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累极的安咏心低低地说。
“我不放,你不能走。”沈斯乔不敢保证,这一放手,会发生什么事情。
“放开我!”安咏心尖叫一声,开始挣脱:“我说放开我!”
看着她这样不要命地挣扎打他,沈斯乔只能默默承受,只要她不走,做什么都好,直到安咏心突然停下手,捂着肚子皱眉开始晕眩疼痛,沈斯乔放了手,害怕地看着她脸上的血色褪去:“咏心、咏心,你怎么了?告诉我!”
豆大的汗珠从安咏心的额间流下,她痛苦地低吟,紧紧揪住沈斯乔哭泣:“乔……我好痛、肚子好痛。”
“为什么会肚子痛,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沈斯乔紧紧搂着安咏心,全身颤栗。
“孩子……孩子……救他,找、找咏维。”
沈斯乔不知道他是怎么抱起安咏心走出家门,怎么打电话给杜咏维的,他脑子里只盘旋着两个字,孩子……孩子……
该死!她怀孕了!
深夜,寂静的私人医院长廊拐角处,两个男人靠着墙默默地吸烟;杜咏维斜睨着身边一个晚上就冒出不少青涩胡渣的狼狈男人,嗤笑:“怎么了,现在知道后悔了?”
沈斯乔吐了口气,看了看手中的烟,以前,他是从来不吸烟的,而这段时间为了官司、为了瞒安咏心,他似乎爱上烟带给他的侵蚀感,有时候,烟真是个好东西。
“没有。”他不后悔,只除了不够关心她。
“我说你也真是的,为了要帮我大哥打这种破官司,杜家的家务事,连上帝都管不了。”
哼笑,杜咏维吸掉最后一口烟,掐掉。
侧头,沈斯乔笑:“那是你亲生哥哥吧?”
“是又怎么样?”杜咏维撇嘴:“杜家从来都不承认我,他们只觉得我大哥有出息,能管理家族企业,而我,只是一个江湖郎中罢了!”
“呵。”沈斯乔想,如果杜咏维这样一个世界级心脏科权威也能被称之为江湖郎中,那还有谁可以被称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你知道吗?我以前很讨厌你。”
“哈,知道。”杜咏维有些鄙夷地看着沈斯乔:“我以前也不太喜欢你。”
“我以为你是咏心的入幕之宾之一”
“啧啧,真难听,我也以为你只是一个懦弱的白斩鸡。”
“结果你居然是安咏心该死的叔叔,呼。”
“我也没想到你虚伪、城府之深世间少有。”
两人一时间默然,然后似乎有种默契般一起低笑起来,沈斯乔叹口气:“我不知道她怀孕了,幸好有你,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
杜咏维沉默,却突然说出一句让沈斯乔震惊的话:“其实我倒希望,咏心的这个孩子就这样流掉。”
沈斯乔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爱安咏心的人,除了他自己之外,莫过于杜咏维和恭弈天,所以他这么说一定有莫大的理由:“你是什么意思?”
似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杜咏维难得严肃地看着沈斯乔:“咏心有没有告诉过你,她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没有。”沈斯乔仰着头无力叹息:“我只是隐隐约约知道,是杜盛礼和方眉害得她连自己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的确是这样。”杜咏维点头:“从我懂事以后,家里的争吵似乎就没有停止过,我大嫂因为我大哥的外遇,恨透了他,也恨透了我大哥的情妇安蕊馨和他们的私生女咏心,不管她们母女躲到哪里,我大嫂似乎总有办法找到她们,羞辱她们,让她们在生活的地方没有立足之地,只能无数次搬家来躲避我大嫂。
而我大哥为了自己的声誉,并没有正面阻止过我大嫂的行为,直到咏心国中那年,我大嫂再一次找到安蕊馨,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她是个无耻的女人,安蕊馨有先天性心脏病,当初她爱我大哥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是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咏心的。那次,她却再也忍受不了那样的耻辱,受到刺激心脏病突发,她走得很快,前后不用十分钟……咏心从学校回来的时候……”说到这里,杜咏维像是回忆到什么了,突然噤声不语,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时候,是他第一次见到咏心,也是那一次,他决定不再让这个女孩受到任何伤害。
“不得不说,你大哥真混蛋,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凭什么去爱?”沈斯乔没有注意到杜咏维的异常,只是嘲讽地说。
“呵,说得好,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杜咏维耸肩,跳过了这个话题说:“其实重点都不在于这些家族的丑闻,我想告诉你的是,安蕊馨有先天性心脏病,这种病的遗传机率非常之高……”
沈斯乔眉头一凛:“你的意思是咏心……”
“不,我每年都替咏心检查身体,我确定,她极其幸运的没有遗传到这个病症。”
沈斯乔松了口气,却听见杜咏维更残忍地说:“就是因为咏心没有,所以相反的她的隐性基因里携带这种病体的可能性就非常之高,也就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患有任何心脏病突发症,比如室间隔缺损、心房隔缺损、肺动脉高压、卵圆孔未闭等……之前有过这种病例,孩子生下来,只活了一个月零三天。”
看着杜咏维再正经不过的样子,沈斯乔突然觉得全世界都在朋溃:“但是,你是这方面的权威不是吗?你可以救这个孩子的对不对?”
