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夏以烟一脸「果然如此」,不仅没被吓着,还反问他,「本金多少?利息又是多少?还有,这些年来,我们还了多少银两?这些应该都有立字条,我要看借据,否则我一毛钱也不会给。」
明明兜里一毛钱也没有,她偏偏说得理直气壮,毕竟若不想办法拖延,她今日恐怕真的在劫难逃。
汉子一听就知道她是没钱还,非但不生气,反而露出了一抹恶心的笑,「这钱已经宽限你好几年了,前阵子你差点摔死,改天要是真死了却没还钱,我岂不是亏大了?总之一句话,一百两,要是没有,你就等着被卖去青楼。」
他知道雏儿值钱,曾带着青楼的老鸨偷偷来瞧过夏以烟,没想到那老鸨一见到人就开价一百两,这天价可着实吓了他一跳,他怎么能放过?就算她今日真能还上钱,他也没打算放人。
见他蛮不讲理,夏以烟握紧拳头,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古益赶到了。
「王丰,夏木明明才借了三十两银子,且前前后后还了近二十两,你这利息是怎么算的?怎么可能还有一百两。」古益一到,就拧起了眉。
别人对夏家的债务不清楚,他却不同,这钱是他陪着夏木去借的,那时夏嫂子难产,需要老参吊命,他们庄稼人家怎么可能有这么贵重的药材,这才会到钱庄去借钱。
这钱庄之前的总管老秦是个好的,可惜调了任,新上任的就是王丰,谁也没想到这王丰竟是个黑心鬼,三十两银子硬是滚成了一百两。
「怎么不可能?」王丰见古益道出欠款的情况,依旧脸不红气不喘,理直气壮的喊,「这钱一欠就欠了快三年,咱们宝顺钱庄虽然厚道,可也没人拖欠这么久,若是你们都有照时间还款也就罢了,偏偏时日到了还不见人影,一再拖延,我和之前那姓秦的可不同,欠债还钱可是天经地义,今日若是还不上,我就是抓人去抵债也是应该的。」
还不上款最好,他正盼着呢!到时卖了一百两,等夏以烟被破了身,他还能上门去乐呵乐呵,光想着他就来劲。
「你、你这没道理!」古益不晓得他那龌龊的想法,仍想据理力争,梗着脖子喊着,「当初我们会到宝顺钱庄去借钱,就是看在宝顺的利息公道,还款时限宽松,那时白纸黑字写得明白,月息一分,期限三年。离三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烟丫头也一直有照时间去还钱,若不是前阵子受了伤去不了,怎么可能会拖欠。且她受伤也不过才三个月的时间,利息怎么样也滚不到一百两,王丰,你分明是敲诈!」
宝顺钱庄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钱庄了,虽比不上东耀那遍布各国的第一钱庄「大燕钱庄」,可在东耀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没想到会这么黑心。
「说我敲诈?那好,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见夏家就剩夏以烟和两个小孩,上前帮腔的古益又是孤身一人,反观自己这边,一共来了四、五个人,要掳个人有何难?
他懒得和他们浪费时间,直接甩了一张借据给古益,「老子今日就是要人,要是识相就乖乖和我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古益接过欠条,看见上头的署名,双眉立马皱起,「这不是夏木的借条,你拿错了。」
拿错?这话让夏以烟松了口气,可还没放下心,就听王丰一阵大笑——
「这借条是夏杰的儿子打的,他跟我说他们家借的钱全算在夏木头上,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晓得夏杰是夏木的弟弟。」
古益一听,眼都红了,「那个畜生!」
夏木一向爱护唯一的弟弟夏杰,即便夏杰为人差劲,他依旧护着,默默的替那白眼狼一家还款。如今夏木都死了,那可恶的一家人却还是一如往常,无耻的将欠下的债务强压在夏以烟一家子身上,那群畜生简直不是人。
夏以烟闻言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她才穿来不久,压根不知道夏杰是谁,也没机会问古益自家是否还有亲戚,谁知道会摊上这种破事,她从没想到电视戏里那狗血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对方不讲理,她又手无缚鸡之力,打不过也逃不掉,难不成真要被抓去青楼当妓女?
