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夏以烟不过才十几岁,配起药却是信手拈来,那自信侃侃而谈的模样,让他开始有些相信,这姑娘或许真的懂药理……
不只是陈掌柜,蓝焄俊也有这样的感觉。
见她毫不滞碍的配着药,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看走了眼,更庆自己果断收购她贩卖的所有药材,这才没让夏以烟这块宝给溜走。
夏以烟说出的药方虽然闻所未闻,可每项药都是治疗外伤的良药,也不存在相克的问题,所以蓝焄俊大手一挥,便让陈掌柜去准备。
不到半个时辰,陈掌柜去而复返,手上端着药盘,盘上分别放着散剂与外敷的药粉,恭敬的说:「公子,汤剂还要些时,这是夏姑娘所配的药,请过目。」
蓝焄俊颌首,陈掌柜这才将药盘搁下,退了出去。
然而当陈掌柜退下后,他却迟疑了。
寒辰烨身分特别,即便他信夏以烟,也不能承担一丝风险,而眼下无人可试药,于是唇一抿,挽起了衣袖。
在与贼人对战时,他也受了些轻伤,他来试药,正好。
见状,寒辰烨眼一眺,二话不说抢过他手中的药粉,直接将药倒在伤口之处。
身为同门师兄弟,蓝焄俊一向细心,而寒辰烨则是面冷心善,虽不善言语,却常以行动表示,此时这番行为,自然是不想他替自己试药。
「辰烨,你——」蓝焄俊一怔,想要阻止却以来不及。
寒辰烨更是将一旁的散剂拿起,和了水一同吞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过盏茶的时间,蓝焄俊见木已成舟,只能轻轻一叹。
两人的互动,看得夏以烟险些翻白眼。
在她看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蓝焄俊既然让她配药,而药也配好了,那就不该质疑,她与他们无怨无仇,再怎样不可能配服毒药给他,这两人至于这么抢药试用嘛!
实在太不给面子了。
这么一想,乔装过的黝黑小脸沉了下来,有些不悦。
蓝焄俊心细如发,自然发现了夏以烟的不悦,面上有些讪然,却不便向她解释寒辰烨的身分,让他不得不慎重,正想说些什么,夏以烟已先一步说。
「药已配,有没有用,一刻钟后便能见效,那么,我告辞了。」被她绑成麻花辨的长发一甩,她便要离开。
「夏姑娘请留步。」蓝焄俊忙挽留。
「蓝公子还有事?」夏以烟回过头,明眸仍带着不悦。
身为个专业人士,被人质疑专业性,她想她有资格高傲。
她的冷淡让蓝焄俊有些尴尬,却不知道留下她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旁的寒辰烨突然开了口,「血止住了。」
他一受伤便点了止血穴,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解开了,然而却未有鲜血直流的现象,唯一的解释就是夏以烟配的药起了效。
闻言,蓝焄俊一怔,忙回头看向寒辰烨手上的伤口,这一看,不由得睁大了眼。
伤口不仅已止了血,甚至在药粉的辅助下,慢慢结成一层薄薄的痂。
「这……这究竟是什么药?」蓝焄俊震惊了,不可置信的看向夏以烟。
见他一脸霞惊,夏以烟顿时骄傲了,方才的不悦也散了一些。罢了,她和古人计较些什么,这一想,她缓下了脸色,轻声说:「这是我祖传的生肌散,就连产生腐肉而溃疡的伤口,都能轻易治愈。」
「祖传秘方?」蓝焄俊顿时惭愧了。
夏姑娘为了帮他,居然不惜告知他家传秘方,而他居然还当着她的面想试药。
因为愧疚,他忙朝她抬手,慎重的道:「方才之举,是蓝某失礼了,蓝某多谢夏姑娘相助,请夏姑娘放心,姑娘的家传药方,我蓝某保证,绝不会泄露一句。」
眼看他那只差发誓的慎重模样,夏以烟有些傻了。
什么祖传秘方,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对她而言,这生肌散和七日黄一样,都是流传千年的古人智慧,她顶多是加以改良过,让它更精进罢了,实在算不上什么,就是药方传了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她脑中装的药方,可不只这几个,谁知蓝焄俊却是一脸的严肃。
一副若是他挪用,就遭天打雷劈的模样……
明眸眨了眨,有道想法闪过心头,让她扬起了笑,轻声说:「其实,就是泄漏出去也无,医者仁心若是能造福人群,也是一大善事。」
她笑得十分灿烂,然而配上那张乔装过的脸,怎么瞧怎么吓人,可说的话却让蓝焄俊心中一阵激荡,没想到她一个女子,胸怀竟如此大义,正感动着,却听她接着又说——
「……不过,这毕竟是祖传秘方,若是我不吭一声就泄漏出去,先祖肯定是气得坟头冒烟,然而先祖只说不能漏,却没有说不能要呀!所以……蓝公子,你瞧瞧,这生肌散的药方,你出多少钱收购?」
蓝焄俊:「……」
姑娘您的大义呢?
