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让我相信你?」青衫贼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来人,浑身紧绷的问道。
他可以从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身上感觉到一股从战场杀出来的血气与杀气。这个人比刚噬过人的猛虎更让他心惊胆颤,而且由他刚才一脚就将老四踢飞的情况来看,对方绝对是个高手中的高手,他们几兄弟就算连手恐怕也赢不了这人。
「因为她的命抵得过你们全部人的命,她伤,你们死;她平安无事,你们活。」来人说。
青衫贼人一听,握刀架在兰郁华脖子上的手瞬间紧了紧,他在挣扎,在犹豫,在取舍,心想着如果他手上的人质真对眼前这个人那么重要的话,他是不是可以赌一赌,挟天子以令诸侯?
「只要她伤一根寒毛,你们全都得死。」来人森冷道,令青衫贼人不由得一颤。
「你,」青衫贼人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感觉喉咙干涩。「这娘儿们和你是什么关系?」他涩涩的问道,想确定这女人是否真有什么尊贵的身分,是否真能保住他们几兄弟的性命。
「她是我妻子。」
此话一出,不仅青衫贼人呆住,兰郁华也呆住了。
青衫贼人呆住是因为他本以为在他手上的娘儿们有什么尊贵的身分可以让他赌一赌,结果她竟然只是眼前这可怕男人的妻子,一个普通的女人?!妻子有什么重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女人,死了可以再娶,天下女人何其多。瞬间,他的希望全数破灭。
至于兰郁华呆住的原因根本就不需要解释。
两个人呆住的反应都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却已足够一个蓄势待发的武功高手反转局势。
裴翊就像一枝拉满弓弦的箭,看准那一瞬间疾射而出,一击命中,将妻子从刀下救出揽进怀中,同时一掌轰击在那贼人的胸口,将对方打得狠撞上身后那堵墙,一口血喷出。
青衫贼人伸手捂着胸口,艰难的撑站着,没让自己滑落到地上去。他通红的双眼中溢满了惊惧与愤怒,指控般的对着裴翊叫道:「你说要让我们走。」
「我说:放开她,我让你们走。但是你并没有放开她。」裴翊冷冷地看着他,缓缓地说道。
青衫贼人迅速瞟了一眼同伙的黄衫贼人,只见他依然伏在那被他撞烂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的,而在外头那两名兄弟也一直未出现,八成也栽了。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出来混果真是需要还的吗?
明知这回八成是逃不过了,但他依旧不想放弃,垂死挣扎的涩声道:「她并没有受伤。」
「受到惊吓也是伤,心伤。」裴翊冷声道。
「你根本没打算要放过我们。」青衫贼人苦笑道。
「如果你没动歪脑筋,在我转口要你放开她时立刻松手,我会让你走。机会只有一次,你没把握住。」
青衫人苦不堪言,这样的机会谁能把握得住?只有贪生怕死的愚蠢之徒才会连垂死挣扎都放弃,也才能莫名其妙的把握住这样一个机会。
突然间,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的从门外窜进屋里。
「少爷。」
听见这称呼,青衫贼人再也无力撑住自己,缓缓地瘫跌到地上去。
进门的是王大和林立两个人,王大的模样还好,林立却是明显的受了伤,除了脸上挂彩之外,走起路来脚还一跛一跛的。
「外头的都处理好了?」裴翊问。
「都处理好了。」王大点头答道。
「有人受伤吗?」
「没有,都只是受到惊吓。」
裴翊点了点头,道:「这两人也交给你们处理。」
「是。」王大应道,立即和林立两个人将一个已失去意识,一名则是失去抵抗的贼人捆绑起来,连同外头的那两个一起扔进柴房里,等明日天亮后再送去衙门。
处理完该处理的一切之后,裴翊终于有时间低头看向胸前自从被他揽进怀里之后便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他怀中,没有丝毫反应的妻子。
他的妻子并未看他,而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与他记忆中一样秀丽无瑕的脸上表情在烛光摇曳的照映下显得鼷闇不明。
他看着这个在过去两年半来让他想念了无数次的妻子,嘴巴张了张,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沉默了下,慢慢地松开她,缩回手,开口问道:「娘呢?」
听见他的问话,兰郁华这才从他突然有如英雄般现身救了她,让她陷人一种分不清喜怒哀乐的复杂情绪中回过神来。
「在青儿她们的房里。」她开口答道。
「青儿?」
「家里的丫鬟。跟我来。」她迅速说道,脚步急匆匆的带头往西侧院的下人房走去,一边用着忧心着急的语气说:「刚刚那一连串声响娘一定听见了,她此刻肯定是担心坏了。」想到婆婆那不能太过操心与受惊吓的心疾,她的脚步不由得又加快了起来,由走改成了小跑。
她明显担忧着急到心急如焚的反应令裴翊有些讶异与怀疑,因为那不像是在演戏,但如果不是演戏的话,她的反应又太过了,即使是亲生子女忧心父母亲的安危,最多也不过如此吧?还是真如他当年所希冀的,她真将母亲当成了自个儿的亲娘孝敬与对待?
