没错,殿……少爷得快快看大夫才行啊!」及时改口。
方东只抿紧唇,抬头往那已经上前将车厢帘子掀起的奇特少女看了一眼,接着才默然地伸手将昏迷躺在地上的主子一把抱起,并且大步朝马车靠近。
一会儿,年轻男子被安置在马车内,他的小厮也跟进去照顾,马车随即疾驶向前。至于他的护卫则将寻回的主子座骑系在自己的马儿后方,亦步亦趋地紧跟在马车侧方同行。
「……小姐,您进宫的时间就快迟了,您真的还要送他们去古大夫那里?」一边策马,邱伯忍不住提醒小姐这事。
毫不在意和邱伯、小青挤在前方驾驶座的争晴,经邱伯这一提,才记起自己原本是要进宫去见玄溟。
楞了下,她摇摇头。「没关系,我们快一些应该来得及。人命比较重要。」他一定不会跟她计较她晚一会儿进宫这种小事。
三天前,玄溟要她好好思考他说的话。这三天,她的确是想了,而且想得头都痛了。
他要她心甘情愿地接受他。
但接受他……她早就接受他了!尽管他是皇上,她也不否认自己喜欢他。她喜欢他看着她时的眼神、对着她微笑的表情,还有他的气息、他的怀抱……
她蓦地脸一红,脑子又浮现他让人羞到不行的亲吻了。
赶紧偷偷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脑中杂想丢开,她该烦恼的是要怎样才能不让自己愈来愈喜欢他。
如果玄溟不是皇上,她肯定会毫无顾忌地更加更加喜欢他,而且她也不必抑制自己想待在他身边、想看着他一辈子的渴望,但她怎么能?
宫廷之中配得上皇上的贵族千金多得是,可绝不是她这隐在百姓之间远比周旋在贵爵名门自在的丞相之女可以多想的。
或许……他只是因为记得住她这一般人也很容易忘掉的平凡面孔,才对她感到意外新鲜;也或许,是一年前他们那段特别的相遇、患难交情,使她在他的心中多了些份量,但这样就足够让她相信她能拥有他的心了吗?
她不知道。不过她知道皇上肯定不会把她的拒绝当答案。
可恶!他真的害她头痛了三天。
更可恶的是,她一边头痛,一边却还是想飞到他身边去。
「……小姐,到了。」小青的声音蓦地将她惊醒。
赶忙回过神,争晴摇摇头将心事甩开,很快跟着跳下马车。
他们的马车和方东他们的人马一停在古氏医馆前,立刻引来了附近邻人的注意。不过争晴这时无暇理会邻人的好奇张望,她一下车便直接跑进医馆里。
医馆里除了古婶在前头忙着,古叔也正好出诊回来。
方东在争晴的指示下,将主子从车厢抱下,放在医馆内的长杨上。一时之间,小小的医馆厅子立刻塞满了人。
古根海一边听着争晴简单扼要的说明,一边开始动手为榻上仍昏迷的年轻男子仔细诊脉。没一会儿,在争晴的帮忙下,他俐落地为男子清理好伤口,再在他身上扎了几针。
在这期间,担心自家主子随时会出意外,方东和朴月两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站在一旁紧盯着古根海和争晴的一举一动,也注意着自家主子的状况。
不过,紧张的可不只他们两个。邱伯和小青也很紧张,他们紧张争晴赶不及时间了——老天爷,一想到小姐竟让皇上等她,他们两人就吓得频冒冷汗。
因为是皇上的旨意,所以这两天不知道在烦恼思索什么事的老爷,似是在万不得已之下才答应让小姐进宫,不过老爷和小姐都没有多说什么。府里每个人都清楚皇上对小姐态度特别,但对于小姐是否会入宫为后一事,众人却是鲜少敢去想。
实在是……虽然小姐在府里上上下下人心中是最好、最善良的,不过能成为大盛王朝的皇后人选,整个朝廷数一数,条件比小姐优秀、适合的公主郡主、名门千金,十根手指头加十根脚趾头也不够用,所以就算他们家的小姐救过皇上的命又得到皇上的另眼相待,他们也不敢妄想啊!
就连古根海也发现到争晴今天不同于以往的盛装打扮,和邱伯、小青两人一副很想冲过来拉着争晴就跑的模样。
「……争晴,你今天有事吧?这儿交给我就行了,我保证等会儿他就会醒过来了,你若是有事就快走吧!」明白争晴只要一投入病患伤者之中,就会全然忘了其它事物的存在,因此他在男子身上扎好针之后,便好意地提醒她,也仁慈地结束邱伯两人的酷刑。
正默记着古叔扎针位置的争晴闻言一醒,抬头刚巧看到小青一脸心急的模样,她这才赶忙站直身。
「对……我竟然又忘了。」一边说着,又匆匆瞧了榻上已有转醒迹象的男子一眼,她只好先跟古叔、古婶告辞,接着在被小青拉出医馆前,她还不忘跟方护卫、小厮月朴一挥手:「抱歉,我有事得先离开,如果你们信得过大夫的医术,那就留下来让大夫继续照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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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争晴再次来到上回被领进的皇宫西侧小殿。
照例,宫女们又为她奉上了美味的茶点,不过这回不用她开口,也没动用宫女们去找,快乐在她还行走在宫殿叠廊间时,便已不知从哪个角落跳出来,撒娇地贴在她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