严城外,一名长相俊秀,身穿一袭白色长袍,下摆用金蚕丝线绣着腾云的男子,面色阴沉的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沉声问:「全死了?」
他身后一名黑衣男子垂着头,道:「我们曝露了行踪,本以为他们只有两个人,应该不会出手,谁知……」
谁知蓝焄俊和寒辰烨武功了得,他们非但没成功,还赔上了数条人命。
白袍男子听了顿时大怒,转身便朝黑衣男子狠狠踹了一脚,「蠢货!我是怎么说的?我让你们跟好,等找到慕千阳,立马通知我,等我消息再找机会将人给除掉,被发现为何不马上逃?虽说死人不会说话,可要是被发现蛛丝马迹,坏了我的大事,你十条命都不够赔!」
蓝焄俊和寒辰烨是什么人?蓝焄俊还好说,可寒辰烨是西楚太子,若是真伤了他,可能会引起两国之战,他要的是富贵荣华,是那他奢望不已的位置,若是东耀被西楚铁骑入侵,那是连他都惹不起的人物,这蠢货居然与他们动手,若是裁到他们手上,把他给供出来,他还能成什么事?
白袍男子不会武功,但黑衣男子本就有伤,这一脚让他喷出一口血,咬牙认错,「少爷请放心,小的确定此事没有败露。」
「最好如此,若是事情败露,你这条命也没有留着的必要。」白袍男子哼了声,才又道:「还没有慕千阳那贱种的消息?」
捡回一命,黑衣男子忙说:「没有,大公子就像凭空消失,山里找不到,附近的村子也没有听闻有人收留陌生男子,我们的人找了好几个月,还是找不到人,不只我们没有消息,蓝焄俊他们似乎也一直没有找到。」
「再找!就是死了,我也要看见他的尸体。另外,再传出慕千语那傻女重病的消息,我就不信那贱种听见他的傻子妹妹重病,还不现身。」男子眼底闪过一抹阴狠,接着又说:「记住,别再曝露行踪,派几个人偷偷的找,这次若没得手,让那贱种活着,他肯定会十分警戒。如今想来他定是躲在某个地方,明面上问不到人,那就暗中寻找,那贱种在雾城外失去踪影,那就先从雾城的村子找起,就是把整个东玥山翻过来,也要找到人!」
「是。」黑衣男子领命,退了下去。
直到屋内剩白袍男子一人,他才冷冷的低语,「慕千阳,就算你身为镇国将军,受封了世子又如何?只要你死了,这一切就是我的,怪就怪你不该在十岁离家之后又回来,不该抢了我的风头,你既挡了我的路,那么你就得死!」
男子眼神晦暗,望着屋外一片漆黑的山头,彷佛看着那事事压他一头的男人,恨不得亲手了结那人性命。
第五章 奇怪的声音(1)
七日黄与生肌散这两个药方,最后被蓝焄俊给收购,送回位于首都的药香堂总堂,在经过老药师的反复试药后,发现效果惊为天人,直呼妙方。
而寒辰烨更是活招牌,不过才三日,那狰狞的伤口便已渐渐收了口,到第八日更是长出了新皮,那粉嫩的新肉再一次让蓝焄俊啧啧称奇。
为此,蓝焄俊出了一千两,当做购买药方的代价。
不过是出了两张药方,便能入账一千两银,夏以烟真心觉得这等无本生意实在是太赚了,可她的良心却有些过不去,毕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普通的外伤用药,或许对他们来说,创造出一张药方弥足珍贵,可对她来说却不同,她这行为其实跟剽窃没两样,若不是这药方真能造福人群,而她家是真的穷,她也不会以此换钱。
所以她仅收了三百两,剩余的七百两,她说什么也不收。
为此,蓝焄俊心中感叹道,夏姑娘果然是心存大义,当然,如果她在将七百两退回时,脸上没有那难分难舍的表情,那就更加大义了……
最后,蓝焄俊也不再坚持,将银两收了起来,打算若日后她有急用,再拿给她。
得了三百两,夏以烟简直乐坏了,第一件事便是请工匠来家中,拆掉原先用泥块砌成的屋子,将屋子扩建成了两倍大,其次便是将家里那些破烂不堪的家具给换掉。
在扩建期间,夏以烟带着一双弟妹与阿燕住在后院临时搭建的简陋小屋中。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用双倍的价钱请了双倍的人,不过十来天,一座崭新的屋子便落成了。
看着用红砖砌成的雪白墙面,覆着天青瓦色的崭新屋檐,以及她特地设计的高耸围墙。
虽然才到手的三百两银已花去了三分之二,夏以烟依旧十分激动。
她相信日子会过得愈来愈好,而眼前的屋子,只是第一步。
「阿姊,我们的新房子好漂亮。」夏以卉睁着大眼,瞬也不瞬的看着眼前的房子。
夏以松连连点头,一双眼怎么也离不开眼前的屋子,直到工人陆陆续续的走了,他才回过神,兴奋的说「我去喊哥哥回来!」
说着,一溜烟的跑了。