不!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与其被抓去,倒不如先发制人,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
她猛地从竹篓里拿出镰刀,指着王丰,咬牙说:「我不会跟你走,明明还有一个月才到还款的期限,且除了我们欠下的钱,其他的我一分都不会给,你若硬要抓人,那我拼着一死也不会如你的愿!」
王丰在逼良为娼这一块可是小有心得,怎么可能会被夏以烟给吓着,回过神后便从怀中拿了张纸,抖了开,大喊着,「把人给我拿下,带她过来盖手印。」
只要她在纸上盖上手印,这卖身契便会生效,到时就算他们告上官府也无用。
众人听命行事,上前抓人。
古益一见,大惊失色,忙冲上前阻止,「你们眼里可还有王法?」
「滚开!」王丰手中棍子一挥,那力道之大,直接将古益给打昏。
「古大叔!」见古益为了护她被打,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夏以烟俏脸煞白,便要冲去察看。
谁知王丰见了,竟趁她不备,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镰刀,大笑出声,「把人抓了!」
没了武器,夏以烟不一会儿就被抓住,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挣不开他们的禁锢。
夏以松和夏以卉怎么可能坐视阿姊被抓,抡起小拳头冲了上去,对众人又踢又打。
「放开我阿姊,快放开她——」
「你们是坏人,不要抓我阿姊,快放手!」夏以卉力气不够,于是嘴一张,朝王丰用力一咬。
王丰叫了一声,手一挥,将夏以卉小小的身子给甩了出去。
「卉儿!」夏以松见妹妹被甩了出去,一双眼气得红了,冲向王丰,奋力的猛打。
「臭小鬼,找死。」王丰怒了,木棍便要朝夏以松身上挥下。
「卉儿、松儿——」这变故让夏以烟眼泪倏地落下,双眼充满了恨,在棍子落下之际,她感觉到身上突然涌出一股力气,眨眼间便挣开了禁锢,冲过去紧紧将夏以松给护在身下,棍子就这么结实的砸在夏以烟背上。
「唔——」那一棍十分用力,几乎能打散她全身骨头,夏以烟忍不住闷哼一声,想着这棍子若是打在松儿身上,岂不是要他的命?又想到被打倒在地的古大叔以及被甩开的卉儿,两人也不知伤得如何……
这一想,心头的恨意越发浓厚,彷佛要爆发似的,那股压也压不住的怒火及恨意成了一股热流,窜至额间,光滑的额在刹那间浮出一抹红艳似血的凤凰印记,接着,众人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
「这是什么声音?」
众人停了下来,仔细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不一会便发现来自何处,这一看,全都吓白了脸。
「王、王王王总管,你、你你你快、快看……」麻子脸汉子被眼前的情况给骇到了,连话都说不清。
「看什么?」王丰正要抓起夏以烟,有些不耐的回过头,谁知这一看,也傻眼了,「那、那是什么?」
众人眼前一阵滚滚黄烟,地面隐隐震动,伴着一阵吱吱喳喳的叫声,快速的朝他们冲了过来。
「那……那是、是……」待黄沙接近,众人这才确定自己眼没花,白着脸大喊,「老鼠!好多、好多的老鼠——」
眼前少说有近千只老鼠,有大有小,诸如田地里常见的火田鼷鼠,或是石鼠、褐鼠……正成群结队的朝他们奔来。
等众人意识到要逃时,那群老鼠已像嗅到甜美的猎物一般,纷纷跳到他们的身上,朝他们又啃又咬。
「啊——救命、救命呀!」
「不要咬我!快、快点逃——」
众人一阵慌乱,又是挥又是打,然而甩了一只,又跳上一只,那些老鼠像无穷无尽似的,发狠的啃咬着,怎么也甩不掉,最后王丰一行人只能落荒而逃。
看见这情况夏以烟也吓傻了,她很怕老鼠,可不知道为何,潜意识告诉她,这群老鼠似乎是来帮她的,不仅没有伤害她,就连对躺在一旁的古大叔及卉儿,都像有意识似的避了开来,只朝王丰一行人奔去。
她想不透,也没有力气去想,背上被打了一棍,加上脑袋瓜不知怎地突然嗡嗡作响,刺痛不已,像是有把刀不停的往她脑袋里钻,痛得她无法承受,在看见王丰他们飞也似的跑了之后,她再也撑不住,身子一歪,软倒在地。
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她发现耳边隐隐传来一阵细小的声音——
「居然招来这种低下的生物,次货就是次货,真是没用!」
「再低下的生物也有用处,她至少成功自救,况且你瞧,她的凤印经过刚刚的激发,似乎有提升的迹象,颜色深了不少,照这情况看来,假以时日定能蜕变成金凤,你就有耐心点,别着急。」
「谁急了?我对这个次货压根不抱一点期望……」
次货……到底是谁一直说她是次货?
