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真的打定主意要救她,像他如此爱惜自己,本性又有些自私的人,岂会如此拚命?
“春生!你在哪里?救命啊!”洛明明哭喊出声,压根儿不敢先跑,这凤怀沙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呀。
人家先前也说了,活着要坑凤家,死了要拉他作陪;最惨的,说不准坑光了凤家,还赔上凤怀沙宝贵的一条命,她怎能担当得起?
她什么都不怕,就怕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护着自己,一旦人有不怕死的勇气,那就形同天下无敌了。
然而这样的坚决,伴随而来皆是玉石俱焚的下场。洛明明宁可他别如此勇猛,为什么明知道赢不了对方,却要拚死力敌呢?
“凤怀沙,我们一起走!春生,你到底在哪里?”洛明明左顾右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越是卖命,她看得也就益发心惊。
他平时虽然坏,却总在小处顾及着她。这男人自负得把自己看成第一,却没在这时抛下她,究竟是在什么对候,她变成他心中的第一,而将他自己搁在后头呢?“不要辜负我的好意,你这死丫头,脑筋这么硬。”凤怀沙的双掌都被棍上粗厚的结给磨出血,还是紧紧地不敢放。“亏我还觉得你聪明!”
“我笨死也要和你在一起。”洛明明哭得满脸泪花,模样好不狼狈。
这句话,他等了好久!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到她心底最真诚的坦白了。凤怀沙发自心底的高兴,但是能不能撑到春生出现呢,他却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明明,我真高兴。”凤怀沙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不知道盼了多久才如愿听见这句话。
“你们这一对,少在那边装恶心,想要在一块儿?那就做对亡命鸳鸯,让本大爷成全你,黄泉路上不寂窦!”
恶汉抬脚,一脚踹飞凤怀沙,只见他高大的身躯直直地往门边飞去,狠狠地撞上泥墙后,嘴角渗出热血。
第8章(2)
“凤怀沙!”洛明明惊叫,想要冲上前,但两名匪贼也同时出手,而凤怀沙的手脚更快,眨眼间扑到她面前,以肉身挡下大刀,双双飞扑在地。
温热的黏腻感,顺着凤怀沙的肩膀滴落在洛明明的脸上,只见他狼狈的撑在上头,脸色已然刷白。
“凤……凤怀沙……”看着他半身被血染红,他的血,一点一滴的跌落在自己脸上,和着忍不住夺服而出的热泪,纠缠成最凄楚的红泪。
“为什么,你不走呢?”他笑着,嘴角还渗出些许的血。
“抛下你,我做不到!”洛明明哭哑声,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因自己而丧命。“明明,是我不够好,无法保护你。”凤怀沙哽咽的说,觉得呼吸渐渐变得微弱。“我真痛恨这样的自己……”
“你没有、没有!”抱着他,洛明明承受不住他倒在身躯上的重量,沉得让她想要崩溃地哭叫。“凤怀沙,不要离开我!”
“你知道吗,遇到你是我觉得这辈子中最开心的事,可惜我的快乐,总是那样的短暂。”至此以后,他将不再有这样的经历。“你成为我这辈子最想要拥有的心愿,也同样成为我这生中,最大的遗憾……”
他的泪,落在她的面颊上,洛明明头一次看到他这么不甘心的表情。“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尽管他很想要再撑下去,想要将目光多停留在她身上,可是凤怀沙明白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
他趴倒在她身上,用尽所有气力拥抱她,并且说着这段日子以来,最想要对她说出的话。“为什么,我不能再为你做得更多呢……”
“不!”
床榻上,高大的身躯半侧着,手撑着头颅,脸色略显惨白,和身上那件新换上的单衣一样,看来死气沉沉。
“春生,你说我这样孬是不孬?”看着自个儿臂上的伤口,凤怀沙觉得真是丧气,此刻死里逃生的喜悦,淡薄得不见痕迹。
“少爷是洪福齐天,才能英勇的全身而退。”春生端着药碗,一旁小几上还搁着等会儿要换的药。
凤怀沙翻坐起身,伸出自己受伤的臂膀,忍不住破口大骂。“那一刀竟然只有划破臂膀上的皮肉,这伤口不到三日就愈合结痴,我凤怀沙怎么可以这么窝囊,连赶个英雄都这么的不称职!”
那道伤划得极长,可是却浅得让他很想要砍死那群不中用的匪徒!
这难登台面的口子,却该死的流了很多血,害他误以为自己壮烈成仁,真做了值得被人歌功颂德的大英雄!