若说这段时间,最委屈的人是谁,那绝对是阿燕。
经过长时间的休养,他身上的伤早已痊愈,可偏偏他无法出现在人前。
事实上,夏以烟并不在意,在意的人是古益,他本打算阿燕伤一好,便把人送走,谁知阿燕失忆,他只能再三告诫阿燕,不要在人前现身,以免带给夏以烟麻烦。
阿燕原本不懂夏以烟为何不让他出门,被古益慎重告诫会害夏以烟嫁不出去后,总算明白。
他沉默了,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就像打翻了什么,心中五味杂陈,最后他还是点头答应,因为他不想给夏以烟惹麻烦,在不知道自己是何身分,又是谁要杀自己前,他最好不要在外人面前露脸,他心里隐隐觉得,他的身分若是曝露,会给夏家带来天大的危机。
而随着伤势恢复,他发现自己居然会武功,且似乎十分高强,所以他,总能在众人眼皮子下悄然的离开,再无声无息的回来。
夏以松跑到一棵大树下,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拿出一只短哨,用力吹了声,不过没有发出半点声。
那短哨是阿燕制的,他跟夏以松说,若要找他,就吹吹这短哨,短哨发出的声响寻常人听不见,他却能清楚听见,并在听到哨声的第一时间寻来。
哨声刚响,不一会儿,阿燕便出现在夏以松身旁。
夏以松早已习惯他的神出鬼没,一见到他,便兴奋的直喊,「燕哥哥,咱们的新家盖好了,可以回家了。」
「家」这个字,让阿燕心口莫名的悸动,「咱们的家」这四个字,更是让他产生一股似乎从未有过的渴望,那张早已复原的俊颜漾着温柔,垂眸看着身旁的夏以松,弯下身将他抱起,温声说:「好,我们回家。」
他速度极快,为免让人看见,直接展现轻功,让怀中的夏以松笑声连连。
夏以松很喜欢阿燕这样抱着他飞,他第一次被阿燕抱着飞时,吓得小脸都白了,可没几次他就爱上了这种感觉,甚至央求阿燕教自己武功。
他想学武,这样才能保护卉儿和姊姊。
得知夏以松的想法,阿燕自然不会拒绝,在取得夏以烟的同意之后,于每日卯时开始教授夏以松武功,也因此,阿燕在夏以松心中,成了除了夏以烟之外最敬重的人。
不到一刻钟,两人便回到了刚刚落成的新家,远远的,阿燕便看见那覆满着蓝雪花的高耸围墙。
蓝雪花的枝条柔软,花瓣是淡淡的蓝色,色泽淡雅,花型优美,一簇簇盛开,在风中摇曳生姿,为这炎热的盛夏带来一丝清凉的感觉。
看着那比他还高出一颗头的高耸围墙,他双目更柔。
寻常的农户没人会搭建这样的围墙,这种墙面只有附庸风雅的大户人家才会兴建,可夏以烟却不在乎鹤立鸡群,坚持要搭建这面墙,原因是因为他。
为了让他能在家中自由走动,她特意建了这道墙,这么一来,他就是在院子里随意走动,也不怕被人给瞧见。
对于她的细心,阿燕很感动,夏以烟不仅救了他、收留他,眼下更为了让他生活得自在些,重建了屋子,他感动之余,则是无限的疼。
他无法想象,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做到这些,尽管她说她挣钱有道,那些钱都是她卖药方得来的,一点也不辛苦,可他依旧心疼,也更觉得自己没用。
他利落的翻过墙面,在不损坏一丝蓝雪花的状况下,回到了他们的家。
看着眼前比之前大上一倍,却显得温馨精致的小屋,他弯起一抹笑,推门走了进去,「我们回来了。」
夏以烟和夏以卉正准备进灶房做晚膳,听见声音,回过了头,「回来啦!快去洗洗手,很快就能吃饭了。」
阿燕放下夏以松,挽起衣袖,便跟着夏以烟进了灶房,「我来就好,你也去洗手等吃饭。」
他每日在家,是家中最闲的人,在夏以烟允许他下床后,家中的杂事早已让他一手包办,包括做饭,这段时日的饭菜几乎都是出自他之手。
夏以烟却摇头,捂着肚子,小嘴微噘,「两个人一块准备比较快,我快饿扁了……」
为了打造心目中的家园,她这几日可是熬夜画了不少设计图,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打造出现代的马桶和浴缸,虽然只是简易版,她却兴奋不已,除了卫生设备,她还设计了一个简易的流理台和能做面食的平面石台,甚至还有一个能取代现代烤箱的烧窑,为免工匠做错,她几乎是全程监工,亦步亦趋的跟着那些工匠。
今日是完工之日,她为了能在傍晚前落成,仔细监工,打一早喝了碗米粥后,便未再进食,此时肚子正在打着鼓,饿翻了。
闻言,阿燕心疼了,连忙从怀中拿出个小油包,递给她,「我知道你肯定饿了,这是我稍早猎的乳鸽,你先吃点,垫垫胃。」