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能否博得老天的眷顾,让平曦在和亲的惊吓中恢复正常,让和亲为假、实为攻战的制敌之计圆满,也让他救人之谋成功,好为他深藏心中的想望得现一丝曙光。
倘若无法博得老天的眷顾,那么逼得玄殷在蛊毒发作,不得不的状况下与平曦有夫妻之实至少能成吧……「启禀皇上,画师已到。」
「就绘吧,切记别扰着了他们。」让圆子唤回了心神的严炽书轻一颔首,再次望了水榭亭内一双俪影后,脚跟一转吩咐道:「传旨夜宁宫,今夜召妍妃侍寝。」
「你说说,这严炽书是不是想我告老还乡,竟然说要平曦去和亲!」半张脸都快趴在桌上的玄殷,挥舞拿着酒盏的手,满腹愤恨吠得震天响。
「大概想你演出丞相抢亲的戏给他看。」仰首干了杯酒,罗修武一脸不置可否的笑觑着玄殷。
「他想看我就得演吗?兄弟,不如咱们来搞个叛乱给他看吧。」猛一拍桌,
酩酊大醉的玄殷一脸跃跃欲试的攀着罗修武肩头。
「当我跟你一样吃饱撑着呀!」啐一声地格开了玄殷半个身子,罗修武喝了杯酒后又说道:「他想赐婚,你不肯,现在又怨人家为亲妹打算,你这到底是个什么理呀?」
「就我这染着蛊毒的身子接受赐婚?哪天熬不住了两脚一伸死了,让平曦当个寡妇会比较好吗?」狠狠嗤了声,玄殷恼得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倒,随意抹抹嘴后又忿忿开口:「再说了,送她去和亲耶!对象还是那对咱们虎视眈眈的东胡蛮夷!这叫为她打算?」
虽然罗修武也不赞成严炽书孤注一掷的决定,可严炽书那些不愿出口的心眼他多少也懂得几许,真的于公于私他都无法阻止。「你说的是有那么点理,可是从知道你中蛊到现在,炽书也一直无所不用其极地在寻求解蛊之法,倒是你自己老这么消极。」
「如果有解谁想消极呢……」无力地低喃了声,玄殷捞起地上的酒坛猛灌了口,「我那在庞邑府里当过妾的堂妹说过,这蛊有一半是庞邑的贵妾帮着下的,当冬默在庞府找到她的尸体时,我就知道解蛊无望了。这两年来我试尽各种解蛊方法,却都成效不彰,其实也不过就是拿死当活医,让炽书能寥解心上那份疚意罢了……」
听完玄殷的话,罗修武也不禁沉默了,这的确是相当棘手,也难怪严炽书最后只能祭出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招了,要是哪天玄殷真的因蛊而丧命,至少也能少丝憾恨吧。
低叹了声,罗修武伸手拍着醉瘫在桌上的玄殷,「只要还活着,就会有希望。真爱平曦,就为她振作点吧。」
醉意迷茫了双眼,玄殷话声越渐颓丧,半个身子都瘫在桌上了还在低低喃着,「平曦……我心疼的……舍不得的……曦儿啊……」
晌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映进了房内,刺眼得让玄殷掀了掀浮肿且沉重的眼皮,宿醉带来的头疼却剧烈得让他皱着眉头又闭紧了眼。
直到门外传来下人的唤问声,他才勉为其难地逼自己睁眼,岂料映入眼帘的竟是模样丑陋,浑身凹凸疙瘩的变色蜥蜴,那双能全面转动的骨碌大眼近在咫尺,让一时不察的玄殷惊得在床上坐直了身。