裴翊突生一股浓浓的期盼。
「娘,我是郁华,您听得见媳妇的声音吗?没事了,您可以开门了,娘。」来到青儿她们的房门前,兰郁华立即伸手轻拍紧闭的房门,对着躲藏在房内的婆婆出声喊道。
「媳妇,真的是你吗?」
门内传来裴母的声音,令两年多没听见母亲声音的裴翊不由自主的眼眶泛红,鼻头酸涩。
「娘,真的是媳妇,事前媳妇跟您说过,只有媳妇前来叫您开门您才能开门,您记得吗?」
此话一出,房里立刻传来一阵移动桌椅的声音,接着紧闭的房门倏然被打开,裴母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一把便将站在房门外的兰郁华紧紧地抱在怀中,接着又迅速放开她,忧急如焚的将她从头检查到脚,再从脚检查到头。
「媳妇你有没有受伤?跟娘说,别骗娘。」
「娘,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裴母摸摸媳妇的手,又摸媳妇的脸,确定没看到什么伤口,也没摸到什么血之类的,这才让眼眶中的泪水滑落下来,将媳妇再度紧紧地拥进怀中,哭泣道:「太好了,你没事。幸好你没事,谢谢老天,谢谢你。谢谢你,媳妇。」
兰郁华伸手紧紧地抱着婆婆,同样泪流满面,这是劫后余生喜极而泣的泪水。
「娘。」
突兀的声响打断婆媳间的真情流露。
裴母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以为经历今晚的惊吓与危难,她因此而分外想念儿子,希望儿子能够在家里保护他们这群老弱妇孺,才会有此幻觉出现,可是——
兰郁华松开婆婆,伸手拭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后,将婆婆转向夫君所站立的方向,对着婆婆哑声说道:「娘,您看看那是谁。」一顿,她不由自主的又说了一句:「夫君他回来了。」
裴母瞬间呆若木鸡,看着眼前熟悉却被泪水模糊了的身影,倏然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已。
她的儿子回来了,终于平安的回来了,呜呜……
第10章(1)
裴翊的回归为裴家带来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大伙都高兴不已,但最高兴的不是别人,而是裴翊他自己。
裴翊目不转睛的看着被母亲抱在怀中熟睡的小娃娃,整个心情澎湃,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已。他想伸手去抚摸娃娃的脸,又怕自己的举动会吵醒他,于是只能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不能摸,总能看吧?他热切的看着娃娃的每一寸,从眼睛、鼻子、嘴巴到脸颊、头发、耳朵、下巴,还有他肥嘟嘟的五短小手,以及被衣物包裹住的小身体,激动到双手都颤抖了起来。这是他的儿子,他竟然有了一个儿子,他的儿子!
他觉得不可思议,觉得难以置信,但是他就在他眼前,睡在满脸笑容的母亲怀抱里。
儿子,他的儿子,他真的从没有想过这种事,作梦都没有想过。
当年被人设计陷害落入兵营之中,失去自由与自主权利,又始终无法传递他还活着的消息回家,但他一直深深地相信,不管几年,母亲一定都会在家等他回去,至于那个才成亲不到五天就被他丢在家里的媳妇,他只能希望她也在等他,而没有因为他突然失踪、音讯全无了两年多而返回娘家或改嫁他人,因为他是真的对她动了心动了情,在过去血战沙场、出生入死那两年多里,他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念着她。
母亲与媳妇是支撑他没有缺手缺脚的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最大动力,他经常想象着他平安归来时的画面,母亲肯定会泪流满面,也会笑容满面。而他的媳妇倘若真的还在家中等他的话,或许会有些幽怨,但在他记忆深处的那些温柔体贴肯定不会变,然后,他应该会再次见到所谓的梨花带雨。
这些,他都想过,但是他真的从没想过除了母亲和媳妇之外的其它人,尤其是这么一个小小白白又胖嘟嘟圆滚滚,睡觉还会打小呼噜的小人儿。
看着这个似乎怎么看也看不腻的小人儿,他感觉眼眶发热,喉咙哽咽,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来,你抱抱他。」
母亲突然将小人儿递到他怀里,让他瞬间手足无措。「娘,我不会……他、他在睡觉,我、我会把他吵醒的。」
「吵醒正好可以让小宝见见他爹,让他叫你一声爹。」裴母对儿子说,不理会他因担心害怕的拒绝而将孙子直接放进儿子的怀抱中,并帮他调整手的姿势,教他如何抱好孩子。
裴翊真的是抱得心惊胆颤的,这比他在战场上被敌军围困,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更让他惊颤与害怕,深怕一个不小心便会伤到怀里的小人儿。
但是即便他真的怕得不得了,怕得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力,因而让自己好似有点要窒息的感觉,但是在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儿子正安安稳稳的躺在自己的怀里安睡时,那种溢满心田的感动与满足顿时让一切化做四个字——夫复何求!