“对不起,我是人,不是神。”杜咏维似乎有些绝望:“我还不能跟死神抢人。”
“不对!”沈斯乔急忙说:“你说有可能,那也有可能不会得、可能孩子是健康的是不是?”
“没错,但现在孩子太小,还检查不到什么,初步成型的时候我才能检查出来。”
“如果说……真的有你说的那种可能……”沈斯乔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那我建议拿掉,在立刻知道的时候拿掉,孩子越大、拿掉的危险越大……如果不拿,咏心将要面对的会是更大的痛苦。”杜脉维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不让沈斯乔看到自己眼中的脆弱:“可是对于咏心来说,她绝不能接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非失去孩子不可,她感同深受,她会爱这个孩子甚于自己的生命。”
沈斯乔挫败地抱着头坐在了地上,喃喃低语:“不会的,还没有检查出来,上天不会这么残忍地对待我们,我知道,不会的。”
“希望如此,但如果是……你记住,在她身边,你是她最大的支柱。”
“不……”沈斯乔摇着头,什么支柱,如果真的要走到那一步,他的痛苦绝对不会亚于咏心,他失去的不只是孩子,看着咏心承受那样灼痛苦,他也会崩溃。
“沈斯乔,你如果是个男人就答应我,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你都要在咏心身边支撑下去,我不能代替你们作决定,只有你,一切只能看你……”
“为什么会这样?”沈斯乔揪紧拳头,心脏撕裂般痛苦,看他?他能如何?“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告诉咏心这个事实?”
“还没有得到最终的结果,我们可以暂时什么都不要说……等到我们确定了……再决定吧!”杜咏维深深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对生死已经麻木的医生,却对自己深爱的人无能为力,这种痛苦,谁能明白,只是……他能不能也幼稚地期望,上帝不要开这样一个玩笑,因为他真不知道,咏心是否还能再忍受一次。
第9章(1)
走进黑漆漆的病房,借着玻璃窗透进来的月光,沈斯乔摸索到安咏心床边的椅子处坐下,月光下,她苍白的脸上秀眉还紧蹙,似乎仍旧疼痛,他心痛地执起她的手紧握,落下自己的轻吻:“咏心,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刹那,他竟不知道自己对不起的是什么,她怀着他的孩子,他却什么都不知道,没有给予她足够的体贴和关心,他自以为都是为了她好,却忘了问她,她是否需要这样的好?
他的大掌轻轻覆盖上了她的小腹,心的窒痛加剧,那里有他们的孩子,却是个不确定的小生命,他多么期望他的到来,尽管他和咏心还那么年轻,没有做好当爸爸妈妈的准备,但是他相信,只要这个小生命能够健康地来到,他和咏心绝对会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父母。
紧贴着她掌心的唇开始微微颤抖,沈斯乔第一次发现在生命面前自己变得渺小和懦弱,他害怕,害怕失去咏心、害怕失去孩子;不预期地,滚烫的泪从眼角滑出,落到了她的掌心,他轻轻用着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哽咽地祈求:“不要这么残忍,不要……拜托,给我们一个健康的孩子……”
良久,室内里环绕着沈斯乔若有似无的低泣,直到他埋在她掌心的头颅上,覆上一抹虚无的力量,给予他无限的安慰,声音若有似无虚软地响起:“乔……”
沈斯乔惊了一下,连忙抬起头,看到了安咏心睁开的氤氲双眸,他迫切地握紧她的手:“你醒了?还疼吗?”
借着月光,安咏心似乎看到了他颊边闪着的光泽,心疼比身体上的疼更加猛烈,她嘶哑着声音问:“你哭了?为什么……”
“没,我没有哭。”连忙抹去颊边的泪,沈斯乔探头拉近他们的距离看她:“告诉我,你有没有好一点?”
“骗人!”安咏心撇嘴也掉下了眼泪,“你哭了,你明明就哭了,是因为我对不对?”