「这不是平曦的大蜥蜴吗?怎么跑这来了?」支着隐隐作痛的额际,玄殷疑惑地低声碎语,随即又受不了般地朝门外喊了声:「别喊了,我醒了。」
「相爷醒了呀,那小的这就进来服侍您洗漱。」
「慢着!你、你不必进来。我……我想再躺会儿,等等再喊你。」玄殷阻止下人进房的声调显得有些惊慌,而让叫人服侍惯了的他如此失措的却是眼前不可思议的光景。
在玄殷朝门外出声时,原攀在榻边的蜥蜴已经爬到了地上,然后缓缓地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名长相平凡的女子,这一幕让玄殷在惊吓之余也暗暗低咒,没事喝这么多酒做啥,瞧,这不都醉到醒不来了。
懊恼地以掌掩面,玄殷自言自语地碎念着,「这是梦,我还在醉,再睡会儿就不会看见幻影了……」边又在床上躺平了身。
「起来。」见玄殷兀自又睡下,女子走到榻边,一掌拍在他颊上。「要命呀,连在梦里都会觉得痛,这酒后劲真烈。」嚅着双唇低喃,玄殷鸵鸟似地紧闭着双眼,压根儿不相信方才那幕与颊上的轻疼是真的。
唇畔泛开轻笑,女子朝后退了几步,然后脚跟一踮,霍地压坐到玄殷身上。腰际突来的重压让玄殷不得不睁开了眼,连忙抓住女子欲再往他颊上招呼的双手,「你……你是人……还是鬼?」嗓音有着抑不住的惊颤。
女子没答腔,瞪了玄殷一眼后,压坐在他身上的女性娇躯旋即变成了丑模丑样的蜥蜴。对上那双骨碌碌的大圆眼,玄殷这会可是完全从宿醉中清醒了——让眼前这诡异的景况给吓醒的。
瞠目结舌地看着趴卧在肚腹上的蜥蜴,玄殷一脸惊诧地再度开口,「原来你是虫妖?!」
刷地一声,蜥蜴又变回了女子,从玄殷身上离开的动作带着明显的恼怒,「妖你个头!我是避役,才不是在地上蠕动的虫。」
「避役……所以你真是平曦养着的那只变色蜥蜴?」没再被压着,仅着单衣的玄殷从榻上起身,捞了件外袍套上。
「嗯。」轻应了声,女子没看向玄殷,倒是垂涎地盯着桌上的水果。生性食肉的它,这些年来倒也被改变了口味。
走到避役身旁,玄殷犹难置信地伸出手,试探地朝她摸去。扎实的手感让他更加确定了眼前是个真人,而不是幻影。
任凭玄殷从她头上摸到脸,再从脸摸到了颈、肩,手,目光始终没离开水果的避役吞了吞口水,问道:「这可以吃吗?」虽然不算是个人,不过让平曦养了几年,它可也是有学到礼貌的,虽然只有豆子般丁点大。
「可以。但你能否告诉我,你说自己不是妖,那你又何以能幻人形?」
说完,才想给自己倒杯茶的玄殷便看到避役又变回了蜥蜴的模样,在桌上大口地啃起果子。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叫他忍不住失笑,伸手探抚着它同时说道:「怎么,曦儿没喂饱你呀?」
啃完了果子,避役又变回了人形,随意抹了抹嘴,开口说道:「为什么能变人形这事不重要,我也不需跟你交代,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我可以代替平曦去和亲。」
噗一声,玄殷喷茶了。
为避役异想天开的说法,也为和亲这字眼勾着了痛处,连口茶都再咽不下地放下了杯,苦笑说道:「代替平曦和亲?用蜥蜴的样子,还是用你这副貌不惊人的模样?」
正当玄殷欲开口要她不如说说自个儿能变人形的事还比较实际时,避役却低头抹了把脸,再抬头时,竟已是平曦那堪称倾国倾城的脸蛋与玄殷相视。