“好歹也要留下什么疤痕,或静养十天半个月,才能彰显我的不惜栖牲啊。”凤怀沙简直倒霉透顶,脸上的淤血皮肉伤,还比这割口子严重个千倍。
“少爷能历劫归来,小的不知有多高兴,您就别再咒自个儿了。”凤老夫人可是哭得肝肠寸断,所幸人平安无事,要不凤府将是愁云惨雾。
说起来也真是祖先有保佑,恶匪那一刀仅是轻轻划过凤怀沙的胳膊,然而他会昏倒,很显然是因为原先那一击狠狠撞在墙面之上,没有武底的身躯吃痛不了,加上他嫌东嫌西,饭没吃几口,水也没喝几杯,体弱不济,才会挨了小小一刀,人就昏了过去。
再来,那群匪徒见官差几手拆光整座寨子,又瞧凤怀沙昏死在地,而洛明明哭得惊天动地,以为真的闹出人命来,胆小如鼠地弃刀逃离,才能免去两人共赴黄泉的厄运。
春生见到自家主子趴倒在洛明明身上时,也同样哭得呼天抢地,好在官差爷儿们见识过几回风浪,动作俐落地将人给抬回凤府,唤来大夫赶忙探看,细细说明之后,大伙才能够放心。
不过,凤怀沙所想的壮烈栖牲,自然是寡妇死了儿子,没了指望。“可是这一刀!这一刀挨得让我真不痛快!”指着快要结痴的伤口,凤怀沙就是不爽快。“是男人的话,就该狠狠挨上一刀!那群草包,真是二流的身手,长得这么凶恶有个屁用,还不是让本少爷几棍就挡下来了!”
春生听了直摇头,若是今日断条胳膊,只怕他家主子明日要以泪洗面了。“少爷当然是英明神武。”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春生只管说了便是。
凤怀沙喷声气,拆解刻意缠上的布巾。“你说,找把刀再划得深点如何?”为了遮掩这羞死人的小伤,他一点儿出不管大夫说不准包扎,硬是叫春生缠上。他宁可伤口发烂晚点好,也不愿早早就愈合。这伤洛明明可不晓得这么轻巧,还以为为她挡下了一条命呢。
当然,凤怀沙被人抬进房里时,洛明明自是被阻挡在外,一些大夫交代的事和凤怀沙所受的伤,春生很自然的加油添醋,精彩得简直可以去唱戏。
也因此,洛明明这几日去凤怀沙的房,去得特别的勤,连看着他的眼神,还多了几分的牵挂和忧心。
是的,匪徒本该是假的,结果这回来真的;伤重是装的,但是心意是真的!凤怀沙这对主仆秉着如此羞耻至极的决心,企图博得洛明明的真心。
“少爷,您就别说这么不用脑筋的话了。春生什么都站在少爷这边,唯独这件事儿不成。”春生俐落地替他上药,再把布巾缠上绷好。“再者,明明姑娘相信您伤得重,既然已经成功达成咱们的目的,形式也就无须太计较。”
“凡事,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凤怀沙说得很认真,怕伎俩被拆穿,到时苦心皆付诸流水,一去不回啊。
“少爷说得是,可春生宁可您将这体力放在别的事情上。”春生顿了一会儿,接着续道:“诈露明酒楼的对象,似手有点眉目了。”
“你说什么?”凤怀沙又惊又喜,萎靡的心情又振作起来。
“就是发生这件事,所以少爷静养的这几日,明明姑娘回酒楼找洛老板谈去,表明不愿嫁过去的心意。”
“真的?”凤怀沙一听,差点就要飞上天啦。
“少爷的真心,换得明明姑娘的回头。不过……”春生摇摇头。“对方来头也不小,若要应付,恐怕得耗费点心力。
“怎么说?”
“他们父女俩在吵,因此对方的明堂被咱安插在酒楼的小跑堂听到,所以这消息是千真万确的,加上您先前说的种种,皆被印证,因此可以确定诈露明酒楼的,是玄武大街上的繁花酒楼……”
“是那对赵氏父子?”没想到对方是京城内的第一大酒楼,这点凤怀沙倒是有些讶异。
“那后头可有工部尚书大人在撑着腰,是场硬仗呢。”春生跟在凤怀沙身边久了,自然知晓京城里官儿爵爷们的派头。
“我道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硬是让洛祥卖女儿,原来后头靠山这么大,逼得露明酒楼不得不低头。”
“少爷您要怎么做,硬碰硬吗?”
凤怀沙朝他勾勾手,笑得有些狡诈。“给你一件凉差办,办妥了,本少爷就打赏!赐你一间酒楼做掌柜,让你这狗小子走路有风。”
“呃啊?”
第9章(1)
这差事,凉得春生都不晓得是快活还是不快活。办久了,他都发闷啊!“容倌还要不要来壶新茶?小的给您添点热水。”繁花酒楼的小跑堂伺候得勤快,不愧为京城第一楼,待客自然周到。
“不了,再来碟瓜子。”春生摆手,这繁花酒楼的茶水,这阵子他喝到腻,再喝下去得要吐了。
这凉差,不好办呀!春生叹口气,平庸的相貌带点愁容。
少爷也真够没天良的,把这种烂差丢给自己,随便派个没用处的小仆盯着也行呐,不过是要繁花酒楼对面的小铺子呐,何苦要他天天盯、时时看啊!
说来少爷也真诈,这样不入流的手段也敢使,软的不成只得来硬的。哎哎哎这对面无辜卷进来的闲杂人等,还真是倒霉透顶呀!