“傻瓜。”沈斯乔的唇贴上了她的额头,喉咙灼热得难受:“对,是因为你,我心疼你,看着你因为我而受苦,我快自责得快疯掉了。”
“对不起。”安咏心伸手贴上沈斯乔的颊:“你不要哭,我以后都会乖乖的,不会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你没有惹我生气,都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还没有注意到你的身体。”沈斯乔抓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真切地说。
“不是的。”安咏心摇着头,虚弱地说:“我知道,我明明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你瞒着我也是因为害怕今天这种状况发生,是我霸道、不懂事,因为自己的私欲责怪你、气你,还说出这么多伤人的话让你难过,是我错了,你不要难过、不要伤心好不好?”
他知道,是她误会了他的泪……可是他是那么珍惜她的话,他点头:“嗯,我不难过、不伤心,只要你快点好起来,我就不跟你生气。”
“都是我大意,才差点让孩子出事,乔……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你摸摸,他在我肚子里。”
安咏心傻气地拿着他的大手抚摸自己的肚于,幸福至极。
而她不知道,这样的动作,对于沈斯乔是何等的钻心剜骨之痛,他努力笑着点头:“我感觉到了。”
“乔……你喜欢这个孩子吗?我们要他好不好?”
听着安咏心这般小心翼翼的询问,他知道她潜意识是害怕他会不想要,可是他怎么会?他没有告诉过她,他比任何人都爱孩子,他的感同身受不比她少,可是……他多恐惧,是他们要不起这个孩子。
点着头埋在她的小腹处,不让她看见自己懦弱无助流淌的泪:“好……我们要,我们要他。”
安咏心的手覆在他的头上,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一个幸福地幻想、一个痛苦得绝望……
沈斯乔从不知道,天堂和地狱的距离,竟是如此之短。
第一次以杜盛礼的委托律师出现在杜家的时候,沈斯乔就知道注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杜盛礼看着他的样子,犹如一个守财奴般防贼,“我向恒简打听过给我安排的诉讼律师,也看了不少杂志,我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有想到真的是你。”
经过在恒简这么长时间的训练,沈斯乔早已不是当初的沈斯乔,面对任何状况,在外他都是一个有着优秀素养的律师,笑道:“所以呢?”
“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帮我?”
看着杜盛礼一脸防备的样子,沈斯乔淡淡地整理好手中的资料:“我没有强迫你必须相信,你大可随心所欲选择接受或不接受帮助。”
“如果我要求恒简其他金牌律师替我诉讼呢?”
“对不起,Boss的意思是由我全权负责这个案子,如果你不接受,那么就相当于恒简剔除这个案子,不再受理。”
“你!”杜盛礼似乎有些气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个什么案子都没有打过的毛头小子,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听到杜盛礼的话,沈斯乔有些敛眉,沉声:“看来杜先生是不把恒简放在眼里了。”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杜盛礼当然知道恒简的实力,它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律师事务所,它的人脉关系广大无可衡量,白道黑道都畅通无阻,他还没有笨到跟恒简作对:“你确定你可以赢?”
“这不就是你选择恒简的原因吗?”
杜盛礼眯眯眼眸,他的确小看了这个小子、也小看了恒简的律师,说话无懈可击,沉声:“咏心知道这件事情吗?”
沈斯乔墨黑的眸闪过一丝不耐:“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从医院回到家,安咏心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恢复好身体,但是她没有再问过关于这个案子的任何问题,乖巧听话地在他身边支持他,他知道她害怕他生气,害怕他会不要她,真傻气!这辈子他的心碎在她的身上,无法再拼凑起来给任何人了……只是,他担忧的事情渐渐接近,他必须带她到医院去检查……
甩甩头,思绪似乎有点远了,他听到杜盛礼有些难为情地说:“她……是什么反应。”
“你期望她能有什么反应?”沈斯乔漠然地反问。
“你明知故问,她应该很生气你帮我。”杜盛礼有些怒气。
“杜先生,这么说来,明知故问的人似乎是你……”沈斯乔挑眉,扫开资料:“我想,我没有必要跟你谈咏心,我的工作只需要跟你谈离婚诉讼。”
第一次,沈斯乔感觉到了邢简恒的话是对的,对于杜盛礼,他终于有了主动权,这样的感觉并不坏,他可以理直气壮地保护咏心,不屑于杜盛礼的挑衅,他……不可能是他们的威胁。
气结,杜盛礼却无法反驳,他只好回归主题:“你觉得我们的胜算是多少……”
“你们根本没有胜算!”一声尖利的话语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抹火红的身影。
沈斯乔抬头,首次看到了传说杜盛礼的原配夫人方眉,一身火红的洋装嚣张跋扈,还算保养得当的脸上尽是恶毒的笑意,他似乎能够深深体会到安蕊馨和咏心受到过什么的痛苦了,看着方眉,他的耐心骤然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