要说方才玄殷是瞠目结舌,那现在他的表情用目瞪口呆来形容恐怕都还不够了。说不出话的玄殷伸手想碰顶着平曦面貌的避役,避役却又低头抹了下脸,这回与玄殷对视的,可就是如照铜镜般的自个儿了。
第8章(1)
半年后,东胡。
胡人虽是惯于迁徙的游牧民族,但在一处背山面湖的辽阔草原上却有着以各式帐篷排列为城的东胡皇銮。此刻所有帐篷均挂上了红幡巾,其中那顶最大也最美轮美奂的皇帐里更是布置得喜气洋洋,全因今日是才成为汗王不久的乌图迎娶天朝长公主的大日子。
蹲缩在离皇帐几尺之遥那不甚起眼的小账门边,平曦眼巴巴地看着广场上数万人高歌唱跳,饮酒作乐的欢快模样,禁不住欣羡地开口:「玄哥哥,为什么曦儿不可以去哪里玩?」
「因为那些都是坏人,会害曦儿有危险的。」知道帐外有冬默守着,离帐不远处也有八位随行的顶尖护卫,再加上派隐于胡人中的十二敛影卫,所以玄殷只简单回答平曦,心思仍专注于眼前的东胡舆图。
这该死的严炽书,竟然让白鹗传了急讯,说什么若与乌图汗王的婚典仪式没能激吓醒平曦,那么就让她继续待在东胡,还让他试图觅着良机给予刺激。这是哪门子爱妹心切的兄长呀!明明都跟他说过当年平曦成了痴儿后见着庞邑那回事的始末了,他却怎么都听不进去,他娘的是当了皇帝就没了脑袋还是根本疯了?
「那为什么跟曦儿一起来的役姊姊就可以去?而且还穿得好漂亮的进了那大帐耶,曦儿也好想进去瞧瞧哦。」
「进去的那人头上盖着红巾,你怎么能确定她是你役姊姊呢?」轻叹一声,玄殷放下舆图走到帐边牵起平曦的手,顺手将被她掀开的面纱在她耳后挂好,「曦儿听话,那些热闹没什么好瞧的。玄哥哥要去捎个信,你乖乖地待在这帐里,不许乱跑也不许再将面纱掀开或拿下,知道吗?」
「噢……」失望地拉长了声,平曦乖巧认分地在满是枕垫的卧处坐了下来。
哄宠地揉揉她的发顶,玄殷确认冬默守在帐外后,便戴上丑疤的人皮面具,然后离开了小账。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他可是任性地丢下官职,私自随着和亲婚辇前来的丞相,所以玄殷要让白鹗捎回的信里就只写了三个字——办不到!
岂料玄殷才离帐不久,装乖的平曦便觑着了冬默去解手的空档,缩着身便溜出了帐。出宫前皇兄有说过,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都会有人保护她,要她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所以她决定要去那顶好漂亮的帐篷,看看她役姊姊到底有没有在里头。
喜帐内,顶着平曦模样的避役正被乌图汗王压在身下,那恶心的感觉让她很不好受,可一想到若自己不顶着,那受罪的就是善良的平曦,她就更不能忍受。
还好玄殷跟她说过,扮不来平曦的痴症没关系,只要不开口,睁着双眼装无辜地任人摆弄就成了。于是她也就不说话,连个声都不吭,默默承受着男人野蛮且变态的逞欲。
只是当避役一个偏头,与自己幻出的脸如出一辙,表情却明显惊疑不解的平曦蹲在帐帘边与她对上眼,让她大感意外的受到惊吓,面容刹那间变回了平凡的长相。她怎么会在这里?玄殷呢?