春生瞧着对街,几个彪形大汉站在铺子前头,生意本就不怎热闹的小店,这下子更是门可罗雀。只见里头的老板哭丧着脸,拿这几尊恶面神没辙。
唉,几日前他就奉少爷的命,端着白花花的银两要买下对面几个小铺子,哪知几间店主硬脾气、死都不肯卖,说是祖业不敢随意贱卖,欺了祖宗的脸面。
春生真想大笑,咱凤家出的价,可是远远超过这几间烂铺子的价码哩。再说明白些,不就是见有利可图,狮子大开口罢了,少拿那些满嘴道义伦理,诓他年轻没见识,呸!
他还在想,要怎样才能够下重药让几个小店主低头认输,没想到几番思索打量不成,倒是让他见到出外采买的洛明明经过,便抛下几枚铜钱跟随上去了。
“明明姑娘!”春生脚程快,还俐落地接过她手里的大包小包。“买菜呀。”
见到春生,洛明明倒是有点意外。“你怎么在这儿,凤怀沙呢?”他俩一向形影不离,这会儿怎没见到。
“少爷到洛阳去了,人还没回来。”
“他不是手伤刚好,还放不下生意吗?那你是提早回来京城?”
“不,小的在这里还有差事要办,没有与少爷随行。”春生借故有些抱怨了。“明明姑娘真是没把我家少爷放进心底去,他离家好多天了,现在才问他的人。”
“凤老夫人最近身子欠安,我忙着替她老人家食补,勤跑医堂讨教大夫,你就别怪我了。”
“春生岂敢,只不过是提醒明明姑娘呗,别忘了我家少爷的情深义重……”他顿了一会儿。“小的不敢随意打探,只是听到一点风声,有些关心。明明姑娘跟洛老板吵架啦?”
“唉。”洛明明叹口气,娇俏的脸蛋少了光彩。
“很僵吗?”
“只是小事罢了,没怎碍事儿。”
“少爷对小的交代,这阵子他出门在外,要小的多花点心思伺候明明姑娘。”
“对我倒可不必了,还是多费点心思照顾凤怀沙,前阵子他被那群恶匪打得伤重,躺了好一阵子,你怎不多劝他再静养,竟然他要去洛阳就让他去了?”洛明明有点气,这种事也没人告诉她,而且还是在他走了这么久,自己才知道。
“要不,小的捎封信,请少爷保重身体,那明明姑娘有没有要特别带话给少爷的?”春生偷笑,这就是关心吗?人总是在快要失去时,才明白珍惜的道理啊。“想必少爷会很开心。”
“话倒没有,还不是只能嘱咐他别拣菜挑嘴的,但他也绝对不会听进耳里。”洛明明自袖口拿了一袋红锦囊。“这袋参片,替我带给凤怀沙。”
这就叫做舞莺歌凤,情意绵绵吗?春生喜孜孜地收下,少爷的心意总算没有白费啦。只待除掉那对碍事儿的赵氏父子,就能顺利抱得美人归了。
两人走在回凤府的路上,远远就来了一顶软轿,轿子停在洛明明眼前,布帘一掀,原来是繁花酒楼的少爷。
“赵公子。”洛明明的脸色有点不自在,没想到会狭路相逢。“真巧,和明明姑娘真是有缘。”赵彦温文有礼,可惜就是太过娇情。春生一听,差点儿没给吐出来,这种嗯死人的假话,听多了心情还真坏。“明明姑娘要去哪儿,不如让赵某送你一程。”
“不劳烦赵公子,我还有几样东西要采买,先走一步了。”洛明明对春生使个眼色,两人齐齐迈开步子,可她却被赵彦一把抓住。“赵公子,请自重。”
春生见状,恨不得扑上前去咬断那只唐突的贼手,要是让少爷看见了,回头定是找人砍断去,哼!
“明明姑娘勿大惊小怪,赵某不过是有些话想要对姑娘说。”她的慌张,赵彦不怎在意,说穿了也是不在乎她的心,要的只是她的人。
“我和你无话可说,有什么事只管找我爹去。“洛明明企图抽回手,怎奈她力小敌不过对方,拖拉半天还让人给捉在掌心底。
“我们非得这样不可吗?”赵彦微愠,脸色狰狞。
“我洛明明还没踏进你们赵家的门,别在我面前摆这种架子!”她手一抽,甩开他的钳制。
她难道还不窝囊吗?被自家亲爹给赌到赔给人家,还冀望她有怎样的好脸色,她死皮赖脸的活下去,不晓得是鼓足多少勇气才办到的。
“你别不可理喻!”“你看不惯,就退洛家的婚!反正我洛明明就是这副模样,若觉得难登你赵家的厅堂,那就请赵公子另觅良缘。”
“明明,你说这什么话,我听说你和岳父大人斗气,闹得很不开心。”
“我们八字还没有一撇,少叫得亲热。”洛明明尖锐地反问。“押了酒楼地契还附送一个我,还真是嫁女儿又送嫁妆,一举数得!”可她比那酒楼还不值钱,根本就是押来充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