这熟悉的声音让夏以烟气得牙痒痒的,她想看清究竟是谁一再的毁谤她,偏偏睁不开眼,最后晕死过去。
待夏以烟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阿姊!阿姊你终于醒了……呜呜……」见她终于醒过来,夏以松和夏以卉抱着她一阵嚎哭,哭得她既心疼也心酸。
那日古益和夏以卉昏过去,好在没什么大碍,很快就醒来,发现昏迷的夏以烟,忙将人抬进屋。至于夏以松因为一直被夏以烟护在怀中,没什么事,只是受到了惊吓。
周遭的邻居早在王丰闹事时就躲的躲、跑的跑,不敢多事,于是夏以烟成了见证那突如其来的「鼠患」的唯一一人。
那些老鼠来得太突然,走得太诡异,所以夏以烟没打算跟人提起,当古益追问王丰怎么突然离开时,她只能随口用了个理由给搪塞过去。
虽然王丰被吓跑了,却不代表他不会再回来,这次的事让夏以烟有了危机意识,明白这不是人人平等且事事讲理的现代,而是个强权时代。
在这个朝代,你有钱有权才能讲理、才不会任人欺凌,而像她这样无权无势的孤女,想同人讲道理压根就是天方夜谭,更甚者,只要有人像王丰一样,动点歪心思,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想到那日险些被卖入青楼的无助感,夏以烟粉拳紧握,低下头,向一双弟妹说:「松儿、卉儿,阿姊得去山里采药。」
这话让两人止住了泪,开口便要阻止,夏以烟却早一步说:「咱们没钱,再不想办法赚钱,那群坏人还会再来的,难道你们真想看阿姊被人抓走?且你们还在长身体,不能总是吃虫子果腹,唯一能赚钱的法子,便是去山里采药草来卖。」
她话说的很明白,两个小家伙张了张嘴,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左右为难,让他们小脸垮下,一脸茫然。
夏以烟知道他们的担忧,爱怜的摸了摸他们的头,「别担心,阿姊会小心的,你们记得,阿姊不在的时候,你们别待在家里,免得那群坏人又跑来,知道吗?」
「我们知道了。」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的应声,接着又担忧的说:「阿姊你千万要小心,早点回来哦!」
「好,你们也是,要小心,别往危险的地方跑……」
姊弟三人叨叨絮絮的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夏以烟才动身,前往后坑村山头那一片与南疆国相邻的山林。
说来也奇妙,南疆国的森林多为热带雨林,偏偏这座与东耀国相临的「东玥山」却是座落叶林与热带雨林并存的山林。
落叶林带最大的特点就是四季分明,气温变化十分明显,在秋冬之时,由于日照渐短,气温降低,大部分树木的叶子变红或变黄,而大量的脱落到地面上,所以称为落叶林。
而热带雨林的特点则是气候稳定,一年之中温度变化少,雨量丰富,并无干雨季之分,植物种类繁多,而且长得繁茂,森林的层次相当复杂。
这两种不同的气候类型居然存在于同一座山,在得知这奇景时,夏以烟可是啧啧称奇了好一阵子。
在前往东玥山之前,夏以烟已做好功课,这座山是东耀和南疆的共有财产,山中有壁垒分明的分隔线,区分着两国的国土,只要不越线,两国便相安无事。这几百年来,东耀的国民安分守己,从不踰矩,倒是南疆国野心勃勃,时不时想越过东玥山侵略东耀,也因此两国交界之处一向是军事重地。
虽然夏以烟对临近南疆那头的雨林十分感兴趣,却也不敢冒险前往,只在山脚下寻些常见的药草。
「三七、紫珠草、蒲黄……这山头的止血药草还真不少。」看着眼前的药草,夏以烟开心的弯起了唇。
东玥山还真是座宝山,光是山脚下就有取之不尽的药草,不知再往里走,会不会有更珍贵的药草……
这念头一起,夏以烟心动了。
抬头望了望天色,正午都不到,这时候进山天色明亮,危险性小,只要在傍晚前回村,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打定主意后,她将眼前的药草搜括了一轮,便背起竹篓,往更深处走去。
第二章 上山采药遇伤患(2)
夏以烟愈走愈乐,「羊踯躅、茉莉花根、当归、菖蒲……这山可真是什么都有,连传说中麻沸散的药材都齐了……」
麻沸散为华佗创制,为世上最早的麻醉药。虽然麻沸散的真正配方现已失传,不过传说中所留下的配方仍然足以制出麻醉药。
她十分高兴的沿路采着,之后幸运地找到了几种十分珍贵的药草,采得更是起劲。直到背上的竹篓满到几乎要溢出来,她才望了望天色,心满意足的打算打道回府。
「可惜没找着人参,若是让我找到一条,别说是一百两,就是千金都肯定有人收呢。」她边走边嚷着,却也知道百年人参可遇不可求,要知道,百年人参可是有市无价、求都求不来的珍贵药材。
嚷归嚷,今儿个有这样的成绩,夏以烟已经很满足了,嘴里哼着小曲,慢悠悠的下了山。
「回去之后将这些药给炮制一番,明儿个再进城去卖,无论如何也能卖个几银两子吧……」上山之前,她问过古益这些药草的市价,听见半斤的三七也不过卖十文钱时,她突然觉得好悲摧。
十文钱是什么概念?以东耀的市价,十文钱说好听点,能买几个包子吃,说不好听一点,就是连一石米都买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