心智如孩童的平曦,感知也同稚儿般洁净单纯,也因为这点她在无人引领下竟也胡里胡涂地闯过了守卫关卡,溜进了汗王的喜帐。看到长得像熊又满脸胡须的男人走进来,平曦害怕地躲到了满是枕垫的卧铺与帐帘边,将自己缩成一团。
当她看到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瞬间变成她认得的脸时,双眼发亮地兴奋喊道:「役姊……唔!」
避役情急之下,连忙伸手捣住平曦的嘴,但因为紧张而分神的她一个慌乱,
幻变的异能受到影响,一下是平曦的脸蛋,一下又是自身平凡的长相,看得平曦惊讶不已,躁动地想扳开避役捣在她嘴上的掌。
头顶上的动静让正在性头上的乌图抬起头,却看到身下女人平凡的长相,以及蜷缩在旁的真平曦,登时一掌拍飞避役,同时怒吼出声:「好你个中原皇帝,竟然拿替身来耍我!」
「啊……哇!役姊姊……」看到避役被甩到另一头,平曦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急着想跑到避役身边去,却被乌图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扯过去,「呀……好痛!」
伸手搓捏那张与方才在身下承欢同样的美丽脸蛋,乌图泛开了淫怒邪笑,「看来你才是真正的痴公主!看老子今个儿怎么玩死你!」刷地撕裂了平曦的衣裳——
而在帐外,玄殷与冬默正像无头苍蝇般在热闹的广场里慌乱找着平曦。真的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也不过就是去捎个讯,根本连半盏茶都不到的时间,冬默偏要死不死地在这时候犯内急,结果就让平曦给溜出去了。
当玄殷正心急如焚地想着要找到那不听话的平曦,他一定要狠狠打她屁股时,冬默耳尖地听到了平曦的尖嚷,两人便急忙往皇帐那头赶去。
就在乌图压上平曦的电光石火之际,隐在邻帐的敛影卫忽地从天而降,一剑刺进了乌图的右肩,同时将平曦拉护在身后。
吃痛的乌图踉跄退了几步,鄙夷地看了敛影卫一眼,「怎么,那狗皇帝就只派了你一个护卫?老子今天让你直得进来,横得出去!」扬声一吼,乌图拿起大刀时,数十名东胡勇将同时冲了进来,将人团团围住。
玄殷与冬默赶到时,十二名敛影卫正与保护汗王的勇将浴血奋战,帐外则被近百士兵团团包围。在冬默的掩护下,玄殷在刀光剑影、血花四溅的战圈中,找到了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泣不成声的平曦以及已化为原形奄奄一息的避役。
胡人素来彪悍善战,十二名精挑慎选的敛影卫也寡难敌众地只剩两名,在玄殷脱下外袍将平曦包覆在怀里,并将避役塞进袖摆时,身中数刀的冬默拼死拉着他杀出重围。
冬默一边举剑抵御追兵,一边催促抱着平曦的玄殷上马,「相爷,快走!」
「冬默,你也一起走,快上来!」将平曦揽护在身前,拉着缰绳的玄殷朝冬默伸出了手。好歹也是跟在身边多年的忠卫,玄殷说什么也不可能丢下他自个儿逃命。
「来不及了,走!」低吼一声,冬默铁了心地空出手朝马屁股狠拍了记,一命的一刀同时穿透了他伤痕累累的身躯。
「冬默!」在奔驰马背上的玄殷眼睁睁看着冬默倒地,禁不住心痛地嘶喊出声,直到踩过冬默尸身的兵影越渐显大,他才含恨地转过头,挥缰策马狂奔。
此起彼落的打杀声渐渐消弱,只剩风声在耳际呼呼响着,搂着平曦伏低在马背上的玄殷仍是不敢停下,也没有余力去思索该朝何方逃命,只是不停地甩着缰绳策马狂奔。
从夜里跑到清晨,再从天明奔到了黑夜,直到疲累不堪的马在天光乍现时禁不住颠簸地跌倒。纵然身上有着几道刀伤,一心护着平曦的玄殷在两人从马上摔落时,仍没忘费劲扭了个身,把自己当肉垫般的先着地,好让紧抱在怀的平曦不致跌疼了。
待扬起的尘土渐渐落停,玄殷连忙掀开包覆着平曦的外袍查看,「曦儿,你没事吧?」除了脸上那被飞溅到的血迹以及轻微的瘀肿外,她没有丝毫外伤,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