「小宝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乖孩子,从出生后就好吃好睡的,从没让我这个做奶奶的和他娘操太多心。」裴母对儿子说。
「小宝?是他的名字吗?」裴翊轻声问道,目光离不开怀中的儿子。
「他的小名,他的名字还等着你这个爹亲自为他取呢。」裴母说。
「裴熙。」裴翊只想了一下,便说道。「熙有光明兴盛的意思,也有和乐欢喜之意。我希望他的将来人如其名。」
「光明兴盛,和乐欢喜吗?好,就叫裴熙。」裴母笑容满面,满意的点头道。
突然之间,裴翊也不知道为何会忽然想到孩子的娘,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坐在一旁听他和母亲说话的妻子,轻声询问她的意见,道:「郁华,你觉得熙这个名字好吗?」
兰郁华微笑的对他点了点头,柔声答道:「好,是个好名字。」
「真的吗?如果你有别的想法可以说出来没关系。」裴翊客气道。
「没有,裴熙这个名字很好,真的。」兰郁华摇头,再度柔声微笑道。
裴母看着儿子和媳妇之间明显带着客套与距离的互动,突然惊觉她应该要先让他们夫妻俩好好的相处、熟识才对,毕竟他们虽然是夫妻,而且还生了一个儿子,但实际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才三、四天而已,跟新婚夫妻没两样,她这个做娘的可不能这么没眼色,杵在儿子和媳妇之间坏了他们培养感情与恩爱的机会。
「唉,瞧娘高兴的都忘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刚回家也一定很累吧?还有媳妇也是,经历今晚的事肯定也是又累又倦,想早点休息。所以,有什么话咱们明天等休息过后再说吧,你们俩早点回房休息。」裴母说着便起身朝儿子伸手道:「来,把小宝给我,以后小宝就跟我睡。」
「娘?」兰郁华忍不住惊愕的脱口唤道。
「你们房里的床也不是很大,夫妻俩睡刚刚好,多个孩子就太挤了。我一个人睡,床也够大,小宝过来与我做伴正好。」裴母微笑道。
「可是……」兰郁华本来还想说什么,不料裴翊却在这时突然开口。
「好,就这么办吧,小宝就麻烦娘照顾了。」他说。
兰郁华嘴巴微张,顿时间无话可说。
「不麻烦,照顾我的乖孙又怎会是件麻烦的事呢?」裴母笑呵呵的说。「好了,我要抱我的乖孙回房休息了,你们俩也赶紧回房休息。」
说完裴母便抱着孙子转身回房休息,厅堂里顿时只剩裴翊夫妻俩有些尴尬的杵在那里。
「咳,那咱们也回房休息吧。」裴翊轻咳一声开口道。
兰郁华除了点头,也不能说什么,夫妻俩一前一后的转身回房。
夫妻俩的房间依然是裴翊在家时所住的那间房间,只是房门一开,裴翊却有一种走错房间的感觉,因为里头的景物全变了样,变得温暖舒适、整齐洁净,和以前的单调冷清完全是判若两房。
裴翊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感觉真的很新奇,明明是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同一张桌椅,同一扇窗子,怎么他住在这里时就是那么的单调无趣,除了睡觉之外就没有其它作用,也不会想在房里多待上一刻,而现今他却有种想在这里赖到天荒地老的感觉?真的是太神奇了。这便是有了妻子,与妻子同住的感觉吗?裴翊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妻子。
「房里我做了些布置和变化,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改回来。」兰郁华没错过他打量屋里布置的目光,在他看向她时,立即开口说道。以夫为天这个大道她可没忘记,即便过去两年多来她早已习惯自个儿做主。
「不必,我很喜欢这样的改变。」裴翊毫不犹豫的说。
兰郁华顿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你很紧张?」
他突然问道,令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转移话题。
「夫君应该累了,让妾身服侍你梳洗完早点休息。」她说完直接转身道:「我去叫丫头准备下。」
「不用。」
兰郁华刚举起准备往外走的脚因他这句话而硬生生的收了回来,她望向他,发出不解之声,「夫君?」
「因为有事,我先进城一趟,在城里梳洗过了。」他为她解惑。
要不是事先梳洗过,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他哪能像现在这般干净清爽,根本就是满身尘沙加满脸胡须,邋遢肮脏到娘见了肯定都不想认他这个儿子。娘爱干净的性子,他可是自小体会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